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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乱我道心 墨西柯 26002 字 3个月前

他们互相以为,是对方在传递消息。

时令妤在村庄里,在整村的恶霸决裂后,匆忙地赶往义州。

随跃也决定,先去义州看一看,只给店里留下了一些偃甲。

安颜卿和季景鸿在黑池河消息闭塞,是在外面的老兵传去书信,他们才知道的这一童谣,便立即前去。

安鹤眠却是在公主府里囚禁时,听长公主笑着念给他听的,他很快意识到这是暗号,不动声色地安排。

这期间,安颜卿几经周折寻到了安鹤眠的踪迹,断断续续地传递消息,这一次也能协助他连夜逃走。

所有人在亡国后因为一首童谣,在义州再次相聚。

他们没想到另外几个人也会来。

会意外,更多则是苦笑。

他们都还活着,独独没了戚溶月。

当所有人一同进入九层塔时,他们仍旧在研究该如何复活戚溶月。

他们来后推算了日期,正是黄道吉日,这是天时。

九层倒塔,是最适合的“祭坛”,这是地利。

他们这些能人聚在一起,也算得上人和。

这童谣是真的,赴九霄的方法也是真的可行。

引他们来此的人自然知道,若是用太过简陋的法子,根本引不来这群人,只有用真正的复活方法,他们才会信。

当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布置逐步完成时,他们也真的有片刻喜悦。

安颜卿终于有时间取笑时令妤和随跃:“你们两个人不是最瞧不上巫术了吗,这种复活的方法乃是巫术,你们怎么还来了?

“以前我就想说,祷词、降神、禁咒、墓门解除、祝咒治病,这些都被道家沿用吸收,都有着浓郁的巫觋气息,你们反而嫌弃上巫术了。”[1]

时令妤仍旧在仔细检查布置,低声说道:“没错,我这一生最不屑于巫术,可我却想试试能否用巫术救回我的公主。”

“……”安

颜卿看着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如此逆天的法子,自然要付出代价。

献祭只是其中一环。

他们所有人来此都已经做好了献祭自己的准备,他们都想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换回戚溶月的性命。

时令妤此刻的语气也意味着,她想用自己的性命,去救回她的公主。

变故发生在,他们将仪式进行到最关键环节的时候。

他们发现,他们被封印在了塔中。

季景鸿不会法术,所以一直是护法的存在,却在此刻发现了不对。

起初只是外界下了小雪。

季景鸿并不居住在此处,不了解这里的气候,只是疑惑,来时这里还是尚可的温度,怎么会下起雪来?

待雪逐渐变大,他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待他回到大阵时,看破了布阵几人的不妥,甚至没有迟疑地对肖沐言动手。

就算肖沐言是他的表弟,他也不会允许这个人在复活公主这件事情上捣乱。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他竟然不是肖沐言的对手。

他一直以为肖沐言只是孱弱书生,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法术,甚至身手极为矫健灵活。

随跃很快控制偃甲协助季景鸿,时令妤也控制好自己的布置,接着出手援助。

在控制大阵的安颜卿和安鹤眠完全无暇顾及战局,只能希望,他们能撑到大阵成功完成。

季景鸿愤恨地怒吼:“为什么?!你……为什么!你不是公主的未婚夫婿吗?”

肖沐言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被逗得捧腹大笑:“国都亡了,她还算什么公主?!”

“你!你怎得这般说她?”

“你将她奉若神明,我和她可没有什么羁绊。”

季景鸿怒喝,因着内力雄厚,怒吼时如疯牛狂啸:“你们之间有婚约!”

“那又如何?”肖沐言突然冷了语调,“她从未瞧得起我,她的心里只有安鹤眠。”

季景鸿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诧异万分,攻击动作都有所停顿。

随即听到肖沐言近乎癫狂的笑声:“安鹤眠,国家亡了,你的亲姐姐都无暇顾及你独自逃跑,我却记得你,特意安排人送你到长公主那里。她待你可好?你和她一起的日子可还快活?!”

在维持阵法的安鹤眠听到这句话,终究还是被激起了心底的愤怒。

他的施法没有停,嘴角却渗出了血来。

他暗暗地吞咽,不肯让肖沐言看到他的狼狈。

季景鸿从来都不知晓这些事情,想到当初戚溶月和肖沐言定亲时,他曾极力撮合过。

想到此处,他内心的愧疚陡然升起。

他觉得他的肩膀在这一瞬间矮了一截,他做了一辈子的忠臣良将,可到头来,最大的祸害居然是他亲手养大的。

他还曾经希望这祸害和长公主在一起!

“我不知道啊——”季景鸿近乎崩溃,“我不知道啊!”

他根本不知道戚溶月和安鹤眠之间的情谊,毕竟他们二人从未表现出来,就连安颜卿都不知道他们私底下的约定。

安颜卿却在此刻厉声叮嘱:“莫要在此刻被他乱了心境!”

季景鸿立即回神,继续攻击。

这一次是肖沐言伤得最重的一次。

季景鸿的实力非常,众多偃甲前仆后继属实难缠,时令妤是戚溶月的师父,实力也不容小觑。

他们合力之下,让肖沐言吃尽苦头。

季景鸿发狠一般地咆哮,想要砍下肖沐言的头颅,却因为肖沐言的后仰,只能割瞎他的双眼。

这一刀,从左眼砍到右眼,没有半分迟疑,鼻梁也被截断,在肖沐言那张俊朗无双的脸上,留下了巨大的伤痕。

肖沐言狼狈逃窜,如果不是他熟悉此处楼阁机关,怕是很难活着离开。

因为这些人的确可怕,肖沐言惧怕到寝食难安,就算亡国后也要将这些人聚在一起,赶尽杀绝。

他们都是肖沐言的梦魇。

随跃破了机关追到最后,却发现肖沐言已经逃了,他们被封印在此,在里面完全破除不了。

他愤恨无比,却听到时令妤安慰他:“肖沐言此次就算逃走,也是九死一生,短时间内都无法恢复,之后的生活也是苟延残喘罢了。”

她知道他们给肖沐言带来了多重的伤。

在肖沐言逃离后,他们的大阵成了,他们却都被封印在九层塔内。

他们本来也是来此献祭自己,做祭品的,倒是无畏生死。

只是可惜他们没能留下一个人,保护戚溶月长大。

被困在大阵内,他们并没有立即死去。

安鹤眠有时间画壁画,随跃有时间做偃甲,接着找出缝隙,将偃甲送出去,防止肖沐言来此破坏他们的布置。

安颜卿像是陷入了疯魔,她恨到了极致。

她要这些毁了她国家的人付出代价,以龌龊手段战胜了他们的国家,也别想过安生日子。

所以她开始潜心钻研一个针对整个国家的咒法。

起初时令妤是迟疑的。

“百姓无辜……”她这般轻叹。

“我管他们无辜不无辜!我被骂妖妃时,被万人讨伐时,我不无辜吗?戚溶月被他们万箭穿心,马匹踩踏时,她不无辜吗?他们的安生,是建立在国家狡诈,虐杀戚溶月与我万千将士之上得来的,我见不得!”

“可……”

“只有天下大乱了,他们自顾不暇,才能让他们放弃追踪戚溶月。你也该知道,巫术乃是以恶生恶,只有存在恶念的地方,才会生出可怕的反馈。

“所以诅咒只会产生在已经产生了恶的地方,由他们的恶念幻化。恶人遭了报应,我又做错了什么?”

“……”时令妤终于不语了。

他们对这个国家的恨,仿佛是她所在的山青村一般。

那些冤死的村民,诅咒对他们犯下错误的人,可能会牵连无辜,可若非恨到极致,他们又怎会放弃轮回也要诅咒?

在一处封印之下,他们被关押得逐渐压抑,理智几乎耗尽,善念也在世间里逐渐淡化。

久而久之,他们已经是几个陷入了极致疯狂的人。

这一处让整个国家陷入为难的大阵,就此生成。

当他们的所有布置完成,他们也终于被大阵吸食得化为齑粉,散于这一座倒塔之内,尸骨无存。

*

江岑溪再一次退出了画中世界,她已经顾不得那种抽离感带来的不适,几乎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地冲进下一个房间。

可惜后面已经没有画面了,这里仿佛只是一个人的小屋。

屋中有一个石桌,上面放着一册巫术咒法,还有一些散落的画卷,以及几根毛笔和干了的墨,显然是安鹤眠的房间。

她拿起来看了看,巫术咒法被翻得最旧的那一页写着:重复写一个人的名字,念出咒语,即可让此人在轮回时无灾无难。

江岑溪看着这句话,似乎觉得这仿佛是一句诓骗孩童的故事。

可当她手微微发颤地举起灯笼,去看着一处房间的墙壁时,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墙壁上密密麻麻写着:戚溶月、戚溶月、戚溶月……

仿佛每一处缝隙,他都恨不得再填上一个名字,否则都会显得不够虔诚。

她举着灯笼在房间里走了一周,最后在一处角落的位置,看到了一行小字:戚溶月,我好想你。

第146章 风雪十六夜(十)跨越了二十多年再次……

146

江岑溪需要做几次深呼吸,才能够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所有的事情。

她意识到,她是被这些人复活的,她算得上戚溶月的转世。

并不是芳香骨的链接,而是他们再次复活了拥有芳香骨的这个人。

也就是她。

机缘巧合之下,她的父母收养了她,因为不知晓芳香骨的厉害,还在镇守结界,害得江家人家破人亡。

江家给她起名岑溪不是因为什么线索,可能是因为是在义州收养的她,也是想到此

处曾经叫岑溪,才会给她起这个名字。

他们为了江岑溪不起疑,甚至编了一些怀孕时的趣事,让江岑溪觉得他们就是她的父母。

那江扶厌知情吗?

那个时候,江扶厌有记忆了吗?

明明是救了她,却害了他们一家人,想到这里江岑溪便无法平静。

仿佛她走到哪里,都会带来灾祸。

她连她诛杀过的妖邪都不如。

这些人复活了她,却没有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

在执念占据李承瑞身体,或者是魂魄出现,抑或者在画中世界相见时,他们也非常默契地没有跟她说出真相。

他们只是目光深沉且复杂地看着她,恐怕是欣慰的,或者是庆幸的。

独独没有让她知晓真相的想法。

神姥姥说她一生都在揣测主子的意思,最后的话,恐怕也是他们几个人的心声。

他们只是想她能够复活,能够健康快乐地活着。

不要背负仇恨,不要回忆起种种,做一个快活的人。

可……她又怎么能释怀?

她知道,以多人的性命换取她一个人的性命,这是一个意外。

他们来时恐怕只是想着牺牲自己,可来了之后才发现,另外几个人居然也来了。

都是一群痴人罢了。

如果没有被暗算,没有被封印在此处,几个人被迫同时被大阵吸收,他们恐怕也只是想牺牲自己罢了。

这样做值得吗?

至少江岑溪在最后,也没有看到他们后悔的模样。

在他们的心里觉得此事值得。

此刻江岑溪竟然在想,她的前一世能有这么多为她赴汤蹈火的人,是不是也是此生值得?

很快她便收了这个心思。

至少她开心不起来。

仿佛从出生起就背负了千斤巨担。

直到此刻她仍旧不觉得她是戚溶月。

她的确是因为戚溶月拥有了生命,但是她的人生经历是独立的,她和戚溶月有着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经历,最后成长为的也是不同的人。

她是江岑溪。

她们两个并不一样。

她没有停留很久,收起了这册书放进背包中,接着到了九层塔的顶端,也就是布置大阵的地方。

她举着灯,围绕着祭坛走了一圈,最后在祭坛看到了一行小字:如果你恢复记忆,不愿看到杀戮,你可以轻易破解此阵。如果你仍想复仇,我们的努力就会变成你最后的利刃。

江岑溪看着这一行小字,竟然觉得一阵心酸。

她觉得她此刻的呼吸都在灼烧,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她终于信了这世间因果。

这些人造成的祸乱,最后成了她的师门任务,是她下山的理由,也将由她来解决。

她也因此知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最后告诉她,只要她想,就可以天下太平。只要她怨,加以施法,这世间都会沦为人间炼狱。

她觉得她此刻是不冷静的。

她这个人情绪化很严重,因为陌生人的遭遇,她都会愤怒交加,恨不得用最残酷的手段,去惩罚那群作恶的人。

面对这些用生命来救她的人,她又岂能心情平静?

她在此刻甚至觉得,她根本没有资格去替他们原谅这世间。

可她仍旧有一丝理智在,她干脆咬破舌尖,强行让自己恢复平静,随后原地盘膝默默思忖,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些许响动,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来人身材高大,却步伐很缓,仿佛熟悉了黑暗一般能够自由地移动,很快到了她的身前站定。

她抬眼盯着此人看,在昏暗的环境中,她还是能够看出他此刻神态的不同。

随后她沉声问道:“安颜卿,你的执念是什么?”

见她能够一眼认出,安颜卿很是惊喜,掩嘴轻笑:“算你有眼力,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江岑溪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站起身来看向她。

很快她便看到,安颜卿轻易地走出李承瑞的身体,因没有安颜卿的意念支撑,李承瑞再次倒在了地面上。

安颜卿走出来看着她,那半透的身体轻飘飘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散了。

“你已经长大了……你之前可是没长大到十九岁,也算是让我看到你十九岁的样子。”安颜卿伸出手来,竟然能够触碰到江岑溪的脸颊,只是没有任何温度。

“嗯。”江岑溪在此刻,竟然不知该和安颜卿说什么,也不像戚溶月那样能和她亲近,最终也只回答了这一个字。

安颜卿也不在乎,在祭坛不远处找出了一个小盒子来,很是珍惜地捧出来。

随后她将里面的珠钗取出,非常小心地固定在自己的头发上,随后转身看向江岑溪:“本是想着正式场合戴的,和你重逢也算得上正式场合吧?你瞧着,我戴着它好看吗?”

这是戚溶月当年送给安颜卿的生辰礼物,安颜卿收礼时很是嫌弃,却在逃难时都带在了身上。

如今安颜卿更是珍之重之地将珠钗拿了出来,戴上给她看,她就算无法完全代入戚溶月的心情,竟也有一瞬的视线模糊。

很快她点了点头:“好看,非常好看。”

安颜卿似乎很是满意,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意识到她成了魂魄的状态,脸上仍旧有着可怖的疤痕,眼神落寞了一瞬,道:“也亏得你夸得出来。”

“我是认真的,你本身就很美。”

安颜卿那么难伺候的人,竟然真的被哄好了,走过来,微笑着对江岑溪说:“不必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亡国不是因为你,是国家本来就坏掉了。我们的死亡不是因为你,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你若是恨,杀了那个狗杂种也就罢了,若是不想管此事,也不必去冒那个危险。一切都由你。”

江岑溪的神情在此刻有一瞬的恍惚,一直在盯着她看的安颜卿很快发现了不对。

这一瞬的眼神,是属于戚溶月的。

在安颜卿错愕的时候,她听到戚溶月对她说:“对不起,我死得……不太体面。”

她答应了安颜卿,不要死得太难看。

那一天下了雪,她苦战到最后,杀了不计其数的敌军。

可她的力气耗尽后站在雪中,顷刻间被万箭穿心,血染红了大片的雪,形成了万顷银白中鲜明的红。

敌军惧怕她,怕她死不透,数千马匹在她的尸身上反复踩踏,将她的尸身踩成了肉泥。

何止不太好看,简直面目全非。

安颜卿听到这个道歉,

竟然有片刻的愤怒:“你真的是惹人讨厌,连死了都要跟人道歉!你活得……不对,你死得不累吗?”

“她可能是我没有被严格教规矩状态下,本来的我吧,原来我……是个暴脾气。”

安颜卿知道她说的是江岑溪,颇为认可:“暴脾气挺好的,至少有人味。”

“嗯。”

两个人先是双目含泪,又很快转为微笑,看着彼此。

跨越了二十多年再次相见,她们竟然都还是年轻的模样,只是……阴阳相隔罢了。

在江岑溪恢复到自己的意识后,安颜卿的魂魄也散了。

她看着安颜卿的魂魄消散,怅然若失的感觉将她包围。

许久后,她才去看躺在地面上的李承瑞。

这一刻她竟然在想,最难伺候的安颜卿,执念却是最好解决的。

安颜卿的执念,竟然只是想让戚溶月看到她戴上珠钗的模样。

还真是她的行事作风。

*

李承瑞悠悠转醒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李向渔很快到了他的身边,跟他解释:“那灯有些蹊跷,没有深厚法力的人都沉睡了很久,不过没有什么后遗症,你不必担心。

“小仙师已经弄清楚了整个塔的布置,并且关闭了阵法,国家的危难解除了。”

李承瑞像是失了神,木讷地看着李向渔。

李向渔仿佛理解他的诧异,低声道:“很难以置信吧?我也以为会费尽周折才能够解决牵连了整个国家的危难,竟然在我们睡了一觉之后,就轻松解决了,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许是一直悬着的大石落下,让李向渔轻笑了一声,由衷地感叹:“小仙师真的很厉害,她是一个很神奇的人,让人觉得可靠,仿佛事情只要交给她就可以迎刃而解。”

“嗯。”李承瑞许久在找回自己的声音,很轻地回应。

他回应得平静,却知道他的姐姐一生傲气,很少夸赞过什么人。

能让她这么欣赏的,江岑溪还能算得上头一份。

他站起身来,发现其他人都在忙碌,似乎已经打算打道回府了。

邱白和独孤贺还在一旁讨价还价,邱白很是得寸进尺:“这次就算我没出多少力,也应该给些工钱吧,那白虎……”

邱白说着时,注意到李承瑞走过来,还对他打了一声招呼。

他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出了九层塔。

出来时已经是白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氤氲的阴煞之气散了,天气都显得暖和起来。

林中没有了阴气森森,成了风光极好的美景。

江岑溪坐在白虎身上,手中捧着一本咒法在看。

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江岑溪抬眸看过来。

李承瑞下意识地躲开,接着努力寻找自己能做的事情,跟着忙碌,仿佛自己也很忙。

李向渔打算带着一众士兵先行回长安复命。

邱白似乎已经和独孤贺商量出了合适的价钱,心满意足地出了塔,蹦蹦跳跳地找到了李承瑞,说道:“我要陪江岑溪回一趟广汉郡,再去问兔妖一些事情,之后才会去长安。”

李向渔微微点头,看向自己的弟弟:“你……”

“我和你们一同回去。”

“好。”

邱白见商量稳妥,不由得有些奇怪。

在李承瑞朝山口走时,忍不住跟上他询问:“我还以为你肯定会跟着江岑溪一起,没想到你愿意和她分开。这次任务结束之后,你们怕是很难再有机会相见了。”

“嗯。”李承瑞仍旧是情绪低落地回应。

邱白很快发现了不对,拦住了李承瑞道:“李承瑞,你很不对劲!”

“你也应该也猜到了吧?”李承瑞直截了当地问她。

邱白被问得有些错愕,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虽然不说,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早就从蛛丝马迹看出来了。

但是她将江岑溪视为朋友,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她都不在意,所以也没有提起比较。

“我起初只是觉得像,毕竟我通过安鹤眠的执念,对画有一定的见解,能够看得出。

“后来是安颜卿在我的身体里,让我有一段模糊的记忆……她离开我身体时,我摔得太疼了,醒过来了片刻,我仿佛听到了一些,我不该听到的……”李承瑞苦笑起来,“所以,我不能再烦她了。”

邱白不解,她很是疑惑:“这又怎么了?西梦已经亡了,难道你还要和她产生什么国仇家恨不成?”

李承瑞仍旧是那副恹恹的样子,原本一直是单纯且充满朝气的大男孩,此刻突然沧桑了很多:“你应该知道我生在国公府吧?你有没有想过我李家的军功是从哪来的?”

“……”邱白的呼吸一紧,她一瞬间懂了李承瑞的不正常。

李承瑞继续说了下去:“踏过戚溶月尸身的马蹄,恐怕也有我撼林军的军马,说不定她心口的哪一箭,就是我李家长辈刺出的,我……哪里还能如往常一般留在她身边?”

邱白很想劝说什么,可所有的话都哽在喉中。

她理解李承瑞此刻的内心挣扎,因为她当初和柳淞在一起时,也经过了很多的挣扎。

两个人的身份差距,处处都在大声宣布着他们的不合适。

李承瑞和江岑溪之间虽然没有直接的仇恨,可终究也有跨不过去的坎。

邱白因此红了眼眶,像是一腔的愤怒没法发泄,最后也只能恨恨地骂了一句:“这世道……就是一个屁!”

是她劝李承瑞试试看的,她也是真的觉得,李承瑞是最有机会的一个。

如果李承瑞都入不得江岑溪的眼,那别的人将会更加没有希望。

可如今……

却成了这个狗样子!

第147章 风雪十六夜(十一)她看到几个人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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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态和为人处世方面,显然还是独孤贺更加优秀。

他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并且能在朝堂中有立足之地,自然有着一些心思,观察力非常。

可是他看到李承瑞和江岑溪之间的氛围逐渐不对,他也没有言语。

没有选择鼓励李承瑞,也没有去从中干预。

如今知道了江岑溪的一些秘密,也没有表现出来,还是笑眯眯的模样。

必要的时候装一装老糊涂,事情也就含糊过去了。

他有些惧怕白虎,靠近时还有些犹豫,见江岑溪将它控制得极好,这才开口:“小师祖,我随下都督和李小将军回长安复命了,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给我留点银子。”

“留了留了,一准够。”

江岑溪摸了摸自己的兜子,从里面掏出了一沓子符箓,抛向独孤贺。

恐怕是她对她自己书符的符箓有控制能力,符箓整整齐齐地到了独孤贺手上:“都是一些被动符箓,可以保命,回去小心些,那九……总之,你们可以途中走得慢些,我很快就到。”

“好。”

最终所有人离开,只留下了邱白和江岑溪两个人在山谷中,说是明日会派黄小哥再进谷中接他们。

邱白在此处觉得无聊,一个人啃了一个馒头,又喝了水囊里的水。

无所事事的时候,她干脆跑进林子里捉虫子喂九心玲珑塔的不咕。

从天明到天黑,邱白又跑了回来,见江岑溪已经举起了灯笼,继续看那册书。

她也没打扰,只能盘膝坐在一旁打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瞧着应该是距离天亮还有不足一个时辰。

江岑溪终于动了地方,朝着九层塔走过去,再次跃了进去。

邱白赶紧起身,跟着她进入九层塔:“发现什么了?”

“试试新学的巫术。”

邱白感叹的语气一惊一乍的,声音在倒塔中回荡:“一日速成?”

“没错。”江岑溪颇为骄傲地挺起胸脯,“谁让我是个天才,区区巫术,还能难倒我不

成?”

邱白很快被江岑溪逗笑了,见江岑溪已然恢复了状态,这才在陪同她进入塔下时询问:“你如今对李承瑞什么想法?”

江岑溪脚步一顿,突兀地回头看向她:“他还跟你说了?”

“嗯,说了。”

江岑溪一阵不悦,觉得李承瑞真是一个藏不住事情的人。

她又打量邱白半晌,问道:“你不会是想要帮助他吧?我劝你少管。”

“啊?”邱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你和柳淞的事儿我都没掺和过!”江岑溪再次开口。

邱白终于确定了,两个人聊得驴唇不对马嘴。

江岑溪在说李承瑞喜欢她的事情。

邱白问的是在发现身份后,江岑溪可会嫌弃李承瑞。

邱白不知江岑溪是不在乎,还是此刻没能想到隐藏的仇恨,只能含糊过去:“好,我不管。”

江岑溪到了九层塔的最顶层,带着邱白进入了一间密室。

这是在画中世界里看到的地方,她记住了进入的方法。

进去后,她将灯笼给了邱白。

邱白站在墙壁边,看着墙壁上的人物图,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轻声问:“这个画像……是时令妤!”

随后她举着灯笼挨个看过去,发现每个人她都能立即对上号,十分好认。

他们几个人的太有识别度。

她回过身,看到江岑溪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自己的眉心一抹,留下了一道血痕。

随后,她走到了画像前,抬手在画像前比量。

在此之前邱白便注意到,画像没有点睛,她猜测是防止这些画也会变成长公主的画中仙一般,才会如此。

看到江岑溪的举动,她一惊:“你该不会是……你怎么不让李承瑞来画?他如今的画技肯定比你好。”

“我还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什么牵连,他不会法术,稍有不慎小命不保,还是由我来尝试。”

邱白赶紧凑过去,高举灯笼给她照明。

江岑溪看准位置,快速用自己的鲜血印出他们的眼睛。

待几个人的眼睛全部点完,江岑溪后退几步,口中默念,随后朝前一指。

一切做完,无事发生。

江岑溪一怔,又快速从自己的布包里取出书籍打算翻开。

邱白也跟着到她身边举起灯笼。

两个人还在研究,突兀地听到了些许声音。

她们同时抬头看过去,看到几道身影从壁画中现形,幻化成人形,接着在她们二人的身前站定。

邱白明明不是局中人,在看到几个人以画中仙的姿态出现后,竟然鼻头一酸,没来由地想哭。

江岑溪怔怔地看向他们,听到是安颜卿首先开口,声音依旧妖娆:“可有镜子?我要看你这小东西有没有将我的眼睛点歪了。”

随跃很快对她打趣:“安二少,你是不是把你姐往美了画的?我怎么……还这么瘦巴巴的?”

画中仙的安颜卿,仍旧是未毁容前的美貌模样。

他仍旧记得,在重见安颜卿时,看到安颜卿被毁容的模样,随跃就算与安颜卿的关系不如戚溶月那般亲近,也是愤怒的。

他当是敌军做的,得知是安颜卿自己下的手,又是一阵难过。

此刻的这句话,也是一句调侃。

安鹤眠冷哼了一声回应:“和你一般无二才是你,改了细节,那就是妖。”

随跃撇着嘴晃脑袋,没有再回答。

季景鸿明明长相威武,却笑得憨厚:“嘿嘿,还给末将……还给我画了关刀,这关刀趁手。”

说着还比画了两下,耍了两招。

只有时令妤是温柔模样,目光柔和地看向江岑溪问:“一路寻来,吃了不少苦吧?”

江岑溪很快调整好状态:“还好,你们几个可真够厉害,这些手段都让我尝到了苦头,解决起来可是很累的。”

随跃听得大笑出声:“谁能想到是由您来解决啊,若是早知道,小的一准让偃甲立即跟着您行动。”

安颜卿则是想起了其他的事情:“我这些年里准备的豆子啊,稻草啊,你都收着了吗?你要是不用给我,我来用。”

江岑溪回答:“得去广汉郡的同时要来。”

江岑溪说着,从自己的布兜里取出了几张空白的符纸来,道:“来得匆忙,没想到会有这一举,只能委屈你们先在符纸上成图。马上就要天亮了,我先带你们出去。”

几个人都没有嫌弃,很快进入符纸。

江岑溪看着符纸上的几个小人,仍旧觉得神奇,最终将他们放进了自己的布兜里。

邱白呼出一口气,跟着高兴:“突然觉得多了好多助力,心里有底多了。”

“嗯,我们走。”

“陵霄派的仙师们还会来帮忙吗?”

“不会,我的私人恩怨得我自己解决,他们只会为世间安危出门派。当然,他们也不会阻止我。”

“好,我知道了。”

“对了,把白虎装进你的法器里。”

“那我可得腾地方,我试试看啊!”

*

江岑溪从接了这个师门任务后,仿佛一直都在奔波。

她刚刚从广汉郡到了义州,在黄小哥划船接了她们后,她们二人便马不停蹄地朝广汉郡赶。

邱白一边纵马,一边大笑:“你有没有看黄小哥的脸,因为我们没死,他没能摸我们的包,沮丧得不得了!”

“之前看他面相阴狠,我还在多加防范,原来只是胆子大一些,倒是全程都没用什么龌龊的手段。”

“用了只会吃力不讨好,我们这些人若是识破了,他还有好果子吃?”

“也对。”

江岑溪突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平日里国师都给你什么价?这回你陪着我去广汉郡,我也不能亏待了你。”

“咱俩什么关系?!”邱白回答时眉飞色舞的,“我给你半价,你管我吃和住就成。”

“行,冲着你我的关系,你和柳淞成亲时我给的礼品也会折半,你还得管我吃喝,酒可不能差了。”

“你不能这样!”

“哈哈哈。”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速度极快地赶往广汉郡。

到达此处,两个人甚至没敢过多停歇,径直到了墓地中。

到达时天色已黑,安颜卿和随跃的画中仙是最活跃的,主动出来透透气的同时,打算跟着听听他们调查的事情。

随跃在墓里心不在焉,江岑溪瞧出来了,于是道:“你的心上人不错,性格泼辣但是心地善良,为了你可是终身未嫁。”

“我……我知道……”执念在时,随跃也有意识,是随着他们经历了那些事情,自然知晓。

安颜卿听完蹙着眉,长叹一口气:“多想不开的女娃子,怎么就瞧上了你这么个贼眉鼠眼的?”

随跃听完登时不高兴了:“嘿,玩巫术的人就是惹人厌!”

“别吵别吵。”江岑溪已经不自觉地成了戚溶月的角色,两个人听她说了,同时闭了嘴。

江岑溪试着和兔妖的残魂沟通,终于得到回应。

兔妖仍旧是虚弱的状态:“他们说……那人受了极重的伤,是老道士帮他疗伤,他才得以存活,以病态……回到长安。

“如果用可以致使经脉逆流的……功法,攻击他……会使得他旧疾复发……”

江岑溪微微扬起下巴,冷笑着回应:“原来如此,这也是他会去救老道士,却不是真正关心老道士死活的原因吧。”

江岑溪转过身,对其他几个人说道:“难怪在你们几个复活我后,我能被我的父母顺利领养,九王爷没有再捣乱,是他身受重伤,无暇顾及此事。”

“也可能是因为他觉得此阵根本成不了。”安颜卿这般回答,“他做了手脚,若不是我和小眠及时纠正,我们二人都会走火入魔。”

随跃跟着分析:“在广汉郡的那群黑衣人也都是他的人,只有他会觊觎我的偃甲,还能调查到这里。”

邱白跟着说道:“若是如此,他手中还有不少私兵,也不知被养在了何处。”

*

李承瑞等人回去的途中,便听说了一些事情。

似乎是秋闱因着之前的国难,一直没有公布日期,因此耽搁了许久。

前两日终于下发了公告,竟然要学子们统一去长安进行考试。

独孤贺觉得此事透着蹊跷:“春闱才会在长安举行,一个秋闱来长安做什么?这不是折腾学子吗?而且长安哪里安排得下那么多人……”

李承瑞很快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突然让很多人去长安?这是为何?圣人下达的旨意?柳淞可有再传来信件?”

独孤贺和李承瑞已经达成了默契,对视了一眼,便已经意识到不对劲。

李承瑞快步走出驿站,对院落里的其他人道:“不能再耽搁了,我们需尽快赶回长安。”

李向渔提着横刀,看着乌泱泱的黑衣人,不悦地看向李承瑞:“没看我们正忙着呢吗?”

第148章 风雪十六夜(十二)“国师,可愿跟我……

148

李承瑞一行人,都是轮班守夜巡逻。

在李承瑞等人休息的这一日,他和独孤贺在房中聊起了秋闱的事情,意识到不对,他快步走出去,却发现李向渔正在和一群人对峙。

气氛剑拔弩张,可双方仍旧没有出手。

这时他突兀地出现,像是唤醒了这群人,两边终于开始交战。

一时间,所有将士和黑衣人战成一团,在休息的将士听到了动静也纷纷起身前来支援。

李承瑞知晓他们的目标

也有独孤贺,回身退回房间,一把将独孤贺推进了柜子里,关上了柜门。

在黑衣人进入房间时,他没有选择关刀,而是用横刀应对。

在房间内空间狭窄,大型兵器反而会让人束手束脚,不利于关刀施展,仅用横刀也能斩杀这群人。

李承瑞注意到似乎有人在搜寻,最后听到了黑衣人的议论声:“没有女冠和捉妖师。”

“他们没一起回来?”

他们最终决定:“先杀了他们。”

李承瑞听到这里冷笑。

一方面是他觉得这群人不自量力,还真以为他们能杀得死撼林军以及他姐姐的女将队伍?

另外一方面是他此刻能够确定,这群人只埋伏了这一处,没有去追踪江岑溪和邱白,她们两个人暂时是安全的。

李承瑞转柄抛刀,转身间横斩刀接连不断地攻击向黑衣人的命门,刀刀刁钻至极。

在一人准备伸手打开柜子时,李承瑞横扫刀攻击其下路。

身后有银芒闪过,李承瑞侧颈躲过,用腿横扫,顺势横刀乱搅,刀身如同灵蛇一般贴着地面游走,让黑衣人四散奔逃。

他翻身跃起,凌空翻越,一刀劈下,直斩一人面门。

此人没有逃离的可能,一刀毙命。

李向渔在此刻冲进了房间,挡在了李承瑞身前,低喝道:“带国师逃!我们若是没赶上,派援军来。”

一句话,已经让李承瑞认清了局势。

他们人数不敌,此刻处于下风。

李向渔决定让李承瑞和独孤贺先行逃走,只要李承瑞和独孤贺赶得够快,他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李承瑞没有犹豫,继续抵挡的同时打开柜门,单手拽出独孤贺,接着提着他便从窗口越了出去。

李承瑞本想取他的关刀,可最后并没有拿走。

军马虽然强悍,但是他需要一匹马带着两个成年男人赶路,再加上一把关刀定然会耽误速度。

最终他抬脚挑起一根长枪,用长枪撑着身体,身体旋转间,凭借惯性将独孤贺一瞬间放到了马上。

独孤贺被这般抛得慌了神。

“啊啊啊——”独孤贺慌乱地坐稳,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马上,还惊奇了一瞬间。

李承瑞很快上马。

独孤贺不能耽误李承瑞纵马,干脆抱着马的脖子固定身体,竭尽可能地俯下身,不至于干扰李承瑞的动作。

李承瑞骑马纵长枪,发狠一般地冲杀,一时间竟然无人可挡。

他们想对付江岑溪和邱白,队伍里定然有会法术之人,在外围布上了结界。

独孤贺抱着马脖子,掏出江岑溪给的符箓查看。

他要比莫辛凡多知道一些,看符文就知道什么情况需要用哪一张,取出一张干脆地丢了出去,见结界有破损,便再用一张,很快得以脱身。

他们像是迅猛的虎,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群人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二人,骑着马追杀。

有人在他们的身后放出冷箭,李承瑞听着风声用长枪横扫,继续疾速前行。

李承瑞并没有赶往长安,而是带着独孤贺去往撼林军最近的营地。

靠近了营地的附近,有巡逻的将士发现了他们。

见是军马,还是李承瑞亲自前来,他们纷纷迎了出来,追踪的人已然不敢继续追,甚至改为了撼林军的人去返追他们。

李承瑞寻到了一人,说道:“去报,援救,在襄外的驿站。”

营地内的将士们被号角唤醒,纷纷换上盔甲,骑着军马前去营救。

李承瑞将独孤贺推进营地,道:“你进去,这里安全,我回去……”

独孤贺却发现了异常,赶忙追上他:“小将军,你中了一箭,老朽帮你处理。”

“处理完出太多血,我可就撑不住了……”李承瑞没有犹豫再次上马,“待我救了他们之后,回来再请国师处理。”

说完便纵马再次离开。

独孤贺急得长叹一声,最终只能在将士的护送下回了营地。

进去后他并没有闲着,寻人打听了秋闱的事情,一边听一边掐指捏算:“这秋闱的地点……有些蹊跷啊……”

禀告的小将士补充道:“说是这里场地足够。”

“这方位……”独孤贺许久才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提供祭品一般。”

他说着匆匆起身,想要立即回长安禀明此事,又想到他带着几个小将士也不一定能回得去,反而是添乱。

而且他还得留下处理李承瑞的伤,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

撼林军赶回来时已经是清晨。

军马和将士们都很疲惫,只有运送伤员的人速度快一些。

独孤贺一直在大厅内等待,其间打了个盹,听到动静赶紧起身,迎出去后看到众多的伤员,原地转了个圈,也没判断出该先救谁。

都伤得很重。

看得出来,有些人受伤和法术相关。

独孤贺不由得愤怒,道家向来极少用法术对付普通人,这是他们的规矩。

江岑溪遇到敌人时,若非情非得已,都是用普通招式与人过招。

九王爷的人显然破了规矩。

独孤贺很快忙碌起来,和军营中的军医一同处理伤员。

他第四个处理的才是李承瑞的伤口。

比较幸运的是,李承瑞在再次前去回来后,除了那一处箭伤,身上也只是多了些许摩擦伤,应该是打斗中的摔伤。

就算李承瑞努力忍着,在拔箭后还是疼得低呼了一声:“啊——”

随后倒吸了一口气。

“我按住伤口了,流血不多!”独孤贺赶紧安慰他,“我得将这里处理干净,你还有黑池河的旧伤在,别再引得旧伤复发。”

“嗯。”李承瑞额头上都是汗,双手拄着腿努力撑着。

独孤贺看着李承瑞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突然想到,很多伤都是他们同行后产生的,李承瑞途中从未提及过半句。

处理完伤口,独孤贺一边帮刘喜包扎时,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次的秋闱地点我打听到了,按照方位来说,九王爷应该是准备用众多学子献祭。”

李承瑞呼吸都在发颤,寻了一处倚着,同时说道:“都是学子,是他选择好的……符合条件的祭品。”

“对,老朽猜测,祭品需阳气充足,还有着仕途官运的。”

李承瑞沉着脸问:“圣人……有危险了?”

“多半是的。”

听到这里李承瑞不由得有些急:“此处有军医,我带着一众军马回长安。”

“哎呀!”独孤贺赶紧劝说:“不可啊!你若是带着军马大张旗鼓地到了长安城外,那会被认定为带兵谋反,还没进城门就会将你拿下。”

“可……”李承瑞有些急。

“我们还是需要一探究竟,乔装打扮。”

“好。”

刘喜赶紧说道:“我伤得也不重,我跟着你们一起去。”

“嗯。”李承瑞很快答应。

*

独孤贺和李承瑞、刘喜三人是偷偷回到长安。

换掉了军马,跟随着一队送货的队伍混入了城中。

他们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们几个人进入长安都需要鬼鬼祟祟的。

他们第一时间是去柳家寻找萧夫人。

去寻柳淞会被警惕,寻萧夫人更为稳妥。

萧夫人很快走出来,看到他们三个人后似乎是想问邱白的安危,最终还是忍了回去。

“两位仙师失踪了。”萧夫人未等他们开口,便首先说了这件事情,“柳淞试着给你们传递消息,可最终都石沉大海。”

独孤贺惊得干脆站起身来:“何时的事情?可通知了陵霄派?”

很快他反应过来:“是我急糊涂了,传给我们的消息都传递不出去,又怎么会传到陵霄派。”

李承瑞追着问:“可还有其他信息?”

萧夫人回答得有条不紊:“我们不知道仙师是何时不见的,柳淞去寻他们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封书信,说是他们有事急回陵霄派,可我们都觉得他们二位不会不辞而别。

“柳淞一贯与人不太亲近,有事才会寻他们,还是前天夜里发现的。他问了府中侍女,都说没见过他们,也没听到打斗的声音,两个人像是凭空突然间消失了。

“还有秋闱的事情,想必几位也听说了,柳淞觉得此事蹊跷才去问两位仙师。

“原本是定在三日后举行,今日临时下旨明日一早就要入场了,为期三天。”

“秋闱这么重大的事情,还能临时改期?!”李承瑞声音提高了些许,又怕自己的一身杀气吓到萧夫人,又赶紧改了态度。

萧夫人一贯处乱不惊,并未被影响,主动询问:“此事不对吧?”

独孤贺面色沉重地点头:“确实有问题,大问题!怕是这万千学子的性命都……”

刘喜在此刻问道:“为何选择这个时间?若是想避开我们和陵霄派的阻拦,很可以在我们去往黑池河的时候进行。”

李承瑞冷哼了一声,倒是觉得不难猜测:“你不觉得他是一个很自大的人吗?怕是除了神……除了江岑溪,他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之前他自信邪神定然能够杀死她,谁能想到她还有这样的造化?

“想来如果不是得知江岑溪无事,也不会刺激得他做出这么偏激的举动来。

“不行,我得去寻柳淞,我们得赶紧想出对策来。”李承瑞起身,准备去

大理寺。

却在这时有小厮来报:“夫人,少爷被召入宫了!”

屋中所有人齐齐一惊,同时站了起来。

“阻止他!”李承瑞赶紧说道。

“少爷当时也说公务缠身,会晚些前去,却被金吾卫的人强行带走了,这是圣旨,就算是大理寺也无人敢拦啊!”

萧夫人身体一晃,好在被身边的侍女扶住。

李承瑞有一瞬在想,如果他们最初便去寻柳淞,能否阻止柳淞进宫。

很快他便想到,那样会暴露他们回来的信息,反而不利于他们行动。

他们已经回了长安,尚且有自由活动的能力,就不能坐以待毙。

李承瑞在此刻转身看向独孤贺,问道:“国师,可愿跟我一同大逆不道一次?”

独孤贺竟被问得热血澎湃,很快跟着下定决心:“老朽愿意奉陪。”

第149章 风雪十六夜(十三)“她一定会来。”……

149

李承瑞和独孤贺、刘喜在长安城孤立无援,只能去国公府搬救兵。

就连回府,他们都只能翻墙。

和巡府的护卫撞了个照脸后,几名护卫只能疑惑地收回自己的兵器问:“小将军,你在外面惹祸了?”

“咝——”李承瑞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骂道,“想什么呢?!信不信小爷抽你!”

说完径直去寻他爹。

他爹乃是国公爷,听着身份地位高,其实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一般不会在书房。

此刻定然在兵器室里,磨他那把许久未曾上阵的长枪。

李承瑞果然很快寻到了国公爷,可惜二人交涉得不太顺利。

国公爷觉得没有圣旨,他们国公府擅自干扰秋闱,这是非常离谱的事情,更何况李承瑞还要带兵直接闯进宫里去。

“你是要造反不成?!”国公爷惊得直拍桌子。

李承瑞小时候很皮,从小被打大的,以至于很怕他爹。

若是平日里,李承瑞定然有了迟疑,这一次却完全没有:“我知道李家忠国不忠君,却也不至于让现任国君因为您的不作为而陨命吧?!”

“放肆!”

“我和国师已经确定这一次的秋闱有问题,这是一场祭祀,所有的学子都会成为祭品……”

“他分析的就是对的?因为他分析了,我们就要出兵?最后被圣人治罪的只会是我们!这是抄家灭门的重罪,你脑袋糊涂了不成?!”

独孤贺觉得此事不方便在一旁听着,便选择和刘喜在小院门口等待。

谁知这父子二人争吵的声音有些大,独孤贺就算没有什么内力也能听到一些内容,此刻竟然显得有些尴尬。

刘喜很是机灵,想带着独孤贺离开,却又很快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听到李承瑞仍旧在据理力争:“爹,之前我有多不信任国师,多排斥他,此事您该知晓。现如今我愿意听从他的分析,干这种冒险的事情,就意味着我完全信任他。

“国师虽然本身没有法力,但是知识渊博,见多识广,很多事情都能很快看破,给出关键线索。如此重大的事情,他又岂能儿戏?

“长安城……不,全国陆续发生了这么多怪事,上一次宫中也发生过事情,现在您还要谨慎下去吗?国家没有战乱侵扰后,我李家这么点魄力都没有了吗?!”

“你……”国公爷虽然气愤于李承瑞的态度,却也产生了动摇。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长枪,丢掉手里的磨石,单脚勾起长枪骂道:“若是因为你毁了我李家世代功绩,我唯你是问!”

说着,已然气势汹汹地推门走了出去,想来是要去发号施令了。

*

天空泛起鱼肚白,众多学子已然汇聚在场地外。

有金吾卫维持秩序,礼部人员也相继到场,显然是秋闱即将开始。

学子们内心紧张,更多的则是对未来的向往,尽管沧海横流,也挡不住他们对蟾宫折桂的向往。

却在这时来了许多军队之人。

先是部分金吾卫去应对,后来礼部的人也放下了卷宗去和军队之人交涉,却没有用。

军人们还是对此地进行了包围,逐渐有了赶人离开之势。

逐渐地,啧有烦言出现,可学子们不敢在这种场合造次,虽觉得这群人来得莫名,却也没敢抗议。

这时刘喜不顾礼部的劝阻,朗声说道:“众多学子请回吧,此次秋闱有问题,留在此处可能会惹来灾祸。”

礼部官员连忙阻拦:“这位将士,你们连圣旨都没有带来,就来此处捣乱,该当何罪?影响科举考试可是重罪!”

“如今天下大乱,却聚集众多学子来此汇聚,诸位不觉得蹊跷吗?显然是有人做局,想要坑害诸位,如果诸位出现了问题,对国家也是重大的损失,请回吧。”

“耳食之谈!”终于有学子反驳了一句。

刘喜听完扭头问身边的人:“什么耳屎和痰?”

“不懂。”身边的人摇头,听到学子们开始之乎者也的,也跟着烦躁。

“科举已然推迟了一年,如今说什么天师已经平乱,好不容易恢复考试,尔等还要横加阻拦,是何居心?”

“你们这是在影响我们的仕途!”

“我们苦读诗书,等的就是这天。”

刘喜干脆从胸襟里扯出了一块布来,包住了自己的横刀刀鞘,说道:“末将可是做了防护,若是再伤到诸位,还请莫怪!”

说完,已经准备出手赶人。

诸多将士有样学样,纷纷出手,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甚至出现了人挤人以及踩踏的发生。

却在此刻,突然有什么东西引得大地震颤。

刘喜稳住身体后四处观察,看到地面有裂缝产生后,第一时间将符箓贴在手臂上。

跟在他身边的精锐小队都准备了符箓,跟着贴好防备。

顷刻间,便有什么带着恶臭腥味的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冲进人群准备吞人。

刘喜虽惊,一路走来也算是见识过很多场面,表现得倒也淡定:“众将士听令,见到妖邪格杀勿论,保护学子。”

他说着跃起攻击:“上一次只有莫辛凡一个人出风头,也该轮到我们了!”

“是!”众多将士同时应声。

与此同时,李向渔等人一直在长安城外等候。

许是听力极佳,他们都听到了异响。

紧接着看到了撼林军的信号烟,原本还在等待消息的一群人,同时冲进长安城,前去支援。

门口的守卫起初还在阻拦,后期已然拦不住,只得放行。

*

李承瑞等人想要进入皇宫也并不顺利。

他们来得声

势浩大,吓得金吾卫纷纷前来阻拦,双方谁也不敢由他们先动手。

李承瑞已然没有耐心,提着关刀便要直接闯进去。

身后的国公爷此刻已经拿出了风范,显然是要站在李承瑞这一边,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既然已经出手,就不能再畏首畏尾,放手一搏方有胜算,其他的以后再议。

在李承瑞提刀便要上的时候,金吾卫的右卫出现,对李承瑞拱手行礼。

这位和李承瑞算是有些交集,之前也算是联手捍卫过皇宫,他对右卫还能客气一些。

“若是小将军觉得皇城中有问题,可否请国公爷、国师和小将军卸下兵器,和我一同入宫面圣?如果真的有问题,我金吾卫不会继续阻拦。”

“好。”李承瑞很快答应,并把关刀丢给了一边的将士。

国公爷和独孤贺已然有了赴死的决心,自然愿意亲自进宫探查。

一同进入时,右卫的态度客气了一些:“还请与我说明,究竟有何处不妥?”

李承瑞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说明后,右卫点头:“居然在城外阻拦你们,显然是别有居心。而且我也曾想过秋闱的事情奇怪,可最近圣人性情不定,我们也不敢多问。”

“宫中可有异样?”李承瑞又问。

“还真没有。”右卫回答得诚恳,“不然我们也不会拦你们。”

右卫又仔细思考,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最近圣人身边换了一位公公,好久没看到林公公了,还有我们金吾卫也少了几个人,我去打听过,没能打听出来,之前也只是猜测是被圣人派去做什么秘密的事情了,毕竟我们经常有这样的任务。”

独孤贺不由得惊讶:“林公公是圣人身边的老人了,他不见了,你们居然没觉得不对?”

右卫只能压低了声音回答:“实在是从上次的事情后,圣人就……林公公这么贴心的,都激怒过圣人几次,我们难免以为是……也被处死了……”

几个人虽然在谈论,却也用最快的速度进宫。

可尚且没能见到圣人,便被新来的刘公公拦住了:“圣人乏了,不接见各位,请回吧。”

刘公公也是宫里的老人,不过之前都是各处去宣读圣旨的工作,如今在圣人身边照顾着。

独孤贺正要和刘公公说什么,很快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刘公公在身前交叠的手背上青筋绽放,还在一鼓一鼓地跳动。

刘公公这般年纪,会有这样的手倒也不奇怪,只是这鼓起的模样有些过分诡异。

独孤贺轻声询问:“刘公公,圣人身体不妥,您便眨眨眼。”

刘公公像是诧异这样的问题,很努力地想要眨眼,可又仿佛有什么意志在控制,让身体努力不去眨眼。

看着刘公公眼眶泛红的模样,几个人心中一沉。

这像是一种牵线木偶的法术,可以控制人为自己办事。

但是这种法术可以控制大体的动作,说出的话语,却不能控制到细微的细节,比如眼皮。

右卫当即转身,佯装愤怒地说道:“已经说了,圣人不愿意接见,几位还是随我离开吧。”

说完便带着其他几个人离开。

另外三人立即会意,快步跟着离开。

他们知道,右卫的意思是回去叫进来大批军队,才能应付宫内的情况。

更何况他们此刻手中连兵器都没有。

可惜控制刘公公的人还是注意到了,大地震颤,巨大的裂缝迸裂开,一只巨大的爪子从地底伸了出来。

李承瑞下意识地将独孤贺护在身后,接着在右卫和自己父亲的手臂上贴上了符箓。

刘公公果然是被控制了,看到这般可怖的情景也不跑,反而不急不缓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

右卫惊呼:“凭我们几个,能杀死这么大的东西吗?”

“撑住就可以了!”李承瑞这般回答,赤手空拳便要放手一搏,“江岑溪会来支援。”

右卫也没含糊,拔出金吾卫的武器跟着对抗,同时问道:“她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她完成了任务,是不是会陵霄派了?”

“她一定会来。”

*

长安城再次沦陷。

不同于上一次寿宴的动乱,只是一个小小府邸的噩梦,又或者是发生在宫里的暴乱,除了部分人知道真相,旁人都不知道宫中发生过什么。

这一次,是全城的动乱。

那些妖物从地底钻出,也不知饿了多久,疯狂且贪婪地进行吞噬。

哀嚎声,求救声,哭喊声连成一片。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广汉郡顶着陵霄派名头招摇撞骗的肥胖夫妇,带着他们的儿子和儿媳以及孩子,来到长安城已有两日。

他们拿着名单去国师府寻人,可独孤贺并不在府上。

他们不敢离开,便一直留在长安城,没承想却遇到了这种祸乱。

一路奔波,身体肥胖的一家人如今都瘦了不少,看着也憔悴了许多。

可他们仍旧行动不便,奔跑都万分吃力,很快落在了人群的最后面。

老头子摔倒在地,陷入绝望之际,他那一向泼辣的婆娘竟然折返回来,拉着他继续逃跑。

可惜他们还是被妖物拦截。

在他们濒临绝望之际,听到了一阵混乱的嘈杂声。

紧接着,一头巨大的白虎飞跃而来,一爪按住了他们眼前的妖物。

再一抬头,便看到那厉害的小仙师和她的朋友坐在白虎之上,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们一眼。

“祖师爷!名单我们总结出来了!”老头子在这个节骨眼还能喊上一句,实则是想要引起江岑溪的注意。

江岑溪没空看他们,却还是回应了一句:“名单别弄丢了,这个护身符拿着保命。”

说着丢给了他们一个黄纸包,便继续去其他的地方诛杀妖物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颤颤巍巍地举着一个黄色的纸包,后来的妖物竟然都会绕着他们躲开。

这一瞬间夫妻二人热泪盈眶,幸好还有他们的祖师爷保护。

“祖师爷保佑!祖师爷保佑啊!有幸做您的信徒!”

第150章 风雪十六夜(十四)“你觉得……你还……

150

江岑溪和邱白一路疾行,到长安城中不停歇的捉妖时还在斗嘴。

邱白气得吵吵嚷嚷的:“你能不能管一管这只白虎!它把我的马吃了!这马我喂了一路,都有感情了!结果在我眼前被吃掉了!”

江岑溪回答时,甚至没时间多看邱白一眼:“我和它也不熟悉啊!怪我一时冲动选了铤而走险的一步,没能防范住的确是我的不慎。好在现在它能帮忙杀妖,已经不错了。”

江岑溪给独孤贺的符箓若是被用了,江岑溪能够感知到。

从感知到后,她们便开始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路。

到了靠近长安时看到了浓郁的妖气,这才情急之下唤出了白虎,想着能够赶上救人。

可这白虎颇不受控制,还因为在九心玲珑塔里待得憋闷,出来后发了一通脾气,这才带着两个人回到了长安城。

二人很快到了大战的中心,也就是安排秋闱的地方。

他们到时,已然死伤惨重。

刘喜远远地看到她们面上一喜,当即快速介绍情况:“两位仙师,我们这边是在阻止献祭!圣人突然下旨,在长安进行秋闱,还安排在此处,国师说其中有蹊跷,我们前来阻止,正好……”

他被突然出现的妖物拦截了一瞬,抵挡了几招后又快速说道:“果然有问题,好多妖怪,好在数量多,实力不强,我们也杀了几个了。”

刘喜看到邱白甩着鞭子帮忙,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留在长安的两位仙师失踪了,昨日柳淞也被叫进了宫中,瞧着小将军和国师都很紧张,怕是有危险。

“此刻国师和小将军还有我们国公爷已经带兵去宫外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顺利进入到宫中。”

果然,听了这个消息江岑溪和邱白都急了。

好在两个人都算得上冷静,很快回过神来。

江岑溪看着满城的动乱,最终对邱白说道:“将白虎收回,你为我护法。”

“好。”邱白没有犹豫,强行收回了不情不愿的白虎,护在了江岑溪的身边。

江岑溪原地盘膝坐下,手中掐出指诀,口中念出了“万神咒”的口诀。

这种召将不同以往。

以前是面对不同的情况,单独去请某一位神将,算是单独去神将天府门外叩门,神将若是愿意,便会前来相救。

这一次则是召唤众神,若是其有所感应,可以下凡来帮忙。

能招来谁,会不会有人来,实力强弱,这些江岑溪都无法预测。

她只希望这一次的混乱尽快结束,减少人员伤亡。

逐渐地,他们看到有光束降临,随着历喝声传来,几位神将身躯降临人间。

江岑溪在念咒的间隙,微微眯起眼睛,也想偷看自己唤来了谁,发现雷部三十六将来了五位。

江岑溪专攻雷法,想来是对雷部的感应最为强烈,有五位神将帮助,这一次长安城出现的妖邪,想来可以尽数被杀死。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正要收招,却见又一神将降世。

不仅仅是江岑溪,就连其他人都纷纷愣住,错愕地看着这位地出现。

其身穿亮堂堂的金甲,头戴金冠映出闪耀光芒。手举金箍棒一根,足踏云鞋,一双怪眼似明星,两耳过肩查又硬。[1]

他来到此处后环顾四周,眼中厌烦,似乎想看看是哪个恼人的家伙扰了他的清静。

最终却只看到一小女娃正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嘴巴微张,甚至忘记了该如何发出声音。

他想发泄却发泄不出,抓了抓头,干脆对江岑溪龇牙,想吓她一吓。

谁知女娃娃非但没害怕,还对她笑了起来,眼眸亮晶晶的,他干脆不再理她。

他并不打算亲自出手,拔下一撮毛在嘴前一吹,派出一众猴子便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他似乎想干脆地离开,又觉得各处都是脏兮兮的小怪,还是看着他们都被铲除了,才能放心离开。

这些小妖,遇到神将简直无处遁形,有些想要钻回地下的,都被他们抓了出来。

还有一群猴子在刨地,想来是将一些隐匿的妖孽全部捉出来,以绝后患。

在凡人看来棘手的事情,神将降世不足一刻钟,便轻松解决。

江岑溪赶忙对几位神将行礼:“多谢仙家相助。”

五位雷部神将只是轻哼回应,随后离开。

“嗐。”最后一位也是随便应了一句,也是化作了一团云雾消散。

“我真是……开了眼了……”刘喜仍旧在呆若木鸡之中,“我也是见过两次神仙的人了。”

邱白也是许久才回神,接着对刘喜示意:“备马,我们去宫中看看。”

“好!”刘喜立即回应。

*

在江岑溪施法前,李承瑞几个人刚刚非常勉强地跟其他人汇合。

听到宫中传来非同寻常的动静,加上金吾卫已经有了经验,并没有再坚持阻拦军队将士,选择一同前去支援。

士兵将李承瑞的关刀送到了他的手中,他大刀阔斧地杀了两只妖邪后,神将降世。

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江岑溪赶回来了。

他们并没有耽搁,继续进入宫中搜寻。

刘公公很快成了弃子,突然间瘫倒在地,抽搐不止,旁人却不敢靠近他。

最终还是独孤贺壮着胆子过去,帮刘公公稳定了情况,诊脉后却摇了摇头:“怕是只能再强撑几日。”

得出这个结论后,其他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想来圣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他们进入宫中搜寻,却异常的安全,只是画面看着触目惊心。

圣人被他们寻到了,只是瘫坐在龙椅上,已然成了一滩烂肉的模样。

独孤贺和其他人非常小心,才能将圣人搬运到寝宫中。

此刻圣人还活着,可却是生不如死的状态,他不能言语,只能目光扫过其他人,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没有了九王爷的控制,他的身体开始迅速地衰败溃烂,散出一阵阵恶臭。

可他是圣人,旁人甚至不敢露出什么不妥的神色来。

不久后江岑溪和邱白寻来。

独孤贺还在医治圣人,不能相见,是李承瑞迎了出去。

“我们没寻到九王爷。”李承瑞开门见山,第一句话便是重要的内容,甚至没时间多看江岑溪一眼,“也没寻到柳淞和两位仙师,圣人的情况也非常不妙,怕是……”

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我去看看。”江岑溪沉下声音说道。

李承瑞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位置。

江岑溪进入圣人的寝宫,看着床铺上的男人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她虽然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人,可这个男人,仍旧算得上间接性害死了前世的她,害得她曾经守护的一切都毁于一旦。

现在这个人已然进入了生命的最后阶段,她却没有半分快活。

她知道,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还是很快调整自己的状态,走到了床边道:“我可以试着救他。”

“你……”李承瑞有些惧怕江岑溪会趁机报仇,欲言又止片刻。

江岑溪在此刻回过身来,看向其他人道:“之后怕是不方便留其他人在场。”

李承瑞更加不安了。

其他人却都信任江岑溪似的,很快走了出去。

毕竟他们不知道江岑溪的真正身世。

李承瑞内心挣扎,却还是退到了外间,并没有走远。

留在这里,他随时都能冲进来。

独孤贺抬头看向江岑溪,低声问:“小师祖,我用……”

“你留下。”

“好。”

江岑溪走到了床边,微微俯下身,见圣人用浑浊的眼睛看向自己,她才开口:“我可以救你。”

圣人显然求生欲望极强,眼睛瞬间明亮了许多。

江岑溪却话锋急转:“可仍旧只能让你苟延残喘一阵罢了,如果你许诺,在你离世后将皇位传给七公主,我便可以救你。”

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瞬间目瞪口呆。

独孤贺一直在旁听,听到这里也是一瞬间背脊僵直,却又很快理解。

江岑溪不会这般好心地救人的……

江岑溪也是在知晓了一切真相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她很快地接受了一切,然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这一世成长在江家,江家人舍弃生命,也要守护世间安危。

她在陵霄派长大,陵霄派更是以济世救人为己任。

她长大了,得知她身上背负的仇恨,却又一瞬间放下。

复国?

她没有那种想法,何必为难百姓?

她在自由的环境下长大,性子散漫,也无心做什么帝王。

所以她选择让世间和平。

但是她又是一个记仇的性子,她必定会做出什么来,才能让心中痛快。

这就是她的道心。

她选择让七公主登上皇位,再让这位皇帝以最痛苦的姿态,看着西梦的种子,种进他的国家,逐渐复兴。

江岑溪仍是理直气壮的模样:“你没有儿子了,你只剩下了几个女儿,那些女儿我也见过一位,刁蛮得很,也没什么脑子,仿佛只有七公主性格内敛沉稳,最为合适。”

江岑溪看出了圣人的挣扎,很快明白过来:“哦,七公主母妃身份特殊,所以你心中不愿?你该感谢她母妃身份特殊,不然此刻我根本不会跟你心平气和地说话。”

她说着,俯下身:“你觉得……你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本吗?”

*

李承瑞在门口踱步,好几次恨不得冲进去,却见到江岑溪很快开门出来。

两个人打了一个照面,江岑溪并未过多停留,对他示意:“你跟我过来。”

夜幕悄然降临,此刻的世界都安静了许多。

宫中金吾卫和太监们奔走着,各处寻找。

城外也在收拾残局,一切都是一场大战已然结束的模样。

江岑溪带着几个人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回过身,发现相熟的几个人都到齐了。

刘喜汇报道:“幸好我们去得及时,能够及时保护学子,虽有伤亡,却不算过分惨重。宫中的损失不大,其他人正在钦点失踪人员。”

李承瑞点了点头:“你去协助处理其他的事情。”

“是。”

待刘喜离开,大厅里只剩下江岑溪、李承瑞、邱白和独孤贺。

江岑溪对李承瑞和独孤贺道:“介绍几个人给你们认识,想必你们也熟悉。”

江岑溪说着打开布包,召唤出了几位故人。

他们二人看到这几位凭空出现皆是一惊,又很快回过神来。

双方都算是客气地行礼。

李承瑞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这几位都算是“上过他的身”,是不是也都看过他的脑子,会不会觉得他很傻?

尤其是在调查过当年的事情后,他意识到安鹤眠是喜欢戚溶月的,那他和安鹤眠岂不是……

尤其他开窍的那段日子,还是安鹤眠在他身上的时候。

他是在安鹤眠的注视下,对江岑溪疯狂心动的,也不知

安鹤眠是何感想。

安颜卿首先开口:“唉……你这一日晃得我头疼。”

他们白日不能出来,可是在符纸上受尽折磨。

随跃则是到处看,还推开窗子朝外瞧了瞧:“你们这儿可没我们西梦宫殿大……”

时令妤则是询问江岑溪:“你准备如何做?”

江岑溪摇头:“目前寻不到九王爷。”

李承瑞在此刻说道:“刚才我便一直在思考,我可以将九王爷画出来。你们想想办法,让他的画中仙出现在固定位置,杀了他的画中仙,即可杀了他。”

安鹤眠低声道:“我已是画中仙,无法再画出画中仙了。”

李承瑞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可以。”

江岑溪却有些犹豫:“这种方法不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吗?”

“身体的确会受苦几日。”安鹤眠说得轻松,“死不了。”

言下之意,活得也不算轻松。

李承瑞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