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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没有人会将一个动漫人物放在心上,还是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路人配角。

“研究谈不上,但还算有些了解。”神无梦不是个喜欢谦虚的人,但陌生世界的艺术史的确是她的盲区,这时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个漫画世界的底层逻辑没有胡来,至少不要像这个美术馆一样东拼西凑。

神无梦指着右前方的一幅画:“比如这幅画,画名《审判》,画的是在基督审判下的罪恶灵魂,有罪者遭受火刑之苦。画中人物呆滞僵化,线条扁平粗糙,是十分典型的中世纪风格。”

她又抬眸示意左边的另一副画:“再看这幅画,画名《橙子与陶罐》,笔触概括,色彩细腻,光感鲜艳,典型的印象派静物画,应该是十九世纪后半叶到二十世纪的作品。”

“完全是不同风格不同时期不同主题的作品,却要摆在一起,不是很奇怪吗?”她毫不避讳地评价着,“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画十分珍贵,珍贵到……有些真实。”

就好像是真正存在于世界上的作品一样,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智慧结晶,而不是浮于其表的粗制滥造之物。

落合馆长讶然地望向她,邀请道:“这位小姐,后面有个展厅,平时不对外开放,您愿意去欣赏吗?”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好啊。”

在一旁走马观花的少年人终于憋不住了,听见同行人要跟着馆长离开,属于侦探的直觉让他出声喊道:“柳原同学……”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喊住对方的理由,于是改口道:“我也能一起去吗?”

回应他的是女生的一声轻笑:“工藤君的话,只会觉得那些画看着无聊吧。”

“对了,工藤君。”她跟在馆长的身后,回过头朝他弯了弯眉眼,“下次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毕竟,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吧?”

“什么意思?”警校时期两个人就不对付,但交好后有hiro和hagi在一旁劝着,降谷零几乎没有再和松田闹过不愉快,可对方的话还是让他感觉气不打一处来,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说两年都不够我看清一个人?”

“因为她不愿意让你了解她。”

松田阵平觉得对方口中说出来的和他认识的根本不是一个人,索性终结这个话题:“况且我今天发现了另一件事。”

“等等。”时间有限,降谷零打算先把惦记了一路的事问出来,“你衬衫上的——”唇印是怎么回事?

他的问题被好友的声音打断。

穿着黑色西装的警官面向玻璃窗外的人行道,声音不大,却吐字清晰:“我喜欢她。”

第 46 章 攻略进度46%

降谷零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脸上的震惊表情几乎无法控制,但还没等他追问,身边的男人已经起身把喝完的咖啡杯扔了,接着去柜台处买关东煮和热牛奶,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便利店。

那个问题也没有问的必要了。

打包的热食热饮除了给那女人带的之外他已经想不到第二种解释了。

被独自留下的降谷零差点把手里的纸杯捏扁:口红印什么的,和松田这家伙误入歧途比起来已经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事情了啊!可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不可能是两情相悦吧,还是西拉在玩什么蜂蜜陷阱的把戏?

为了找出连环杀人案的源头,工藤新一陷入了高强度的查阅案件之中。

警方不愿意将警力投入毫无踪影的推测,目暮警部也不能做主,只能为工藤新一提供一些便利,又请佐藤和高木在一旁协助。

旧案累累,意外死亡的案件更是数不胜数,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休息过了,黑咖啡也是一杯接一杯,味觉神经几乎完全被咖啡的苦涩覆盖。

时间被拉得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尽的事情填满,连片刻的休憩都伴随着负罪感,催促着他不断向前。

部分资料以邮件的形式传送到他的手机里,工藤新一靠在过道的墙壁上,一条腿微微曲着,单手浏览屏幕上的电子文件。

“工藤君。”

神无梦从教室走出来。

工藤新一将目光从手机上挪开:“好了吗,那走吧。”

“我今天要去给康平上课,你可以不用来的。”神无梦看着他眼里的血丝,又劝了一句,“再说,工藤君也太拼命了些。”

白天去警视厅,到了放学时间就来接她回家,等她安全到家了又去警视厅,像不得停歇的陀螺一般,连作为旁观者的她都为之疲惫。

“我们是在与死神赛跑,不是吗?”工藤新一说道。

快一天抓住凶手,那欲坠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才能被取下,而慢上一刻,也许就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是你在。”神无梦并不揽功,“我可真担心你被死神赶上。明天报纸上说某高中生侦探为破案而猝死,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工藤新一正要接话,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短发女人。

“不好意思,打扰了。”女人拘谨地抓紧手提包,说道,“请问您是工藤新一吗?”

“我是。”工藤新一点头,“有什么事吗?”

她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快,怕对方仍不明白,补充道,“我姐姐就是最近──”

“我知道。”工藤新一打断她,“是连环杀人案的受害人之一。”

他的话一说出口,小坂田樱的眼眶就红了:“果然,工藤君有关注这起案件。如果是您的话,一定可以的!我想委托您办理这起案件,委托费我已经带来了,是两百万日元,如果不够的话还请直说,我可以再加!”

“啊。”工藤新一被她说的数额吓到,虽然他偶尔也能接到委托,但大多是寻找东西之类的事情,更不用提委托费,骤然听到高额报价,他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小坂田樱已经在打开手提包,他赶紧说道:“不用的,我正在查这起案件。即便您不来,我也会竭尽全力抓住凶手!”

小坂田樱将他的拒绝置若罔闻,捏着支票朝他手中递,一定要他收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不要拒绝。姐姐是对我最重要的人,如果不能抓住凶手,我无论如何也不肯罢休!我一定要让凶手受到惩罚!”

“收下吧。”见两人僵持,神无梦建议道,“这样小坂田女士才能安心吧。”

对于成年人来说,只有付出金钱交换的东西才是踏实的。无偿的帮助只会令他们担忧对方是否不够尽心,或是考虑对方是否还有更昂贵的报酬亟待索要。

小坂田樱这时才看向神无梦,说道:“这是工藤君的女朋友吗?真漂亮。”

她的眸光中带着怀念:“姐姐也留着这样的长发。”

连环杀人案的新闻已经播出,东京市内的适龄女性人心惶惶。即便警方没有给出更多信息,但民间议论甚嚣尘上,早已流传出凶手偏爱杀害黑发女性的猜测。

小坂田樱说道:“您的女朋友这么好看,您一定也很担心吧。”

“啊,不、不是女朋友!”工藤新一的脸瞬间变红,连忙摆手否认。

小坂田樱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是恳求地看着他:“工藤君,您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心情,请您一定要抓住那个杀人魔!为姐姐报仇!”

工藤新一正色道:“我会的。”

但他仍然将那张支票推开:“小坂田女士,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抓住凶手,委托费还请您收回。”

他的动作很坚定,脸上的表情同样毅然,令人不由自主对他付出信任。

小坂田樱咬了咬唇,将支票收进包内:“我明白了,工藤君,我相信您。”

在拉上皮包拉链的时候,她的手腕被男生骤然按住,让她停下动作。

小坂田樱有一瞬的茫然:“怎么了,还是……”决定收下支票吗?

但少年的目光落点却并非那写着一串数字的支票,而是旁边的一盒香烟。

小坂田樱更加不解,试探着将烟盒取出:“您要来一根吗?”

工藤新一皱眉,将红白相间的烟盒拿在手中打量了一会:“你知道你姐姐抽烟吗?”

“姐姐她……”小坂田樱有些犹豫,“毕竟是画家,她偶尔压力大,会抽一点,这件事外界媒体都不知道。”

“是被你影响的,那你们偏好的香烟应该是一类?”工藤新一问道。

工藤新一:“你和警方说过吗?”

“没有。”小坂田樱瞪大眼睛,“这是很重要的线索吗?我这就联系警方!”

她闭上双眼,又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您不必这样。”工藤新一侧了下身,承诺道,“我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

“谢谢您。”小坂田樱抽噎着,重复了一遍,“真的谢谢您。”

该说的话已说完,她整理好仪表,平复心情之后,说道:“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工藤君。”

小坂田樱转身离开。

她的身形单薄,一袭黑裙,在冬日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孤寂,全身的悲伤被黑帽上的网纱笼罩,浓稠得令人喘不过气。

“柳原,你还没意识到吗?”工藤新一望着小坂田樱的背影,说道,“生命的逝去是伴随着痛苦的。不论我再怎样拼命,那些鲜活的、货真价实的生命也已经消失了。”

神无梦低着头。

她的掌心晶莹,是刚才小坂田樱鞠躬时,吹落至她手上的泪水。这滴液体滚烫、湿润,像是灼烧过后的烟灰,令她的手止不住颤抖。

刚才小坂田樱的举止已经足够得体,精致的妆容也竭力抹去憔悴,但在她低下头的那一瞬间,那张脸上的表情却再也遏制不住──紧皱的双眉,剧烈收缩的眼轮匝肌,紧绷的上唇,颤抖的颈阔肌……

这是几乎不可能在有自控能力的成年人脸上见到的,如婴儿一般,痛苦到难以掩饰的伤悲。

她失去了挚爱的亲人。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的事。

“凶手至少杀了三个人。”工藤新一扶住神无梦的右肩,让她抬眸与自己对视,语气平静低沉,“柳原,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而是有人被杀害这件事,足足发生了三次。”

一条生命逝去,必然会有人为之痛苦。

家人、朋友,哪怕是萍水相逢的路人,都会为这样强烈的感情而触动。

这种压在她心上的情绪,是什么?

此刻的她,正在与这个世界的人物——共情吗?

耳侧的风呜咽而过,裹挟着漫天的寒意,吹散这令人窒息的凝滞与沉重-

许是小坂田樱带来的情绪影响了两人,他们一路无言。

到了枝野宅,工藤新一确认了一遍神无梦的手机电量,随即与她道别。

“上完课我来接你。晚点见。”

在他离开之际,神无梦突然抓住他的手臂,询问道:“不累吗,工藤君。”

这世上总有太多的悲伤难言,总有太多的真相未解,可当这一切落在一个人身上,难道不会疲惫吗?

难道连一瞬间的放弃念头,都不会出现吗?

工藤新一摇头,冲她扬起了一个朝气满满的笑容。

他斩钉截铁道:“完全不会。”

神无梦怔怔地望着他。

她看着工藤新一朝警视厅的方向跑去,坚定且毫不迟疑。

少年的身影渐小,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于是她收回目光,转身想到。

是啊,他生来就是个一往无前的人。

永不驻足、永不停歇。

“胡说什么呢?”

神无梦根本不好奇他此刻眼中到底是什么情绪,不管怎样提醒自己存在文化差异她都觉得是在骂人,当即冷了脸色:“别乱猜我的私事。”

越想越气,不知道有没有找人揍他一顿的可能。

神无梦觉得遇到降谷零真的没有好事,被他气得捂住侧脸,觉得智齿都开始疼了。

但降谷零似乎这段时间跑去吃了火药,因为这家伙竟然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攻击她,重复了她之前说过的话:“我很好奇啊,谁让你是我关注的人呢。”

“波本。”

神无梦在这种地方直接叫出他的代号,不客气道:“你真是有些阴魂不散啊。”

第 47 章 攻略进度47%

这一处是由院墙围成的角落,下午的光线都被高大的树冠挡住,两人站在一片阴影之中。

降谷零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在听到她否认的时候松了口气。

就算是孤儿,也不是她在组织里面助纣为虐的理由,况且他分明知道组织大部分成员都孤身一人,无父无母。

该死!

肯定是hagi和松田影响了他的判断,所以他这些挚友究竟为什么会喜欢她啊?

工藤新一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

“笨、笨蛋!”他的脸瞬间通红,“你在乱说什么啊!”

神无梦仍然坐在沙发上,抬起的目光满是戏谑:“欸?是我看错了吗?”

俯视的角度似乎将人看得更加清楚,连眼睫都一根根被他捕捉。

工藤新一竭力忽视那股心虚之感,立刻接话:“当、当然!”

“这样啊。”神无梦放下手中的药瓶,起身递了个创可贴给他,“看来工藤君不需要上药了,那走吧。”

来不及多想,工藤新一将之当作逐客令,后退两步,果断拒绝:“我不走。”

下一秒,他注意到女生不解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这是出行前的通知:“……去哪里?”

侦探稍显迟钝的反应实在有趣,神无梦轻笑一声,撕开创可贴的包装,走上前踮脚为他贴好,接着说出目的地:“警视厅。”

还没等工藤新一为她的积极感到意外,便听她继续道:“去见识更多的罪恶。”-

走出温暖的室内,工藤新一才感觉自己的头脑再次恢复清明。

想到刚才自己的那些表现,还有说的那些话……

他忍不住扶额,在心中质问自己:工藤新一,你到底怎么了啊!

“之前便利店的店员提起小坂田慧的时候,说有个男孩在店门外等她。”神无梦不知道他心中的纠结,陈述道,“那个男孩只会是枝野康平。”

提起案件,工藤新一分散的注意力全部集中,认真思考起来。

事实上,小坂田慧路过便利店买烟,枝野康平等在外面,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况且那家店就在枝野宅对面。

但将这些微不足道的信息串联在一起,由点成线,一切将改头换面,与之前完全不同。

在这个相关人员屈指可数的案件之中,哪怕线索再如何零碎,要得出结论也并不需要多么高超的推理技术。工藤新一沉默了片刻,纵然感到太过骇人听闻,但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只能是真相。

“松本春不喜欢枝野诚,只想要采访他。她是枝野康平的救命恩人,这份关系没有隐藏的必要,之前警方调查松本春的人际关系时的人物清单却不包括他,只能说明他们的确交集不多。”

他顿了一下,继续推理:“但交集不多,枝野诚又怎么会认为松本春对他抱有特殊的感情,是谁令他有这种判断?

“秋保丽子不可能知道枝野静子用过的香水味道,但她确实在使用,是有人告诉她这款香水可以讨好枝野诚,可以让她更像枝野静子。

“小坂田慧两周前刻意改变口味的薄荷烟又是接受了谁的建议,或者说,她究竟是信了谁的话,才会觉得改抽薄荷烟能够离办画展的梦想更近一步?”

工藤新一自顾自地说出结论:“是枝野康平在推动这一切。”

他感到周身血液冰冷,难以置信道:“他才十岁……”

紧接着,他恍然惊觉,问道:“你早就发现了?”

“工藤君。”神无梦朝他笑,眉眼弯弯,“我能看穿所有谎言。”

在今天枝野康平向她“袒露心声”的时候,她就知晓其中有多少虚假。

“你不生气吗?”工藤新一皱眉看她,“他邀请你成为他的家庭教师,也许那时他就动了杀意!他甚至装作在保护你!”

神无梦不理解他的情绪从何而来:“我应该生气吗?”

工藤新一唇瓣紧抿,好一会才道:“我真的很失望。”-

周末的警视厅同样忙碌,身着警服的人员脚步匆匆,每一位都神色紧张。

工藤新一对这里极为熟悉,路过的警员注意到他,也会停下来寒暄两句。

询问过目暮警部之后,他带着神无梦走向枝野康平所在的房间。

枝野康平不过十岁,未满刑事责任年龄的男孩年幼丧母,父亲是个连环杀人狂,本就惹人怜惜,加上他长得可爱,待人有礼,搜查一课的警官更是对他颇为照顾,在审完枝野诚之前并没有为难他,还单独为他收拾出来了一间休息室。

为了让枝野康平得到更好的心理安抚,目暮警部安排了最细心的佐藤警官陪在他的身边——当然,这也是监视的一部分。

已经得到目暮警部的命令,在见到工藤新一的时候,佐藤警官便走出门,将审讯的进展告诉他们。

“高木那边刚问完枝野静子的事。枝野诚说他两岁时被父亲抛弃,与母亲相依为命,一直想要报复。后来知道枝野静子是父亲的女儿,刻意去接近她与她交往,结婚后又骗她生下孩子,彻底毁了她的人生。”

话语间,她对枝野康平这个无辜患上疾病的孩子更加同情,交代道:“康平开始有些害怕,还哭了一会,现在好了很多,你们和他聊天的时候注意些,不要刺激他了。”

审讯室的问话程序严格,但这里只是一件普通的休息室,神无梦又算是枝野康平的老师,征求孩子同意之后,佐藤便将房间的使用权留给了他们。

房间不大,除了一张单人床外,只有一张桌子与两把椅子,是平时办案疲劳过度的警员短暂休息的地方。枝野康平靠在床头,手里玩着不知道谁给他的九连环,安安静静。

神无梦很有耐心,拉过椅子坐下,等着他结束。

工藤新一还没消气,也沉闷着坐在另一边,不愿开口。

钢材摩擦的声音很轻,但也清晰。

枝野康平将解开的环扣勾在手上,亲昵地叫了神无梦一声:“老师,我以为您不会来了。”

“原本是这样的。”神无梦肯定了他的判断,“可有位侦探先生想见你。”

枝野康平却看也不看工藤新一,像是眼前只有神无梦一个人一般,仍然乖巧地望着她:“老师,您想问的,我都已经告诉您了呀。”

她正准备回答,身边的人却伸手轻叩桌面,说道:“是我要问你。”

许多真相已然知晓,对推理结果万分自信的少年亦不是来确认的,他只是找不到动机。

枝野康平打量了他一会,说道:“哥哥,我见过你。”

“松本春救了你,但你却害了她。”工藤新一盯着他,试图从男孩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愧疚,但他没能成功。

怒火自心底而生,他质问道:“你请柳原去你家教你,也是要害她的性命吗?”

“我没有!”枝野康平受不了这句话的刺激,尖声叫起来,“我从来没想过杀老师!”

他狠狠瞪向工藤新一,似是为了报复他刚才的言论一样,将原因说给他听:“是那个女人要救我!她不救我,我可以去死,她也可以活着!是她自作自受!是她活该!”

手中的钢环发出碰撞声,他的动作很大,两臂也挥舞起来:“谁让她们看到我发病的样子,她们一个个都虚伪,关心我,照顾我,不过是觉得我可怜!想展示她们的同情心而已!

“还有个女人想当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死了!她这么想的话,那她也去死好了!

“她们想知道爸爸喜欢什么,我就告诉她们啊,等她们到天上去了,肯定会感谢我啊!”

他扭头看向神无梦:“老师,只有你,我、我后来后悔了——”

“再说说你的母亲吧。”神无梦打断他,“那些也是在骗我,不是吗?”

示弱没有得到回应,枝野康平露出无助的表情,眼眶里瞬间盛满了泪水,直直望着神无梦。

可后者仍然不为所动,他吸了吸鼻子,坦白道:“我没有骗您。那天爸爸和妈妈吵架,我躲在门后面听到了。妈妈发现爸爸一直在骗她,好生气,要和爸爸离婚,还骂我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后来妈妈打爸爸,爸爸就往她嘴巴里灌东西。”

“后来……后来爸爸走了,我偷偷跑进画室,妈妈竟然睁开了眼睛,拉着我的裤子让我叫救护车,让我报警!”说到这里,枝野康平忽然笑起来,“她说这个世界上不该有我,那怎么可以有她呢,您说呢,柳原老师?”

浓稠粘腻的恶意弥漫在整间房内,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恨死他们了。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要让我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我好恨啊!”他的表情狰狞,喊道,“他们每个人都是活该,都该死!”

工藤新一怒不可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啊。”枝野康平的脸上仍有泪痕,却笑容灿烂,“可我才十岁。哥哥,我甚至没有十四岁,法律不能动我,谁都不能动我,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况且,我根本没有做什么,不是吗?”

枝野康平说的没错,他只是精心挑选了适合的对象,又提供了足量的信息,潜移默化使对方变成了枝野诚的刺激源,一点点将她们送上绝路。

只不过……

神无梦侧眸去看身边的少年,那张帅气的面容低沉,眸底更是如海浪翻涌一般,酝酿着风暴-

从休息室出来,工藤新一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甚至没有和迎上来的佐藤警官打招呼,径直赶向目暮警部的办公室。

“工藤君……”佐藤警官看着他与自己擦身而过,像是有什么急事般,不解地转向神无梦,“这是怎么了?”

“被挑衅了吧。”神无梦注视着他的背影道。

刚刚抓获连环杀人案凶手的侦探骤然得知年幼的孩子竟也与之深深牵扯,不论如何,总会感受到一股无力之感。

面对佐藤警官尚未明白的眼神,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的,他能解决。”

拒绝了佐藤警官送她出去的建议,神无梦独自走出警视厅,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

行人络绎不绝,她的身侧却空旷。

画面倒映在她漆黑的瞳孔中。

从天边的夕阳到掠过的飞鸟,从脚畔的绿化带到闪烁的红绿灯,每一件都是这个时代所特有的产物。

而在漫画之外,在百年之后,悬空之处会有看不见的透明屏障,平整的地面会拔起森林般的钢铁高楼,就连花草都带着金属质地的冷意。

没有人行道,没有指示灯,一切都被飞行器与智脑取代。每个人的时间都开了倍速,不会在出行路线上有任何不必要的浪费。

她伸出手。

有呼啸的风从指缝穿过。

连温度与触感都是真切的。

这是漫画世界。

也是她如今存在的世界。

展露在枝野诚身上的疯狂,枝野康平身上的恶意,还有更早落合馆长那股对艺术的爱与对信念的坚持……

这些强烈的爱与恨,她所感非虚。

过往的十八年骤然间如此遥远,而此刻她的存在却又无比真实。

其实她知道工藤新一为什么这样生气。

并不是为她迟一步才说起康平,而是因为她那种满不在意的态度。令自己置身险境,不考虑四伏危机,这才是真正令他失望的事情。

神无梦无知觉地咬住下唇,随后猛然意识到这是紧张焦虑的典型表现。

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无法遮掩,就连她也不能避免。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她抬眸,见到少年逆光而来。

他停在女生的面前,平稳着微乱的呼吸。

“和目暮警部商量好了吗?”神无梦主动问道。

“噢。”神无梦应了一声。

她对这里的律法不熟悉,也说不出来更多的评价。只是这样似乎稍显冷淡,她又张了张口,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再补充些什么。

“对不起,柳原。”他突然认真地向她道歉。

神无梦微微睁大了眼睛:“嗯?”

“抱歉,我不该随意指责你……不管是康平的事,还是之前的那支护手霜,包括更早我不了解你时所说的那些话,我都很抱歉,我……我不该用我的想法去干涉你,去改变你,甚至去约束你……”

他又一次卡住。

这一路跑来,他不知道打过多少遍腹稿,但此时此刻,他又觉得千百句话都失了意义。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统统抛下,平静地望向她,说道:“我是说,你怎样都好,怎样都可以,我会保护你。”

他的话掷地有声,如平地惊雷。

惹人怦然心动。

神无梦凝视着他的眼睛。

在这双湛蓝瞳孔里,她瞥见幽深的黎明,看到古老的昨天,见到她所不能领悟的一切。

日沉西山,余晖渐尽。

——然天将明。

樫村太太没见过孩子和陌生人说过这么多话,就算两个人建立友谊的方式是通过电脑也足够让她惊讶。她并不是反对弘树玩电脑,只是不希望他每天闷闷不乐,希望想办法让他快乐起来。

而现在,她看到了孩子亮晶晶的眼睛,是她几乎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兴奋,就算在家里对着电脑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弘树好像很喜欢神小姐,他在家里都不太爱说话。”

樫村太太不想打扰他们,小声说道。

“可能因为弘树对这方面感兴趣吧。”神无梦抬起头,朝她笑道,“弘树在计算机方面是天才也说不定呢,我只是让他提前接触到了人工智能的存在。”

她接过被归还的电脑,跟樫村太太交换了个联系方式:“弘树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交流哦,说不定还能教我不少东西呢。”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神无梦比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到门口接听:“伏特加?”

第 48 章 攻略进度48%|含6k营养液加更

之前偷偷查过琴酒他们的位置,神无梦知道两天前他和伏特加去鸟取县出任务,这会可能已经在回东京的路上了,但想不到有什么事需要联系她。

伏特加那边的声音很急:“西拉酒,你有空吗?我和大哥在鸟取市遇到了点麻烦,有条子在跟踪,把我们到车站这条路线上的红绿灯解决一下。”

神无梦担心琴酒回来得太早,把她救松田阵平的事破坏了,所以稍微给他的任务上了一点难度,但也不至于大白天的发生意外吧?

虽然认为和自己无关,她还是有些心虚,边抱着电脑去车里,边答应道:“你们的位置在哪?具体什么情况?”

“行踪被泄露了。”琴酒的声音很冷,透过听筒也驱不散多少寒意,“我现在回东京。”

已经到了美术馆的开放时间,馆内仍是没什么游客,显得空旷冷清。

毛利兰沉浸地欣赏着墙壁上的挂画,余光见到工藤新一靠近自己,指着眼前的画作夸道:“好漂亮的颜色。”

托着下颌思考的少年没有附和她,而是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谁?”毛利兰被他突然的问题弄得茫然,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梦酱?”

工藤新一点头:“嗯。”

“是上周在咖啡厅门口遇到的。”毛利兰将手中的纸杯logo那面转向他,“喏,就是这家店。当时有个人想骗我,是梦酱帮了我呢。”

工藤新一皱眉:“怎么骗你?”

“那个人看起来像是个国中生,走过来问我能不能借他手机打电话,说他迷了路,手机和钱包都遗失了,想要联系家人。”

“你一定借给他了。”工藤新一肯定道。

毛利兰承认:“是啊。他打完电话,说家人没办法来接他,问我能不能送他回家。”

工藤新一:“你答应了?”

以他对兰的了解,她一定不会拒绝。

“他看起来才国中嘛!”毛利兰强调,“而且身上没有手机也没有钱,万一遇到不怀好意的人怎么办!”

毛利兰反驳:“谁会想这么多啊!他说出来的地址离那里不远,虽然听起来有些陌生,但我当然会帮他啊!”

那么所谓的“帮忙”应该就是发生在这里,工藤新一问道:“是柳原劝住了你?”

工藤新一看着在他眼前舞动的拳头,一阵阵的拳风从他脸侧拂过。

他默默想到,以兰的战斗力来说,难道柳原真正救下的其实是那个坏人?

毛利兰回想起当时的事,又感慨了一声:“梦酱真的好厉害,她懂的好多啊。”

“所以你当时就不应该直接同意送那个孩子回家,就算不报警,至少给我或者园子打个电话吧。”工藤新一评价道。

“和新一说了你也不懂!”毛利兰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纸杯。

杯盖上的矩形开口边缘干干净净,随着时间的流逝,热气也不再往外溢出,分明是一口没动的状态。

毛利兰面露不满:“什么嘛,新一这样简直是浪费梦酱的一片好意,她知道了难过该怎么办?”

说着,她伸手准备将热饮接过,打算在神无梦回来之前消灭掉它。

“柳原根本不是会计较这种事的人吧。”工藤新一无语地露出半梦眼。

他侧身避开了毛利兰的手,端起热可可喝了一口:“我又没说我不喝,刚才太烫了而已。”

口中的味道与他常喝的冰美式有着天壤之别,一甜一苦,一冷一热,就像神无梦这个人一样,猝不及防闯进他的生命里,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体验。

一杯饮品尚不至于惹人好奇,但一个神秘的人,却无时无刻不在牵引着侦探的心-

神无梦回到展厅时,见到的便是两人僵持着的画面,似乎——是抢夺一杯热可可的归属权?

“兰,发生了什么事吗?”她率先问了表情更加灵动的女生。

毛利兰当然不会说热可可的事情,只将更早的对话说了出来,然后生气道:“新一说我不该帮那个‘孩子’,我当时以为那是国中生嘛。”

“是对方太坏了,怎么能怪兰善良呢?如果是工藤君在的话,肯定也会帮忙的吧?”神无梦顺着兰的话表示,“况且对方是有备而来呢。”

工藤新一:“有备而来?”

“这样有些难说清楚啊。”她似是感到为难,朝四周看了看才有了主意,接着冲男生轻轻wink了一下,叮嘱道,“不要眨眼哦。”

“欸,梦酱,你去哪里?”毛利兰不解道。

神无梦走到了一位刚刚进入展厅的女士身边。

她与那位女士交流了一会,工藤新一便见到后者拿出包里的手机,借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接着不知道两人又沟通了什么,那位女士带着她朝展厅外走去。

“什么?她是在复刻你那时的经历吗?”工藤新一发现这一幕与先前毛利兰所说的一模一样,向她确定道。

毛利兰睁大了双眼,迟疑道:“不可能吧,梦酱不会让那个姐姐送她回家吧?”

“当然不可能。”工藤新一注视着此时已经空无一人的入口,想起那位女士微带湿意的袖口,推测道,“大概是去洗手间了。”

并没有等多久,神无梦回来得很快。

她与那名女士道别,径直朝他们走来。

“梦酱,你是去洗手间了吗?”毛利兰问道。

神无梦笑道:“是啊,这也是工藤君的推理吗?”

工藤新一却没有借着这句话去炫耀自己的推理过程,而是说道:“你这样走过来没关系吗?”

又是借手机打电话,又是请人带她去洗手间,帮了这么多忙,回来却发现她其实有认识的朋友在美术馆内,不论怎么想也会觉得不对劲吧?

这简直是一场欺骗。

“原来工藤君是不能接受谎言的类型啊。”神无梦的语气带着些出乎意料,她此刻是真的好奇了,“善意的呢?善意的谎言也不能接受吗?”

少年不假思索:“当然不行。”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眼前的少女露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其中有几分戏谑,似乎是对他这句话的怀疑。

“你——”冬日的天色暗得很快,道路两侧的路灯已经亮起。

少年颀长的身形立在灯下,低头读着手里的资料。冷色调的蓝光落在他的发梢,清而淡,像一抹梦色。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影子被灯光拉长,边缘模糊。

“工藤君。”神无梦朝他走去。

工藤新一循声看去,她的身后是枝野父子的剪影,随即视线被合上的别墅门阻隔。

神无梦注意到他眉间有几分焦虑,猜测是之前说的案件遇到了困难,问道:“工藤君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他摇头。

少年鬓角带着些许湿润,在灯光下映出水色。

警视厅离这里不算很近,他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是跑过来的吗?

神无梦猜测道:“是担心我的伤吗?”

工藤新一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她:“最近有几名女性遇害,目前警方认为是连环杀人案,凶手还没抓到。在你的手恢复之前,我都会送你回家。”

神无梦稍微抬了下左手:“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刚才画画的时候,只要不刻意去关注,她甚至都没感觉到疼痛。

“那你也根本没办法保护好自己吧!”工藤新一感到一丝说不上来的烦躁。

这是连环杀人案,直到现在他也没找到受害者之间的关联,除了那头及腰的黑色长发,再没有半点其他特征。

可这一项又太过无用,符合的人数不胜数,哪怕警方有心,也不可能确保每一个人的安全。

但神无梦是他承诺过要保护的人,如果他连这一件事也不能做到,他还算什么福尔摩斯的弟子?

工藤新一用力揉了下脑后的头发,下定决心要尽快将凶手抓出来,不管怎样都不能让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他重视万分,言辞也不由得染上质问的语气:“如果真的遇到危险,身边没有人的话你要怎么办?”

“我会呼叫工藤君啊。”神无梦倒是显得轻松极了,朝他扬了扬手机,“会保护好我的吧,我的紧急联系人?”

她的语调轻快,工藤新一满腔的焦虑如同被细雨溅湿,不安的情绪也瞬间被抚平。

好半天,他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所、所以说我送你回家啦!”

说完,他加快脚步,飞速往前走,将微红的脸扭了回去。

望着少年略显僵硬的背影,神无梦的语调带笑,提醒道:“工藤君,我家是在另一个方向哦。”-

似乎和这位侦探在一起总不会太平。

即便只是平稳地走在回家路上,也能遇到和父母走失的小朋友。

将五岁的小女孩送回焦急寻找的父母身边,神无梦已经饿了。

鉴于某人的奇特体质,为了能够顺利吃饭,她拒绝了对方提议的路边餐馆,而是从公寓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两份便当。

“就当是工藤君送我回家的谢礼吧。”她将其中一份便当塞到工藤新一手中,随口问道,“要去我家吃吗?”

“啊,好。”工藤新一对吃饭这件事同样不算上心,习惯了吃便当的他也并不觉得这份食物有多简陋,当即应下。

他顺手接过神无梦拎着的纸袋,将便当和她的那份放在一起。

便利店的袋子中不仅装着两份便当,还有一支护手霜,包装精美,盒子上印着绿色叶片。

注意到他的视线,心情还算不错的神无梦主动满足侦探的好奇心:“之前的护手霜用完了,就买了支新的。”

其实是下午洗手后拿出来用了一回,接着忘在枝野康平家的画室里了,但这些说起来过于琐碎,她不认为需要解释这么多。

工藤新一点了点头。

对观察到的事物进行联想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尽管他并非想要对旁人的生活过分探索,但身体与大脑总会快一步地去分析所有相关的线索。

比如,他又一次想起了那天萦绕在指尖的薄荷香气。

等等——

薄荷?

他顾不上方才的那些杂思,飞快从文件袋里掏出几张照片。

上面将死亡现场及死者的随身物品都详细记录,编号标注在一旁,整齐清晰。

出租屋内被发现的死者处在家中,卧室内乱成一团,十分具有自由职业者的风格,床头还四散着刚写好的稿件与换下的睡衣。

笔记本被搁置在床头柜上,露出被遮住的铁盒一角。

盒子很薄,成年人掌心大小,是最近十分出名的一款薄荷糖,据推测是死者写稿提神时吃的。

死者衣着整齐得体,当日应当有出行计划,或是与某人有约会,却在出门前被害。

另一位公园树林内被发现的艺术生死者只随身背了一个挎包,其中物品仅有六样:手机、香水、口红、镜子、钱包、钥匙。

——是约会的状态。

最后一位酒吧后巷被发现的画家死者周围更加干净,她的身边连手提包也没有。只有一枚打火机与一包女士香烟躺在她的手边。

——像是临时决定去往目的地或是半路寻找了一处角落抽烟。

初时看到这几张照片,工藤新一尚觉困惑。

即使凶手是出于某种原因选择了这三位受害人,凶案现场为什么会丝毫没有被布置过的痕迹?这完全不符合连环杀人案罪犯的行为模式。

除开被刻意留下的签名,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将这几起案件联系到一起?

但此刻,他终于找到了其中的共同点——尽管这令他心中的不安加剧。

通过物品上的品牌标识,他查出了自己需要的答案。

薄荷糖、薄荷气味的香水、女士薄荷爆珠香烟。

这是她们的第二个共同点吗?

还是说,这才是她们真正的共同点。

“我明白了!”他猛然抬头,迫不及待道,“我现在要回一趟警视厅。”

从这点着手,警方一定能查出更多的线索。

“柳原。”工藤新一捏紧手中的纸袋,“最近你一定要当心,感觉到任何不对要立刻联系我。”

神无梦大概能判断出他是对之前说起的案件有了新的发现。

她的好奇心并不旺盛,于是简单道:“好,你快去吧。”

工藤新一却没有动。工藤新一很快接受这个事实,说道:“我会请目暮警部调查之前是否出现过相似的案件。”

眼前的这三起案件已经提供了足够的信息,死者A并不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起始,至少不会是凶手手上的第一条人命。

……等等。

她竟然会用“人命”这个词?

在这个本就以推理闻名的漫画里,生死不都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只是角色的命运而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也忍不住上心起来,一本正经地分析案情,不知不觉投入其中,像是当真了一样。

神无梦恍惚了片刻,直到那道清澈的声音不断响起,视线才重新有了焦点。

少年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帅气,眼底的青黑却也十分明显,闭上双眼时偶然会流露出轻微的疲惫之态。

但只要睁开双眼,那其中的神采奕奕便不容忽视,如钻石的光芒一般璀璨,顷刻扫去之前的倦意。

“怎么了?是太累了吗?”工藤新一担忧地看向她,“是我打扰太久了,你休息一会。”

或许让人无法隐瞒是侦探潜在的能力之一,总之在对方的注视下,神无梦骤然有了“知无不言”的冲动。

她说:“其实我还有一些看法。”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心中的犹疑便随之消散,驱使她说出更多的推测。

“连环杀人案的谋杀动机通常是为了满足某种心理,可能是性、金钱、关注度……”神无梦以陈述的语调介绍道,随后问他,“将这三起案件汇总,给旁观者所留下的最明显标记是什么?”

工藤新一的领悟力与敏锐度惊人,一阵见血地指出关键之处:“是签名。”

神无梦抽出那三张拍摄下尸身上签名刻痕的特写照片,展示在他眼前。

“比起前者,显然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方式更加隐晦,说明凶手的内心深处仍然有少许难以察觉的不自信——他既渴望告诉所有人这是同一个人犯下的案件,可潜意识又害怕被人发现这是连环作案,显得十分矛盾。”

“当然,凶手选择在死者身体上刻下签名,未尝没有‘就连死者的签名都要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想法。一般来说,这是在受过极度压迫后渴望展露自己能力的一种体现。”

将照片合拢,她没有留出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又将尸检报告摆出来:“你还能从尸体上发现什么痕迹吗?除了致死伤和签名刻痕。”

报告上的字早已印在他脑中,工藤新一却仍然仔细看了一遍,抬头问她:“没有其他痕迹,但这就是最大的痕迹,对吗?”

神无梦点头:“是的,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

“从这三起案件来看,凶手的手法分别是让死者口服毒药,让死者外用毒药,向死者注射毒药。与氰.化物不同,蒎烯类药物的致死过程缓慢,会给死者带来一定的痛苦,说明凶手心中是有不满与愤恨的。

“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他选择的手法出血量少,并没有破坏死者遗容,没有任何诸如毁容或肢解的泄愤之举,侮辱意味不大。”

“这很矛盾。”工藤新一问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神无梦解释道:“我不能完全确定。但我认为,应该是有两名女性对凶手产生了影响。凶手仇恨第一名女性,以至于仇恨一类女性。可又有另一位女性在凶手的生命中十分重要,这使得他不忍心做出过分的举动,或者,是他不敢做。”

工藤新一:“不敢?”

她抽出一张白纸,边写边说道:“基于以上几点,即便暂时不能找到最初的死者,但我们已经可以得到凶手的部分画像。

“凶手是男性。死者被害时并非立刻死亡,因此凶手需要有一定的体能制服死者。另外,死者均与凶手有亲密关系,在无资料显示死者的同性取向之前,凶手是男性的可能性极大。

“从作案计划的完整性与严谨性来看,凶手属于‘有组织力杀人犯’,社会地位不低,至少属于中层人士,可以获取年轻女性的信任,职业也应该和死者们从事的创造性工作有所相关。”

神无梦简直被他的理解能力与思维能力震惊了:“对,接下来需要分析的是凶手第一次杀害的对象。”

她维持住脸上的平静,分析道:“我们需要明确的是,凶手并非出于‘黑发’‘薄荷’‘创造性工作’‘亲密关系’这几点原因杀害第一位死者。而是因为第一位死者,才有了这几点受害人特征。

“第一位死者与凶手存在某种冲突,激起了凶手的杀意,于是凶手杀害了她,逐渐仇恨与之相似的一类人,才有了今天的三位死者。”

“蒎烯类药物也是吗?”工藤新一很快发现重点,“第一位受害人遇害是因为松节油,所以凶手才坚持使用它作为犯罪手法,这也是对他第一次杀人的重现。”

他一定会成为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神无梦彻底认可他的过人天赋,交流的欲望也更加强烈:“这是原因之一,另一种原因是他的职业可以轻易拿到这件物品。当然,我倾向于二者皆有,也建议从这个角度去查。”

“如果是油画家的话,的确有机会与三名受害者相熟。”工藤新一说道,“我会更关注油画行业的嫌疑人。”

“最后一点。”她强调道,“如果查到之前的案件与这几起时间相距较远,那么两个梦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令凶手无法遏制情绪的大事,导致他又开始作案。”

工藤新一接上她的话:“例如约束者的逝去。第一位受害者令他仇恨,这种仇恨起初与母亲的约束勉强平衡,但两个梦前,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工藤君。”神无梦赞叹地望向他,“你真的很厉害。”

被称赞的少年眼中溢满好奇,探索欲与求知欲统统写在脸上,毫不掩饰地问道:“夸我之前,可以告诉我刚才的理论是什么吗?”

“犯罪心理画像——它的名字。”

神无梦看着他,漆黑的瞳孔闪烁着细碎的光,其中满是对自己所谈学科的自傲。

两人相视一笑。

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傍晚,在昼夜交错的逢魔时刻,他们见到了对方心中的那团火。

——焰光炽热,熠熠生辉-

有了新的思路与方向,工藤新一将满桌资料收拾整理好,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柳原。”临走前,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神无梦仍坐在地毯上,闻言抬头看他,不解地眨了眨眼:“嗯?”

工藤新一垂眸,将她眼底的茫然尽收眼底,莫名觉得从她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柔软可爱,顿了一下,才将从最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心中的问题说出来:“你抽过烟吗?”

他没有问“是否抽烟”,而是选择了过去的时态。

事实上,从与神无梦的相处中,还有曾经握过的那只手上,他能够判断出女生是不抽烟的。

但对上眼前的人,他总觉得自己的推理能力并不足够,还是要听她亲口说出才能确定。

没料到会是这个问题,神无梦想了一会。

刚来这里的时候,因为一切都很陌生,她不太适应。为了找到熟悉的气味令自己安心,她几乎试遍了市面上的薄荷产品,其中也包括刚才提到的薄荷烟。

“的确抽过一次。”她偏了偏头,回忆道,“但不是我喜欢的味道,所以也只有那一次。”

说到这里,神无梦故意用抱怨的语气问道:“那么,工藤君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的护手霜还给我?”

“啊……”工藤新一险些忘记自己昨晚抢了东西就跑的幼稚举动,尴尬一笑,果断道别,“我得赶紧把这些线索告诉目暮警部,就先告辞了!”

只是等到将他送去玄关处。

少年坚定的话语却从将要关上的门外传来。

“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用我能够做到的最快速度。”

“所以,不要着急,也不要害怕。”

他走得很快,连回复都没有等待,言行举止是如出一辙的洒脱干脆,像来去自如的风一般,只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

“谁害怕了啊。”

留在原地的神无梦低声反驳。

她自顾自地想到。

是因为没有薄荷气味提神,她才会感到头昏脑胀,仿佛被室内的暖气蒸晕了一样吗?

面对案情,他向来要等到一切证据都齐备,一切逻辑都清晰的时候才会说出自己的推理。在他的推断之下,在他的指认之下,他从来都是笃定且不容置疑的,但眼前人的安危显然比这份不确定性要重要更多。

不便将具体的信息透露给无关人员,工藤新一只能笼统说道:“柳原,我怀疑受害者被选中的原因与她们使用的物品相关,很大可能是薄荷气味。你最近可以换其他气味的护手霜吗?”

“不好。”她出人意料地拒绝。

“为什么?”工藤新一着急起来,“是我刚才没说清楚吗?虽然我还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大概率不会有错,凶手杀害她们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被神无梦打断道:“我相信你。”

她对他用力点了下头,又强调一遍:“我相信工藤君的判断。”

工藤新一更加不懂:“那是为什么?”

“一定要说的话……因为我不怕?”神无梦想了想道。

工藤新一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理由:“你在胡说什么啊!”

少年一脸震惊:“你是笨蛋吗!我怎么可能为了抓住凶手让你受伤啊?”

神无梦辩解道:“也不一定会受伤吧?”

工藤新一坚持:“有风险也不行!”

“好吧。”神无梦妥协,换了一个听上去更离谱的理由,“因为我不喜欢其他味道的护手霜,要我换成其他气味的护手霜,我宁愿被他杀害。”

“别乱说!”工藤新一大声道,“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交谈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公寓的大厅里,前台处的工作人员被声音吸引,朝他们看来。

工藤新一的脸色已然不太好看。他抿抿唇,将纸袋交给神无梦:“我会亲手将凶手逮捕,也会让你重视起自己的生命。答应我,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

神无梦大概是有些吃软不吃硬的。

尤其是当她能看出来对方脸上毫不作伪的关切之时。

“我……尽量。”她仍然不愿意轻易做出保证。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工藤新一满意。

在神无梦走进电梯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凑近,眼疾手快将纸袋中的护手霜拿出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好好吃饭,明天见!”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少年的背影遮挡。

一切发生的太快。

神无梦没料到他会做出来这种宛如小学生一般的举动,也不至于执着地为了一支护手霜追上去,她愣了两秒,望着纸袋中的两份便当出神。

看来便当不是令侦探满意的谢礼啊。

早知道就买不同口味的了。

牛丼饭旁边的鸡排饭看起来也不错。

好吧。

至少这里不用靠营养剂度日。

为了能够尝到更多口味的便当,还是晚一点再去面对凶手吧。

他还没问出口,对方便打断道:“不用在意哦,工藤君,我已经和她坦白了,这是我们的学科作业——《陌生个体间的善意与警惕心测试》,她甚至还感谢我了呢。”

什么测试?

她编得也太正经了吧?

再说了,这不是另一个谎言吗?

工藤新一的眉头锁得更紧。

“那位姐姐人真好,直接就帮助你了呢,幸好梦酱不是坏人。”毛利兰没想这么多,再联系起自己的遭遇,“所以正常人都会帮助别人的吧!”

“所以之前咖啡厅外那个人找我借手机打电话也是因为这个?”毛利兰了然。

神无梦点头:“同时可以增加他的言辞的可信度。”

“也不一定吧?”工藤新一捕捉到了其中的不同变量,“她愿意帮助你,也可能是因为你太好看了吧?”

闻言,毛利兰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新一竟然会承认别人好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很熟悉自己的竹马,知道他内心是个十分骄傲的人,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一句对他人的赞美是极难的事情。

“那就谢谢工藤君的称赞了。”神无梦勾起嘴角,语气愉悦,“工藤君说的没错,人们总是更愿意帮助容貌优异的人。比如面对工藤君的时候,我可是有问必答哦。”

只是出于严谨性的考量而多说了一句,连工藤新一自己都是在说完之后才意识到那句话的内容有多么直白。

对方的调笑令他感到稍许不自在,面对外界的无数溢美之词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少年此刻却因为那后半句话而脸颊微红。在美术馆的熏人暖气之下,灵活的头脑甚至连一句辩解之语都无法想出。

算了。

她确实很好看。

破罐子破摔的工藤新一如是想到。

“洼田,你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震声大喊将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循声望去,是落合馆长正在批评一位身着工作西服的员工。

那名员工正在调整墙壁上没有挂正的一幅画作,听到训斥声连忙收手,不敢再动。

落合馆长还在愤怒之中:“强调过多少次了,处理作品的时候一定要带手套,你又忘记了吗?”

“馆长真是中气十足啊。”工藤新一听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吐槽道。

毛利兰也没想到刚才还和蔼可亲的馆长竟然有这样反差的一面:“是啊,真看不出来啊。”

“虽然年迈,但还精神矍铄呢。”神无梦倒是满脸淡定,“馆长长期锻炼,身体好也理所当然。”

“你怎么知道?”工藤新一飞快看了一眼她的手,几乎把“你们握手了吗”这个问题写在脸上。

“你说的都是习练剑道时会锻炼到的肌肉群。”工藤新一替她做出判断。

他将心中的怪异情绪归结于观察力弱于对方的懊恼,追问道:“人体绘画,你很擅长这个?”

“要我送你一幅吗?”神无梦的眸光流转,如打量模特一般,视线从他的发丝移到脚踝,最后对上那双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海蓝瞳孔,“随时恭候哦,大侦探。”

琴酒看她一眼,指腹从她的眼睫上擦过:“还没拔?”

边上的电脑动一下鼠标就展示出来才拍好的牙片,装着工具的小盘子里干干净净,连注射器和针头都还没拆封,明显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暂停了的样子。

男人的指腹粗糙,但温热的触感比起湿润的水渍要舒服很多,神无梦任由他帮忙把眼睛上影响视线的水珠擦掉,回答道:“实验室出了点问题,志保过去看了。”

她想要坐起来,肩膀却直接被人按住,让她不得不继续躺好在椅子上。

神无梦偏过头,眼睛微微睁大,看到金属器材在琴酒骨节分明的手指间转动,简单的动作却让她好像闻到了从他的大衣身上散发出来的硝烟味道。

紧接着,银色长发的男人拿起旁边那支注射器,针头插进玻璃瓶装的麻药之中,垂眸对她问道:“我来?”

第 49 章 攻略进度49%|含300雷加更

拔智齿听起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只是把长出来的那颗牙齿从牙龈上拔出来,但说到底,这也算是个口腔外科手术。

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个手术该怎么做,但仅凭想象也能模拟出它的血腥程度。神无梦当然不敢让琴酒动手,但眼前的男人却已经将玻璃瓶里的麻醉剂吸到针筒之内,还很熟练地推了推里面的空气,把液体从针尖挤出来一点。

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可她对琴酒的职业十分了解啊!

就算是汉尼拔,人家也不会在当杀手的同时兼职牙医,不管怎么想琴酒和这份救治病人的工作都有不小的违和感吧?

周六上午,按照与枝野康平的约定,神无梦到了枝野宅继续昨天未完成的课程。

经过一夜的休息,枝野康平的状态还不错,加上他性格认真,学得很快,已经可以开始自己绘画了。

他打完线稿,在神无梦的帮助下调出需要的颜色,出声问道:“柳原老师,您没有想画的人吗?”

想画的人。

甚至不需要思索,她只会想到一个人的面容。

“那我们一起吧!”枝野康平见她有一刹那的出神,建议道,“我也想看看柳原老师的人物画!”

神无梦没有拒绝,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画笔在纸面上勾勒。

除了最初学习绘画的时期,她几乎没有画过人物。在她的身边,既没有值得她耐心去观察的亲朋好友,也没有任何她想要记录下来的容颜。

不过现在,似乎有了例外。

落笔之前,就连神无梦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对工藤新一如此熟悉。

不论是五官还是骨骼,每一寸都清晰地刻印在她的脑中,不差毫厘。

少年的身后是落日熔金,迎面是凌冽朔风。

他朝她走来。

笔触下的人如绿植一般散发着生机与活力,跃然纸上的是蓬勃盎然的春意与朝气。

他带着敢于克服万难的勇气,朝远方走去。

出于私心,她难得选用了饱和度高的亮色,像是要将美好的一切都赋予其上。背景虚化,画面中央的少年仿若在宇宙中心发着光,被漫天的缤纷色彩所环绕。

——更甚骄阳。

“这位哥哥是柳原老师喜欢的人吗?”枝野康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边,探着脑袋看过来,满脸好奇,“他真好看,您画得真好。”

作画者对画中人物的感情总是难以隐藏的,落笔轻盈是喜悦,落笔沉重是愤怒,色调、构图与布局都可以被轻易看透,一切在画面上展露得淋漓尽致。

“谁会不喜欢太阳呢?”神无梦反问道,“你也想把我这幅画挂在走廊上吗?”

枝野康平不解地望向她:“您在说什么呀,柳原老师。之前的那幅画是因为爸爸喜欢,我才同意他挂在走廊上的。您是不高兴了吗?”

神无梦注视着他的表情,与他对视片刻,而后笑了一下:“撒谎。”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将笔放下:“老师现在去洗手,回来会检查康平的上色情况,不要偷懒噢。”

画室内熙熙攘攘挤满了人,目暮警部不得不发号施令,让警员们依次出来。

神无梦站在门外,将自己认为别墅内需要重点搜查的几个区域告知目暮警部。

众人都陷入了忙碌之中,她感觉到右手的袖口被冷不丁扯了一下,抬眸发现工藤新一正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工藤新一问她。

他们昨天道别之时,神无梦并未提起周末还要来给枝野康平上课的事,是以他只当下回上课时间还是在放学后,没有问起。

“工藤君是在明知故问吗?”神无梦朝他笑了一下,“就像工藤君也在这里一样。”

别墅内的信号屏蔽仪早已被关闭,她扬了扬手机,上面一连串全是来自工藤新一的未接电话。

许多话本不必说,正如他们刚才的配合。

那种令在场警员都为之称赞的默契与心有灵犀,其实说到底,只是两个灵魂之间甘愿交付的一次信任。

不过这样的回答显然并不让侦探满意,他还有更多的问题:“那你身上的薄荷味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用护手霜啊,不信你可以闻。”神无梦颇觉冤枉,右手递到男生面前,力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紧接着,她想起那盒随手买来的薄荷糖,话音突然卡住,伸出的手也不由得僵在半空,想了一会才小声辩解道:“也没答应不能吃糖啊……”

“算了。”工藤新一的语调突然轻松起来,眸光带笑,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你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我很为你高兴。”

——“我会亲手将凶手逮捕,也会让你重视起自己的生命。”

“是吗?”神无梦想起他曾说过的话,眨了眨眼睛,“因为有些期待了吧。”

“还有……”刚才还振振有词的少年突然哑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之前不是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吗?”

“是啊。”神无梦不明所以,慢一拍才意识到他是在问枝野诚所说的那句“同学”,心觉好笑,“是他记错了,我可没那么说。”

枝野诚戴着手铐,被两名警员一左一右地围着,恰好落在他们身后。

听到两人的对话,他的眼神阴鸷,死死盯着神无梦的后背。

离开走廊的前一瞬,枝野诚低头,状似不经意地踢了一处墙面。

变故骤然发生。

客厅中央的水晶吊灯似是受了力一般,剧烈晃动起来,摇摇欲坠。

走在枝野诚身边的两名警员一时不慎,被前者狠狠撞了一下,让他从自己的控制中逃了出去。

四处都是警员,他的手腕上还戴着手铐,枝野诚显然也没有逃脱的打算,只是冲到神无梦的身边,用力将她朝吊灯下方推去。

他本就在神无梦与工藤新一的身后,加上前方的变动吸引了大量注意力,两人都没能及时应对他的突然发难。

毫无准备的少女当即被骤然施加的力度冲击向前两步。

沉重的灯具断裂,带着无可阻挡的速度自正上方朝她砸来。

折射着璀璨光彩的水晶饰片落入她微缩的黑色瞳孔,距离越来越近,映像越来越大。

浑身肌肉本能绷紧,但身体却在冻结反应之下出现了短暂停滞。

被砸死的话,似乎会有点难看啊。

神无梦不合时宜地想到。

“柳原——!”

有人大喊着她的名字。

一道力将她扑倒在地,水晶吊灯重重砸在地上,碎片飞溅,锋利的、尖锐的,所有不规则的晶体都被压在她身上的人挡住。

就连后脑都被掌心包裹,将她保护在坚固而柔软的安全屏障之中。

分明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她却被那抹体温烫得心头一颤-

客厅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被逮捕后还试图伤人的枝野诚更是被重重包围起来,再不给他任何乱来的机会。

知道神无梦今日遭遇许多,又为这起案件出力不少,目暮警部神色和蔼,让她先回家休息,等审问完枝野诚再请她去警视厅做笔录。

送人回家已经成了习惯,工藤新一自然地等在她的身边,一副要一起离开的样子。目暮警部犹豫了片刻,最终一脸古怪地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肩膀,转身上了警车。

连枝野康平也在警员的照顾下一同前往警视厅。

喧哗落幕,神无梦领着工藤新一回了家,午餐理所当然的是便利店买来的三明治。

工藤新一三两口将食物吃完,满脸期待地问起刚才案件的细节。

纵然目暮警部审讯过后也可以得知,但他就是觉得柳原会给他更多的惊喜。

神无梦的语速很快,将从枝野康平那里听来的内容完完整整地复述给他,不再管对方陷入思考的神色,认真地品尝着手里的食物。

“听你这样说,康平是真心想保护你,但他也替枝野诚瞒了两年。”工藤新一靠在沙发上,右手支着下颌,垂眸分析道。

他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回应。工藤新一困惑地抬起头,发现坐在对面的少女仍在一口口慢慢吃着三明治,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

“柳原——”他喊道。

可是叫完她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不依不饶需要回应与关注的小学生,必须获得些什么才能罢休。

神无梦分心看了他一眼,咽下口中的食物,问道:“怎么了?”

这家店的三明治有这么好吃吗?

工藤新一试图回忆刚才的味道,但因为吃得太快,一点也想不起来。

“康平?”神无梦接上他之前的话,想了想,“他不想我死和他替枝野诚隐瞒并不冲突。人性向来如此矛盾,即使在邪恶里也找得出美德。”

“不。”工藤新一并不认可她的看法,“一旦沾了罪恶,就再也称不上美德。”

神无梦思考了一会,点头道:“你说得对。”

谜团一个接一个,他皱着眉头:“还有小坂田慧,她以前不抽薄荷烟,突然换了香烟口味,难道也是为了讨好枝野诚,让他给自己办画展?谁会用这种手段去讨好一个男人?

“还有……”

他的话未说完,就见到神无梦从对面沙发站了起来,去旁边拿了什么,接着坐在自己身边。

“怎么突然坐过来……”思维有一瞬间的断连,他不自在地挪了一下。

“多少也该记得自己受伤了吧。”神无梦无奈地看着他,“我的救命恩人。”

当时水晶吊灯的碎片四溅,她能完好无损,多亏工藤新一。

好在是冬天,他穿着的西装外套抵挡住大部分,只有裸露在外的脸不慎被划伤。

一路回来,额角的鲜血已经凝固,但这人却仿佛连痛感都没有,一心扑在案子上,还在喋喋不休地讨论案情。

神无梦拿着棉签,沾了酒精,将血迹一点点拭去。

工藤新一忍不住放缓呼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边人的身上。对方似乎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一般,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生疏,连消毒的工作都磕磕绊绊,不知道从何入手。

好不容易到了上药这步,神无梦仔细端详了一会眼前的伤口,伸手轻抚,小心翼翼。

受伤的肌肤降低了他的感官阈值,令他无法承受超额的触碰,工藤新一清晰地感到女生指腹的冰凉柔软,又感到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痒意。

也许是破损额角下的细胞组织正在修复,为他长出新肉,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末梢,但更有可能的是,他此刻正在心率失常,已然心动过速。

“为什么救我?”他听到女生轻柔的声音。

“救人不需要理由。”

心乱如麻,他只能说出这个不需要思考的回答。

“是吗?可我觉得,这不是实话呢。”神无梦凑近他,对上那双海蓝眼眸,“瞳孔放大,脸颊飘红,目光闪躲,嘴角轻微上扬。”

她勾起唇角,轻声笃定道:“工藤君,你喜欢我啊。”

——咚、咚、咚。

心脏的跳动变得更快。

他再也隐藏不住。

是心动的声音。

今日的这趟行程并非单纯为了给枝野康平上课,她还有其他想要做的事。

没有证据的推理是毫无意义的,仅有怀疑更不足以支撑搜查家宅的命令。

根据她所学过的理论知识,大多数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都会将自己杀害的对象看成是自己的作品,渴望展示在更多人的面前,也一定会留下某件物品自我欣赏,反复从中获得强烈的自我满足。

以她对凶手的分析,幼时被约束压迫过度的他必然会将这些物件放在居住环境之中——这是他感觉最安全的地方,也是他唯一可以获得心灵栖息的地方。

倘若离得太远,他会为之感到烦躁不安,就像有看不见的绳索拴在脖颈一般痛苦。

假如枝野诚果真与这一系列的杀人案脱不开干系,他会将什么东西留下来?又会放在哪里?

不远处是黑黝黝的楼梯,一直连接到之前枝野康平带她去过的那间位于地下的藏画室。

神无梦站在原地看了几秒,侧身回到了走廊,不经意间看见了自己的那幅风景写生画。

上面的色彩与刚才的使用截然不同,泛着金属的冷意。

她伸手,指尖轻碰已经被覆盖了水晶薄膜的画纸,触感冰凉。

手指顺势游移到画面右下角,被画框的弧度挡住。

神无梦的身体骤然僵住,双眸睁大,连心跳都漏了一拍。她感到脑海中无数的思绪聚拢在一起,催促着她进行下一个动作——她轻轻打开遮住纸张边缘的木质画框。

覆盖处是少量浅绿的草坪,上面有黑色走珠笔随手写下的签名。

这是她的作画习惯,也是大部分画者都会做的事情。

半点停顿也无,她果断将画挂回原处,飞快走向那两幅从第一眼见到起就令她耿耿于怀的画。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揭开画框的幅度很小很轻,清楚地看见上面所留下的,属于松本春与秋保丽子的签名。

──“这两幅是康平朋友的画。”

枝野诚当时是这么解释的。

高度紧张之下,她的五感敏锐不少。身后响起的脚步声不断敲打着她的耳膜,神无梦眼疾手快地将画框安好,重新将画挂了回去。

转身之际,枝野诚的身影恰巧从拐角处出来,与她目光相接。

他扫了眼墙壁上的挂画,温声问道:“柳原老师怎么在这边?”

这条走廊很长,若非刻意,从画室出来是不会路过此处的。

神无梦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道:“枝野先生家中的画作堪比美术馆,我忍不住欣赏了一会。没有征求枝野先生同意,还请勿怪。”

枝野诚客气道:“当然不会,能得到柳原老师欣赏,是我的荣幸。”

“谢谢枝野先生。康平应该快画好了,我先回画室了。”神无梦对他点头致意,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步入画室的那一刻,她的脸色沉下来,反手将门锁拧上,连座位都没回,后背抵在门上,掏出手机编辑短信。

「To 工藤新一:枝野宅,速来。」

“滴——”

信息发送的声音中断,文字框前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红色感叹号。

发送失败。收起杂思,神无梦按动门铃。

声音未响,门却先一步开了。

枝野诚站在门边,脸上戴了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颇为儒雅。

“柳原老师真是准时,康平那孩子说您快到了,催我出来接您。”

“枝野先生。”神无梦朝他轻轻点头,打了个招呼,说道,“久等了。”

离得这么近,她都没听见门锁拧开的响动,只能是枝野诚早早等在这里,将门虚掩着,才能这么及时。

枝野诚并不避讳:“刚才见到您与朋友有话要谈,不便打扰,还请柳原老师见谅。”

刚才和工藤新一总共没说几句话,更没有不便于被旁人听到的内容,神无梦并不介意:“没关系。”

简单的寒暄应该在这里结束,但枝野诚却又继续问她:“是上次接柳原老师回家的朋友吗?”

注意到他落在“朋友”之上的重音,神无梦的目光自然地扫过他唇角的肌肉:“是的,枝野先生认识他?”

“不。”枝野诚否认,“只是稍微有些好奇。柳原老师应当有所耳闻,最近东京市并不太平,万一柳原老师……知道有朋友接您我也能放心一些。”

神无梦看着他的神色,轻笑道:“多谢枝野先生关心了。”

身为知名艺术品收藏家的枝野诚,是否知晓中世美术馆的那起馆长杀人案件呢?

她敛下目光,跟着枝野诚走进别墅。

在又一次路过挂满画作的廊道之时,她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这两幅画也是枝野先生的收藏品吗?”

左边的那幅画笔触稚嫩,不论是落笔的力道还是角度,都如同莽撞的孩童一般。但画面上的内容抽象,又不像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所作。

右边的那幅画倒是专业许多,虽然谈不上大师级别,但作画者应当是有绘画功底的人。这幅画是简单的写生素描,画中内容有些眼熟,像她前几日路过的米花公园的风景。

这两幅画风格迥异,水平可谓天差地别,是正常情况下不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地点的画作。但艺术品的价值本就毫无依据,不同的收藏家更是有着截然不同的眼光,神无梦也无法轻易判断。

“这两幅是康平朋友的画。他喜欢画画,平时也会邀请些朋友来家中玩,画完就会把画一起挂在墙上。”枝野诚解释道。

说着,他将神无梦带去走廊的另一边,指着其上一幅新挂上去的画道:“这是柳原老师上次来时的画作,康平很喜欢,我就自作主张装裱了一番,还请柳原老师不要见怪。”

金属感和空间感……

神无梦望着画眨了眨眼睛,连自己都没意识到随手的一幅作品能被看出这些东西。

这是她以前随处可见的东西,画了十几年,很难从习惯中祛除。不过枝野诚竟然能看出这些,说明他鉴赏水平不俗,并非虚有其名的收藏家。

最重要的是,卖画听起来比给人上课轻松一些,如果她当真要在这里生活下去,这是一件值得她认真考虑的事情。

不对——

神无梦猛然发觉矛盾之处。

枝野诚既然这么推崇她的画,那先前从他脸上看到的表情又是从何而来?

轻提的唇角,微垂的上眼睑,淡淡的笑意——上次送她出门与今天见到她的时候,枝野诚所露出的都是这样一副轻蔑表情。

她当时以为是对方看不上她的水平,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对另一件事而感到不屑。

“柳原老师!”男孩热情洋溢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

枝野康平朝他们跑来,责怪地看向枝野诚:“爸爸你去接柳原老师,怎么接这么久,我都在画室等好半天了。要不是我出来找你们,是不是都不准备让我上课啦?”

“是爸爸忘了时间。”枝野诚向他道歉,“刚才和柳原老师聊起来,一时有些投入,还不是康平的眼光高,请了位这么优秀的老师回来。”

小孩子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被这么一哄,枝野康平立刻笑起来:“那也等我上完课再聊吧,柳原老师,我们去画室吧?”

他说着牵住神无梦的手,带着她离开了廊道-

走进画室,神无梦发现画具都摆放好了,画架上放着一幅画,是枝野康平交给她的作业。

“柳原老师,这是我今天画了一天的画,您快看看!”枝野康平将画架调整了一下角度,等待着她的评价,既紧张又期待。

“一整天?康平今天没上课吗?”神无梦坐下来,随口问道。

枝野康平摇头道:“我不去学校的,都是爸爸请老师来家里教我。”

这个回答出乎神无梦的意料。

她对这边的学校作息并不了解,每次放学后来上课时康平都已经在家,她一直以为是国小放学更早一些,结果竟然是他不去学校上课。

不过这都属于旁人的私事,神无梦没有过分打听的意思,没再接话,而是仔细看眼前的那幅画。

她没教过孩子,但知道要以鼓励为主,先夸了几句,然后才提出了一些建议,又提笔帮他改了几处。

画面上不协调的部分顿时变得合适了起来,整幅画偏脏偏暗的色调也更加明晰,干净了不少。

枝野康平认真地听完要点,然后眼巴巴地望着她,问她:“我都记住了,柳原老师,那我可以学人物肖像了吗?”

他的耳朵很大,头发浓密黝黑,做出这种表情显得十分可爱。

毕竟是小孩子,神无梦自觉不能对他有过高的要求,况且他今天的作业的确合格了。

她搁下笔,看了眼手指上沾着的颜料:“那我去洗手,回来我们就学人物画,好吗?”

“好!”枝野康平高兴地答应道,“我陪老师一起去!”

发病后的枝野康平需要休息,今天的课自然上不成了,商量过后决定调整到明天。枝野诚忙着照顾孩子,神无梦不再打扰,主动告辞。

她给工藤新一发了信息,只说了提前下课,没有提自己已经出来的事,避免打乱他的节奏。

天还没黑,但站在马路上实在太冷,习惯了恒温环境的神无梦无法忍受,走进了枝野宅对面的一家便利店。

店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只有一位店员站在柜台处,热情地说了声“欢迎光临”。

为适宜的温度付费是新世纪里每个人从出生起就知道的规则,神无梦也不例外,即便逐渐知晓这里是可以免费蹭暖气的,她也十分自觉地买了盒糖。

结账的功夫,她注意到玻璃柜台下的一排烟盒,其中一款十分熟悉,是这些天她在照片上反复看到的。

神无梦朝店员搭话:“不好意思,方便问您一个问题吗?”

店员客气道:“您请讲。”

“请问您来这家店工作多久了?”

神无梦这时才认真看了眼店员的脸,偏深的肤色,柔软的金发,紫灰色的瞳孔,是个很帅气的男人。

出于专业特性,她见到人之后总是本能地会分析对方的表情和举动,并非刻意,但结论也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脑中。

她清楚地看见在自己问出这句话之后,对方的提上唇肌扬起更多,而眼睑却没有任何程度的闭合。

起初他脸上的微笑是礼貌性质的,那一瞬的笑容则变得虚假,她甚至能从中看出些许戒备。

可眼前这个人很特别,他对自己的问题分明有所反应,但身体动作却连一刻的停顿也没有,笑容过后的疑惑表情更是自然真实。

店员看起来对她的问题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道:“我是两周前应聘成功的。”

两周前。

刚好是小坂田慧更换自己偏好的香烟种类之时。

她指了下玻璃柜台内的香烟,刚要开口,就听到店员出声询问:“小姐,您应该还没满二十岁吧,按照规定我是不能够向您出售香烟的。”

说着,他含蓄地看了眼神无梦身上穿着的帝丹校服,目光中隐隐透露出不赞成的意思。

“您误会了。”神无梦解释道,“我是想问您,两周前有女士来这里买过这款香烟吗?”

知道了她问自己入职便利店时间的原因,店员放心下来,甚至开玩笑道:“是在玩高中生的推理游戏吗?”

他的记忆力很好,女士薄荷烟也并非热销的类型,看到女生所指烟盒的那刻他便想起来了购买者。但他还是装作思考了一会的样子,才说道:“的确有这样一位女士。”

“您还记得她的外貌吗?”神无梦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又想到刚才这位店员强调买烟年龄的话,追问道,“也许按照规定,您还检查过她的身份卡?”

“抱歉,我不记得了。”店员笑着答道。

他的表情管理实在到位,没有辅助手段,神无梦很难看出他是否在说谎,只能退而求其次:“她是黑色长发吗?或者您记得她是否是一个人来这里的?”

意识到对方口风很紧,她换上一副示弱的表情:“拜托了,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您就告诉我吧。”

店员再一次认真思考道:“是的,那位女士是黑色长发,当时似乎还有个孩子在门口等她。”

神无梦的手机里当然不会储存小坂田慧的相片,但好在这是一位著名画家,可以通过搜索引擎找到。

即便披露了连环杀人案的事情,但死者信息却还是对外保密的状态,她输入小坂田慧的姓名,出来的搜索结果是对方几次获奖的新闻。

神无梦选了一张时间最近的照片,展示在店员面前:“是她吗?”

店员确认道:“是的。”

“我明白了,谢谢您!”神无梦朝他道谢。

透过玻璃门,她注意到马路上朝这边过来的少年,走出了便利店。

直到室外的冷风吹过,她才清醒过来,忽然想到: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地找线索?

那个买烟的人是不是小坂田慧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是不是过于投入了一些?

这样的念头导致她的情绪跟着恶劣起来,工藤新一迎面对上的就是女生不满的目光。

他倒是已经为之找好了理由:“是我来得太慢了吗?抱歉。”

说着,他将两枚被食品包装纸裹住的东西放进神无梦的手中。

掌心被塞进温热的食物,摸起来还有形状,神无梦辨认不出来,只能以眼神询问他。

工藤新一站在原地,避开她的目光望天,说的话也磕磕巴巴:“是佐藤警官推荐的,她知道我要去接朋友,建议我带过来。”

虽然佐藤警官的原话是“警视厅旁边新开了一家鲷鱼烧店,只懂得接人回家的工藤君也该学学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了啊……”这样的。

方形的白色薄纸开了侧口,鲷鱼的形状精致,酥皮散发出浓浓的蛋香味。

暖意仿佛沿着十指蔓延到心脏,驱散了周围的一切寒意,又让她陷入高热导致的缺氧眩晕之中。

对方的声音还在继续:“分别是红豆和抹茶,我不确定你会喜欢哪种,就都买了。”

两枚鲷鱼烧的鱼腹处透出不同的颜色,神无梦将抹茶味道的递给他:“那就一起尝尝吧。”

软糯香甜的红豆沙足以令人心情愉悦,她自顾自地将之与方才的努力划上等号,当作是自己寻找线索的应收报酬。

“你记得三名受害者的名字吗?”神无梦一边小口吃着,一边问道。

工藤新一还在盯着鲷鱼的眼睛和尾巴做选择,嘴上答道:“松本春、秋保丽子、小坂田慧。”

好像都对上了。

但总觉得有哪里很不协调。

算了,推理本来也不是她的强项,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

神无梦心安理得地放弃思考。

“刚才我在那家便利店看到小坂田慧抽的那款薄荷烟了,店员说两周前的确有个黑色长发的女士购买过。我拿给他看了照片,他确定是小坂田慧。

“康平今天和我提起了一位‘丽子姐姐’,我怀疑是秋保丽子。不过还没来得及问,他突然发病了,所以我也提前下课了。

“也许可以查一下她们是否与枝野诚有交集。”

她将已知的信息说出来,专心致志地享用手里的食物。

闻言,工藤新一陷入沉思,说道:“我会告诉目暮警部的。”

他注意到神无梦话中的内容,又问道:“康平生病了?”

听了她的描述,工藤新一推测道:“可能是癫痫的症状,像是局灶性继发全面性发作。”

神无梦对他百科全书式的知识量已经感到平平无奇,只敷衍地点了两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工藤新一继续道:“如果是癫痫的话,发作时间不超过五分钟的确不需要去医院,而且按照他父亲所说,大概率是先天性的,可能与遗传相关。”

神无梦想了想。

康平在大多数时间与常人无异,她与枝野诚接触不多,也不可能知道对方是否患病这种隐私问题,于是没有接话。

她安静地吃掉最后一口鲷鱼烧,朝身边的少年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工藤君。这是我尝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这抹笑容真诚而明艳,如同春雪消融,红梅盛放。

工藤新一感到自内心乍然而起的欢腾。

像是雪融化在他的心底,又像是花开在他的心上。

与油画颜料相比,水彩颜料都是水溶性的,很容易清洗。

神无梦将指节上的彩色冲洗干净,就见到一支护手霜递来:“柳原老师,这是你上次忘在我家的,爸爸让我记得还给你。”

“谢谢康平。”她将之接过,笑了一下,没有打开的意思。

枝野康平问道:“老师,你不用吗?”

神无梦推开画室的门:“以后再用吧。”

男孩跟在她后面,好奇道:“为什么啊?”

神无梦冲他眨了一下左眼,语调是藏不住的欢快,“是不可以告诉康平的约定噢。”

“好吧。”枝野康平十分乖巧,没有追问,而是催促道,“那我们快开始吧!”

见他这么迫不及待,神无梦也不耽误时间,选了一只铅笔给他,直接带他绘制线稿。

她一边演示,一边说道:“人物画需要先勾勒面部,一般我们会采用倾斜的十字线作为起点……”

“老师,我知道!”枝野康平抢答,“还要注意透视效果,然后才能开始画五官!”

他的母亲是画家,父亲又是收藏家,能够知道这些基础理论并不稀奇,但神无梦还是做出惊讶的表情,夸奖道:“康平说得很对。”

“都是丽子姐姐教我的!”他不好意思地说道。

神无梦刚好将五官画完,抬头正要对他说一些小技巧,却发现眼前的男孩脸色骤变,整个人瘫倒在地,抽搐起来。

他身下的座椅连同面前的画架都被撞倒,发出接连不断的响声。场面瞬间变得混乱,神无梦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连忙蹲在他身边,轻轻抱起他的头:“康平?康平?你怎么了?”

男孩的眼睛睁着,直直盯着她,但不断抖动的嘴角却无法吐露任何字词,只能忍受着身体与神经不断传来的痛苦。

神无梦皱眉,飞快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

但拨号键还未按下,她的手机突然被人从手中抽出。

“柳原老师,康平不喜欢去医院,请交给我吧。”枝野诚将屏幕上的号码删除,从神无梦的手里接过男孩,动作熟练地调整好他的姿势,替他缓解不适。

神无梦皱眉:“康平怎么了?”

“康平是生病了。”枝野诚解开枝野康平的衣领,保证他的呼吸通畅,头也没抬道,“希望柳原老师您没有被吓到。”

“我没事。”神无梦仍觉得有些怪异。

但没办法看到枝野诚的表情,她很难做出判断。

好在枝野康平恢复得很快,没等神无梦再问些什么,他已经可以正常交流了。

“柳原老师。”枝野康平轻声唤道。

枝野诚确定他的状态好了些,便将康平交给神无梦,起身说道:“柳原老师,麻烦您帮忙照顾一会康平,我去给他倒杯水。”

“老师,您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学校上学了吗?”枝野康平脸色苍白地靠在她的怀里,四肢仍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眼中满是难受,“老师,我真的好喜欢你。我会努力不发病的,你不要怕我,明天可以继续来教我画画吗?”

也许是这些日子被身边不断展露着人性光辉的大侦探影响,见到这样可怜的孩子,神无梦的心情有些奇怪。

她将之归结为恻隐之心,于是她答应道:“好。”-

警视厅内。

会议室里文件铺了满桌,工藤新一的眉头紧锁,眼前是两年前的一桩旧案档案。

这是一起意外死亡的案件,死者在家中画画时误食松节油而导致中毒身亡。

办案警员认为死者是由于作画之时太过专注,导致误将无味的松节油当作饮用水喝下,而后引起昏厥抽搐。

又因为死者是独自一人待在画室之内,此前强调过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以至于家人发现时已经错过最佳救助时间,不幸离世。

之所以查了这么久才找到,是因为这起案件并非发生在东京,而是大阪。

目暮警部已经看过一遍这份文件,解释道:“这是昨天你让我查枝野诚之后调出来的档案,因为需要大阪那边的警方配合,今早才送过来。”

“枝野静子。”工藤新一念了一遍死者的姓名,“枝野……”

“没错,工藤老弟,她是枝野诚的妻子,但因为是意外死亡,只送往医院进行抢救,没有进行尸检,尸体上是否有签名已经无法追寻。”目暮警部知道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突破口,神色严肃,又带着些遗憾。

他继续道:“刚才高木还查到,枝野诚将枝野静子的父母送去了美国的养老院,每年支付高额费用,照顾他们的身体。”

工藤新一终于从文字之上抬眼:“美国?”

闻言,工藤新一垂下目光。

两位老人都是日本人,年轻时尚未出国,年迈反而去国外养老,这真的可能吗?

况且,如果是枝野诚每年支付费用供两位老人养老,养老院的工作人员真的不会有任何隐瞒吗,是否会偏向枝野诚?

枝野诚、两年前意外死亡的枝野静子,被送去国外的老人……

工藤新一感觉自己隐约触摸到了案件的真相,还没等他牵扯出谜团的线头,就听到目暮警部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

他问:“什么?”

目暮警部:“枝野诚的母亲于三个梦前逝世,死因是癌症。”

——“两个梦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令凶手无法遏制情绪的大事。”

——“例如约束者的逝去。”

——“平衡的打破。”

工藤新一的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连翻阅联系人的耐心都消散无踪,他抓起手机飞快拨出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耳边传来的却是不断重复的忙音。

顷刻间,那双海蓝的瞳孔极速收缩,如有波涛翻涌,他猛地一推桌子站起身来,震声道:“快跟我走!”

其实她并不觉得一定要缓解,因为现在她感觉大脑皮层无比活跃,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兴高采烈的状态之中,有些不愿意脱离。

她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表情却已经把真正的想法透露出来,好像渴望糖的小朋友强忍着要将长辈送来的糖还回去,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舍。

琴酒想不出这么童稚的比喻,却轻易从眼前的情形中察觉出她平时的表现真假参半,沉声道:“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就算那是一支肾上腺素也不该让她高兴成这样。

“我才没有装呢!”

神无梦大声反驳他,下巴却被捏住,然后不得不顺着对方手指的力道微微抬起,让她没办法再随心所欲地说话。

鼻尖充斥的硝烟味道更加浓烈,她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睁大的瞳孔里却倒映出眼前男人的动作。

银色的长发一寸寸垂落,他朝她俯身。

第 50 章 攻略进度50%

事件的走向总是出人意料,神无梦甚至找不到任何思考的余地。

和天台的那个吻完全不同。

那次或许不能称之为“吻”,只是短暂的接触,又因为含在口中的冰块太冰,所以相贴的唇瓣和误触的口腔就更炙热。

在天台上,她是为了干扰琴酒的判断达成目的选择主动亲上去,而在这里,她似乎是被动的,但狂跳的心脏却拒绝认可她的判断,在持续的兴奋之中迎来了更加剧烈的刺激。

第二天是周六,神无梦和工藤新一上午就出发了,她还在后者的帮助下又补充了一份早餐能量。

虽然没到原著富豪案的发生节点,但能够提前见到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破案时候的样子,神无梦表示她这一趟已经无憾了,快乐得想要直接飘到目的地。

工藤新一不能共情她的激动,把她从低空拽下来,先把她抱出门,再领着她去到门口停着的车边。

神无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察觉到他停下来之后才去观察周围的环境,只是匆匆一瞥,她就被跟前这辆银灰色跑车惊得愣在原地。

不过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认识车辆的品牌也能够得出判断的,比如这辆车的车身高度很低,线条很流畅,造型很精致,关键是只有两座,不管怎么想也该是一辆昂贵的跑车。

价格倒是其次——她的意思是她从来没有质疑过工藤家的财力,而开车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技能也肯定是在夏威夷就培训过了的,可关键是……

神无梦看向身边的少年,认认真真把他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怀疑道:“新一,你有驾照吗,怎么能开车?”

工藤新一把驾照递到她面前:“没想到梦这么不相信我啊。”

“不是……”神无梦正想辩解两句,目光就被驾照上的出生日期黏住,她在心里飞快计算了一遍,震惊道,“你十八岁了?!”

连年龄都和她心中的人有差别吗?

工藤新一又确认了一条新的信息,反问道:“我不像吗?”

神无梦很难说出答案,她只能找理由道:“因为新一说自己才读高二啊,正常应该是十七岁嘛。”

工藤新一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简单道:“入学的时候晚了一点。”

即便神无梦可以穿过车身去到里面,但他还是将车门拉开,邀请道:“上车吧。”-

这是神无梦第一次坐跑车,虽然她连身下座椅的软硬程度都感受不到,只是假装自己坐在副驾驶上。

工藤新一正在开车,她不可能让他牵着自己的手去碰什么物体,自娱自乐地保持着灵魂体的状态在车内东窜西窜,有时候半个身体都重叠进了座椅靠背里面。

汽车急速行驶着,两侧的景物在视线之中倒退,远离了市区的景色只剩下连成排的树木,从片状变成断断续续的绿色线条,被极快的车速甩在身后。

“可以。”工藤新一回答她,“但不行。”

神无梦被他矛盾的两句话弄迷惑了:“为什么?”

少年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侧目的同时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看向少女的张扬眉眼露出一抹笑意:“怕你被风吹走。”

“什么啊!”

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了,神无梦恼怒地想要去拍他的手,但又担心影响他开车,最后只能鼓着脸凶他:“你开车不要看我,专心看路!”

工藤新一收回目光,将她那侧的车窗按下,对着正前方宽敞无人的道路说道:“那就不要再吸引我的注意力了。”-

为了司机的安全着想,神无梦忍住了继续在车里折腾的行为,还很自然地担任起了副驾驶最重要的职责——陪聊。

她终于想起来出行路上的必备问题:“新一,我们是要去哪里啊?为什么不坐地铁或者公交车,是很远吗?”

“地铁和公交车都不能直达,而且……”工藤新一说道,“梦这个样子,是打算逃票吗?”

什么?

神无梦感觉自己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她很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怎么会有人要求一具灵魂体乘坐公共交通还要买票啊?说出这种话的他会不会过于正直了一点?就算是再怎么追求正义的名侦探,也不该这么……不讲道理吧!

工藤新一看着她满脸的茫然,意识到自己的措辞太用力了些,回答起她的前一个问题:“是去高尾山。委托人在半山腰有套别墅,这次请我过去是希望能够破解祖辈留下来的宝藏暗号。”

“哇!”

话题被迅速转移,神无梦很没有诚意地惊呼一声,脑海中已经闪过好几种猜测,朝他问道:“那里的景色好看吗?”

工藤新一回忆了一会,告诉她道:“这个季节应该还能看到没落尽的樱花,登顶后可以俯瞰东京平原,如果你有兴趣,解决完委托可以带你去看。”

“好耶!”神无梦火速点头,然后说道,“我猜委托人祖辈留下来的宝藏就是‘绝美的风景’或者‘远离喧嚣的平静’这种没办法具现化的东西,我们到了之后快点把暗号破解然后就踏青去吧!”

她的话毫无缘由,但信誓旦旦的语气却又让人难以怀疑,工藤新一问道:“为什么不会是金银财宝?梦以前也遇到过这类委托吗?”

“嘿嘿!”

女生朝他笑弯了眼睛,然后在唇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不告诉你!”

工藤新一知道她隐瞒的事情不少,但有的时候她会像昨晚一样慌乱紧张,可有的时候又像现在这样,直言不讳要对他保密,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他觉得这种反差同样值得探索,开口商量道:“我用其他事情和梦交换秘密可以吗?”

自觉在“家族宝藏真相”这方面的经验远胜于工藤新一,神无梦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说来听听。”

她在说话时转身看向开车的少年,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摇,半透明的发丝将透过挡风玻璃照进来的日光切割成断开的线条,金色的光映亮她的半边面颊,又晕开了浅淡的粉色,柔软得宛如花瓣。

恰好遇上红灯,工藤新一踩下刹车,偏头去看她。他动作自然地捞起在身侧晃动的发辫,触感丝滑,和她热情的模样不同,入手是如绸缎般的冰凉。

他的指腹从发丝上揉搓而过,发尾戳在手心会有些扎人,让她的存在感更加强烈,距离也变得更近。

红灯好长,神无梦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发有什么好玩的,催促道:“什么事情啊?新一不会是想骗我先说吧?”

工藤新一被她浅得见底的耐心逗得想笑,说道:“比如你让我一定要当心的银色长发黑衣男人,我前几天见到了。”

这串指代词太过冗长,神无梦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琴——”她深吸一口气,在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之前咬紧了牙关,但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惊愕的表情,担忧道,“他、他……他对你做什么了吗?你们正面交锋了吗?你没有受伤吧?”

这番话透露的信息太多,工藤新一觉得自己连分析推理的功夫都省去了,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就探到了她的底。

知道琴酒的名字,了解琴酒的战斗力,用的是“交锋”这样的词汇,而且似乎很确定他和琴酒处在对立面。

他真是太好奇了。

她对自己的了解究竟从何而来,又究竟为什么会存在这些毫无依据的误差?

透露太多也许会引起她的怀疑,工藤新一缓和了语气,安抚她道:“没有正面碰到,只是见到了和你形容的很像的男人,我多看了两眼。”

“那就好……”神无梦松了口气,决定道,“新一以后出门都带上我吧!我可以当新一背后的眼睛!”

工藤新一拆穿她道:“遇到有趣的店就走不动路,是只看得见玩具和蛋糕的眼睛吗?”

“啊!怎么这样说!”神无梦不高兴地扭过头看向窗外,不肯再理他,“我明明是关心新一嘛!”

但她的确和工藤新一的评价一样耐不住性子,因为只往窗外看了一眼,她就被路边花坛用作装饰的紫色小花吸引了注意力。

那种花的花心是圆形的,周围一圈花瓣是很细很小的披针形,除了颜色不同,和向日梦长得很像。

神无梦从来没见过,却觉得格外亲切,指着花说道:“新一,这种花好可爱,我想带它回家!”

她的情绪恢复速度令工藤新一叹为观止:“……回家前带你去花店买。”

答应完,他忍不住问道:“怎么对什么都这么感兴趣?”

半个脑袋都在车窗外面的神无梦听到他的话,回过头朝他大声道:“因为我很开心嘛!和朋友出来玩真的超级快乐的!”

她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初夏的日光融化在她的肩头,带着暖人的温度流淌进入这辆被各种金属材质堆砌而成的冰冷铁块之中。

工藤新一猝不及防撞进了她的眼睛,翡翠色的、碧绿色的,仿佛盛满了无数盛开的草木,氤氲的是无与伦比的盎然生机。

当阳光照进里面,就连花朵都会情不自禁地绽放,散发出更加致命的吸引力,却又丝毫不具有攻击性,只是毫无保留地邀请着每一位路人进入这个灿烂明媚的奇妙世界,共享这份难以言喻的幸福与喜悦。

后方的车按响了喇叭,催促着他去看正前方变成绿色的指示灯。

工藤新一重新踩下油门,握着方向盘的手掌也不自觉更加用力。他为自己刚才的片刻出神感到狼狈,却又难以克服内心渴望地,再次朝她投去了目光。

——短促、仓惶。

旁边的推车整齐排成四列,从大型到小型应有尽有。

如果是她自己来,小型推车就足够,也比较好控制,但现在既然有了出力的人,神无梦很不客气地挑了辆容量最大的,把她装进去都绰绰有余。

她握上推车手柄,视野内却多了另一只手,像是和她看上了同一辆车。

又不是最后一辆,这都要抢吗?

她暗自腹诽,但嘴巴上还是很礼貌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准备换一辆。

不过这个念头也没能实施。因为对方长长的黑发扫过她的手臂,随后是莱伊磁性的嗓音:“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