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风雪十六夜(五)“我想再来一次,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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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岑溪看来,他们进入得有些过分顺畅。
当然,可能是有李承瑞在带路的原因在。
这感觉,像是这一处一直在等待他们的到来,除了他们以外的人统统都会被赶出去,唯独对他们敞开大门。
有时太过顺利,会让人觉得是有人在后方精心埋伏。
有时的顺利,却是来过此处的这几个人的精心安排,江岑溪若是在来时经历了坎坷,都显得这几位能耐不够用了。
这是时令妤他们几人身故的地方,他们在临死前做过什么,江岑溪尚且不知。
可看到这些布置,又看到李承瑞因为有执念的帮助,能够破解所有障碍,又让她的心口一阵阵胀痛。
酸楚的感觉逐渐蔓延。
有那么几个痴人,在他们濒死之际,还在努力为她铺路。
天色逐渐昏暗。
李承瑞在一处停下,似乎是在到处寻找机关。
江岑溪掐指探查,随后站在了李承瑞的不远处,显然两个人同时锁定了此处。
李向渔仍旧在戒备周围,在此刻询问:“可需要等待其他人会合?”
“嗯,好。”江岑溪目光仍旧留在此处,寻找不同。
这里仍旧是草木树林,与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同,难道此处有什么机关布置?
在他们准备离开时,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温热的气浪,像是在烹饪时突然掀开锅盖涌出来的热流。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汗毛直立,因为他们意识到,这并非一阵普通的暖流,而是什么巨兽正在他们身后呼吸,喷吐出的温热气息。
三个人同时拔出武器。
李承瑞和李向渔同时贴上符箓,回身应对。
江岑溪已经双手掐诀,念出了天罗地网诀,准备束缚住这妖兽。
那巨大的身体似乎被激怒,努力蠕动身体,顷刻间便挣脱了江岑溪的束缚,随后一掌拍来。
李向渔身体凌空翻越,躲开了这一掌。
李承瑞则是单手环住了江岑溪的腰,带着江岑溪后撤。
江岑溪并未坐以待毙,在后撤的途中丢出了数道雷法攻击,以攻击辅助后撤的举动。
接二连三的雷电落下,让巨兽更加烦躁,巨掌接连不断地拍打,接着跃到了他们的身前,扬起一片尘埃。
待尘埃飘落,他们也终于看清了来者的身形。
是一只巨大的白虎,身后却有三尾,可见其已然修炼多年。
江岑溪站稳后手中符箓不断,朝着白虎丢去,同时对身边的二人说道:“后撤,肖沐言都不是它的对手。”
他们这一路走来,能对肖沐言造成威胁的也只有这只白虎了。
可能随跃留下的一些布置,会对肖沐言造成干扰,但绝对不会让肖沐言不敢再来此处。
所以这白虎的实力绝对极高。
通过简单的交手江岑溪已经知晓,她如今的道行并非肖沐言的对手。
肖沐言的实力已经到了神鬼莫测的程度。
如果肖沐言都不是这白虎的对手,他们就需要先后撤,再想应对办法了。
三个人没有硬战,而是且战且退。
在此过程中,江岑溪也断定了一件事情:“肖沐言来此果然没有老实,他虽然被白虎拦住无法进入,还是对白虎进行了干扰,让它更加暴躁,使得它的攻击都是没有章法的。”
李承瑞逃得狼狈,好几次险些被按在爪下:“越是了解这个人,越觉得这种人阴险狡诈,真讨人厌!”
江岑溪居然认可了这个说法:“没错,还是你这种简单愚蠢,却光明磊落的人更招人喜欢。”
李承瑞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回答她:“虽然你夸赞了我,可我没有喜悦的心情,你要不要思考一下你夸奖人的方式是不是有些不稳妥?”
“为什么夸你都让你无法喜悦,你应该好好检讨一下自己。”
“嗯,好的。”李承瑞好脾气地接受了。
他们退到了一定距离后,突然听到了一阵响动,看到长鞭甩出,便知道邱白来了。
江岑溪立即提醒:“这白虎很厉害,你们也赶紧后撤。”
“这白虎让老朽想起西梦长公主的传说!”独孤贺的声音居然远远传来。
江岑溪回头,见独孤贺此刻也很狼狈,被两名将士架着逃跑,还在努力拧头回望给他们传递消息。
“西梦长公主也是通灵之人,她不但能够斩杀妖物,甚至还降伏了一头白虎作为自己的坐骑。当初西梦也曾奉白虎为祥瑞,可新帝登基,也就是戚溶月那年幼的弟弟,他惧怕白虎,戚溶月只得将白虎养到了山中。
“在西梦亡国后,他们也曾经去寻过白虎,可是没有寻到。
“他们都说,国亡了,那贼老虎也就逃了,哪里有什么主宠情深!此刻看到这头白虎,老朽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独孤贺应该还在说话,可是架着他的两名将士实在是身手灵活,跑得极快,后面的话,在应对的几个人也就听不清了。
不过独孤贺的猜测是什么,他们已然知晓。
江岑溪在此刻开口:“戚溶月是芳香骨,可以驯服这白虎,我是不是也可一试?”
邱白的鞭子缠绕在虎爪之上,猛虎甩脱,她的身体被甩飞出去老远,撞断了一片树枝才得以落地。
她猛喘了一口气道:“它此刻神志不清,六亲不认的,怕是要比当时更难驯服。”
江岑溪试图用清心类法术,让白虎冷静下来,可惜适得其反。
一声洪亮的虎啸声传来,简直响彻云霄,震撼天地,大地都在随之震颤,狂躁竟然更加严重了。
李承瑞和李向渔也算得上内力深厚之人,面对如此呼啸,竟也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们更是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好在他们很快回过神来,急速后撤,才幸免于难。
江岑溪和邱白的情况也不妙。
邱白被呼啸掀翻了身体,打了几个滚,被江岑溪接住了身体才得以站稳。
江岑溪愤恨地道:“肖沐言这狗东西想到了我们会如何应对,将我们的路都堵死了,我用了清心的法术,反而激化了它的暴走。”
邱白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说道:“你们都是芳香骨,有什么一样的诀窍吗?西梦长公主能做到的,你肯定也能做到。”
此时反而是江岑溪打了退堂鼓:“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在白虎相对理智的情况下驯服的。”
邱白继续鼓励她:“可理智是理智,也是有智慧的,现在的白虎横冲直撞,没有章法,显然也没有脑子!”
看到白虎朝着他们继续冲来的场面,江
岑溪有一瞬想要召将。
可如果召将,来者会将白虎彻底杀死。
她现在不确定白虎是不是她曾经的“故友”,又有些举棋不定。
江岑溪干脆地取出一把匕首,割破手掌,以血书符,念出定身法术。
这种以身血献祭的法术威力更强,白虎被地面突兀冲出的铁链束缚住,愤怒更加暴涨,可一时间却无法挣脱。
江岑溪再次使用人身血符,默默念咒。
让她没想到的是,白虎居然逐渐平稳下来,被铁链压制的同时还在嗅着什么。
李承瑞一直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惊喜道:“它是不是能闻出你血液味道的不同?误把你认成它曾经的主人了?”
江岑溪念咒的动作一顿,诧异地抬头,看到那巨大的白虎居然看向了自己,微微歪着头,似乎是在打量她。
她停止念咒,试着抬手,让它能够闻到她掌心血液的味道。
她是芳香骨,骨头自然不能挖出来给白虎闻。
可她的血液也是有着芳香骨影响的,味道自然不同,会被白虎这种嗅觉灵敏的巨兽闻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可惜这种景象只维持了片刻。
那白虎很快又是一阵暴躁,重新开始挣扎。
江岑溪还当这一招不灵,正准备重新念咒,却听到了邱白的提醒:“别动,它在努力自己冲破禁制,它已经被迷惑了两年之久,想要瞬间清醒是不可能的。”
“那我该如何做?”江岑溪问道。
邱白被问住了,迟疑了一会道:“和它讲道理?”
江岑溪觉得这个提议非常离谱,于是对白虎吩咐道:“不许打人,打人不对。”
白虎果然没理她。
李承瑞在此刻说道:“你试着命令它,我们军队里驯狗是这么训的。”
江岑溪迟疑片刻,命令道:“坐下。”
白虎终于有所反应,迟疑了片刻后,真的乖乖坐下了。
江岑溪内心一喜,随后又道:“趴下。”
白虎开始移动身体,移动间铁链发出碰撞的声响,叮叮当当,在白虎趴下时,着实显得白虎有些可怜。
邱白最是喜欢动物,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嘿嘿,还挺可爱的。”
江岑溪却低声道:“但是暂时不能放开它,它的情况仍旧不稳定,怕是还有可能发狂。”
接着对李承瑞说道:“李承瑞,你去看之前的位置,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可以进入地道。”
“好。”李承瑞很快调整状态,用拇指抹掉嘴角的血迹,重新朝着之前的位置前去。
江岑溪确定白虎暂时安静了,便准备跟着李承瑞前去。
谁知白虎看到她要离开,居然呜咽了一声,她不受控制地心口一紧,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白虎。
江岑溪只能耐心地对一头巨兽解释:“我有正事要办,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白虎像是听懂了,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
九王爷坐在盘龙花纹的椅子上,摩挲着手指的扳指。
他的周围被血液浸泡,横七竖八的皆是尸体。
那一向狗眼看人低的宦官被他从腰间斩开,分为两截,内脏流了出来,死相极其惨烈。
好在他盲了眼,自己看不到,只能嗅到似有若无的血腥味道。
他能够听到圣人战栗发抖的声音,也知道圣人此刻还算老实,没有想着继续逃走了。
乖些好。
省事儿。
他在此刻微微扬起头来,突然长叹了一声:“皇兄,为何不能成全我?”
“你……你盲了眼睛,又如何成为帝王?!”圣人声音微微发颤地质问,语气里已经透出些许癫狂,显然已经惊恐到极致。
偌大的殿堂,遍地尸体,他的周围都是死不瞑目的宦官和金吾卫。
这些人遇到这个盲眼的男人,竟然没有还手之力。
他知道他逃不掉的。
是他之前低估了这个从西梦回来的弟弟,他怎么忘记了,是这个弟弟带来了他们战胜的消息,一个人在西梦卧薪尝胆,竟然真的让一个强盛的国家亡了。
他忌惮过的,却在弟弟盲了眼,开始深居简出后,他居然真的信了这个弟弟收敛了心性。
“我啊……对这一次也不太满意,我想再来一次,皇兄你可不可以再死一次?”九王爷听到圣人那发颤的声音,竟然还能轻笑出声,似乎很享受旁人恐惧的情绪。
他的嘴角勾起,像是极美的弯月,笑容透着一股子邪气。
圣人不明白他的话,于是问:“再?为什么是再一次?”
“为了这一次机会,我舍弃了很多,我的妻儿,我的手足兄弟,全部都是最好的祭品。当然,还有那万人尸坑,给我添了不少助力。
“我努力做到最谨慎,我竭尽可能做到最好,我让那西梦亡了,可我……”
他说着站起身,朝着圣人走过去,扯下了蒙眼的绸缎:“可我还是被季景鸿割瞎了双眼,我将皇位让给你这么多年,你看看你将这天下治理成了什么样子?!”
“你让给朕?”圣人难以置信地问。
“这皇位我想坐便坐,你不认可吗?”
圣人此刻已然不敢反驳他,选择了沉默。
九王爷继续喃喃自语:“那几个人果然有些手段,也不知死前做了什么,让整个国家都变得乌烟瘴气的。不过……别怕,我可以再来一次,可我如今的身份聚集不了那么多祭品,还是取代你的位置更方便行动。”
“你……”
*
柳淞慌张地到了国师府,寻找留在长安的两位仙师。
这两位一直在长安镇守,还平息了几次小型的混乱。
柳淞这一次来得匆忙,倒是让他们有些意外,还是快速迎了出去:“有事发生?”
“只是猜测!”柳淞认真地解释起来,“九王爷今日进宫面圣,到了这个时间也没有出来,而且一直没有离开圣人的宫殿,下官担心出事,还请二位与下官一同进宫。”
柳淞从知晓九王爷不对劲后,便一直在留意九王爷的一举一动。
今日九王爷进宫面圣,他已经有了不安的感觉,得知到傍晚九王爷也没有离开,特意派人联系宫中的人探查,却未能进入其中,顿时感觉不妙。
他只能冒险进宫,确保一切安全。
两位仙师并没有拒绝,没有耽搁片刻跟着柳淞一同进宫。
谁知他们进入得非常顺利,还见到了圣人。
圣人似乎有些醉意,很是疲惫地问他们:“今日与弟弟喝酒聊了很久,才缓过来些,爱卿有何事?”
“有几个案子需要跟您汇报,都是两位仙师协助办理的,所以我请二位一同前来。”柳淞进宫时,已经准备好了奏章,做得很是稳妥。
他在呈上奏章时,注意到两位仙师也在观察周围,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确定是虚惊一场,柳淞跟着两位仙师离开。
圣人目送他们离开,直到最后也未能多言一句,眼神逐渐失望。
室内恢复安静后,九王爷走了出来,轻笑出声:“我献祭了那么多才换来的一身本事,岂是这两个寻常道士能识破的?”
他只是不想打草惊蛇,耽误了他的计划。
感觉到圣人直勾勾地看着他,他突然一阵不悦,取出手中的小人,手指轻点小人的头,圣人身体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他终于恢复笑容。
第142章 风雪十六夜(六)这是江岑溪躲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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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风波平息,独孤贺也很快赶了回来。
他终究是年纪大了,被人架着逃跑,狼狈中也有些难熬。
他此刻晃着膀子走到了他们身边,看到他们在此处研究,很快跟着加入。
他并未打扰,跟着观察周围。
看了一会,他突然开口:“老朽曾经看过一些杂书,看到邪法中一草一木都有考究。你们且看,这周围的树木是不是有着规律?只是我们身处林中,看不出究竟。”
江岑溪觉得独孤贺的提醒很有用,当即抛出自己的拂尘,让拂尘停至半空。
她对李承瑞眼神示意,李承瑞很快会意。
在她冲向李承瑞时,李承瑞双手托举,送江岑溪登高。
她的身体灵活地翻越,最后落在了拂尘上。
她在拂尘上蹲下身,居高临下地俯瞰周遭的环境,将所有的草木布局记在心中,越看心中越沉。
李承瑞一直在地面上观察她,想着她落下时还能接她一把。
谁知她身体轻盈地落下,很快找到独孤贺,他不由得一阵失落。
独孤贺早就准备好了,拿出了一沓子纸,还有一根毛笔,只是墨水需要拧开玉罐。
他特意晃了晃玉罐,拧开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了看玉罐里面,低声道:“瞧着能临时写两笔。”
“可以。”
李承瑞走到了独孤贺身边,双手环胸地打量,忍不住感叹:“你居然还带着这些。”
“嗐,老朽不能武,只能文,自然要将文运用到极致才能帮得上忙。”独孤贺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说得很是真诚。
这也是黑池河一战让他经历了些许挫折。
他虽然是跟着去了,却没怎么派上用场,颇感愧疚,这一路上都在酝酿,在这一次行动上务必要帮上忙才行。
李承瑞却真诚夸赞:“怎能这么说?
你在黑池河救治了很多伤员,还给莫辛凡留下了那么多丹药,也算是帮上了忙。”
独孤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越是被李承瑞这种曾经质疑他的人认可,他心中越是觉得骄傲。
江岑溪还在画布局,起初独孤贺只是跟着看,很快心中大惊,没忍住惊呼出声:“这、这是封印什么千年大妖吗?居然用出这种阵法来!”
江岑溪画完之后,盯着图纸看,也是一阵情绪压抑:“他们几个人的确是自愿前来的,却是被诓骗了。肖沐言早早就布局好了这一切,他们进入后被封印在其中无法出来。
“那只白虎应该只是随行而来,因为身形巨大不能进入才幸免于难,却一直守在此处没有离开,挡住它去路的这座山怕是也不简单,上方说不定有结界。
“随跃出不来,只能竭尽可能地放出一个个偃甲来,也只是苦苦挣扎。
“他们是在其中被困死的……”
李承瑞听完跟着叹息,他也是一路看着他们的故事而来的,难免发自肺腑地唏嘘。
随后他道:“能让他们几个人聚集在一起的理由,恐怕和西梦复国有关,或者和戚溶月也有牵扯。”
江岑溪已然冷了面容,放下图纸后,在原地站定说道:“你们后撤,我要破开封印。”
其他人都知道此举定然消耗巨大,却没有阻拦的理由。
他们来到此处的目的,就是揭开所有事情的真相,哪里能就此放弃?
江岑溪一人施法,其他人同时护法。
独孤贺捧着图纸看了又看,偶尔会提醒江岑溪几句方位。
其他人都不敢出声,生怕扰乱了江岑溪的节奏。
这种事情,他们一行人中只有江岑溪可以应对,想来也只有她这种修炼圣体,法力高强之人才能破开。
她在施法时,还会中途对某一棵树发动雷击,使得那一棵树燃烧,却不会牵连其他的树木,也算是毁了一处布置。
邱白也只能寻一处安静的地方打坐调息,恢复状态。
若是之后还有状况发生,她也能去面对。
好在江岑溪的施法还算顺利。
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从天色渐暗,持续到入夜,四下万籁俱寂。
不远处被困住的白虎也不挣扎了,居然趴在原处打起了盹。
在江岑溪收了法力时,还能听到它那轰隆隆的鼾声。
江岑溪居然因此心情好了一瞬。
她重新回到之前的位置,寻找可以进入的入口。
李承瑞也很快过来,徒手剥开土壤。
果然,此处并不是夯实的土地,是重新埋过的,轻易可以拨开。
李承瑞很快寻找到了机关,其他人也开始沿着此处开始挖掘。
他们都没带此类工具,也只能用横刀的刀鞘来艰难地完成。
独孤贺走过来感叹:“这种封印大阵,我们在外面破坏都这般艰难,也难怪会困住他们。”
江岑溪跟着回答:“能用这种封印大阵,足以看出肖沐言的歹毒,也能看得出他是真的惧怕这几个人。”
邱白冷哼:“能不怕吗?都死了,还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要是我也会因此夜不能寐。”
终于得以见到机关入口,江岑溪和李承瑞凑近了研究许久。
独孤贺也跟着俯身观察,甚至伸手摸索着石块上的图案,嘟囔出声:“郁罗箫台。”
见其他人看向自己,独孤贺再次开始了他的讲解:“郁罗箫台在清微天玉清境内,乃是元始天尊升座之台,称得上是天上至无上的中心。”
“你们仔细看,图案中心是一宝塔,其四周环绕二十八颗金星,象征二十八宿。宝塔上方有五老坐镇,五老左侧有玉兔,象征月亮。再看右侧,这里有金鸟,象征太阳。[1]”
李向渔低声询问:“在此处雕刻这种图案,是不是也是一种象征?”
独孤贺跟着点头:“的确有蹊跷,还需要进入验证方可。”
江岑溪一直在观察这图案,最终选择用法力启动一处,真的选中了阵眼,大阵就此开启。
所有人后撤了几步,看到石块旋转着分裂开,露出了一条幽暗的通道。
江岑溪在洞口探查了一番,很快启用了手臂上的护身法具,水雾和游鱼环绕着她,她毅然决然地跃了进去。
邱白很想骂江岑溪冲动,可还是闭了嘴,因为她注意到江岑溪来到此处后情绪就有些不对。
她没办法劝说江岑溪什么,这些道理江岑溪自己都懂。
她只能时刻准备好,等江岑溪出了什么纰漏,她能立即前去给江岑溪兜底。
她见李承瑞这傻小子立即要跟着江岑溪下去,当即伸手拦了一下:“她有护身法器傍身,你有什么?傻人有傻福吗?”
“啧……”李承瑞不悦,却反驳不出什么。
邱白蹲下身,看到江岑溪已经点燃了火折子,并没有战斗的声音传出,才在李承瑞之前跃了进去。
李承瑞和李向渔很快跟上。
独孤贺需要旁人协助,才能够顺利下来。
他被人扶着落地时,听到江岑溪低声说了一句:“这里很怪。”
能让江岑溪评价怪,那就是真的是透着邪气的奇怪。
独孤贺很快振作起来,跟着点燃一个火折子跟着查看,也越来越觉得不对。
这时江岑溪已经寻到了楼梯,楼梯是一根根插在墙壁的木桩,没有扶手,在黑暗中下去需要万分小心,她却走得很快。
“哎,你……”邱白看着江岑溪的模样气得不行,最终又闭了嘴,转而去寻李承瑞,“跟着你奶奶,看到她掉下去还能拎她一把,我可拎不动她。”
其实不用邱白说,李承瑞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江岑溪。
只是此刻人有些多,李承瑞也不能和江岑溪靠得太近。
有了邱白发话,他反而理直气壮起来,能够坦然地跟着江岑溪。
他刚跟着江岑溪走了一段,江岑溪又折返回来,他赶紧扶着急切的江岑溪问:“怎么了?前面有危险?”
“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是倒着的。”
李承瑞这才去看周围。
独孤贺也在此刻出声:“原来如此,这里是一座倒着的塔!”
邱白在楼梯口蹲下看楼梯:“这里是楼梯是用木桩,起初只是觉得古怪,可若是倒过来看的话,我们其实是站在房顶的位置,这里是往上的,所以这里的衔接是这样安排的。”
独孤贺在此刻说道:“我们需要看一看这塔有几层,按照我们道家的习惯,要么是七,要么是九。”
邱白询问:“这都有什么讲究?”
李承瑞则是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扶着江岑溪回到了众人汇聚的“一楼”位置。
独孤贺在此刻语气也沉
重起来:“七可以代表七曜,九可以代表九地、九天、九霄、九幽、九大梵天!”
他说着,开始原地踱步,似乎也在思考这些和外面石刻的联系。
他继续说着:“三清境……九霄……九重天!若是正常的塔,那是为活人准备的,若是倒着的九层塔,那么……就是给死人准备的真宅。真宅的关门石刻着郁罗箫台,寓意着……这是为死人准备的玉京宫殿。”
李承瑞很快想到:“这里是他们给戚溶月准备的坟墓?”
独孤贺立即摇头:“不会这么简单,墓穴可以盖成布置了机关的墓室,不需要费尽周折建造这么一座塔,除非他们想……”
独孤贺的话突然中断,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他突兀地呆愣在原处,一动不动。
不过他反应很快,很快转了话锋:“还是需要下去看看,下去……看看。”
其他人并没有意识到不对,甚至听得云里雾里。
只有邱白和李承瑞、李向渔注意到了独孤贺的态度转变,却不知独孤贺是在那一瞬想到了什么。
独孤贺看着他们试探性地要下去,还有两名年轻的小将准备扶着他,他也都表现得平常。
此事就此揭过。
下去时,独孤贺的目光好似无意地扫过江岑溪,注意到江岑溪过分阴沉的表情,也跟着担忧起来。
他突然想起,他们临走时陵霄派众多师长万分不舍,却还是没有选择跟着前来。
得知独孤贺想要跟随,也只说了一句:“若是遇到了什么事,那都是个人的因果,不必太过为难。”
他突然意识到,这一次派江岑溪出来完成任务,恐怕真的是张天师的安排。
他们早就算到了什么,知晓这是江岑溪躲不过的因果,只能由她去完成。
他们道家的行事风格一向如此。
如果有恩怨,旁人不会插手,也不会阻止其行动。
他的师父也是因为个人因果而丧命。
所以他们要让江岑溪亲自处理,不帮助也不阻止,对错都由她。
他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还因此颤颤巍巍的,险些踏空,好在被小将士及时扶住。
他赶紧让自己回神,让自己冷静下来。
第143章 风雪十六夜(七)“因为你是安颜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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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之后的楼层,独孤贺的分析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只是默默地跟着人群查看。
当事情已经有了猜测,再去看此处的各种布置,种种都指向自己的猜测,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想。
而这个猜测不能公之于众,独孤贺选择沉默。
他本是想协助江岑溪调查,可如今看起来,江岑溪心中也有答案,甚至无需他讲解更多。
他也就做了能保护江岑溪的选择——沉默。
到楼阁五层时,有将士寻到了灯,一群人忙活着点燃了灯盏,让他们能够看清的东西更多。
这倒着向下的楼阁,没有窗户,仿佛一口越来越窄的井。
黑暗无声无息地包围所有人,若是能够见到光亮,都会让他们有一瞬的安定。
江岑溪却在想……
那几个人曾经也是人中龙凤,却被困死在这种幽深的地下,该是怎样的折磨?
到这里时,房间里多一些壁画,独孤贺凑过去看了后说道:“是安鹤眠的画风。”
塔是倒着的,可安鹤眠作画时显然是和他们在同一地方,使得他们看到的画是正着的,无需他们弯腰去看。
江岑溪走到了他的身边,跟着查看:“他被困在此处后,还真的有可能在墙壁上作画,看起来燃料也很充足。”
李承瑞仔细去看画作的内容,以安鹤眠执念给他增加的能力,他能够轻易地看出画中的意境:“这是在记录一些西梦的事情,有民间市井小巷,也有一些传统工艺。”
李向渔跟着查看:“他们将这些过往雕刻在这里,要么是想记录下来,让世人不再歪曲历史。要么,是他们想记录给某个人看……”
江岑溪沉默着没说话。
独孤贺提着灯盏照着壁画,缓步前行。
她一直跟在独孤贺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观看。
她那张素雅漂亮的脸一半隐藏在黑暗之中,在灯光下的一半是严肃的,不苟言笑的,嘴唇抿着,目光始终停留在画面之上。
李承瑞看壁画内容有些聚精会神,抬头时正好看到一幕画面。
画面里是戚溶月及笄礼,场面恢宏盛大。
戚溶月穿着一身月白色华贵的礼服,长长的裙摆拖曳极远,像是她在行走时带走了一片皎洁月光。
那种华贵的气质,端庄的仪态,让人无法移开双目。
他想和江岑溪感叹一句,抬头正要说话,却愣在了当场。
他看到江岑溪跟着独孤贺行走的画面,不知为何,又一次看向壁画中的画面。
明明画面中是俯瞰的视角,戚溶月不过是豆大的小人,他还是有一瞬的恍惚。
再去看江岑溪背脊挺直,缓步行走的模样,竟然有一瞬在想,如果戚溶月如今还活着,会和江岑溪一样美好吧。
邱白也在跟着查看,可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她抬手想要叫住江岑溪:“你们……”
她刚刚开口,便注意到陪同在独孤贺身边的小将突兀地晕倒。
独孤贺一惊,意识到什么快速熄灭了烛火,可还是来不及了。
江岑溪看着周围的人接二连三地晕倒,立即前去查看。
可却在此刻,她看到了一阵光亮,再一抬头,便被拖拽到了画卷中。
她再次进入了画中世界。
这一次她没有经历那种猛烈的抽离感,这让她有些诧异。
不过她很快明白过来为何。
这一回,她已是画中人。
她的意识进入了戚溶月的身体里,她此刻正在前行,完成戚溶月的及笄礼。
她有一瞬的慌张,她不过是一名小道士,不懂皇家礼仪,出错了该怎么办?
好在这一切无须她来做,她只是意识在戚溶月的身上,身体还是在按部就班地行动,她只是在用戚溶月的双眼感受这世界罢了。
这一切已经发生过,她不用担心她一不小心会改变什么,所以她开始放肆。
她开始观察周围,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看着众多宫娥,还有站在她正前方的时令妤。
在看到时令妤的那一刻,她不受控制地一阵安心。
她只能去看,去听,无法妨碍戚溶月的言行,不能改变她的思想,也不能说话,或者做出什么举动来。
明明是画中人,却只是画中的一抹魂。
仪式已经进行到最后,时令妤是有司,跟在她身边的赞者应该是戚溶月的亲妹妹,也就是七公主的母亲。
如今小公主不过八九岁的年纪,不知为何,她觉得小公主的眉眼有些像幼时的她,同样是偏窄的鹅蛋脸,双目圆溜溜的,看起来尽是天真无邪。
谁能想到这般美好的女孩子,后半生会在敌国的宫中蹉跎?直到郁郁寡欢而亡。
就算江岑溪是后来者,还是能够感受到这场及笄礼的气氛微妙之处。
因为主人是戚溶月的父母,主宾竟然是安颜卿。
她在完成礼节的同时,都能感受到时令妤对安颜卿的不喜,小公主对安颜卿的排斥。
就连端坐的皇后,都有着隐隐的不悦。
她在此刻看向安颜卿。
安颜卿虽然是端坐着的,可眼神里充满了戏谑,打量她的时候,还有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知是充满了恶意,还是她本就是这样的女子。
这表情,与李承瑞小船上初醒来的表情如出一辙。
好在礼节很快结束,小公主追着戚溶月而来,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显然姐妹之间的感情极好。
“父皇也真的是,非得让她做主宾,妖里妖气的……”小公主抱怨出声。
回答她的是随跃:“如今她正
得盛宠,皇后娘娘都需要对她礼让三分,我们也不要招惹为妙。”
时令妤也在此刻补充:“国家需要安家坐镇,所以我们也要和他们保持表面和平。”
小公主显然仍旧很不满意,轻哼了一声:“我及笄礼可不要她来做主宾!”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正在说安颜卿,让那个会巫术世家的人听到了什么,一道目光投向了他们,小公主当即噤声。
戚溶月抬头看过去,看到了一道清瘦冷峻的身影。
此人和安颜卿有着相同风格的慵懒,只是他要更有书卷气,只是用毛笔固定头发的行为,如何看都有些乖张。
和安鹤眠对视后,戚溶月很是柔缓地行礼,不卑不亢。
安鹤眠也很快微微点头,算是回应,接着走向安颜卿。
随跃很快过来扶着戚溶月朝回走,同时说道:“公主也算和安鹤眠是旧交情了吧?”
戚溶月轻声回答:“嗯,年幼时相识,他对文学和绘画的确有些见解。”
小公主个子矮,需要紧赶几步才能追上他们,又一次感叹:“这家人长得都……咝,好看是好看,但是都像个妖精。男子长成这个样子……”
戚溶月却打断她:“缓缓,莫要评价他人长相,这并非他人能够选择的。”
“哦……”
可能不是冤家不聚头,戚溶月一行人很快和安颜卿再次相遇。
这是一次狩猎,戚溶月仅在最初拉弓射了一只梅花鹿后,便收了东西打道回府。
恐怕也是不想抢夺太多风头。
不曾想,刚刚进入休息的房间便遇到了安颜卿。
他们不能看到安颜卿扭头就走,这有些说不过去,便也都故作镇定进入其中。
安颜卿仍旧是那副没有骨头一般的模样,总是斜倚着一处,眼神轻佻地看向戚溶月,坦然地打量。
安颜卿有着绝世的美貌,她媚眼如丝,一言一行都透着媚态,好似每一根发丝都在透着芳香。
这个人的美,不仅仅体现在皮,在骨,更在每一处细节,仿佛连指甲的宽度都是最完美的。
她与戚溶月有着极大的不同。
她是艳丽的芍药,放肆张扬,让人无法忽视她的美。
戚溶月是安静素雅的昙花,像是月下美人,不争不抢,优雅从容。
“你不会累吗?”安颜卿突然对戚溶月说了这样一句话。
戚溶月抬眸看向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袖后,亲自为安颜卿斟茶:“贵妃娘娘可要喝茶?”
安颜卿在此刻起身,伸出手来接走了茶杯,语气妖娆地道:“公主敬茶,岂有拒绝的道理?”
“承蒙贵妃娘娘厚爱。”
之后两个人再没有其他的交谈,虽然氛围尴尬,却也没有发生什么争端。
随跃倒是和对方身边的小太监眼神对战了几个回合,两方的主子都是纵容的,没有阻拦他们。
分开时,安颜卿突然开口:“公主若是肯赏脸,可以来本宫的住处喝茶。”
“好。”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们很快便会一同喝茶。
可惜氛围不太美妙。
安颜卿太得盛宠,性情又骄纵,和皇后起了矛盾。
虽然大家都保持着体面,可宫中的人都看得出,两人明里暗里剑拔弩张。
皇后因此生了一场病,不知为何,竟然想到让戚溶月出面。
此刻的江岑溪已经看出了一些不妥。
在她看来,戚溶月的母后做皇后不太合适,这位皇后不但没有皇后该有的宽宏和气度,有了事情,还要为难自己刚刚及笄的女儿出面处理。
这可能是西梦后期荒唐的起源之一。
戚溶月则是有些愚孝,她虽然表示了不妥,可在母后态度强硬地要求后,她还是选择前去和安颜卿见面。
这也是戚溶月对母后以及皇位退让的最初端倪。
可江岑溪却无法评价什么,毕竟,若她身处戚溶月的位置,也不一定会做出更优质的选择。
安颜卿看到戚溶月到来,反而有些惊喜似的。
只是她那灿烂的笑容仿佛晃了戚溶月的眼睛,让戚溶月有片刻的怔愣。
安颜卿说:“那个女人真是可笑,我们之间的事情,又何必为难于你。”
她想了想,又道:“也不仅仅是我们的事,无非是那个老头子色欲熏心,沉迷于我……”
戚溶月出现了片刻诧异。
安颜卿竟然称呼她的父皇为老头子。
可仔细想一想,对于年轻美貌的安颜卿来说,她的父皇的确是四十余,年近五十的老人家。
安颜卿招呼戚溶月入内,却留下了时令妤和随跃在宫殿门口。
随跃很是担心,毕竟这妖妃可是会巫术的主儿。他却被时令妤留下,他们在殿外等候。
既然来了,就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安颜卿躺在贵妃榻上,可屋中已无他人伺候,安颜卿干脆抬了抬手指,指着一边的荔枝道:“还请公主剥给我吃。”
戚溶月并未拒绝,竟也坐下剥起了荔枝,其间还抬眸看向安颜卿片刻。
安颜卿被看得有些疑惑,问道:“怎么?”
“也不怪父皇痴迷于你,你的确美丽。”
安颜卿一怔,盯着戚溶月的脸看了须臾,确定戚溶月是真心夸赞,不由得大笑出声。
原来此人在张狂时更美,难怪父皇会对她骄纵。
随后安颜卿长叹了一声:“难道得到一个老头子的爱,是很让人嫉妒的事情吗?你母妃总在忧愁给谁看?”
戚溶月解释:“他们是少年夫妻,有着多年的情谊。”
“你还是她的长女呢,你看看你被他们管得像一个端庄的木偶,没有自己的灵魂。”
安颜卿说着起身,倾身向她,低声问道:“你活得自在吗?”
戚溶月的规矩是时令妤教的,的确严格。
她也的确端庄到近乎呆板。
戚溶月将刚刚剥好的荔枝喂到了安颜卿唇边,突然压低了声音:“你被迫留在一个老头子的身边,你不自在,所以你就想让周围其他人也跟着不痛快。”
“……”安颜卿没有立即回答,却在此刻眼神一直盯着戚溶月,接着张嘴吃了那颗荔枝。
戚溶月抬起手,在她的唇边候着,似乎随时准备接核。
安颜卿垂眸看着戚溶月的手,又抬眸与戚溶月对视。
戚溶月像是第一次暴露自己的本性一般,坦然地跟安颜卿对视,眼神里尽是从容。
恐怕也是在这一瞬,安颜卿意识到,这个公主并不像她表现出来是那般乖巧。
戚溶月有着一个逆反的灵魂,只是一直在被压抑着。
她终于吐了核在戚溶月的手心里,看到戚溶月面不改色地接走丢掉后,扬起嘴角轻笑,接着低声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给你的母后出头吗?”
“父皇最近的脑袋有些糊涂了,众多大臣归责于你,已经有了讨伐你的言语出现,你不怕背负妖妃的骂名吗?”
安颜卿自然毫不在意,反而大笑着说道:“这世间总要有人背负骂名,那就由本宫来,就算不是名留千史,本宫的美貌也可以永世流传。”
“可若是父皇……你又该如何自处?”
“你跟我讲以后?”安颜卿盯着她问,“以后就有人敢动我们安家吗?”
“安家还不是为了稳定君心,派你这花一样美好的姑娘成为皇妃?”
安颜卿一时间没能回答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戚溶月还在漫不经心地剥着荔枝:“自古以来,用女子来稳固关系,仿佛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情。我如今已经及笄,若是不快些定一门亲事,怕是也会被派去和亲。你我都不喜欢这种事情……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其实不必拐弯抹角。”
“你知晓你每日的食物被下了药物,你无法怀孕。想来你也是愿意配合的,你的确不想生下孩子,摧残自己的身体。可这样你以后也不会安稳,你需要一个靠山,不是吗?”
安颜卿轻笑起来,低声询问:“你是想说……让我投靠你?”
“我许诺不了很多,只能保证,我存活一日,便可保你一日安生,你也让我安生些,如何?”
“为何跟我许诺?”
“因为你是安颜卿,我需要你的能力。”
第144章 风雪十六夜(八)原来安鹤眠很早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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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颜卿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儿。
她在和戚溶月单独交谈后,的确收敛了一些,却没对皇后放尊重多少,只是和戚溶月的关系转好了一些。
为此皇后有些气恼,却也没表示什么。
毕竟她们二人的关系,可没那么容易修复。
她想让戚溶月出面,戚溶月听话地出面了,安颜卿也的确做出了改变,她再去要求什么,反而显得她得寸进尺。
安颜卿也不是会伏小做低的人。
江岑溪一直在戚溶月的身体里,经历着戚溶月经历过的事情。
她发现戚溶月果然不像传闻中那么简单。
她在私底下做着一些事情,比如培养自己的势力,这可不是安分的公主会做出来的事情。
看似严肃的时令妤算得上戚溶月的谋士之一。
有些无法完成的事情,随跃则会耍些小聪明。
随跃在一次庆典时见到了偃师,他们操控着偃甲载歌载舞,竟然分不清究竟是人还是偃甲。
戚溶月见随跃对此感兴趣,竟然重金聘请偃师教导随跃。
旁人都觉得她疯了,居然花心思去培养一个小宦官。
可戚溶月还是如此做了。
随跃学习需要时间,制作偃甲也需要安静的环境。
戚溶月还会单独给随跃安排一处小院,让他能够静心研究。
不得不说戚溶月是宠着这些心腹的。
也可能是因为随跃年纪小还讨人喜欢,只要随跃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什么,戚溶月都会买给他。
就连时令妤颇为难缠的家人,戚溶月都会安排得妥善,让他们可以有自己的营生,且手段干净利落,不会让他们再打扰时令妤的生活。
对于季景鸿她也是重点培养,会请能工巧匠给他做关刀,让季景鸿一个大男人高兴到手舞足蹈。
还发现季景鸿喜欢吃些甜食,公主府里常备着果脯。
对于这样一个主子,也难怪在亡国后,这些人还会为戚溶月奔波。
江岑溪在此刻被一股力道推出了画卷。
她出来后还有一瞬回不过神来,抽离感让她的心脏剧烈收缩。
缓过神来后她第一时间是去查看所有人的状态,确定他们只是昏睡,没有陷入什么幻境空间,也没有经受折磨才安心。
她迟疑片刻,再次站起身,在黑暗之中走向下一幅画面。
抬手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在轻微地发颤,手指触碰壁画的瞬间,她又一次被吸进去。
她再次进入到戚溶月的身体里,让她发现戚溶月和安鹤眠熟悉起来,是一次意外。
戚溶月穿着夜行衣,和时令妤一同追踪一个可疑人,却让此人仗着熟悉地形逃离。
她们二人有些愤怒,却因为修养极好,也只是表现得有些懊恼罢了。
此事若是发生在江岑溪和邱白的身上,定然已经开始骂街了,江岑溪说不定还会演绎一出气急败坏。
在她们准备离开时,突然意识到不远处的小院里有人。
戚溶月探头看过去,刚巧看到院子里的人后背完全倚靠在椅背上,往后仰着椅子,一脚踩在桌沿控制着身体朝他们这边看。
两个人意外地四目相对。
戚溶月一怔,她果然还是亲自追人的经验不够丰富,怎么意识到有人后第一反应不是像时令妤一样躲起来,还探头去看。
她有一瞬的慌张,很快又意识到不对,此人有些眼熟。
她再次回头朝此人看过去,见他还在看向自己,问道:“我看到他的面容了,需要我画下来吗?”
她有些迟疑,和安鹤眠交谈,岂不是会暴露身份?
结果安鹤眠居然对院子里吩咐道:“给公主奉茶。”
“……”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戚溶月还是走了进去。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安鹤眠一向恹恹的神情一扫而空,换为了灿烂的笑容。
时令妤只能现身,跟着戚溶月进入了小院之中。
院落里只有一名随从,安静地执灯,接着奉茶。
安鹤眠站在院落里执笔,很快画出了此人的大致轮廓。
戚溶月站在他的身边跟着看,轻声道:“你的画技进步了。”
“嗯,也比你高了。”安鹤眠随口说道。
“你怎么……”还挺记仇的,可她当年确实比他高。
“我怎么?”
戚溶月没回答,只是含糊地敷衍了一句:“没什么。”
待安鹤眠画完了肖像画递给戚溶月,戚溶月举起来在灯下看了看后道:“能被你画一幅画像好像也挺不错的。”
“别让我们会巫术的得知你们的生辰八字,也别让我们画你们的小像,不妥。”
“原来是这样?”戚溶月得到安鹤眠的提醒后,很是受用,“谢谢。”
“只有谢谢?”安鹤眠随意地坐在了小院的一处栏杆上,嘴角噙着笑,懒洋洋地看着她。
戚溶月这个就算穿着夜行衣,都要挺直背脊,站得端庄的人,和安鹤眠的懒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听到安鹤眠这句话反而笑了。
她知道安鹤眠算是在暗示,他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算是帮了一次忙,所以戚溶月得好好感谢他。
“突然想不到该如何道谢,迟些补给你。”戚溶月这般说道。
“好。”
这年戚溶月十五岁,安鹤眠十六岁,两个人第一次有了共同的秘密,看着彼此微笑。
或许是因为得知了安鹤眠和戚溶月后续的故事,所以江岑溪能够看得出,安鹤眠此刻没有压抑眼底的喜欢,亮晶晶的眼眸里,都是对戚溶月欣赏。
可当时的戚溶月没有看出,只是记住了安鹤眠的一次人情。
原来安鹤眠很早便开始了这一份单恋。
恐怕还要更早……
不然他不会连幼时的细节都记得清楚,还真是一个早熟的孩子。
和这姐弟二人正式拉近距离,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安颜卿也不知是身体惊人,竟然能抗住堕胎的药物,又可能是偷偷给她下药的人有一日的松懈,安颜卿还是有了身孕。
安颜卿似乎也有些犹豫,最终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可惜孩子未能保住。
戚溶月不知道具体,只知道小产的那一日安颜卿大闹了一通,第一次对圣人发了脾气,将一樽琉璃盏摔到了圣人的面前,怒喝着让圣人滚出去。
在那之后戚
溶月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未能见到安颜卿。
再次见面时是安颜卿出宫,去寺庙为自己夭折的孩子祈福。
戚溶月也在那一日到了寺庙。
安颜卿并没有多虔诚,她将一串手持硬生生地扯断,拿下珠子一颗颗地往外丢时,戚溶月来了院落。
安颜卿仍旧是貌美的,可却多了一丝憔悴和狰狞。
她看着戚溶月凄苦地笑:“本宫曾因那老东西待本宫不错,觉得他可能对本宫有一丝真情。”
仅仅一句话,戚溶月便懂了。
如果安颜卿想要保住孩子,凭借她母后的手段根本靠近不了她。
所以让安颜卿失去孩子的只能是她的父皇亲自出手了。
“我觉得……此处不适合散心,贵妃娘娘不如随我来。”戚溶月主动提议。
安颜卿欣然接受。
安鹤眠此次被圣人派来陪同姐姐,被安排了让安颜卿息怒的任务,他却没有如何安慰。
想来他姐姐闹几日,还是需要迎合圣人,这是她避不开的命运。
他劝说不出,他会觉得自己也很恶心。
戚溶月带着姐弟二人去了一处山庄,进入后,随跃已经准备好了酒菜。
让姐弟二人没想到的是,时令妤和季景鸿居然也在,并且有作陪的架势。
戚溶月坦然地介绍:“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不必拘谨。”
仿佛一下子将安颜卿也归纳为她亲近之人。
安颜卿起初还板着脸,见戚溶月对她敬酒,她还忍不住打量她:“小丫头……还会喝酒?”
“我酒量还不错呢。”戚溶月回答。
“那我可得试试。”
“来。”戚溶月示意了一番后,一饮而尽。
看到戚溶月这般模样,安颜卿有些惊喜,也逐渐喝得开怀。
他们不谈国事,只谈风花,只议雪月,倒也谈得来。
一群人聚在一起逐渐没了规矩,随跃作为小宦官也可落座。
时令妤也在今日没管戚溶月的规矩。
安颜卿似乎是喝得欢快了,朗声说道:“戚溶月,你可知当年你一句‘你比我矮,我还以为你是弟弟’,让我弟弟生了几日的闷气。”
戚溶月轻笑着回应:“不止几日,前些日子我和他见面时,他还提起了此事。”
安鹤眠冷哼了一声:“只是恰巧想起来了而已。”
“我当时也是好心。”戚溶月对安鹤眠敬酒,“还当是谁家的弟弟走丢了,想要帮你寻找家人,谁知会惹你生气?来,我敬你,莫要再想起了。”
安鹤眠好似不情不愿似的,却还是跟戚溶月碰了杯。
酒杯轻碰,酒水溢出些许,犹如晶莹剔透的珠子。
落下便意味着冰释前嫌。
戚溶月在此刻推开雅间的门,有一阵冷风吹拂进来,却可以看到楼下已然灯笼高挂,绵延出火红的灯海。
接近年关,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间。
她看着时辰,回头对安鹤眠示意:“你且瞧好了。”
安鹤眠回过身,将手臂搭在椅背上,认真瞧着外面,不一会便看到了焰火绽放。
这一次的焰火似乎有些不同,团簇很大,要更加耀眼。
漫天的焰火绚烂非常,天空一片火树银花。
安鹤眠忍不住扬了扬眉,似乎觉得很是新奇。
戚溶月似乎有些醉意,竟然没了端庄,对他炫耀似的挤眉弄眼:“我知道你们文人墨客喜欢的都不简单,可是花了些心思才寻来的匠人,这回礼可算满意?”
安鹤眠认可地点了点头:“尚可。”
戚溶月也不恼,反而大笑出声,是难得放肆的笑容,灿烂又明媚。
安鹤眠看了看焰火,又侧头去看戚溶月的笑颜,在斑斓的光下,她的笑容竟然比烟花还要璀璨,仿佛是夜间升起了一轮太阳。
安鹤眠很难控制自己的心情,扬起嘴唇跟着轻笑,眼眸弯弯的,似乎在含情时,笑容才会是从眼底溢出来的。
他们继续举杯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不知不觉间下了雪,雪花轻盈飘浮,洋洋洒洒地落下。
分开时,他们分别乘坐马车。
戚溶月坐在车厢里,醉得睁眼都有些吃力,却还是关切地掀开车帘朝外看,看到其他几个人也都上了马车,在路上留下了几道马车和马蹄的痕迹。
雪,无声无息。
戚溶月坐在车厢里,双手捧着雕花暖手炉,脸上都是暖洋洋的笑容。
江岑溪陪着戚溶月经历这一切,甚至有些唏嘘,若是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戚溶月还是快乐的吧……
第145章 风雪十六夜(九)戚溶月,我好想你。……
145
江岑溪再次退出画面,便一刻不停地越过其他人,到了下一层,快速进入了下一幅画面。
可能是经历得多了,江岑溪发现,这西梦并不像撼林军中传说的那般不堪。
西梦盛大且繁华,他们虽然信奉巫术,却并不是愚昧地万事依赖巫术。
可西梦也不像黑池河众人所说的那样完美强大,它的阴暗处也充满了不堪,处处透着腐朽。
西梦先帝长寿,且手段极强,算得上能征善战的一代明帝。
可如今的西梦国君是其长子,性格却温吞了些。
先帝曾经试图锻炼他的性子,可惜未能成功,在其三十余岁的时候才成功登基。
那时的皇帝资质只能算是平庸,却也说得过去,没有过什么重大的过错。
可在先帝去世后,他仿佛终于得以释放,没有了严苛父皇的压制,让他开始了种种奇特的举动,搞得整个朝廷乌烟瘴气。
好在西梦底子雄厚,他就算做一些小的错事,也算得上无关痛痒。
西梦仍旧繁盛。
可国君算不得好的国君,皇后又算不得贤德,国家已经有了衰败的迹象。
好在他们两个人居然生出了戚溶月这样优秀的孩子,可时间久了,却被众多人感慨只可惜是公主。
他们唯一的儿子,性子要比国君还怯懦。
国君又开始沉迷女色,尤其是用尽手段,威逼利诱,迎娶安颜卿为贵妃。
从此之后行径更加离谱,身体也是每况愈下,越来越糟糕。
这时开始有官员弹劾,他们不敢说皇帝昏庸,便去讨伐安颜卿,一时间妖妃之名在世间流传。
是西梦的国君沉迷美色,耽误了政事,荒淫无度才会用坏了身体。
可背负骂名的,却是被强制迎娶进宫的安颜卿。
国君哪里舍得,安家的人又岂能得罪?
安颜卿倒也算是安全。
直到……西梦的国君终于病倒。
朝中一时间大乱。
有人振臂高呼,要将妖妃斩首,重振国风。
有人提议让年幼的皇子成为储君,国家不可一日无君。
这时竟然有其他的声音冒了出来,有人提议让公主戚溶月代为处理朝政。
为此皇后干脆闹到了公主府,那愤怒的模样,仿佛是戚溶月要谋朝篡位。
“大逆不道!你怎敢冒出这般心思?”皇后用手掌拍着桌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时令妤前来想要劝阻,却被皇后怒斥:“你莫要以为本宫不知,就是你教唆的她。本宫寻你来教导她,是为了让你教她知晓规矩。现在倒好,教得她想称帝了!”
“您为难她又是意欲何为?这是朝臣的提议,怎得成了女儿的过错?”戚溶月并未因为母亲的愤怒而产生什么心情波动,反而平静地询问。
皇后竟然有一瞬的错愕。
没错,眼前是她一向乖巧懂事,她也引以为傲的长女。
戚溶月还是那端庄素雅的模样,像是一簇静静绽放的昙花,不争不抢地绽放自己的美丽。
现在她的女儿长大了,面对她狂风暴雨般的愤怒,也能平静面对。
皇后再次怒喝:“若不是你怂恿,他们岂敢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
“女儿有没有和朝臣勾结,母后应该最清楚才对,您不是一直在盯着我吗?此刻却强行推给我这些莫须有的罪行,又是为何?”
戚溶月从始至终都没有去向皇后证明自己的清白,她知道,皇后最了解她有没有被冤枉。
所以她只会将问题抛给皇后,去问她诬陷自己的意图是什么。
既然皇后提出了疑问,那么就拿出能让她认可的把柄出来。
见戚溶月应对得还算从容,时令妤也不担忧了,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
随跃低眉顺眼地伺候着,却一直在观察局势。
谁知皇后却走到了戚溶月身前,劈头盖脸便是一巴掌。
戚溶月被打得侧过头去,又很快恢复镇定,周围伺候的人虽然震惊,却也没有上前阻拦。
“母后,您该知道,妖兽女儿都能收复,您这一巴掌女儿也能应对。现在您消气了吗?能说说您此行的目的了吗?”
戚溶月越是淡定从容,越显得皇后不堪,仿佛一下子被比了下去。
皇后身体一晃,好在被身边的宫娥扶住。
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本宫会让你的弟弟成为储君,你这些日子都留在别院里,不要现身。”
“弟弟尚且年幼,还没有处理朝事的……”
“这无须你来关心。”
“母后,因为父皇后期的荒唐,如今朝堂已经一团糟,问题在父皇病重后全部都暴露了出
来。女儿可以稳妥地处理这些事情,您给女儿两年……不,一年的时间,女儿定然……”
谁知戚溶月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到皇后在她的面前跪下身。
这举动出乎戚溶月的预料,让她后面的话统统说出不来,只能慌忙地去扶皇后。
就算她是一国之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就算她的手段只有愤怒咆哮,要么打骂要么下跪,戚溶月都会对她心软。
归根到底,皇后是她的亲生母亲。
“算娘求你了,行吗?给弟弟一个机会,先让他将皇位稳下来,你越是优秀,越映衬得他是愚钝的,所以……算娘求你了。”
“……”戚溶月扶着母后的手臂,竟然有一瞬的眼眶发热。
她知道母后的为难。
父皇和母后是少年夫妻,父皇却不爱母后。
母后先后两次怀孕,却都是女孩,她的弟弟是老年得子,溺爱得厉害。
“我们……都是您的孩子……为何对女儿这般……”戚溶月强忍着泪水问她,那一刻,委屈终究还是难以忍耐。
同样是皇后的孩子,皇后却可以为弟弟做到这般,还将她视为敌人。
多优秀都是无用的,皇后只在乎是不是儿子。
女儿身成了戚溶月最大的难题。
皇后知道多说无益,便倔强到底。
戚溶月终究是被伤了心,在这一刻妥协:“女儿会搬到别院。”
时令妤在这一刻有很多话想说,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们都知道,戚溶月身为女子,想要称帝非常艰难,这注定是一段很长的路,急不得。
于是戚溶月搬到了别院,开始认真看书,修身养性。
她意识到母后在逐渐削弱她的势力范围,甚至不许季景鸿和自己再有来往。
她也都认了。
后来她年幼的弟弟登基了,她成了长公主。
毕竟是老年才有的孩子,弟弟体弱多病,还性子怯懦,上朝的第一天竟然坐在龙椅上打颤,还尿了一地。
朝臣们看到了,却无人敢出声。
皇后却将此事怪罪于宫中有妖兽吓坏了孩子,命令戚溶月将白虎关到深山里去。
最初戚溶月降服白虎,让白虎做了镇国神兽,让西梦立了国威。
如今这祥瑞都要因为一代国君的交替,而被驱赶。
戚溶月也同意了。
这些日子里,没人敢来看望戚溶月,她也难得清闲。
让她没想到的是,第一批客人居然是安颜卿和安鹤眠姐弟。
安颜卿像是气极了,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大厅,看到戚溶月后,是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为什么要答应她?!难道你聪明一世,看不出她是想垂帘听政吗?!她的确有野心,但是她有治理国家的才能吗?!她成为皇后已经德不配位了,现在她……”
“你们怎么都喜欢打我啊……”戚溶月捂着脸看着安颜卿,语气委屈极了,“怎么连你也……打我?”
“……”安颜卿看着戚溶月明显憔悴了的模样,立即一阵心疼,之前的愤怒的情绪一扫而空,竟也跟着落泪。
安鹤眠站在安颜卿的身后,看着戚溶月的眼神里是拘不住的疼惜,竟然难得露出悲伤的情绪。
戚溶月明明自己已经很难过了,却还是抬手抹掉了安颜卿的泪滴:“她跪下来求我,我能怎么办?明明都是她的孩子……她却恨我惧我,我又岂能不难过?
“我年幼时,聪明伶俐是她争宠的资本。我长大了,优秀却成了她恐惧的东西,我又该如何呢?”
“可你不该让步!”安颜卿恨不得是戚溶月立即登基,她定然能将这乌烟瘴气的国家治理得繁荣昌盛。
“我也想保国锦绵长,千里同风,可此事急不得,让他们自行去体会艰难,最后只需要我再略施手段,还是会由我……”她没有将那大逆不道的话说完,却有力地安慰了安颜卿。
在安颜卿离开后,安鹤眠并未立即离开,寻来了一个玉瓶想给戚溶月敷脸。
戚溶月接过玉瓶,抬眸看向安鹤眠,突兀地说道:“我回应不了你。”
“……”安鹤眠这一瞬间愣住。
“你我成为朋友已有两年,你的心意我又岂能毫无察觉?可我如今大业未成,不能回应你的心意。
“你也意识到了吧?就算你不学习巫术,他们也不会让你和我在一起。
“他们本就忌惮我,若是我再和安家成了这样的关系,怕是会为我的路途提前增加阻碍。”
既然戚溶月已经说明,安鹤眠也不遮掩,坦然地问:“那你呢?可曾对我有过心动?”
戚溶月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心意:“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又岂能毫无心动?”
“所以拒绝,只是因为家室?”
“没错。”
“我需要等你多久?”安鹤眠又问。
戚溶月有一瞬的错愕,又很快回过神来:“我也不知,可能会很久,又可能会很快,这种事情总是要看时机,时机到了,也就……”
“我等你。”安鹤眠这般说道。
戚溶月却摇头:“我不能耽误你,你若是遇到了心仪的姑娘,还是可以成亲。我不能既要又要,我这般拒绝你,是想先成就我自己,我将我自己的未来看得最重,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搁置。为了我自己,耽误你是自私……”
“戚溶月。”安鹤眠突然打断她。
戚溶月诧异地抬头看向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别小看我对你的心意,也别小看你自己,你注定会成功,而我们也注定会在一起,所以我等你。”
戚溶月听到安鹤眠的话有一瞬的触动,很快轻笑起来:“你还真是……”
“冥顽不灵?”安鹤眠走向她,俯下身看她。
他们两个人一直都很有礼数,从未越过雷池半步,今日安鹤眠却突兀地没了规矩。
他俯下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随后道:“之后你要说话算数。”
说完这句话,安鹤眠大步流星地离开,应该是怕他逗留太久,也会引得皇后的人起疑。
戚溶月看着安鹤眠的背影怔了许久。
江岑溪在此刻猜测……或许那一瞬,戚溶月也是动心的吧。
这一年戚溶月十七岁,安鹤眠十八岁,他们三言两语便私订了终身。
无需信物,无需签字画押,你答应了,我便信。
*
皇后果然不擅长处理朝政。
她寻了谋士,此人是肖沐言。
由于起初肖沐言的帮助,的确让皇后解决了不少事情,让皇后开始重用肖沐言。
可如何重用又成了问题,最后主意打到了戚溶月的身上,想肖沐言和戚溶月订下婚约。
这样的话,肖沐言留在戚溶月身边,也能算是皇后在戚溶月身边留了人手。
肖沐言成为驸马,官途也就此停步,没有那么高的权力,也让人放心。
皇后觉得自己非常英明。
季景鸿全然不知其中细节,第一时间竟也觉得此段姻缘不错。
在他看来,肖沐言是自己的表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早就成了军中的军师。
在他们所有人都和皇后产生间隙的时间,只有肖沐言成为皇后的亲信。
说不定以后肖沐言努力努力,能让皇后和戚溶月缓和关系,还极力撮合这件事情。
戚溶月在此之前,和肖沐言的交情并不算深厚。
她视季景鸿为亲信,对肖沐言却只是觉得此人可以培养。
她也曾见过肖沐言几次,因为肖沐言接连立功,还给过他几次赏赐。
在她的父皇没有病倒之前,她也和肖沐言有过交集,曾经想过重用此人。
此刻却有些迟疑了。
戚溶月隐隐约约间察觉出了不对。
为何皇后惧怕戚溶月和安家关系密切,却不怕她得了肖沐言这样的助力,又想着东山再起?
肖沐言究竟是如何做的,能够让皇后觉得,肖沐言不会背叛皇后,归顺戚溶月?
这是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她并未立即拒绝赐婚,而是暗中调查起了肖沐言,甚至是从肖沐言幼年开始调查。
这调查很隐秘,只有她和时令妤知晓。
她仿佛默默接受了此事一般,倒是让皇后对她的态度有所缓和。
让她得以参加安颜卿的生辰宴。
戚溶月的父皇尚未驾崩,安颜卿还算得上贵妃。
西梦不能没有安家坐镇,皇后如今得势,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关注安颜卿了。
可安颜卿的日子仍旧不算好过。
安颜卿这一次的生辰宴简陋到极致,仿佛被打入了冷宫的妃子,她只是在宫中住最后一段日子。
这一天只有她的贴身宫娥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
却在这一日,戚溶月来了,还给她带来了生辰礼。
安颜卿看似嫌弃,却还是打开盒子看了看那珠钗,点评道:“本宫何时戴过这般素雅的珠钗?”
“我可是在别院里认认真真地做了两个月。”
安颜卿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又很快恢复平稳,接着道:“算你用心,我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不过……长公主还是需要认真读书,不要将心思放在这些无用的事情上。”
戚溶月知道安颜卿是什么脾气,为她加菜的同时道:“给你做礼物,怎么能算是无用的事情?”
安颜卿终于被哄得大笑:“好好好,若是有
正式场合,本宫定然要戴上它,给你看看本宫素雅的样子好不好看。”
吃饭时,安颜卿见戚溶月欲言又止,主动低声说道:“那小子没发脾气,估计是信任你吧,这次心情的起伏,都没有你说他比你矮时大。”
“这样……最好。”
“放心吧。”
*
可能是戚溶月的调查惊动了肖沐言。
又或者是肖沐言知晓他很快就要露出马脚了,他开始了他的行动。
那时的戚溶月还没能推敲出肖沐言究竟哪里不妥,事情便发生了。
一切都来得极其突然,王朝仿佛是从内部坏掉了,很快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大范围的腐烂。
戚溶月没想到在她住到别院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宫内已经被这般大范围入侵。
她知道母亲在瓦解她之前的布置,却没想到母亲击破了她所有致命的点,精准且狠辣,让她措手不及。
这感觉就像,她的母后在天上有一双眼睛,洞察了她这些年的所有举动,让她无处遁形。
事发时她带着公主府别院的将士,以及随跃的偃甲,千辛万苦杀到皇宫时,宫内已然混乱不堪。
她到时,她的母后已经陨命。
就算皇后在这一年里提防她,算计她,让她伤透了心。
可在看到母亲尸体躺在宫殿内,怀里还护着她年幼的弟弟时,就连在她身体里的江岑溪,都感受到了心口过分分明的刺痛。
她看着母后的尸体,又看到弟弟也是气息全无,知晓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在宫中苦撑,竭尽所能地拼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和安颜卿会合。
“我护送你逃出去!”戚溶月拉着安颜卿的手快步向外走,气势汹汹,不容安颜卿拒绝。
安颜卿却不肯:“你真当本宫是娇花不成?本宫也身怀巫术,可以陪你战到最后一刻。”
戚溶月却没有被安颜卿的话感动,她停下来,认真地说道:“安颜卿,我杀到此处并不是缺少你一个帮手,我是需要一个后盾!就算我西梦亡了,国家没了,百姓还是需要守护,还有这两界和平,也需要镇守。
“我是戚溶月,西梦的长公主,是所有人惧怕的存在,他们会对我穷追不舍,我是他们追杀的中心。我不能一直护送你,你要努力活下去。”
“不……”安颜卿还想拒绝。
戚溶月却语气坚定地说道:“除了你,我谁也信不过。”
安颜卿的呼吸一颤,她没有过多争执,仿佛戚溶月交代了,她便会去努力完成。
随后她说:“好,我答应你,你也别死得太难看。”
戚溶月挤出并不算好看的笑容来:“嗯,我会努力的。”
安颜卿带着身边的老嬷嬷和一众宫娥,从人群中杀了出去。
一名宫娥在此刻说道:“贵妃娘娘,您的声望极高,那些人怕是也不会放过您的……”
安颜卿的五国第一美人。
她的名声在外,若是西梦灭国,就算她是毒蝎一样的美人,也会被当作战利品带回国家,任人享乐。
安颜卿在此刻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划花了自己的脸:“这张让人垂涎的面皮没有了,他们抓我何用?!走!”
安颜卿毫不避讳让敌军看到毁了容的自己,看到她的模样,好多人也是没了斗志,也不想沾上什么诅咒。
也因此,安颜卿成功逃了出去。
那个曾经最为爱美,自负美貌的安颜卿,在这一刻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这些,中途和季景鸿会合。
情况紧急之下,她甚至未能和家人取得联系,径直去往黑池河。
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做了一方的王。
*
西梦亡得突然,大家又四散奔逃,去了不同的地方。
藏匿的日子,他们只敢偶尔打听消息,却打听不到亡国的真正原因。
就连时令妤同样如此,她虽然之前有在调查肖沐言,可尚且没有调查到肖沐言的问题,更大的问题便发生。
而且,他们多加防范的人很多,肖沐言也只能算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肖沐言有问题。
在他们藏匿了一阵子后,大街小巷疯传一个童谣。
九层塔,倒着尖,飞上太清做神仙。
西梦碎,兰陵翠,燃着烟火雪乱坠。
远岑溪,赴九霄,再活一世真逍遥。
旁人听了可能不懂,可和戚溶月关系亲近的人,都知道其中深意。
他们相聚喝酒的庄子,名为兰陵花谷,院中种了一排翠竹,这是他们共同的记忆。
九层倒着的塔,很显然是给死人准备的真宅,太清乃是仙境之意。
岑溪是之前的一个地名,赴九霄和再活一世,仿佛是死而复生的暗示,是巫术的一种。
所以在那一段时间,听到了这首童谣的人,都选择去往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