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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悸 年倚 23972 字 6天前

李驰说:“那我拖你二十分钟哨,他们说在会议室看春晚。”

陆勘没废话:“随你。”

西北的冬天,零下的温度,风雪都刮在人脸上,墨黑的天空上连颗星星都没有,身后是荒无人烟的大地。

万家灯火离他们是很遥远的事情,陆勘看着一望无际的远方,沉沉呼出一口气,真实存在的冷会让人忘掉那些虚幻的、稍纵即逝的温暖。

不到十二点,李驰准时赶过来换哨,说话时呼出一团白气,“网络不好,看不了。”

李驰往四周一看,“黑灯瞎火的,哪儿像过年啊。”

他走上哨亭,这是他来这里后第一次站岗,也就想起一事,去年十二月他们作为先遣队提前来驻训地,陆勘和他过来察看哨亭,他记得那天下了很大雪,回帐篷的路上,陆勘脸色一直很差。

李驰默默想着,并不多说,接过枪佩戴好,拍了拍陆勘的肩膀,换上岗位……

大年初一的上午,孟鞍父母都不在家,孟鞍没和他们打招呼,自己收拾行李回了江城。

一整个春节假期,她都待在家里自己做饭,白天坐在沙发上看一天黑白电影,天黑后偶尔站在窗边,看郊区的夜晚,夜幕上零星几颗星,远处有灯火,而那光似乎离她很远很远。

……

初七一过,孟鞍飞去上海和纪灵、章之恒会合。

筹备工作进行期间,孟鞍过掉了二十七岁生日。

三月底,一行五人从上海出发,出发前在航站楼前拍了张合影。

因为这支部队的特殊性,对拍摄人员有限制,除了章之恒作为制片人和总导演陪同出发,拍摄期间真正会待在部队的只有孟鞍和纪灵,以及录音师和摄影助理。

团队人手不够的同时,时间也很紧迫,根据上级审批,包括前期调研时间在内,他们最多只能在这支部队待到八月,而目前关于拍摄对象、拍摄脚本……一切都是未知数。

这次拍摄,对他们来说,是个挑战……

驻训地大队长办公室里。

褚柯接完电话就开始发脾气,桌子拍得震天响,“我真是搞不懂了,老子带兵来训练,又不是搞过家家,还上我们这拍节目来了?”

大队长从收到军区通知有人要过来拍纪录片那天起,就一直在发脾气。陆勘和李驰两人站在大队长办公桌前,默不作声。

他们这次高原集训的目的之一,是在极端环境下训练新装备。而军区领导的意思是,正好趁这个机会,充分向外展示我军的兵力和兵器,以及精锐部队的精神面貌。从高原集训生活开始拍,更能将国防教育做得深入人心。

军令如山,褚柯不得不服从命令,而现在发脾气的原因是,“他们竟然请了几个女导演过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女导演受得了这苦寒之地?到上海武警部队拍拍得了,跑我们这儿来,搞什么飞机,到时候我部队也不用训练了,天天照顾这几个女导演算了!来就来了,还请女导演来,这事谁办的!?”

陆勘和李驰对视一眼,褚柯一顿脾气发过,瞅着面前这两人,又把桌子一拍,“有什么话就说!”

李驰大声说:“报告队长,导演就导演,您非说是女导演,是不是性别歧视?”

褚柯冷哼一声,指着他们两人,“好,好,还帮她们说话,到时候就让她们拍你们!”

陆勘听了不甚在意,“别拍我,我没空。”

第36章 36 前男友而已

孟鞍一行人飞机转汽车, 当天下午两点,到达位于我国西北的一个小县城。

当地汽车站小到几乎只能算个停靠点,出口处格出来一间小小的售票窗口, 售票员在窗口后昏昏欲睡。

三月南方已是初春的天, 这个高原上的西北小城还是寒风凛冽。

走出汽车站,几人推着行李, 拿着器材, 等章之恒联系部队那边的人。

很快,两个穿冬季迷彩作训服的军人跑过来,到他们面前站定,向他们敬了个礼, 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因为一行五个人,为了坐得宽松点, 这两个军人开了两台车过来,“这边停着影响汽车站交通, 我们车停在前面那个路口,走两步就到了。”

说着, 这两个军人殷勤地帮他们提起行李, 把他们带到停车的地方,几人分了一下, 孟鞍和纪灵还有摄影助理小程三个女生坐一台,章之恒他们坐另一台。

她们行李不算多, 主要是设备,开孟鞍她们这台车的是个个子高的军人,动作麻利地帮她们上行李。

三人的行李和设备都一一装上车,最后剩下孟鞍的行李箱。孟鞍顺手一抬,自己把箱子抬上后备厢, 军人回头看她一眼,目光多留了几秒,有些腼腆地对她笑了笑。

他跑上前给孟鞍拉开副驾驶的门,“快上车吧,外面冷。”

一开始走的是公路,慢慢就变成土路,开了快一个小时,孟鞍问,“还有多久到?”

“还早呢。你们先睡会儿,刚到高原,可能有点不适应。”

孟鞍只觉得嗓子有些干,一直灌水,窗外景象越来越荒凉,路上连车辙印都没有,显然是人迹罕至。

偶尔可以看见公厕和村落,房子都破落不堪,不知道有没有人住。

军人见孟鞍不睡,便和她搭起了话,“你就是导演吧?”

“对。”

“能不能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孟鞍,你呢?”

军人侧头看着她笑了,“我刚刚说了,我叫陈辉,你忘了。”

“哦,对,不好意思。”

“没事,你的名字是安全的安吗?”

“鞍马的鞍。”

陈辉点点头,“这个名字好。”

孟鞍看他一眼,弯了弯唇,“好在哪儿?”

陈辉看着她的大眼睛愣了愣,支吾起来,“就是好……那个,挺大气的。”

孟鞍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纪灵在后面听着,打趣道,“陈辉同志,我们孟导是不是特漂亮啊?”

陈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漂亮,和仙女下凡似的,我都不敢多看。”

纪灵说是吗,“我怎么看你看她好几眼了?”

陈辉脸一点点红起来。纪灵和小程笑作一团,孟鞍看着窗外,也扬了点唇。

玩笑话开过,气氛轻松起来,孟鞍向他了解他们部队的情况。

陈辉给她做着介绍,“我们突击队是营级单位,两个中队,我是一队的……”他想了想,“我估计到时候大队长肯定让你拍我们队长,他是我们队的门面。”

“什么意思?长得帅?”纪灵在后面问。

“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说着话,几人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两辆车同时到达驻训地。

下午五点,高原的天依然亮着,几人下车,风沙扑面而来。一眼望去,除了驻训地整齐的帐篷之外,就是一望无垠的荒漠。

即使有心理准备,众人看着这景象,还是不免觉得环境恶劣。

陈辉说等会儿会把行李给他们送去,他先带他们去大队长办公室,几个领导都在等他们。

章之恒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地儿,有些担心地问孟鞍和纪灵,“你们觉得还能接受吧?”

孟鞍和纪灵点头。

章之恒站在孟鞍身旁,笑了下,“就知道你们没问题。”

陆勘和李驰是下午四点被叫到大队长办公室的,说是一起迎接马上到来的拍摄单位。

大队长发了好一通牢骚,李驰抬手掀开帐篷的窗户帘,提醒,“褚队,人来了。”

陆勘随意往外瞥去,就这么一眼,视线遽然顿住,他上前掀开窗户帘,仿佛这样能看得更清楚。

外面一行人向帐篷走来,走在陈辉后面的一对男女站得极近。

陆勘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但她的的确确就出现在眼前,绝不是幻觉。

她戴一顶毛绒帽,穿薄羽绒服,长发束起,正抬头和旁边男人说着话,嘴角弯起的弧度他曾十分熟悉。

而旁边男人的照片他见过。

他盯着这两人,直到李驰凑过来,“看什么呢?”

陆勘放下窗户帘,唇抿成一条线,“没什么。”

孟鞍几人一路说说笑笑走到帐篷门口,陈辉为他们打开门。

孟鞍踏进帐篷,一抬眼最先看见站在窗边的男人,脑袋里嗡地一响。

不是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当真的发生时,她还是有一瞬茫然。

半年不见了,当时分开也并不愉快,她曾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

而此刻跨越大半个中国,竟在这里遇见了。

他穿一身整齐军装,侧身对着她,隔着几米的距离,或许是这身军装的缘故,他显得十分冷肃。从他们几人进来起,他一直没往这边看过,似乎并未看见她。

一两秒的功夫,孟鞍移开目光,渐渐镇定下来,让自己接受这个情况,遇见前男友而已。

陈辉向大队长汇报过情况,离开帐篷。

褚柯上前和章之恒握手寒暄,做了自我介绍,语气十分客气,“我代表突击队欢迎你们的到来。”

“感谢褚队长。”章之恒相应也做了自我介绍,随后介绍起团队成员,先从身旁的孟鞍开始,“这是我们本次拍摄的主要负责人,孟鞍导演。”

孟鞍镇静自若地朝对面几人微微一笑,目光从最右边掠过,余光里那人表情淡漠。

章之恒一一介绍完毕,褚柯也介绍起身旁两位军官,“这是一队队长,陆勘。”

孟鞍礼貌性抬眼扫去,对方却没有看她,只是表情平静地朝他们这边点头致意,又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瞥过来一眼,眼神波澜不惊,像看陌生人。孟鞍自然地转过脸,错开他的目光。她轻轻吸了口气,心头那丝似有若无的奇怪感觉逐渐消失,她心想这样很好,前任相遇最好状态是陌生人。

简单的介绍过后,褚柯客套说,“你们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工作,都可以找他们,当然,找我也行,我们全力支持你们的工作。”

从大队长办公室出来,到了饭点,褚柯领几人去食堂,“你们一路过来辛苦了,先吃饭吧。”

食堂在一个大帐篷里,一张张铝制大方桌上摆着菜,所有战士端坐在桌前,没有动筷。

褚柯在落座前给全队所有战士介绍,这是从上海远道而来的拍摄单位的几位同志,随后说,“今后大家有的是时间认识,现在先吃饭。”

褚柯请孟鞍几人落座,“我们这边条件有限,招待不周,请多包涵。”

章之恒笑道,“哪里,空勤灶的伙食一般人都吃不到。”

动筷前,褚柯环视了一圈桌上人,问旁边李驰,“陆勘呢?”

“他们队蒋小泉昨天受了伤,现在在卫生队,陆勘去看他了。”

褚柯皱了皱眉,“吃了饭再去也可以嘛。”

李驰没说话,也觉得有些纳闷,蒋小泉明明只是轻伤,也不严重。

褚柯摆了摆手,又对章之恒说,“你们来拍摄,肯定是要挑优秀的兵拍,但我们这没有孬的,不好挑,那只能挑形象好的。陆队长形象就不错,但是他平时任务重,不太有时间,本来想今天吃饭让你们多交流交流,你们看,不巧了……”

孟鞍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这才开口解释:“拍摄对象不一定要选形象好的,战士们有空的话,我想做一次简单的谈话。”

褚柯眯了眯眼,“他们确实训练任务多,你们不会耽误他们训练吧?”

“您放心。”章之恒保证,“来之前,军分区领导就给我们开过会,我们不会影响队里正常训练,尽量不给您添麻烦。”

“麻烦倒谈不上。”褚柯强调了句,“但我们这毕竟是部队,练兵的地方。”

吃完饭,高原的天刚擦黑,褚柯让李驰带着他们几人到营区转转,自己回了办公室。

李驰一路给他们介绍着营区布局,“这些帐篷都是大部队来之前搭的。”他指着其中一间,“这是我们的会议室,每周日下午我们在这里有政治学习,平时也会搞些活动……”

李驰说着,心里跳出某种猜想,不动声色地瞅孟鞍一眼,细看她的眉眼,心中惊讶。

他轻咳了声,“那边是我们的训练场,过去看看吧,有400米障碍……”

陆勘从卫生队回来的路上碰见陈辉,陈辉朝他敬了个礼,“陆队。”

陆勘回了个礼。

陈辉咦了声,“陆队,你怎么没带着那些导演看营区,刚刚就看见李队带着他们五个人。”

陆勘说:“五个人要多少人带。”

陈辉笑:“那也是,刚刚李队带着他们去训练场了,估计快看完了……”

陆勘嗯了声,正准备往前走,脚步忽然顿住,“你说他们去哪了?”

李驰给几人介绍着训练场,指着不远处的简易障碍,“这个铁圈障碍是给军犬设置的。”

孟鞍跟着看过去,“军犬?”

“是啊,平时它们也在这儿训练,犬舍就在附近……”

李驰正想着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训导员会放军犬出来玩,转眼就看见一只军犬迅捷地朝他们的方向奔袭而来。

李驰怕这些人害怕,“没事,受过训练的,我们训导员在旁边呢。”

乍一看这大型犬跑过来,孟鞍下意识往纪灵身后站了站,但纪灵身材娇小,并不起什么保护作用。

纪灵好奇地看着这只军犬,想引过来逗逗。

那军犬竟真的嘶吼着朝他们蹿过来,跑动时带起一片沙尘,孟鞍心一紧,抓住纪灵的手臂,“小纪,我……”

话没说完,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了声,“小雪!”

这军犬猛地一跃,直接越过孟鞍他们,往后面扑去。

孟鞍惊魂未定地回过头,见陆勘半蹲在地上,抱住了这只军犬。

高原本就氧气稀少,孟鞍刚才惊惧之下,心脏跳得十分快,此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陆勘抬头喊了声,“杨和平。”

“到!”训导员从后面跑过来。

“牵好小雪。”

孟鞍不经意往那边瞥了眼,将黑未黑的天,高原狂风怒号,那人已经站起来,只是低头看着狗,有些冷淡的神情隐匿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晦暗不清。

李驰的目光在几人之间绕了圈,扬了扬眉,问陆勘,“蒋小泉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了。”

“你怎么过来了?”

陆勘抬了抬下巴,“我往这边回宿舍。”

李驰哦了声。

李驰转回去,示意杨和平把狗拉开些,“孟导是怕狗,是吧?”

孟鞍心跳平复下来,“有点。”

章之恒关心道,“你怕狗怎么不说?”

杨和平笑着说,“它就是看着让人害怕,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要不试试摸摸它。”

众人围着这只凶猛的军犬,都挺好奇,但没人上前,只有纪灵蹲下去,试着摸了摸这只军犬的头,“它叫小雪?”

“对,”杨和平说,“它是小雪那天到我们队里来的。”

纪灵莞尔,“这么凶的狗叫小雪,挺反差,谁取的名字?”

“陆队取的啊。”杨和平往后看,“诶?陆队什么时候走了?”

孟鞍和他们隔着半米距离,站在外圈层,闻言也回过头,刚刚站在那的男人已不见踪影。

一行人把营区转了个大概,考虑到他们今天舟车劳顿,李驰让勤务兵带他们回帐篷先休息。

随后,李驰也回到宿舍。

见陆勘正坐在书桌前,李驰挑眉问,“刚才怎么突然走了?”

“你带他们转不就够了?”陆勘淡淡道。

李驰打量他半晌,忽说,“我看那个孟导挺眼熟。”

陆勘抬眼看他。

侦察最重要的是敏锐。一个两三天假期也要跑回去的人,忽然再也不出营了。本来话就不多,这半年心情不好话就更少,什么情况李驰心里有数。

李驰咂摸着下巴,“有点像你前女友。”

第37章 37 是孟导有事

这边洗澡不方便, 到这的第一晚,孟鞍没能洗上澡。

这里的军人平时都用统一的淋浴车洗澡,只能等几位女同志商量一个固定用水时间, 每天那个时间段让其他人不得入内。

这晚, 孟鞍和纪灵草草洗漱完,早早进了宿舍。

她们两被分在一个帐篷, 每张行军床上都整整齐齐叠着两床被子, 刚刚勤务兵说了,是担心女同志怕冷。

纪灵把自己脱得只剩一件吊带,坐在床边抹身体乳,“高原上真干啊, 每天敷面膜都不够。”

孟鞍笑道,“水都不够, 还敷面膜呢。”

“好吧,拍完回去我也算是有高原经历的人了。”纪灵摇摇头, 又煞有介事道,“你今天听见他们那个大队长说话了吗, 话说的是客气, 但板着一张脸,明显不太欢迎我们。还有他们那个姓陆的队长, 饭都不来吃……”

孟鞍涂面霜的手微顿,“不是有事吗。”

纪灵撇撇嘴, “谁知道呢。不过这个姓陆的队长,确实适合上镜。”

孟鞍掀开被子,靠在床上看手机,“是吗。”

“你不觉得?”

孟鞍转头看她一眼,没接腔, 关了手机,“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工作。”

帐篷里灯熄了。

孟鞍坐了一天的飞机和车,已经非常疲惫。但她试着培养了很久睡意,却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是认床,还是因为今天没洗澡,所以身上不舒服。

她睁开眼,看着黑洞洞的帐篷顶,外面静的能听见风的声音。

夜太静了,按理说,人的心也该跟着静下来。可她在这样的夜里,脑袋里像塞着很多东西要想,她细细

去想,却又不知道能想什么。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孟鞍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着,心想今晚还真是有点奇怪,人这么累,却还一直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侧着躺了会儿,嗓子里像堵着什么东西,闷得人不舒服,她咳了几声。

旁边床的纪灵睡得迷迷糊糊,“怎么咳嗽了?不会感冒了吧?”

“没事,你快睡吧。”

第二天军营起床号吹响时,孟鞍觉得自己才睡下没多久,醒来后比没睡时头还疼。

孟鞍和纪灵起床后去外头洗漱,章之恒从旁边帐篷出来,打了个招呼,“早,睡得好吗?”

“还不错。”纪灵笑着回。

“收拾清楚一起去食堂吃早饭吧,这里的军人都出早操去了。”

三人到了食堂,早餐已经做出来了。章之恒和纪灵都要了一碗面,孟鞍没胃口,要了一碗粥和鸡蛋,三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吃早饭。

不多时,早操结束的突击队队员们走进食堂。

陆勘和李驰一进食堂门,李驰就用胳膊肘推了推陆勘,“哎,那谁。”

不用他提醒,陆勘一进门就瞥见那个背影,坐她对面的男人剥了个鸡蛋给她。

陆勘收回目光,径直走进食堂,端了早餐坐到一旁。

这边,孟鞍没要章之恒给的鸡蛋,“你自己吃吧,我吃一个了。”

章之恒劝了句,“你就吃这么点,等会儿低血糖了。”

“不会。”孟鞍有气无力地说。

纪灵朝孟鞍道:“起太早没胃口吧,我那备着巧克力呢,你饿了问我要。”

章之恒见状,只好把鸡蛋扔进自己面碗里。

李驰打好早餐,在陆勘对面坐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你怎么不上那边坐去。”

陆勘放下筷子,皱眉瞅着他,“你有病?”

“我有病?”李驰啃着馒头,自顾自笑起来,笑着笑着又看对面人还盯着他,收敛了笑意,“你说说你,有火别冲我发啊。”

陆勘懒得理他,快速吃完东西,收拾餐盘,走了。

李驰看着他背影,乐了,“真不怕噎死。”

吃过早饭,孟鞍和章之恒、纪灵三人继续走访军营。

上午,队员们在靶场搞实弹射击训练。

三人最后走到靶场,因为是实弹,三人只是远远观摩着。大概是昨晚没睡好,一声声子弹响,震得孟鞍心脏直跳,脑袋里神经像被谁扯着一样疼。

训练结束后,李驰走出来,见他们站在外头,跑过来问,“你们在这儿看了一上午?”

“没有。”章之恒答,“我们一路走过来的,到的时候你们已经开始了。”

李驰点头,“看得怎么样了?”

章之恒回答,“大致情况已经了解了。是这样的,李队,时间紧任务重,我们也不耽误你们时间,你看大家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孟导想组织一次单独谈话,每个人都谈到,然后确定拍摄对象,这样也方便我们更快了解你们的官兵。”

李驰沉吟片刻,“孟导来谈?”

孟鞍还没说话,章之恒开口道,“对,可以分批次谈。在你们训练之余,不会太久,我们尽量在这周完成所有人的谈话。”

“你们和褚队说过没有?”

“说过了。”章之恒说,“就是他让我们来找你们的。”

李驰很快应下来,“我们二队没问题,下午我通知所有人。”他不着痕迹地瞄了孟鞍,笑了笑,“一队的事你们得找陆勘。”

说完,他喊住旁边路过的小战士,“去,叫陆队过来,说导演找他。”

孟鞍看了眼跑步离开的小战士,没力气说什么。

没几分钟,陆勘远远地走过来,到李驰身旁站定,没看对面,问他,“什么事?”

李驰暗自笑,说:“是孟导有事,让她来和你……”

陆勘余光瞥见站在中间的女人,倏然转过头,目光凝住。

李驰话还没说完,就冷不丁被陆勘打断,“你流鼻血了。”

众人一齐转过头。

孟鞍感觉对面那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她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用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唇,摸到一手液体。

她自己都不知道这鼻血什么时候流出来的。

纪灵一看孟鞍突然流鼻血吓了一跳,赶快从包里找出面巾纸,递到孟鞍手上。

章之恒在旁边问道,“还好吗?”

陆勘蹙眉看着对面脸色苍白的女人,“头晕?”

他不问还好,一问孟鞍感觉自己眼前越发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两眼一黑,意识涣散起来。

陆勘察觉不对,立刻抬手上前,手还没碰到她,反应过来,转而推了把一旁的男人,沉声道,“扶好,她高反了。”

章之恒被这力道扯得懵了下,手忙脚乱地去扶住要倒下去的孟鞍,纪灵也赶紧过去扶住孟鞍的手臂。

孟鞍无力地摆摆手,想示意自己没事,话没能说出来,先咳了几声。

“你感冒了?有没有发烧?”陆勘深深皱眉。

对面那人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离得很远,孟鞍想回答他,却没有力气。

李驰看陆勘神情,“先别急……”

陆勘手抬起,又放下,握成拳,“赶快送卫生队。”

章之恒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对面男人扫来一眼,“没听见?”

“好,请你们带个路。”章之恒很快回神,刚准备让纪灵搭把手,就感觉手臂上一重,孟鞍彻底倒在他手上。

章之恒这才着急起来,却被人猛地推开,手上原本扶着的人被接过去……

孟鞍在卫生队吸了二十分钟氧,就醒了过来。

醒来时只有纪灵和章之恒守在她身边,纪灵见她醒来,急忙道,“感觉怎么样了?”

“好些了。”

“吓死我了,你不是进过西藏,怎么高反这么严重,突然晕倒了……”

陆勘听见帐篷里的声音,停了脚步,和旁边拿着血氧仪的军医说,“先给她喝葡萄糖。”

军医不以为意,“知道知道,还用你说。你不进去了?”

陆勘没答,褚柯从后面走过来,一脸凝重,“怎么样了?我就说她们不行吧,就会给我找事。”

陆勘跟在褚柯身后进了帐篷,褚柯一进门就问候了孟鞍的情况。

孟鞍应着,接过军医给的葡萄糖,眸光扫见跟在褚柯身后进来的男人,她有意识是谁送她来的卫生队。

她抬眼,目光和他略一对触,他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军医给孟鞍量体温,测了血氧,“有点低烧。昨天是不是没休息好,早饭吃了吗?”

章之恒帮忙答道,“没吃什么。”

“难怪。这里四千米的海拔,休息不好,又吃不好,高反更严重。”军医说,“先吸氧,等会打针,你们不要围在这里了,氧气本来就不够,留一个在这里就可以了。”

章之恒主动请缨,“我留这儿,你们回吧。”

陆勘扫他一眼,跟着褚队出了帐篷。

军医给用了高反特效药和退烧药,孟鞍下午就退了烧,军医说她这是高反引起的发烧。高原上,感冒和发烧都是大事,不小心就会肺水肿。

傍晚,章之恒去给她打晚饭,有两个军医过来察看她的情况,其中一个年轻的军医给她递了个苹果,“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

年长的军医给她量体温,“没烧了,再观察两小时。这两天你都过来吸氧,注意不要着凉,不要受累,好好吃饭,好好休息,适应几天看看情况。”

孟鞍应下。

军医继续问,“我听说你是来我们这儿拍纪录片的,昨天刚来,今天就倒下了?”

孟鞍有点不好意思,“是的。”

军医笑了笑,“你们是要拍大家还是拍个人?”

“会选几个主要拍摄对象。”

军医哦了声,“那肯定有陆队吧。”

孟鞍稍微愣了下,摇头,“应该不拍他。”

年轻的军医疑惑问,“你们不拍陆队啊?”

年长的军医一听就打趣她,“哟,晓敏,陆队要是知道你这么遗憾,可得谢谢你。”

被叫晓敏的女军医红了脸,反驳,“蒋医生,你别

胡说了,我哪遗憾了?”

孟鞍瞄了眼晓敏的表情。

“你替他遗憾应该的,”蒋医生说,“他上次不是还帮你递药水嘛,你这么漂亮,他说不定早记住你了。”

晓敏简直没好气。

前段时间陆队送一个队员过来卫生队处理伤口,帮她递过药水。之后,她和几个同事偷偷聊起这件事,她们就经常拿这事开她的玩笑。可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有外人在这里,怎么好还说这种说话?

晓敏瞟了眼孟鞍,对蒋军医使着眼色,急道,“什么和什么啊,人家有女朋友的,这种话不要乱说,等会传出去多尴尬。”

孟鞍咬了口苹果,抬眸。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人家导演也不是乱说话的人,对吧?”蒋医生笑着又问,“他和空政那个女的真好了?”

“能不好吗?郎有情妾有意的。萍萍有同学就在空政,我听她说那个女的爷爷是军区首长,所以说真的别乱说了,影响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

孟鞍退烧后一直在吸氧,休息了一个下午,现在大脑十分清醒,没什么想法,目光轻轻垂下,看着自己手背的针眼。

等章之恒打来晚饭,蒋医生和晓敏便一起走出帐篷,回办公室的路上却遇见陆勘往他们这边走来。

蒋医生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蒋小泉。”陆勘说。

晓敏笑道,“他早没事了。”

陆勘哦了声,顿了顿,“褚队让我来问问孟鞍的情况。”

蒋医生和晓敏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那个导演吧,她退烧了,应该没事了,原来她叫孟鞍啊……”

第38章 38 都过去了

按照上级要求, 所有队员都在这几天和导演们进行了一次面谈。

说是谈话,很多人都觉得更像一场面试,由此确定自己是否能被选为拍摄对象。

而队里很多人都对这种宣传出风头的事不感兴趣, 答话也都中规中矩, 当成任务。

两天下来,孟鞍和章之恒认识了一半的战士, 印象比较深刻的只有那天来汽车站接他们的陈辉, 相较其他人更积极,配合度更高。

孟鞍的感冒渐渐好了,拍摄对象的选择却成了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第三天中午,孟鞍如前两天一样利用他们午休的时间, 和他们见面。

吃过午饭,走进帐篷的第一个军官是个年轻的排长, 叫张航宇,孟鞍注意到他的资料上显示本科毕业于清华大学。

孟鞍在桌子后看着这个皮肤黝黑的军人, 一来一回的问答后,孟鞍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你在清华学的自动化, 为什么想来当兵?”

对方倒是有些纳闷,“学自动化就不能来当兵了?”

孟鞍对他微微一笑, 敏锐地觉得,这个一毕业就投身于国防事业, 两年后被选进这支特种部队的清华高材生身上有更多的故事可以发掘。

断断续续谈到傍晚,结束后后,孟鞍和章之恒聊了下今天的大概情况。

两人边走边说,进了食堂。

这些天,这里的军人都和他们熟悉起来, 不时有人问好。

吃着饭,孟鞍问章之恒,“你记得我们第一天来时,遇见的那个训导员吗?”

章之恒点头。

“等会我们去找他聊聊。”

章之恒有点惊讶,“你不怕狗了?”

“先聊聊试试看。”孟鞍说了自己的想法,“他的工作和队里其他人不同,他在这支部队的生活,也许会更有意思。”

章之恒没意见,笑着说,“勇气可嘉。”

两人吃完饭,也没耽搁,一边说话一边走出食堂大门,刚出门就撞见有人走进来,章之恒朝他打了个招呼,“陆队。”

陆勘脚步一顿,匆匆扫了眼站一块的两人,旁边女人已经偏过头去,他不作回应,侧身快步进了食堂。

章之恒看着这个穿军装的背影,扬起半边眉毛,“怎么感觉他们这个队长脾气不太好。”

孟鞍回头说,“走吧。”

一路上,章之恒还在说刚刚的事,“当兵的有点脾气太正常了,但是那个陆队是不是没礼貌?也不是多大的官啊。”

见孟鞍一直没回应,章之恒又说,“你和这些军人相处要多包涵,他们一直在部队里,没太和外面接触过,又上下级观念分明,有时候摆点架子也是有的。”

章之恒想了想,补了句,“其实他还算热心肠,上回你晕倒,我们都没反应过来,还是他反应快,带你去的卫生队,诶,我们是不是该正式感谢他一下?”

孟鞍没接腔,指了指训练场那边,“是不是往那边走?”

“是啊。”

孟鞍抬了抬下巴,“嗯,你带路吧。”

两人到时杨和平正在喂军犬,见他们过来,站起来,“你们怎么过来了?”

“过来找你聊聊。”孟鞍说着,瞄了眼正在吃饭的军犬。

“你放心,它要是咬你,这兵我也不用当了。”杨和平笑笑。

杨和平个头不高,长得比较憨厚,笑起来更加淳朴。

在聊天中,孟鞍得知杨和平是四年前到队里来的,一直承担训练军犬的任务。

“我军事素质不如其他战友,领导调我到队里来,一开始我压力很大的,生怕自己给队里拖后腿,但咬咬牙也都过来了。”杨和平亲昵地摸了摸军犬的头,“小雪去年和陆队、李队他们在俄罗斯演习,还拿了第一名,我也算给队里发了一点小光小热吧。”

杨和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孟鞍发现这个外表平凡的小伙子,在这支特种部队里不算多么出色,想法和愿望倒也简单,只是坚守岗位。

和杨和平聊完,孟鞍和章之恒步行回会议室。

孟鞍和他聊起自己的想法,“我是打算把片子拍得更生活化,减少和观众的距离感,选的跟拍对象不一定高精尖,有特点,有人格魅力,有故事性就可以。”

虽然命题宏大,但以小见大,这想法和章之恒不谋而合,“你想的这两个对象我也同意,但还有一个人选呢?”

“不着急,不是还有人没见完吗?”孟鞍回答。

晚上,一行五个人在帐篷里开了一场会,做了初步的拍摄策划。

会议结束后,孟鞍和纪灵回自己的帐篷,那脸盆去储水袋接水,路上碰见李驰,三人互相打了个招呼,李驰关心地问,“孟导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

李驰点点头,“那就好,天冷,你们早点回去。”

聊完,李驰回了宿舍,一进去就兴冲冲地说,“帮你问了,你前女友感冒好了,别挂心了。”

灯已经熄了,陆勘听到这话皱起眉头,实在不想多理。

过了会儿,李驰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说,“没看出你这么磨叽,人都在你面前了,能不能痛快点,喜欢你就追回来,多简单的事。”

陆勘脱军装的手顿了顿,仍是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开口道,“以后别提她了,都过去了。”

李驰摸黑爬上床,听这么句,问道,“真过去假过去?你可想想好,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不能低头的,别为了一口气,白瞎了大好时光。再说了,你要是真对人家不留恋,她感个冒你着什么急?”

他想了想,给支了个招,“她那个片子,你拍不拍?”

半晌也没人回话,李驰自讨没趣,索性睡下。

窗外风吹起石子,敲打着帐篷,振振作响。一天训练下来,陆勘身上有些僵硬发酸,目光微倦地看着帐篷顶。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明知道她已经有了新生活,却仍不由自主地去关注她。

但又何必?他大概只会让她觉得被打扰。

这些天,他亲眼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同进同出,一起吃饭聊天……很多事不能细想,一想就会让人难以忍受。

情绪在胸腔里发酵,很多时候他觉得他真应该向她学习,轻拿轻放,随时开始新生活。

想当初,他不就是她的新生活吗?。

面谈结束后,章之恒召集大家开了一场会。

拍摄纪录片是个观察的过程,章之恒和孟鞍商议决定,先拍几天集体活动,在这个过程中,去了解拍摄对象。

开机进入工作状态,孟鞍一行人和战士们同吃同住,早出晚归。

刚开始,有很多人不适应摄像机,很明显地去看镜头,因为是真实的反应,孟鞍没打断这些画面。但拍了两天后,褚柯找到他们,提醒他们不要影响大家的训练状态。

对镜头敏感的问题需要时间去解决,而这边张航宇也不大愿意配合拍摄。

张航宇在训练后的傍晚找到孟鞍。

“导演,这么多人,你能不能别拍我?”张航宇捧起脸盆里的水,洗了把脸,“我长得又不好看。”

摄像机已经关了,他这时状态明显放松,孟鞍挑眉道,“怎么不好看了?”

“……”张航宇无奈,又笑了笑,“别诓我,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想拍我,不就是因为我的母校有话题度。”

张航宇正色道,“我没打算戴着母校光环过一辈子,那是18岁以前的成绩。我也不想到部队,身上还贴着母校的标签。”

孟鞍点点头,“理解,如果你觉得我们是因为你所谓的标签想拍你,不如反过来想想,这个片子我们也会记录你标签之外的另一面。”

张航宇没说话,拿袖子擦了把脸,隔了半分钟,还是有点勉强地说,“非得拍我?你们去拍陆队行不行,他肯定比我合适。别的不说,他肯定不会老看你们镜头,以前我们宣传股有记者过来,褚队就让他们拍他,他这方面有经验。”

孟鞍还没说话,张航宇拿起小脸盆要走,走前情真意切地说,“真的,你们去拍他吧,他比我强多了,我们这是部队,靠军事素质说话,不靠高考成绩。实在不行你们去问问他高考多少分,应该也不差。”

话说完,人一溜烟跑了,留下孟鞍和纪灵面面相觑。

纪灵手里拿着设备,讷讷问,“这怎么办?他不配合,我们也不好拍呀。”

“明天再找他聊聊。”

纪灵侧头看她,又问,“那个陆队你怎么不打算拍他?他也不配合?”

孟鞍沉默一秒,说,“不知道。”

“你和他聊过没?”

“没聊。”孟鞍拉着纪灵往前走,低头说,“我不拍他。”

纪灵不解。

孟鞍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也没解释。

抛开其他不说,他算是可以发展的拍摄对象,理应一起观察筛选。但一部片子要真实,导演和拍摄对象最好没任何关系,否则很难客观地去观察、去表达。

何况,分开的男女本来就该形同陌路。

一连几天,拍摄都不算顺利。

周日上午,章之恒接到电话,临时返回上海处理工作。

送走章之恒,下午是队里惯例的政治学习,褚柯让孟鞍和纪灵下午不要拍,他们教导员有重要讲话。

空出来一下午,纪灵在帐篷里休息,她生理期第一天。

过来的这大半个月,孟鞍生了场病,没太休息就开始工作,工作推进得也不顺利。这些天,她一直觉得心里闷闷的,像有东西硌在心里,有口气总顺不过来。

今天这里出了太阳,天气还不错,孟鞍拿了相机出门,准备去附近拍些空镜。

纪灵靠在床上问,“用不用我一起?”

“不用了,你休息吧,我来拍就行,正好我也在附近走走。”

纪灵的确身体不舒服,嘱咐,“那你别走远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山脉上的雪正在化,即使是出了太阳,这儿还是寒风瑟瑟。

高原腹地,附近唯一的植物是仙人掌,可称为景观的大概是高而蓝的天空,蓝得纯净。

孟鞍在扬起的沙尘里,往外走去……

陆勘和李驰上完政治课,去食堂吃饭。

李驰一进门,就看见纪灵和小程坐在一起,面前打的饭一口没动,两人脸色焦急地说着话。

他略一思考,走过去问,“你们怎么了?表情这么苦大仇深。”

纪灵站起来,着急地说,“李队,我们孟导今天下午出门拍空镜素材,现在还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

陆勘从后面走过来,听见这话,脸色微变,问,“什么时候走的?”

李驰皱眉,“她一个人去的?怎么没叫人跟着?”

纪灵忙答,“下午三点多走的,她说她想一个人在外面走走。”

“说过什么时候回来没有?”陆勘语气加重。

“她没说,”纪灵急得话都说不好,“我先给章导打个电话……”

“天快黑了。”陆勘眉头紧锁,转头对李驰说,“你叫几个人,分头出去找人。”

李驰心里正想着这又不是上海,怎么胆子这么大,听陆勘这么交代,反应了几秒,“那你呢?”

话音未落,人影已经夺门而出。

孟鞍一路走过来,感受着高原景象,在傍晚找到一个绝佳的拍摄点,拍出了辽阔的大地和天空。

天色渐暗,她仍等在原地,白天出了太阳,不知道今晚是否有星星,她想拍一段星空。

等夜幕降临,却连月光都稀疏,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仿若无人之境,静得只有风声,温度越来越低,孟鞍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沿路返回。

时间有些晚了,一整个下午,她的手机都没收到信号,估计纪灵得担心了。

她想加快脚步,却又得细细找路,天太黑了,不小心就会走错。

一直走了二十来分钟,她来时不觉得自己走出很远,返程才发现居然走了这么远。

孟鞍来不及后怕,因为她现在更想找到厕所。

她记得来时路过一个公厕,但走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到那个厕所。

她疑心自己走错了路,在原地停了片刻,这才有些懊恼,不该天黑后再回去的。

大概是这段日子有些混乱而匆忙,让她想多独处一会儿,不用去面对全新的工作,陌生而艰苦的环境……

很多事她并不习惯去深想,深吸了口气,冷空气吸进肺里,慌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手机手电筒的光线微弱,照不清四周,她正在犹疑到底是否继续往前走。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孟鞍心一紧,谨慎地关了手电筒,让自己隐于黑暗之中。

无边的黑暗里出现一丝光亮,那光由远及近,拿着手电筒的那人本是跑步,走到不远处,他突然停了下来。

孟鞍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形,猛地一怔,心却松了松。

那人一步一步走近,在离她十来米的地方站定,手电筒的光缓缓移至她的脚下。

两人离得不近,又太黑,他的手电不曾往她脸上照过,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她。

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知道,他在往她这里看,脑子里有几秒空白。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风萧萧而过。

过了几秒,他开口声音疏冷,“褚队叫我来找你。”

第39章 39 最后一次

孟鞍听见他的话, 淡淡哦了声。

她不清楚他是否听见这声回应,温度越来越低,孟鞍被风吹的手指早就僵了, 低头拢了拢吹乱的头发, 没再出声。

她不知道能说什么。

片刻静默,他往这边望了眼, 似乎也无话可说, 丢下一句,“车在旁边,跟上。”

说完,手电光一转, 人转身走了。

孟鞍定了定神,跟了上去。

他本就走在前面, 脚步又快,孟鞍根本追不上, 而他似乎也没考虑过她,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刚开始, 孟鞍还加快脚程, 走着走着,也慢下来。她现在的状况, 又提着相机,走不了这么快, 索性让他先走。

她一时就有些后悔跑这么远,又这么晚,惹得人出来找,想必他也很不愿意揽这差事。

他的手电照着前方的路,孟鞍身边越发昏暗, 她正要打开自己的手机,一束强光远远地照过来,打在她身上。

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孟鞍愣了下

神,不得不快走几步跟上去,他稍等了她一会儿。

离他几步之遥时,孟鞍抬了下眼,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疏离。

来这里的这段时间,他们打过几次照面,却没单独见面,此刻的他显得格外冷硬。

目光交错的一瞬间,他皱了皱眉。

孟鞍不作任何感想地移开目光,“你走你的,不用等我。”

陆勘巡睃她一遍,扫到她手里的相机包,仍是没作声,径自往前走去。

这回他似乎放慢了脚步。

孟鞍跟在他身后,低头瞥见他黑色的军靴,黑夜里他步伐稳健。

月光暗淡,地上两道影子,一前一后,一高一低,隔着距离,很不分明。

两三分钟后,孟鞍看见不远处停了辆绿色的军用吉普。

走上前,车灯闪了闪,陆勘拉开车门,先坐了进去。

孟鞍在车门外略停,思考着该坐副驾还是后面,主驾上的人并未催促,她迟疑着还是拉开了副驾的门。

陆勘见她上来,没说话,发动车子,挂挡,直接开了出去。

车开得急,孟鞍匆忙系好安全带,相机包放在腿上,她拎着那根带子,沉默地看向窗外。

没人说话,耳边只剩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这边夜里风大,偶尔小石子打上车身,咚咚一声。

车里打着暖气,孟鞍被冻僵的手渐渐有了知觉,却也不怎么好受。

她刚才正要找厕所,后来遇见他,也不愿说,只能一路跟着过来,这会坐在这沉闷的车里,心里蔓延出些许烦闷,只觉时间漫长。

陆勘不动声色地从车视镜里瞅了眼旁边人,镜子里只看见半边侧脸,她正蹙眉看着窗外。

他微抿唇,从她上车起,车厢里就充斥着她的香水味。

这清淡的味道,他曾十分熟悉,她惯用这款香水。他曾以为那是洗发水或者沐浴露之类的味道,她颈间、发间都有这样的味道。

后来知道那是香水味,淡淡的香气混合着她的气息,留在过去的记忆里。

……

他本不该再想这些,而现在也无法适应周围都是她的味道,手动了动,要去开窗户,停在开关上一秒,他想起什么,又移开,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车越开越快,路不平,就颠簸起来。

孟鞍坐在车上摇晃,握紧扶手,皱眉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才闷声说,“能不能开慢点。”

陆勘没想到她会出声,从车视镜里瞧她一眼,“晕车?”

孟鞍没回答。

陆勘抬手降下一半车窗,车速减缓,刹车慢慢踩下来,也还是颠簸。

车窗外一晃而过孟鞍之前经过的公用厕所,漏进来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她没心思去管,身体侧对着窗外,含混不清又语速极快地说,“我想上洗手间。”

“什么?”他像是没听清。

孟鞍不再重复,咬着唇不说话。

陆勘转过脸看她,稍许停顿,“急吗?”

“……”

陆勘也发现这话问得不妥,但这里的旱厕她大概率不会想用,解释了句,“这里的公厕和你想的不一样……”话说到一半,他看了眼她沉默的侧影,打方向盘,掉了个头。

弯转得不急,车迅速往回开两百米,在路旁停下。

孟鞍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陆勘看着她动作,在她要下车时,出声问,“要手电吗?”

“手机能亮。”孟鞍低声回。

孟鞍把相机包留在车椅上,陆勘欲言又止,犹豫两秒,又问,“要纸吗?”

“……不用。”孟鞍一把关上车门,舒了口气。

她跑进公厕,刚走到门口,里面的场景看得她快要晕过去,既想跑出去,又想反正都进来了,干脆半闭着眼,硬着头皮进去。

孟鞍几乎是逃一般地跑出来,拉开车门,座位上放着一瓶矿泉水。

她顿了顿,拿起那瓶水,站在车门外拧了拧,一下没拧开,她又多拧了几下,也不知道是怎么,仍是没拧开。

孟鞍手里拧着水,无法避免地看见对面驾驶座上的人,他已经把车窗全部降下来,他手臂支在窗沿,偏头往这儿瞧着,夜色里,他轮廓模糊,神色不明。

视线相触,孟鞍撇开眼,余光看见他微抬起手。

孟鞍手上的水在这时拧开,她随即转过身,把水倒出来洗了个手。

重新上车,孟鞍系好安全带,把剩下一小半矿泉水都喝了,也没压下去心里恶心的感觉。

陆勘侧眸打量她微红的脸,将车窗缓缓升上来,没关严实,留了一小条缝隙透风。

车开得还是很快,风吹乱孟鞍的发丝,车里本来开着暖气,实在没必要开窗。

孟鞍不得不怀疑是自己身上有了味道,越发后悔今晚出来,或者能让她一个人慢慢走回去就好了。

一路无话,车刚驶进营区,孟鞍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打破了安静。

她拿出来一看,手机上有了两格信号,是章之恒来电。

陆勘不经意瞟见她的屏幕,别开视线。

孟鞍划开屏幕,手机拿到耳旁,车停在一排帐篷前,陆勘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声音不高不低,“下车。”

孟鞍偏头嗯了声,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听着电话。

那头不知道问了什么,陆勘听见她语气轻柔地说,“没事,他们这边有人送我回来。”

孟鞍拉开车门,下车时单肩背着相机包,停了停,她把耳旁的手机稍微拿开,空着的手扶着车门,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那个……”对方仍目视着前方,没往这边看,孟鞍握着车门顿了顿,语气自然地说,“陆队,今晚谢谢你……”

他倏然看过来,目光冷凝,孟鞍卡了下壳,不着痕迹地掩饰好,继续说完,“谢谢你,还有褚队。”

陆勘转回头,手指快速而用力地敲了两下方向盘,下颌往外偏了偏,示意她可以走了。

孟鞍一关上车门,车就飞快地从她身旁驶开。

车窗全部降下来,冷风灌进来,陆勘斜看了眼后视镜,那个拿电话的身影越来越远。

孟鞍三言两语和章之恒交代清楚,挂了电话。

回到宿舍,纪灵搬了台笔记本正放在腿上办公,抬头就问,“你跑哪儿去了?一直联系不上你,以后我还是得跟你去。那个褚队说以后我们外出,要让人跟着。”

“没跑远,手机没信号了。”

“你去食堂问问,炊事班给你留了饭。”纪灵说。

“算了,不想吃了。”

纪灵敲着键盘,“他们队长特意让人给你留的,你不累还是去看看。”

孟鞍坐在椅子上喝了口热水,抬眸看她,“哪个队长?”

“李队长。”

孟鞍旋紧保温杯盖子,哦了声。

“其实他们也都挺热心肠的,陆队当时一听,就出去找你了……”纪灵停了停,拿起手机回了条信息,又说,“你先去吃饭吧,晚点我们把素材导出来看看。”

孟鞍在原地顿了顿,本想问听了什么,转念一想,问这个干什么。她放下杯子,走出帐篷。

第二天,孟鞍和纪灵又跟着起了个大早。

她们进食堂刚打好早餐,训练结束的军人们陆陆续续进来,一个军人端着餐盘在孟鞍和纪灵旁边坐下,在两人面前都放了瓶热牛奶。

孟鞍和纪灵看向他,陈辉腼腆地对她们笑了笑,“早上喝牛奶对身体好。”

纪灵笑着说了声谢谢,又把孟鞍面前的牛奶往前推了推,故意加重语气说,“喝牛奶啊。”

“对,热过的,”陈辉接腔,朝孟鞍道,“听说你前段时间高反了,还是要增强体质。”

孟鞍看他一眼,“谢谢。”

陈辉啃着包子,“我们司务长做的梅干菜包子挺好吃的,你明天可以试试。”见孟鞍反应平平,他继续找着话题,“你们都是上海人吗?”

得知孟鞍是江城来的,陈辉很高兴地说,“这么巧,你和我们陆队是一个地方的,有空你们可以好好聊聊,肯定有话说。”

孟鞍喝着粥,没说话。

“你们片子拍的怎么样?”陈辉问,“如果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尽管开口。对了,你们上星期不是搞面谈会嘛,后来确定拍谁没?”

纪灵帮忙回答,“有几个意向吧,先拍着熟悉熟悉,等正式确定要下礼拜了。”

孟鞍勺子舀了舀稀饭,问,“你们队里,单兵作战能力比较强的有谁?”停了停,她补充了句,“除了你们陆队。”

“除了陆队啊……”陈辉说,“那不就是褚队,还有李队。”

孟鞍哦了声,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

三个人说着话,陆勘和李驰走进来,两人端着餐盘坐下,李驰吃着早餐,想了想,说,“陈辉怎么坐那儿去了?”

陆勘抬眼看他。

李驰边吃边笑,慢悠悠说,“你不看怎么知道陈辉坐哪儿?”

吃过早饭,也不过七点,陆勘绕到驻地另一侧。

清晨的阳光洒在对面雪山上,薄雾缥缈,萦绕四周,山峰被染成淡淡的金色。空气稀薄的地方,这样的景让人心旷神怡。

晨风中,陆勘想,这是最后一次。

旁边路过一个巡逻的小战士,陆勘叫住他。

小战士过来敬了个礼,陆勘回礼后,说,“看见对面的雪山没?”

小战士点点头,“这不是我们早看过了吗?”

陆勘说:“导演她们要拍空镜,你把她们叫过来。”

小战士答是,说完就要跑走。

“回来。”陆勘叫道。

小战士停下脚步,又跑回来,“还有事吗?陆队。”

陆勘看着他,交代,“别说是我喊的。”

小战士不明所以。

“听见了?”

小战士立刻答,“是。”

第40章 40 春天还是太冷了

三天后, 章之恒从上海飞过来。

他过来的上午,队里在进行高原五公里武装越野,这是基础训练, 但考虑到导演组初来高原, 运动对她们来说十分不容易,褚柯建议她们稍作休息。

小程说想去县城买点生活用品, 要拉着孟鞍和纪灵一块坐队里的车去汽车站接章之恒, 纪灵不愿意坐车,小程游说半天,最后孟鞍陪她去了。

开车的是个叫蒋小泉的军人,中等个头, 脸颊很瘦,显得颧骨有点高, 因为前段时间训练负伤,最近正在休养, 没有参加今天的训练,被派出来开车接人。

孟鞍对他的名字耳熟, 但模样是陌生的, 他没参加前段时间的面谈会。

一路上,蒋小泉很健谈, 谈起入伍原因,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高考时是想考飞院的,文化成绩没过,就去地方上读大学,临近毕业签了份还不错的工作,去深圳的机票都买好了, 有天在网上看见征兵信息,我两天两夜没睡,第三天就去报名入伍了,一直到现在。”

“你大学学什么专业的?”小程很有兴趣。

“物联网工程。”

“那还不错嘛,放弃专业也有点可惜。”

“我兵当的也不错啊。”蒋小泉不以为意,“高精狙无依托射击,我能和褚队打个平手。”

小程好奇,“你和褚队比过啊?”

蒋小泉噎了下,“……那没有,我听说的。”停了停,他老神在在地说,“我狙击这方面和陆队、李队打个平手是绝对没问题的。我当年新兵下连,叠弹壳就是我们班第一,后来选拔到队里,一粒米陆队和李队能穿四个孔,我也能。前年去国外比武,我就是陆队的搭档,当狙击手不简单啊,别的不说,算弹道,算风,算高差,算气压,零点几秒就要作反应。”

“你这么厉害,怎么受伤了?”小程继续问。

蒋小泉回头看了这姑娘一眼,“兵无常胜啊。”

小程还要说话,被孟鞍拉住了,“我们就是对你好奇。”

“没事。”蒋小泉特别大方地说,“当兵的哪有不受伤的,我们褚队身上多少伤,陆队和李队身上也有啊,那是光荣的象征。”

小程被他逗笑,蒋小泉也跟着乐起来。孟鞍没说话,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气,一片接一片扬起的沙尘。

孟鞍听着他们笑闹一阵,捋了捋思绪,问蒋小泉,“你为什么想当兵呢?”

“男生吧,小时候心里不都有扛枪的梦想。”蒋小泉轻描淡写地说,“我做到了,我也想要这样的生活。”

孟鞍仔细打量前面开车的男人。

“穿军装也帅是吧,我觉得你们空军的军装最好看。”小程忍俊不禁。

“是好看,我穿也就一般帅,他们个高的穿起来帅,陆队和李队就行。”蒋小泉笑道。

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折腾,几人回到驻地已经是傍晚时分。

中午章之恒请大家在县城吃了顿饭,这会儿蒋小泉已经和他特别熟。

他帮章之恒把行李箱从车上卸下来,章之恒就地把行李箱摊开,“我这次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些伴手礼过来,上次是给忙忘了。都是上海的一些特色小点心,你们尝尝看。”

章之恒递了一盒给蒋小泉,不忘问,“你们吃这些没关系吧?”

“没事,谢谢。”

“那就好。”章之恒从行李箱拣出一个特别的小包装盒,回头递给孟鞍,“来,你喜欢的拿破仑。”

孟鞍接过,还没道谢,听蒋小泉喊了声陆队。

孟鞍抬头,那人正站在车头边,穿很薄一件作训单衣,没穿外套,像是路过。

章之恒正蹲在地上,热情地招呼,“陆队,你来得正好,拿一盒点心回去尝尝吧。”

天将黑未黑,今天风沙大,周围环境都显得有些浑浊。

陆勘点着蒋小泉,“车不能停这,开走。”

“是,我马上开走,就是下来给导演他们放个东西。”

陆勘没接话,稍停了两秒,伸出手,“车钥匙。”

“啊?”蒋小泉不解地把车钥匙交过去。

陆勘打开车门,自己坐进去,蒋小泉见状,赶快跑到车边,“陆队,我来开吧?”

陆勘发动车子,头都没抬,“你跟人吃蛋糕去。”

蒋小泉压低声音问,“你不吃啊?”

陆勘抬眼瞅他,冷声回,“你没吃过东西?”

车轰隆隆开走了,孟鞍看了眼越来越远的车灯,转开视线。

章之恒手里拿着盒糕点,摔回行李箱,骂道,“这人什么破脾气,多大的官啊,摆什么臭架子。”

等发泄完,他才反应过来现场还有部队的人,收敛了语气,“以前我就不说了,今天我不是好好让他来吃个东西,理都不理,太没礼貌了。”

蒋小泉也不知陆队今天怎么了,帮忙找台阶下,“你别生气,他可能没听见,我们陆队脾气其实挺好的,你们和他熟了就知道了。他就是不爱说话,有时板着脸看起来挺吓人的,真没什么架子,对手底下的人特别好……”

小程看这情况,转移话题,“章导,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就给鞍鞍姐带拿破仑,我也喜欢拿破仑啊。”

章之恒摸了摸后脑勺,“我给忘了,不好意思。”

孟鞍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小程,“给你吃吧,你辛苦了。”

小程抱了下孟鞍手臂,“鞍鞍姐,你最好了。”

章之恒蹲在地上关行李箱,神色仍是忿忿。

孟鞍沉了口气,劝了句,“算了,他也许不是冲你。”。

章之恒过来只待几天,跟进流程。

根据前期调研情况,几人开了个会。会上孟鞍把选定的三个拍摄对象做了简单的介绍,分别是杨和平、张航宇,还有蒋小泉。

这三个人,也许不是队里最精英的那部分,但各有特点,各有故事。

三条线不一样,孟鞍的想法是高精尖的部队离普通观众的生活太远,所以都从他们的普通生活点滴拍起,微观叙事,引起观众共鸣。

章之恒对她的想法全力支持,这特殊的一集,特殊的故事,他最怕拍得太严肃,官方色彩太强。

聊完人物,孟鞍和大家聊了聊摄影方面以及声音设计的要求。

孟鞍比较看重的画面和轮廓光,这方面她和纪灵已经磨合了大半个月,有一部分默契在。

翌日,导演组和这三个拍摄对象,进行了进一步的沟通。

杨和平和蒋小泉都很配合,特别是蒋小泉,十分惊喜自己被选作了拍摄对象。

张航宇被拍了三四天,也有点习惯镜头,无奈地说,“我算是服了你了,你们怎么就找上我了,我又躲不掉,算了,你们就拍吧,不要耽误我训练就行。”

小程在一旁笑起来,又说,“我们鞍鞍姐这么大个美女,每天在你面前,不是也能让你心情好点嘛。”

张航宇眨眨眼,没屏住,摇摇头,也笑了。

拍摄对象的选定,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军营。

对此,李驰表示十分诧异,一是以前队里有一些宣传任务,褚队基本是让陆勘来配合。二是这群导演说要聊遍所有人,结果就差陆勘没聊。

这事陆勘也知道,然而他没作任何表示。李驰见女孩那边是完全不想聊的意思。

旧情人重逢,原本是天赐的相处机会,现在却只剩尴尬二字……

具体的拍摄,章之恒是放手让孟鞍去做的。

前期工作做完,四月底,章之恒飞回上海。

孟鞍会提前一天写好拍摄脚本,第二天拍摄却总有意料之外的故事。

纪录片拍摄不像综艺拍摄那么有迹可循,做好的预案大概率会没用。而这样充满未知的拍摄,似乎也是它的魅力所在。

孟鞍从早到晚拍摄,夜里把每天拍好的素材拷出来,做好记录。

她晚上睡得不好,白天工作又需要集中精神,拍摄开始才几天,她几乎天天都需要两杯咖啡。

这天晚上,孟鞍和章之恒开了次线上会议,然而帐篷里信号太差,时而断连,孟鞍拿着手机到空旷的操场上找信号。

夜色茫茫,操场上只有零星人影,她出来没戴眼镜,模糊之中看见有人在不远处的单杠上做引体向上,身形影影绰绰。

陆勘看着那个身影走进操场,他几乎能看清她脸上所有的表情,而她大概是看不见他的。

她拿着手机,屏幕的白光映着她的脸。不用猜,他也知道她在做什么,在和谁通话。

他不该留在这里。

他明明这么想着,却一直没有转身离开。

孟鞍和章之恒很快开完短会,关了手机,低头沿着跑道往回走。

快靠近单杠时,她似有所感地抬头望了眼,脚步停了停。

这段时间,她很少见他,最多是在公共场合匆匆打个照面。

他在这时看过来,黑暗之中,两人目光对上。

和他对视的一秒,孟鞍脑海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他要开口说话,她也该和他打个招呼。

他们之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谁都没有耿耿于怀,他也有了新生活。

在这里这段时间,他也帮过她几次,她的确应该感谢他。

在这里碰见其他军人,她也会和他们点头微笑。

她还要在这里工作很久,遇见无法避免,也没必要刻意不说话。

……

几秒的时间,短得她几乎忽略了自己以前从不多思考与前男友有关的事。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对方早已转开目光,从单杠上跳下来,像是从没看见过她,目不斜视地往反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一阵冷风吹来。

快五月了,这里还得穿冲锋衣,她出来得急,没带外套,这会冻得抱着手臂。

孟鞍想,这里的春天还是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