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攻略进度41%|含推文加更
离开旅馆的时候没有再见到赤井秀一。
神无梦原本想要趁着身边两人没注意把那张不属于自己的房卡偷偷放在前台的,但她早上去翻那件浴袍的时候,发现塞在口袋的房卡失踪了。
显然,房卡是不可能自己长脚逃走的,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她就只有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个人——是谁就不用她说了吧。
萩原研二毕竟是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照顾着她的人,就算现在已经独立自主了,那种不敢在他的面前做坏事的心态还是很难控制。
神无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赤井秀一的胡来,觉得没被问到的时候强行描补也很奇怪,于是决定当作没有这回事,就像hagi把那张房卡拿走一样,权当彼此心知肚明了。
嗯……
神无梦将这称之为一些成年人的默契。
他们返程的时候是上午,前几日落下的冬雪渐渐化去,周围伫着的电线杆露了出来,一簇簇白十分亮眼,有乌鸦在上面啼叫,嘈杂嘲哳,黑色的羽毛划过清透如洗的天际。
温泉的独有味道渐渐散去,他们又要回到短暂逃离了一夜的喧嚣之中。
赤井秀一始终没有停止对羽田浩司被杀案件的追踪调查。
四年前,在他卧底黑衣组织期间,他了解到组织明面上的乌丸集团与一家名为【久治电子】的网络安全公司有商业合作。
巧合的是,与羽田浩司一起被杀的阿曼达·休斯是这家网络安全公司的投资人之一。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家公司可能藏有与父亲失踪相关的线索,于是寻找机会潜入其中。
久治电子的主要盈利模式是通过为合作公司提供专业的电子邮件系统安装和计算机防护程序部署服务,涵盖从邮件系统的构建与配置到全面的网络安全防护体系的安装与维护,自身的信息防护程度可想而知。
这家公司的成立时间是十七年前,恰好在羽田浩司被害之前两个月。
然而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然太迟。
久治电子的投资人阿曼达·休斯已死,创始人田中大介在两年前抛售所有股份并移民美国,不过两周只剩下一具尸体,与当年案件有关的唯一存活人证浅香也不知所踪。
关键人物再也没法开口,赤井秀一只能重新翻阅他从久治电子获取的所有资料,意外发现那两个月的业务往来中有一部分对外企业的销售金额奇高,不像寻常商业合作。
如果父亲是在调查羽田浩司离奇死亡的事件真相中遭遇黑衣组织的追杀乃至灭口,那么父亲当年或许就是发现了这些文件资料,并从中获得了某些至关重要的线索,这才因故失踪。
时间过去太久,有些企业或注销或破产,他列出来的待调查公司名单也越来越短,几乎陷入僵局。但上次来到圣路加江古田妇幼医院时,他无意中见到医护人员的操作系统Logo与久治电子名下软件一致,将即将枯竭的线索重新点亮。
他在做了充足的准备之后再次造访。
导航台的工作人员在系统内确认过今日预约,又用座机打了个电话进行二次确认,之后从电脑前起身,朝面前戴着针织帽的男人微笑道:“西谷先生,猫游院长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需要我为您带路吗?”
赤井秀一接过她递来的电梯磁卡,颔首道:“不必麻烦,我自己过去。”
“好的,电梯在您直走尽头右手边,使用高层电梯可以直达,院长办公室旁边有名牌。”工作人员朝他介绍完,礼貌道别,“如有需要请及时联系我,磁卡在会见完毕后需归还,谢谢您的配合!”
赤井秀一走进电梯,按下院长办公室对应的15层。
与此同时,隔壁的电梯门打开,牵着银发女孩的一男一女步入大厅-
松田阵平是第一次过来这家医院,但表现得很主动,承担了去导航台沟通的任务。
“西谷小姐吗?麻烦出示预约号。”
工作人员查询到预约,脸上露出些怪异之色,又朝不远处牵着孩子的神无梦看了一眼,问道:“是和上砂医生下午两点的预约吗?”
松田阵平调出转发到手机上的短信,回答道:“还有一个八岁孩子的过敏原测试。”
工作人员的目光从屏幕上另一位西谷先生的预约上扫过,但没有追问客人隐私,说道:“是的,这边为您确认。儿童的过敏原测试在二楼皮肤科抽血,上砂医生在三楼门诊。我查到西谷小姐上次有就诊经历,需要我为各位带路吗?”
松田阵平拒绝道:“多谢,给我们挂号单就行。”帝丹高中的体育课经常是两个班级一起进行。
二年(A)班和二年(B)班被安排在了同一个时间段。
体育老师被教导主任喊走,交代了几句就让学生们自由活动。
男生们在篮球场与足球场挥洒着汗水,神无梦被环绕在同班的几名女生之间,时不时与她们搭几句话。
“柳原一直往足球场看呢,是对足球感兴趣了吗?”同学问她。
看台与足球场离得很近,每一张奔跑过去的脸都清晰,飞扬的衣角穿过冬日的风,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神无梦的表情说不上专注,像是轻描淡写地抬了抬眼睫,看向正带球过人的少年:“是对人感兴趣呢。”
“欸?”
“柳原同学也会有注意的人吗?”
“真是个大新闻啊!”
耳边传来或惊讶或不相信的话,神无梦没有回答,而是称赞道:“工藤君的足球踢得真好啊。”
她的话音刚落,身边的同学们还没来得及追问,球场上就传来一阵欢呼——是工藤新一刚才的射门进了。
队友们簇拥着他,凑在一起与他击拳。
工藤新一的脸上带着笑,眉眼张扬,满是进球后的神采。即使知道这种时候不会有多少观众,但他的目光还是扫过了看台。
于是见到了正与他一同分享喜悦的少女。
——恭喜。
他读出她的唇形。
进球后的心跳本就快得惊人,那股陌生的感觉尚未被辨析,肩膀就从后面被拍了一下。
“工藤,继续啊!”
“来了。”他跟着队友往球场中心跑。
女生们之间的打闹声却随着风传到了他的耳边。
“第一次听见柳原夸人。”
“真难得。”
“班上男生听见的话肯定要伤心了。”
“毕竟是工藤君嘛。”
他听见柳原这样说道-
那颗足球被踢飞的时候没人预估到落点。
是以当它砸在少女肩头的时候引起了接二连三的惊呼。
失误的男生一脸紧张,匆忙跑到看台处的人群中,望向正偏头揉着肩膀的少女:“抱歉,是我刚才踢歪了,你有哪里受伤了吗?”
足球的力道真的很大,毫不留情地砸在她的肩峰处,像是钢铁一般锤下来。
神无梦瞟了一眼在地上滚动的足球,淡淡道:“砸在谁身上都免不了会受伤吧?”
她的语气听不出来生气或是愤怒,但越是平静的话语却越能激起周围人的同情与怜惜。几乎在瞬间,女生们便同仇敌忾。
“是啊,青谷同学你也太不当心了。”
“足球踢过来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
“你真的要好好向柳原同学道歉。”
青谷亮太更加愧疚,朝神无梦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接着犹豫地朝她伸出手:“十分抱歉,柳原同学!我这就送你去医务室!”
这种伤都需要去看医生吗?
神无梦皱眉想到,没有立刻给出答复。
这种态度显然引起了某些误会。
青谷亮太的声音很洪亮:“柳原同学,请一定给我弥补的机会,让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他正要继续劝说,手中突然被塞进了一颗足球,打断了他之后的话语。
“我带她去吧。”工藤新一走到神无梦面前,问道,“可以吗?”
刚刚运动完,他的脖颈还流淌着汗珠,额前的碎发也变得湿润而更漆黑了些许,一双眼眸如同被清水洗过一般明亮。
略高的体温裹挟着炙热的气息到了她的身边,神无梦被烫得顿了顿,才说道:“走吧。”
少年的短袖运动服被汗水浸湿,风轻轻吹过,微微贴在脊背之上。
“穿上外套吧,工藤君。”神无梦示意了一眼他们放置外套的角落,站在原地等他。
工藤新一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边跑去拿衣服,边对她说道:“我很快回来。”-
帝丹高中的医务室向来是清闲的,两人来的时候只有新出医生一个人在办公室内。
检查过后,肩膀处的伤并没有波及骨头,新出医生开了用于涂抹的药膏,便将治疗室的权限给了他们。
神无梦坐在病床上,手中拿着药膏,看向仍站着的少年,语气戏谑:“工藤君还不走,是想帮我上药吗?”
“是啊。”工藤新一理所当然地点头,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伸手接过那支药膏。
“这样啊。”神无梦不多说什么,动手解衬衫领口的纽扣。
工藤新一将药膏拧开,抬头见到这一幕,脸色大变,急忙转过身:“等等!你做什么?”
“不是工藤君要帮我上药?”她看着少年紧绷的后背,好笑道,“伤在肩膀,工藤君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脸颊通红的少年这时也反应过来,努力镇定道:“哦,那你好了和我说。”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工藤新一头一回恨自己的听力为什么这么敏锐,可以捕捉到布料的摩擦声,金属之间的撞击声,还有对方因为误触伤口而发出的吸气声。
他到底在分析些什么啊!
工藤新一想要夺门而出。
“可以回头了,工藤君。”
衬衫最上方的纽扣被解开了三颗,左边肩膀位置的领口大敞着,漆黑的长发被拨到了右侧,披散在身前,带着波浪般的柔软弧度,将肤色衬得愈发雪白。
也将那块青紫色的淤痕衬得更加触目惊心。
工藤新一的眉头皱起,显然没料到新出医生口中“没有波及骨头”的伤会这么严重。他放下准备好的棉签,去抽屉里取出一次性手套戴上。
他的指腹上挤满了药膏,在伤处涂抹。
刚刚还在球场上锐不可当的少年此刻满脸小心翼翼,对待那寸肌肤如同对待多用一分力就会被损毁的证据一般,连呼吸都不敢重上一毫。
想到造成这一切的是自己的队友,他不由得说道:“抱歉。”
运动过后的手指体温几乎令药膏瞬间融化,隔着透明的颜色传递到了她的肩上。
仿佛属于自己的领地被侵略,神无梦克制住挣开的冲动,忍到上药完毕,才对那句道歉的话做出了回应。
“这不关工藤君的事吧,就连送我来医务室也不是工藤君的义务。”
“我说过会帮你的。”工藤新一接纳住朝他而去的利刺,与脱下的手套一起裹成一团,以包容又耐心的口吻说道,“当时的你,又露出了那种我看不懂的表情,是离这里很远的表情。”
这种形容落在神无梦的耳中,就像天真的孩童一般稚嫩。
她所学过的表情分析是客观的、科学的,是从被观察者的眼轮匝肌分析到口轮匝肌,从每一块肌肉的运动与面部器官的形态改变去判断对方的情绪与表达真伪,不允许有任何主观及猜测的结论。
眼前的少年从未系统地学习过这些,就连措辞也是脱离规范的,但他却拥有超越教科书的过人感知力,赋予他轻而易举触动旁人心灵的能力。
工藤新一不知道她想了什么,继续说道:“你又分不清现实世界了,是吗?”
肩上的药膏冰冰凉凉,对瘀伤起到了很好的镇痛作用。但若是在原本的世界,这样的伤一个小型家用治疗仪就能解决,甚至不需要半分钟,一切都会了无痕迹。
很难相信这里会是真实世界吧?
对于从一百年后来到这里的她来说。
治疗室内的暖气很足,即使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肩头裸露在外,也丝毫不觉得寒冷。而比之更加炙热的是少年赤诚的言语,他的语气坚定而充满信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说道:“我会帮你的,柳原。”
不论是在悬崖边,还是在深海底,哪怕是他力所不能及之处,他也会用尽全力去拯救她。
如他承诺的这样。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工藤君。”神无梦答应道-
意外受伤,还剩下的一节国文课自然也没法去上,方才一起的同学们已经主动帮她向老师请过假,正发短信告诉她这件事,让她安心在校医室休息。
神无梦回复了几句礼节性的感谢,刚准备锁上屏幕,眼前出现了一只手。
“柳原还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吧,拭目以待什么的,也得给我帮你的机会啊。”他接过女生的手机,拨了一下自己的号码,口中还在碎碎念道,“我可是福尔摩斯的弟子,遇到困难一定要联系我啊!”
“工藤君希望我经常遇到困难吗?”神无梦看着他在备注输入【工藤新一】四个字,开玩笑道。
“当然不是!”少年正色道,“但万一遇到危险,我一定会出现的,这是来自工藤新一的承诺。”
“既然如此……”神无梦将手机拿过来,当着他的面点了几个键,展示给他看,“让工藤君当我的紧急联系人,这样可以吗?”
紧急联系人?
工藤新一愣住。神无梦注视着屏幕右上角无信号的标志,平静地收起手机,朝枝野康平走去。
分明有着无尽的危机即将到来,但她此刻甚至有闲心去评价男孩的画,不时动手修改几笔,让画面上的人物五官看起来更加协调。
放下笔,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闭目沉思,开始思考已知的所有线索,尝试推理出它们之间的联系。
三位死者,三个签名,相似的薄荷气味,挂在墙上的画……
十秒之后,她按了按额角,决定放弃。
发挥优势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去看明白。
神无梦抬起头,发现枝野康平已经停下来,正直勾勾地望着她。
男孩的瞳仁很黑,脸庞又小,两只眼睛几乎占了小半张脸,睁大的时候有些吓人。
神无梦见多了爱给自己的身体做奇怪手术的人,只要对方还保持着两只眼睛的人类模样,都在她的心理底线之上。
她勾过背包,从里面拿出一盒薄荷糖,打开之后递给枝野康平:“要吃吗?”
这盒糖是她昨天去便利店蹭暖气的时候买的,回家才发现和松本春家中的那盒是同一款。
繁多的种类之中,她随手选中这盒,只能归因为见多了那张死亡现场的照片,潜意识在作祟。
这盒糖不是很好吃,但提神醒脑的效果还算不错,勉强代替那支护手霜,让她的思绪清明许多。
枝野康平没有伸手。
他的目光落在薄荷糖的外包装上,接着看向神无梦。
见他没动作,神无梦又朝前递了递。她的手腕轻晃,硬质糖粒与金属盒碰撞,如溪水冲石,发出接连不断的清脆响声。
“我以为你会喜欢。”
枝野康平一张小脸皱起,疑惑道:“柳原老师?”
他的语气真切,像是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老师在做什么,可神无梦一眼就看穿了这副故作出来的表情。她眨了眨眼,问道:“你之前特意带我穿过走廊去地下室看你母亲的画,又想方设法在我耳边提起‘丽子姐姐’,难道不是有话想要对我说吗?”
他没有回答。
但神无梦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对于完全藏不住心事的男孩,只要能看见他的脸,她就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于是她自顾自地点头,判断道:“我说对了。”
画室的门紧紧闭着,偌大的空间只有她与枝野康平两人。大概是因为知道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枝野诚并不着急进来。
神无梦也不着急。她又倒了两粒糖抛进口中,手中把玩着糖盒,不紧不慢道:“这么多事情,该从哪里开始呢?我的记性不算太好,要不就从最近的说起吧。”
她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小坂田慧的?”
这倒是和小坂田樱说的一样。
小坂田慧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实现办画展的梦想,把枝野诚当成是自己的贵人,身为职业画家的她甚至愿意教一个才读国小的孩子画画。
而与收藏家私联得来的画展机会传出去绝不好听,她每次的出行一定都十分谨慎,避免被人知晓。
也正是因此,才没人注意到枝野诚与小坂田慧之间的往来。
神无梦说道:“一个小有名气的女人不断向自己发出请求,在你父亲眼中,这是毋庸置疑的讨好。”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讨好、崇敬与爱慕自然而然地被划上等号,她满足了枝野诚的所有条件。
“秋保丽子呢?”神无梦问。
枝野康平显然对这个人更加熟悉,连话也多了不少:“丽子姐姐喜欢我爸爸,她想当我妈妈,经常陪我一起玩!她身上的味道和妈妈身上的好像,每次都让我想起妈妈。”
是香水味吧。
秋保丽子刻意选择了会让枝野诚喜欢的香水,却没想到是她的催命香。
如果秋保丽子和枝野诚的确有暧昧甚至是恋爱关系,出于年龄差,这件事会被她隐瞒下来也合理了起来。
“松本春?”神无梦想到走廊上带有松本春签名的那幅画,“以她的水平,应该教不了你吧。”
听到这个名字,枝野康平突然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感激:“春姐姐是超级好的人!她救过我!有次爸爸带我去商场,人太多,我们走散了。结果我突然发病,是春姐姐路过对我急救,我才还能活着。爸爸说春姐姐是我的恩人!”
他说得激动,神无梦却差点没有忍住笑意。
会杀害儿子救命恩人的父亲吗?
这种心理的话,她之前的确没有分析出来。
神无梦问:“她也喜欢你爸爸?”
“她想采访我爸爸。她说我爸爸是白手起家,肯定很不容易才能够成为这么优秀的艺术品收藏家,而且我又生着病,爸爸一个人照顾我一定很辛苦,觉得爸爸特别厉害,说要为爸爸出一期专访!”
以松本春自由职业者的身份,有这样的因缘际会,的确有可能想要为枝野诚撰稿。
只是在她施以援手的时候,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引来了一条吐着毒信的蛇呢?
“你知道的可真多啊。”神无梦意味不明地感叹道,“既然如此,那接下来说说你的母亲吧。毕竟这才是一切的源头。”
她等了五秒,没听到回复,于是道:“不想说吗?那老师就开始问了。”
对于枝野康平的母亲、枝野诚的妻子,她仅有的了解就是参观过对方的几幅画作。但那时她没多少兴致,只随便扫了几眼。
唯一令她还有些印象的那幅画里面是圣母玛利亚与圣子,康平大约是那一年出生,至少是在胎中。
按照画作所标注的时间推算,枝野康平的母亲是两到三年前去世,当时三十一岁。
“你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她观察着枝野康平的表情,一句句说道:“是自杀?是意外死亡?是他杀?”
男孩的眼尾颤了一下,她点头道:“是他杀。”
枝野康平拧眉看她,神情不定,似乎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看穿的。
最后,他垮着一张小脸道:“老师,您不用猜了。妈妈是被爸爸杀死的。”
事实上,从看到老师反锁房门的时候,他就隐约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既然开了口,他也不再隐瞒,坦白道:“爸爸妈妈从来不吵架的,可那天他们吵得很凶,妈妈还撕了好几幅画,我被吓得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后来好不容易听到声音小了一点,我偷偷溜出去,从画室的门缝里看见了……
“我看见爸爸拿起手边的瓶子往妈妈的嘴巴里灌,妈妈一直踢爸爸,但是、但是没有用!
“然后妈妈倒在地上,她一直在叫我……我想进去,可是爸爸回头看我,他好凶,他的眼睛是红色的!我好害怕,我不敢,我……我跑回了房间。”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满是恐惧,身体也不由得颤抖起来,说话的声音磕磕绊绊:“再后来、再后来,我就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老师。”枝野康平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我知道爸爸不是好人,可是、可是他是我爸爸!我怕他害你,我不想这样!”
神无梦不为所动,追问道:“所以你带我去地下室,又不断提示我?你想保护我,还是说,这是对你父亲罪行的一种暗示?”
她想到之前枝野康平陪着她一起去洗手,又在没等到她的时候主动找过来。
男孩的眼睫被泪水浸湿,大大的眼眶里泪珠滚动:“老师,您会怪我吗?我想直接告诉您的,可是我不敢,我怕爸爸发现,我好怕、好怕……我怕他像对其他姐姐一样对待您!”
“你怕他杀了我?”神无梦歪了下头,肯定道,“你也知道其他人被他杀了。”
她垂下眼睑,分析起来:“枝野诚不可能在杀人的时候还带上你,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说出杀人的事情,你更不可能独自出现在那三个人被害的地方。所以……你是自己判断出她们死了。”
“爸爸说姐姐们忙着读书,忙着工作,出国去了。”枝野康平痛苦道,“可是春姐姐的个人主页已经很久没更新了……我知道的,他害死了妈妈,也会害死别人!”
“康平。”神无梦叫他的名字,“没有人可以在我的眼前说谎。”
枝野康平没有明白她的话,他哽咽了一下:“老师,你不害怕吗?”
“我从不害怕。”神无梦靠在椅背上,偏头看了眼失去一切功能的手机。
她忽然意识到,也许她此刻的平静并非全然来自于对生死的无畏,还有部分源于对工藤新一的信任。
她相信他在查过枝野诚之后,一定会发现后者的问题,也一定会找到这里来。
至于那封短信,是否发送出去,并没有多么重要。
画室内陷入沉默,神无梦隐约听见远方传来的尖锐警笛声,但更近的却是房门处的摩擦声。
锁匙拧开、齿轮转动,反锁的门在严丝合缝的齿纹之下不堪一击。
“爸爸有画室的钥匙。”枝野康平擦了一把眼泪,从座位上跳下来,走到她的身边,将她的右手捧住,“老师,您今天不该来的。”
一般不是都会设置成家人或者最亲近的朋友吗,这么轻易就设置成他真的可以吗?而且在这之前,他看到柳原手机上的这一栏是空置的……
心思灵活的少年几乎在顷刻间便得出了结论,答应道:“好。”
操作的时候,对方的手机界面毫不设防地闯入他的视野,包括短信栏的无数个红点与未读,令他忍不住扫了好几眼。
神无梦注意到他的目光,随口道:“之前蛮多同学找我要联系方式,有时会发送一些短信。”
她那时候以为手机号和姓名ID一样,是所有人都可以查到的东西,从没想过隐藏。后来才知道,原来这里的手机号码是比较私人的东西,面对不感兴趣的人可以无视。
但没有智脑的世界想要删除大量号码也很麻烦,况且单方面的删除作用不大,她索性不管了,只是不去看那些讯息而已,对于习惯了在信息潮中挑选内容进行阅读的她来说简单至极。
不知道这句话又让眼前的少年脑补了什么,神无梦看到他脸上露出不赞同,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她交待道:“我先回去上课,放学后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我不回家。”
见他满脸困惑,神无梦多说了一句:“放学后要去当家教。”
“家教?”工藤新一有些惊讶,“是什么科目?”
神无梦是新转来帝丹的学生,他不知道对方的成绩如何,但从外表来看,的确是好学生的模样。
“是绘画啦。”她没有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
“柳原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当老师的人。”工藤新一以他对女生的印象判断道。
“毕竟要生活啊。”神无梦说着凑近他,“再说,我不是也教过工藤君吗?”
工藤新一看着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脑海中却丝毫想不起对方教过自己的东西。
但他的眼睛肯定睁得更大了吧。
他猜测道。
药膏的清凉气味将他的神智唤醒,他问道:“你的肩膀受伤了,还要去上课吗?”
“我又不是左利手,没有影响的。”神无梦抬起右手,将床头的那支药膏夹在两指之间,灵活地转了个花,“而且只是教国小生,不会很累的。”
“国小生?”
“是啊,就是去美术馆的那天,我在回去的路上经过米花公园,见到一个男孩子在写生,就上去指点了两句。后来他请我当他的家庭教师,薪资很高,我就答应了。”
指点……
可真是对自己的水平有信心啊,柳原。
工藤新一想到。
可奇怪的不只是这些,他问道:“国小生请你当他的老师?”
“即使是小孩子,也知道谁是比他优秀的人吧?”神无梦觉得这很常见,而且她能够判断男孩说的是真话,“当然,他的家长也同意了。”
“但……”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目暮警部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急促地闪烁着,他抱歉地比了个手势,走到房外去接听。
“工藤老弟!我这边有个棘手的案子,你有没有空过来警视厅一趟?”目暮警部的语速很快,“是杀人案件,电话里很难说清。”
“没问题,我现在就过去!”工藤新一立刻答应。
既然要赶去警视厅,送人回家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少女倒是如他所料的一般没有生气,只是无所谓地点点头,对他笑道:“安心啦,工藤君,还有比我更多、处境比我更危险的人在等你拯救呢。”
“我会的。”
目暮警部口中的杀人案件令他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甚至想要下一秒就能出现在警视厅看到案情报告。
但当他走到门边,拧开把手的那一瞬间,工藤新一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遗忘。
对案件的好奇与未知的不安将他夹杂其中,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靠坐在病床上的女生:“安全到家之后,记得和我发条消息,柳原。”
他转过身,和神无梦两人走向扶梯,低声对她说道:“那个护士一直在看我们。”
神无梦猜测道:“应该是因为她今天接待了两位‘西谷’。”
在停车场等松田阵平的时候,她终于明白红方为什么会信息不互通。
每个人处理的事情都太多了,没人能把自己手中的所有信息都毫无保留地分享出来,哪怕主观意愿上愿意这样做,也总会有各种遗漏。
比如她没想过要把今天过来医院的事告诉赤井秀一,赤井秀一也没对她提起过这趟行程。
很正常、也很公平,但她还是感到不高兴。
神无梦被新进来的那四个人吸引了注意力,对案件嗅觉格外敏锐的两位侦探也发挥了外交能力,柯南已经跑去把四个人的关系都打听了个一清二楚,连他们口中提到的第五个人都问明白了。
四人曾经是同一所大学滑雪社的成员,在两年前毕业,各自参加工作,开始了新的人生征程。
之所以会聚到这里,是因为两年前毕业时他们相约在这家滑雪场做最后的告别,不料发生意外,一名叫做佐和忠的社员在晚上去禁滑区滑行,失足摔下雪道,因为扭伤脚踝没有行动能力又没能得到及时救治而失温死亡。
他的弟弟佐和武自此决定成为滑雪场的巡逻员,避免有和哥哥一样遭遇意外无人救治的情况发生,在野泽滑雪场工作了两年。
其余人虽然并没有从事相关工作,但每年的这个日子都会过来进行祭奠,今年是第二年。
“明年还不知道这家滑雪场在不在啊……”佐和武露出惆怅的表情,对滑雪场的利润不抱有太大希望,“说不定这是我们最后一年聚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坦白道:“其实我原本想说让大家今年不用过来了,最近滑雪场闹出来雪女传闻,弄得人心惶惶,总觉得不太安全,由我一个人祭奠哥哥就足够了。”
“我倒无所谓啦,而且美纱坚持让我们都要过来碰面不是吗?”短发女生接过话道,“毕竟是那么恩爱的男朋友,也可以理解啦!”
“说到这个,我有件事想通知大家。”
外上美纱拨了下披散着的褐色长发,颇为抱歉地说道:“我加入了一所演艺公司,在筹拍一部讲述滑雪运动员生涯的电视剧,经纪人说这种活动以后不可以再参与了,如果被记者拍到会很麻烦。”
佐和武微微惊讶:“什么?”
另一边的短发女生倒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所以美纱才主动给我们发信息给我们?因为是最后一次?”
她撇撇嘴,又说道:“也难怪嘛,毕竟美纱以后说不定要成为大明星了,前男友因为意外死在滑雪场的事永远都别被粉丝知道才好吧,撇清关系是聪明的决定呢!”
“利佳!”真方元司不赞同地看向她,“美纱还这么年轻,难道你觉得她应该为了阿忠把未来也搭进去吗?”
伊予田利佳冷哼一声:“反正在你心里美纱做什么都是对的,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大家别这样,哥哥还活着的话也不希望大家因为他而发生争执。”佐和武努力缓和众人的情绪,扭头不好意思地看向围观着的柯南,“抱歉,让你们听到了这些。”
“没、没关系啦!”
柯南连忙摆摆手:“是我打扰了大哥哥大姐姐们,对不起!”
真方元司依然臭着张脸,对身为小学生的柯南没有好态度,把面前的玻璃茶几重重一推,起身说道:“别让外人看笑话了,走吧!”
外上美纱勉强笑笑,从口袋里掏了把润喉糖出来发给他们:“大家滑一晚上雪也很累了,回房间记得补充水分,注意休息。”
佐和武身为工作人员,让客人们听了一堆私事已经颇感尴尬,朝柯南等人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了,祝诸位旅途愉快!”
柯南热情地朝他们挥手:“大哥哥大姐姐拜拜!”
四个人离开了大厅,神无梦意识到通过阻止命案发生赚取生命值的计划失败,而且那群人里面也不一定有凶手……吧?
还有另一件事让她在意。
神无梦的视力不错,注意到了外上美纱包里的是润喉糖,虽然不是乌丸制药的外包装,但也值得警惕,询问道:“这里润喉糖很常见吗?”
萩原研二做足了功课,回答道:“滑雪场空气寒冷干燥,室内又常常开着暖气,加上高强度运动过后呼吸频率增加,喉咙受到刺激容易干燥不适,润喉糖是滑雪场和酒店都会大量提供的。”
“原来如此。”
神无梦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交易场所会选在这里,不过……难道买方是打算将润喉糖大面积在滑雪场发放?
松田阵平猜测到她联想的内容,低声说道:“到时候我会盯紧的,还有时间。”
服部平次听到他们的对话,小声朝旁边的柯南问道:“你这位梦姐姐怎么好像什么都不懂就跑来滑雪了啊?”
柯南再心大也不可能把他们过来这里是为了一场交易的事情告诉才认识的高中生,避而不答道:“现在梦姐姐就懂了啊,又不是一定要知道的常识。”
他想要知道那四个人住在哪层酒店,现在赶去电梯间应该还来得及。
短手短脚的男孩伸手把服部平次从沙发上拽下来,催促道:“我想回房间休息了,梦姐姐我们一起走吧!平次哥哥也一起!”
“哈?我干嘛要一起啊?”服部平次被扯得不得不迈步,拿他没办法,“喂喂——”
神无梦注视着他的眼睛,不再用之前那种故意跟他作对的口吻,很轻地发问:“那你愿意拆掉炸弹,和我一起走吗?”
两个人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也绝不会随意改变自己的决定,哪怕后果是自己的死亡。
认为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松田阵平的面色铁青,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整个医院都是他的人质。”
“我不会让那颗炸弹爆炸的。”
神无梦耐心地回答他,继续道:“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你把炸弹拆除,我们连跳下去都不需要,可以等待警方修复摩天轮控制室的故障,平稳地回到地面。”
和平时的打闹胡来都不一样,松田阵平敏锐地察觉到她说着这番话时的郑重,心里已经相信了她,可身为警察所需要承担的责任太大。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00:02:53】
面前倒计时不断走动的数字暂时没办法处理,松田阵平索性双手离开炸弹,向后靠坐在舱壁上,抬头仰视着坐在座位上抱着手提电脑的少女,问道:“三年前,你到底为什么离开?”
第 42 章 攻略进度42%|含长评加更
摩天轮失去了控制室的操控,舱门是松田阵平手动关上的,还能够从内部打开,没有完全锁死。
似乎因为这一点,有细弱的风从没有关紧的缝隙中流进来,温度很低,凉飕飕地渗到脚踝的位置。
神无梦是坐在座位上的,看不到座椅下方炸弹上的倒计时,但她知道这枚炸弹定时在中午十二点爆炸,反问道:“只剩不到三分钟了,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和我聊这些吗?”
松田阵平尽量无视掉在视野范围内晃动的那双白皙脚踝。他已经把炸弹的全部构造了解过,动手拆除只是几十秒的事情,他表现出不同寻常的耐心,将工具抓在手里,继续道:“事情解决后,你愿意告诉我?”
和hagi分手的事情说起来也没那么复杂,但这么点时间显然不够聊的。
神无梦不觉得分手的原因有多么难说出口,只是觉得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关系更加亲近,就算要告诉他,也应该由hagi来,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
连环杀人案件告一段落,笼罩在东京市内的阴影散去,枝野康平的存在因年龄而被掩盖,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枝野诚落网的新闻,连工藤新一的照片都印了几个版面。
神无梦没有出这个风头的打算,让他随便用什么借口模糊自己的参与,将她隐去。
本以为工藤新一会在案件告破后返校,但东京市内的凶杀案迭出,愈发得到目暮警部信任的他更是忙碌至极,况且这本就是令他享受的事情。
少年的推理在油墨的转换下变作一个又一个意气风发的瞬间,在无数人的手中翻阅,令人惊羡赞叹。
班级的同学几乎没人不在谈论他,出于好奇,神无梦也买了几份报纸,将这种曾经只存在于博物馆的东西拿在手心。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日本警察的救世主】
媒体将带着闪耀光芒的溢美之词加冠于他,字句间恍若在塑造一个代表着正义的神话。
太过复杂的排版对她的阅读造成了困扰,神无梦的目光最终停在少年那对张扬的眉眼之上,看了几秒,又将报纸叠好,放进背包。
刚走到教学楼下,她被人堵住。
“柳原同学。”男生手中捧着一束淡粉色的玫瑰,递到她的面前,“我很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他的语调被故意拖长,显得有些做作。
玫瑰是新鲜摘下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粉嫩花瓣上的水珠晶莹剔透,被精心包装过的花束更是引人注目,十分好看。
从没见过玫瑰的神无梦愣了一下。
纵然到这里后,她接受过的告白不少,但归结于文化的内敛特性,大部分同学都仅会赠送情书,连敢当面向她表白的都不算太多。
遑论直接带着花过来的,她的确是头一回见。
不过,这种花确实比之后那些人工造出来的要柔软美丽数倍。
被玫瑰赏心悦目到的女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
这抹笑立刻让男生产生误解,当即自恋地想到,即便是那么多人都追不到的帝丹女神,不一样在他的攻势下缴械投降?
“梦。”他嘴角勾起,自以为帅气地拨了下刘海,“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神无梦的神色冷下来,平日里在同学们面前维持的温和表情也消失不见。
刚才因为见到新鲜花朵的好心情顷刻散去,甚至升起了些许反感。她正要说出拒绝的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不可以。”
他替她说道。
工藤新一独自朝两人走来,目光锐利,如精准的仪器一般从手持花束的男生身上扫过,自发梢到裤腿,没有一点遗漏。
“你是二年(C)班的八木同学吧。”虽然是询问的内容,但他的语气却肯定,“衣领褶皱不净,凑近能闻到身上沾染的烟味,是一夜未换?眼睛充血,右手——”
工藤新一再一次看向他拿花的手:“右手指腹蹭有褪色的锈红,略显僵硬,应该是整夜都在操纵某件物品。”
“最重要的是——”他对上男生的眼睛,“你挽起的校服裤腿里掉了两颗小钢珠。是去打了一夜柏青哥吗?八木同学。”
柏青哥是帝丹高中明令禁止学生参与的,严重的话可能会面临退学。
这里路过的人不多,但哪怕只是被零星几个听见,这样不愿意为人所知的内容也足以令男生害怕。
方才的自信荡然无存,八木当然不认为听到了这些话的神无梦还有可能答应他的交往请求,更担心这件事会被上报给老师。他用力将袖口抽回,看也不敢多看两人一眼,转身飞快离开。
神无梦看着男生落荒而逃的身影,感慨道:“工藤君真是不给同学留颜面啊。”
这样的话落在工藤新一的耳中可以被称为维护,他感到一股难言的烦躁,问道:“打扰到你们了吗?”
他注意到女生投向那束玫瑰的最后一眼,控制不住地想,这种庸俗的花束,有那么好看吗?
“当然没有。”神无梦摇了摇头,语调轻快,笑道,“是我被工藤君的直率可爱到了。”
工藤新一哑然。
一些令人脸红的话被对方毫无所觉地说出,他感到心里代表着不满的细小火苗已然被按捺不住的喜悦取而代之,只好撇过头,干巴巴地说道:“我回教室了。”
人体绘画。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的吧?
思绪失去了控制,十七岁的少年霎时变得脸颊通红,几乎可以看到头顶冒出的热气,连四肢都僵硬起来。
他应该是要拒绝的,但脱口而出的却是质问:“你经常送给别人吗?”
“没有哦。”神无梦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只愿意送给能让我有问必答的人。”
馆长的训斥已经结束,那名员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批评了一番,脸上满是怨恨,却也只能不甘不愿地放下画,去另一侧摆弄其余展品。
“还真是冷清啊。”一位大腹便便的商人走进展厅,对馆长说道。
落合馆长回头,称呼了一声:“真中老板。”
展厅内游客本就寥寥,十分安静,商人突如其来的话语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再过十天,这家美术馆就不存在了,珍惜最后的时间欣赏这堆破铜烂铁吧。”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傲慢的笑,倾身靠近落合馆长,十足的轻蔑之意。
闻言,毛利兰上前关心道:“这家美术馆要关闭了吗?”
“是啊,前任老板由于经营不善,不得不出售美术馆给那位真中先生。”落合馆长无奈道。
一旁看到了全程的另一名美术馆职工饭岛极为不平,主动将自己知道的信息说出来:“那都是真中先生欺骗老板,说他会继续经营美术馆,老板才愿意卖给他的!结果他买了没多久,就要把这里改造成饭店!”
神无梦朝真中先生的位置看了一眼,后者正在与身后秘书模样的人研究着图纸,似是正在琢磨如何将这间美术馆改造得更加物超所值。
“嘭——”
噪音传来,几分钟前才被馆长耳提面命过的洼田再一次失手,将作为展品的头盔摔在了地上。
只是这回,馆长尚未开口,那名真中先生便先一步对洼田说道:“你就是洼田吧?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要快点把钱准备好啊!”
说完,他大笑了几声,离开了展厅。
洼田被真中的态度激怒,却又无力与他争辩,愤恨地将刚刚捡起来的头盔再一次砸在了地上,扬长而去。
工藤新一立刻看向落合馆长,做好了再一次听到震声呵斥的准备,但出人意料的是,后者只是和蔼地笑了笑,朝他们告辞:“不打扰各位了,请慢慢欣赏。”
“嗯?”工藤新一愣了一瞬,看着落合馆长与饭岛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刚才明明那么生气。”
馆长的前后反差在他的心里埋下了种子,他思考了一会,抬头正巧对上神无梦的目光。
即便称不上认识多久,但对方判断表情的能力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忍不住问道:“你看出来了吗?”
“看出来了。”神无梦点头。
“真的?”工藤新一眼睛一亮,追问道,“落合馆长有哪里不对?”
“看出来你对他十分好奇,脸上写满了兴奋呢。”神无梦轻点他的肩膀,“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在思考的时候,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哦。”
工藤新一的身躯松弛下来:“什么啊……你根本没关注馆长啊。”
神无梦微微偏头,看着他的眼睛,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一直在注视着工藤君啊,没有时间去注意其他人了。”
“注、注视我?”工藤新一彻底惊讶了。
他伸手指着自己,满脸是不可置信:“为什么?”
“欸?”神无梦也困惑地眨了眨眼,“难道我没有说过吗?因为我非常、非常喜欢工藤君的眼睛。”
她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脸上的喜爱不似作伪:“比天空更晴朗,比海洋更澄澈,是我很少能见到的颜色呢。”
这样直白的称赞令工藤新一错开目光,又一次感觉到双颊发烫,含糊道:“太夸张了吧!”
她不是经常画画吗?
颜色少见什么的,完全是在骗人吧!-
中世美术馆看起来不大,但内部错综复杂,展厅更是繁多。
毛利兰在进来时已经拿好了《导览手册》,积极地承担起导游的角色,规划着他们的参观路线。
正如神无梦先前所言,这家美术馆的展品跨度极大,从画到陶瓷,甚至还有雕塑与盔甲……与其说这是一家美术馆,不如说是艺术博物馆更加合适。
大地之馆以土色为基调,天空之馆以羽翼为中心,海洋之馆以勇气为导向,每一间都能给人带来不一样的视觉享受与震撼。
“欸?”站在一道“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的立牌前,毛利兰又核对了一遍手中的地图册,“这里显示还有一件展厅啊。”
神无梦扫了一眼立牌:“不是说这里就快要被改造成饭店吗,也许是已经开始动工了也说不定。而且,美术馆有时会根据客流量决定开放展厅数量的,今天的游客这么少,决定关闭几个展厅也是常有的事。”
“好吧。”毛利兰犹豫了一下,领着他们朝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
美术馆内的游客换了好几波,他们又一次走到了休息处。
“好累啊。”工藤新一瘫坐在长椅上,“我们去吃午饭吧?”
他早上饿着肚子被拉来美术馆,除了一杯热可可什么也没喝。在这家美术馆从清早逛到下午,还能有力气说话已经是他的身体素质优秀了。
“新一真的很差劲欸!才走几圈就受不了了。”毛利兰双手叉腰,不满道。
工藤新一不服气,辩解道:“柳原也累了吧?她的腿都开始颤抖了。”
修身的铅笔裤藏不住肌肉的状态,之前在观察力上略逊一筹,他终于找到机会扳回一局。
看着坐在身边呼吸声明显比之前变重的女生,工藤新一自觉有了底气:“我们都很累了啊,兰才是精力太旺盛了吧!”
“梦酱已经累了吗?”毛利兰对神无梦的态度与对工藤新一完全不同,她站在神无梦身边,弯腰打量着她的脸色,关心道,“那梦酱休息一会,我们就在附近的餐厅吃饭吧。”
“兰酱,你真好。”
距离与高度都十分合适,神无梦伸手搂住毛利兰的脖颈,脸贴脸地蹭了一下。
她很快松手,然后站起身来,对着一条走道多看了两眼。
“兰。”她喊道,“这条路是不是之前摆了立牌,禁止入内的那条?”
毛利兰仍红着脸,听到声音才从刚才的柔软触感中回过神来。
她打开地图册确认了一遍:“是的!这就是我们唯一没看到的那个展厅!”
“梦酱。”她眨巴着眼睛,一脸渴望地看向神无梦。
神无梦读懂她的意思,接过话:“我也蛮好奇里面是什么展品呢。”
“欸——?”坐在椅子上还没有得到充分休息的工藤新一发出了崩溃的声音-
无法以一人之力对抗的工藤新一最终还是妥协了。
离开并不算多么舒适的木制长椅,他随着两位女生走进了尚未踏足的展厅。
“这个房间好暗啊。”毛利兰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工藤新一说道:“所以才叫地狱之馆吧。”
唯一的光源是身后的门,有限的长与宽并不足以将整间展厅照亮,三人只能依赖肉眼不断适应黑暗中的世界,一点点看清眼前的物件。
距离最近的一幅画吸引了毛利兰的注意力。
因为光线不足,她只能凑得很近去看角落的铭牌,上面写着画作的名称——《天罚》。
工藤新一兴致缺缺地跟在后面,将“陪游”扮演得很是到位。
黑暗中,他不经意地去捕捉神无梦的方位,发现后者正停在原地,对着另一侧的墙壁发呆。
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些不解。
但紧接着,“啪嗒”“啪嗒”的声响出现在耳边。
他继续沿着神无梦的目光看去——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被长剑钉在墙面,猩红的血液从他的头颅淌下,几乎浸满了全身,连西装都吸得饱胀,令多余的血从双脚滴到光滑的地面之上。
聚水成洼-
死者是真中先生。
警笛声响彻整个美术馆,警戒线被拉起,相关人等迅速被排查出来,不允许离开。
“工藤老弟!”目暮警部阔步走来,惊喜地看向工藤新一,“你也在啊,那我可就放心了!”
工藤新一沉思着看向尸体出现的地方,头也没回一下,答应道:“啊,交给我吧。”
问询过后,饭岛提出美术馆的防盗摄像头或许会将行凶者记录下来,于是一行人聚集在监控室,调放之前的监控录像。
难以置信的是,监控画面中所呈现出的竟然是一位身着铠甲的骑士手持利刃砍向真中先生,将之钉在墙上,死亡现场与那幅《天罚》一模一样,仿佛当真是画中的骑士活了过来。
“连构图都如出一辙,这么有仪式感的手法。”神无梦轻叹道,“像是位致敬者呢。”
工藤新一听到她的话,不太赞同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这是杀人!”
“嘛。”她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问他,“工藤君,你看到画中被长剑穿过的人物,是什么感觉?”
工藤新一的心口震了一瞬,神无梦平静地凝视尸体的画面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隐约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将眼前失去体温的尸体比作画中人物。
逝去的是一条生命,岂是那几笔线条可以相提并论的?
没有等到工藤新一的回应,神无梦也并不在意,自己将答案说了出来:“是艺术啊,被作家赋予死亡的角色,被画家用来祭奠的人物,都是艺术的浪漫献身。”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突然浅浅地笑了起来,低声道:“能够因此留下姓名,或许还是真中先生的荣幸啊。”
这句话大约太过不合时宜,不仅是工藤新一,就连身边的警员都忍不住看了她几眼,心中兴许在感慨她美丽容貌下那颗冷漠的心。
少年看向她的眼神变得凝重,与神无梦猜想的厌恶或不可理喻都不同,那双瞳孔里渐渐染上几分关切:“柳原,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你需要分清真实世界与艺术世界。”
完全出乎意料。
神无梦一时之间没能接上话,只能单方面接受着对方的好意,看着工藤新一走到她的面前,听着他诚恳又坚定地承诺:“我会帮你的。”
就连毛利兰也不知道被男生的几句话注入了什么思想,竟也一并握住她的手,眼里都是担忧与保护的情绪。
好像是把她当作疯魔癫狂的艺术家了。
是她的上述言论实在不像出自正常人吗?
神无梦没有解释的打算,正如她刚才表达自己看法时对旁人目光不以为意,现下的误会曲解更不会被她放在心上。
于是她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提醒道:“在这之前,找出凶手才是工藤君心中排在第一的要紧事吧。”-
通过监控锁定了死亡时间,又通过凶手避开过道内摄像头的举动判断出他对美术馆的熟悉程度,再加上不在场证明的排除,最终的嫌疑人被锁定在了落合馆长、洼田先生、饭岛先生之中。
工藤新一反复看着那段监控视频,发现了真中先生死前扑到身边展台处,从台面上取了纸笔,在纸条上写下了什么,临死之际还将之牢牢攥在掌心。
在他的要求下,众人返回地狱之馆,目暮警部从真中先生的尸体上找出了那张纸条。
——上面写着洼田的名字。
“所以凶手就是洼田!”目暮警部做出判断。
洼田大惊失色。
他站得远,看不清纸条上的字迹,却也知道警部不会空口栽赃他杀人罪名,手足无措道:“不、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啊!”
见到他满头是汗的心虚模样,目暮警部更加确信:“那你倒是说说,案发时你在哪里?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根本没有不在场证明吧!”
洼田百口莫辩:“等等……可我根本没有杀害真中老板的动机啊!”
“不要再隐瞒了,洼田先生。”饭岛突然开口,为警方提供了洼田的作案动机,“你偷卖馆里展品的事被真中先生发现了,现在需要支付巨额赔偿给他吧?”
目暮警部逼问道:“真的吗?”
“真的不是我啊!”
洼田的辩解越来越大声,工藤新一却并未参与这边的对话,而是走到一座人形高的铜像展品后面,俯身捡起了一支原子笔。
他戴着雪白的手套,将笔尖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在纸张上划出两道痕迹。墨迹流畅顺滑,不论是线条还是颜色都与真中先生手中的那张纸条一致。
经落合馆长告知,这款原子笔是美术馆五十周年纪念日特别定做的,只有相关人士才会拥有。
这个发现让目暮警部对之前的判断深信不疑,已然打算将洼田带回警局问话。
发现了关键性证据的工藤新一却仍然沉默着,眉头紧锁,盯着摄像头陷入思考。
不、不对。
洼田先生对美术馆这么熟悉,怎么会不知道这里有摄像头,又怎么会选在摄像头下杀人?
——连构图都如出一辙。
——像是位致敬者呢。
正如柳原所言,洼田先生不可能做出这样精细的设计,更不会选择大费周章地穿上骑士盔甲杀人。
想起方才肆意点评的少女,工藤新一再一次控制不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忍不住代入了她的视角。
柳原的话,会关注什么呢?
是眼神,或者说——表情。
他闭上眼,看过几遍的监控视频如慢放一般浮现在脑海之中。
真中先生拿起展台上的纸张之时为什么那样惊讶?
面对一张白纸,他应该是急迫紧张的,担忧自己无法留下死亡讯息才对。
写完之后,他为什么又一脸怒容地将笔扔在地上?
是知道自己逃不过死亡的命运,还是因为什么而感到愤怒。
等等!由于侦探忘记带走作为谢礼的便当,于是在第二次送她回家时提出了其他的回报。
百叶窗被卷至最高点,天色未暗,明亮的光线投入室内,照在并肩而坐的两人身上。
茶几上的杂物已经被清空,神无梦与工藤新一坐在厚实的地毯上,面前放着一堆资料。
得到目暮警部的允许之后,工藤新一将案情信息分享出来,朝身边的女生问道:“所以,你有什么看法?”
神无梦的指尖划过桌面上整齐摆放着的三排照片,将她听到的内容总结了一遍:“按照你的推理,死者A衣着精致得体,是在赴约前被害,且现场门窗均无暴力破坏痕迹,凶手一定是她认识的人,是死者主动将门打开。
“死者B是在公园树林内遇害,周围并无拖拽痕迹,说明死者不是被强行带去凶案现场,而是与人有约。能够将一位女生约到这一类幽暗无人的场所,大概率是交往颇深的朋友,甚至是恋人,但警方调查后并没发现符合条件的人。
“至于死者C,凶手无差别杀害她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她所处环境是酒吧后巷,人流少且适合作案,凶手具备临时起意决定动手的条件。
“另外,通过分析三人的相似性,你的推断是容貌姣好的黑色长发女性,且钟爱薄荷味香气。
“是这样吗?”
这种死者ABC的称呼方式令工藤新一的眉头轻皱,但他没有发表更多的看法,只是点头肯定了她的话,等待下文。
神无梦神色平淡,右手食指点了下眼角,注视着第三行的照片,说道:“我不这么认为。”
工藤新一眼睛亮了些,知道自己的确没有找错人,问道:“哪里不对?”
他昨天和目暮警部讨论到半夜,却始终觉得有哪一环是断开的。在目前的推理之中,这三位受害人的相似点既可以说普通,也能勉强算得上是特殊。再从她们的死亡状态分析,与凶手的熟悉程度也有所差别。
线索有限,可越思考,案情却越扑朔迷离,让他找不到头绪。
“你抽过烟吗?”她没有谈论案情,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工藤新一困惑地看她一眼,还是答道:“没有,但我见过。”
“薄荷烟呢?”神无梦继续问道,“你见过抽薄荷烟的人吗?”
薄荷烟?
工藤新一知道她不会无的放矢,仔细回忆了一番,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恍然大悟道:“是气味?”
神无梦:“是的。薄荷烟的气味很淡,对于吸烟者来说,能够感受到薄荷凉意,但对于路过的人或是与吸烟者并不熟悉的人而言,仅从气味是很难分清其中的薄荷成分的,更浓郁的是尼古丁与烟焦油的味道。”
工藤新一沉思道:“所以凶手只可能从香烟的外包装得到这一信息,或者凶手本来就知道死者的抽烟偏好。”
但后巷昏暗,那款薄荷烟的包装花哨,除非十分熟悉香烟的人,否则过路人不可能从匆匆一瞥中辨别出它的种类——还是在死者拿着香烟盒招摇过市的前提下。
一盒收在口袋中的香烟,是怎么被凶手发现,并且临时决定了杀害的举措?
所以只可能是凶手早已认识死者,计划好了这一切!
他想通这点,又听女生继续说道:“死者C是位画家,在全国还算有名,报道也不少。但不论是照片,还是个人访谈中,她都没有表露出自己抽烟这件事,甚至对外的人设是不沾烟酒的女艺术家。”
神无梦拿过几张小坂田慧的新闻报道,上面有她获奖时的照片,也有私下访谈的照片,甚至还有狂热粉丝偷拍发到网络上的。
“反倒是死者A,资料里说她经常随身携带薄荷糖,偶尔写稿需要外出取材,与受访人交流时吃薄荷糖的频率不低……她才是三人中最难判断与凶手关系远近的那位。”
仅从主动开门是无法做出任何判断的,甚至敲门的人有可能谎报他的职业,只说是邻居或者公职人员,骗取受害人的信任从而达成目的。
从一团乱麻中找到线头,再梳理就变得轻而易举。
工藤新一有了新的思路,诚恳道:“柳原,谢谢你。”
神无梦心知自己是占了这个世界在行为分析学上暂无研究的便宜,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倒也没有多骄傲,只是道:“即使没有我,工藤君也能发现这些,找出凶手的。”
工藤新一却坚持自己的看法:“是你提供给我了更多的想法,我之前并没有从凶手与受害人的亲密度去分析推理。”
“不是你的问题,工藤君。”神无梦笑起来,狡黠地眨了下左眼,“是你不够了解女人。”
“什么啊。”工藤新一无奈,“柳原也还是个学生而已。”
他反应不大,神无梦倒是有些惊讶:“欸?还以为工藤君会害羞呢,是习惯了我的玩笑吗?”
“不。”工藤新一笑着望向她,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窗外的日光,清透温柔,“只是觉得刚才的你很认真。”
与以往满不在意的态度相比,就好像终于愿意将周身的屏障打开一点,接纳外界的存在了。
“太夸张了吧……”神无梦喃喃道。
她错开对方的目光,却意外地注意到了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工藤新一没听清她说的话,正要再问,就看到神无梦的目光盯着一行字,难得地露出了冥思苦想的表情。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法医检测出的死因——第一位受害者是死于内服过量蒎烯类药物,第二位受害者是死于外用过量蒎烯类药物,第三位受害者则是死于注射入过量蒎烯类药物。
虽然致死类药物相同,但追究起来却略有差异,在将案件关联起来之前,这点相似性便被忽略。
“蒎烯类药物?”神无梦终于从自己的记忆中抽身出来,不确定地问道,“是松节油吗?”
这种东西太过古老,早已经被淘汰了几十年。如果不是因为她曾经参加过历史向的画展,也不会知道这一点。
即便是询问的语气,神无梦也并不指望对方能在这种专业性极强的问题上回答什么,拿出手机准备搜索。
但工藤新一的确给出了答复:“是的,在油画的绘制过程中作为稀释剂稀释颜料的松节油就是这种成分。”
纵然觉得他的知识面太广,但现在也显然并不是感慨的时候。神无梦按熄手机屏幕,看向松本春的死亡报告,指着“内服”两个字说道:“所以她是怎样内服的?”
神无梦说道:“如果是能够送维生素胶囊的关系,那凶手与死者A之间也不可能是陌生人。”
“没错。”工藤新一认可她的看法,“秋保丽子的死因是外用过量,而蒎烯类药物,也就是松节油,在医学方面可以治疗摔伤扭伤,目前的推测是凶手以借此治疗伤口为由导致受害者死亡。”
注射则隐蔽许多,只需要准备好针管,趁受害者不备便能得手。
听他说完,神无梦的眼睛微微睁大,轻声道:“那就不对了。”
工藤新一捕捉到她的话语,心中一震,尚来不及细想,就听到她的声音继续道:“太专业了。”
她利落地挑选出那几张拍摄了完整案发现场的照片与死者的遗体照片,重复了一次:“太专业了,现场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尸身也没有多余的损毁,只留下精心设计过的签名。
“凶手与死者都至少是朋友关系以上的熟悉度,又能准备好维生素胶囊,疗伤药物,还有注射用的针管。这些都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做好的。
“加上凶手还需要设计方案,需要将让死者心甘情愿隐瞒他的存在,这一切都需要人力物力心力。除非那人是犯罪天才,不然就是早有预谋。
“死亡时间间隔从六周到两周,熟练程度的提高却并不明显,反而显得十分稳定。打个比方,一位学生从90分的水平提高到了95分甚至98分,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工藤新一难以置信地接过她的话:“说明……我们错过了他得到90分之前的一切。”
将死之人,怎么会将原子笔的笔尖转回笔身之中?
况且他写完之后便将笔摔下,根本没有收起笔尖的动作!
灵光闪现。
无数的线索串在一起,纠缠打结的线团终于被他找到了那唯一的解,整起案件已一目了然。
工藤新一的大脑一片清明,他迅速去查看了已经被透明密封袋装好的纸条,“洼田”这两个字的上方出现了无色的划痕,从深度来看,握笔者极其用力。
“目暮警部,找到沾血的盔甲了,就在洼田先生的柜子中!”两名警员托着一个巨大的布袋,将里面的盔甲展示在目暮警部面前。
“怎么可能!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洼田目瞪口呆,满脸惊愕。
目暮警部威声道:“事到如今,盔甲和死者遗言两样铁证摆在眼前,你还想狡辩吗?”
盔甲被溅满了血,对于展品来说已然是难以修复的损毁,毛利兰看着感到可惜,出声问道:“这盔甲还能被清洗干净吗?”
“没关系的。”饭岛答道,“这是复制品,真品没有被拿出来展示。”
“那就太好了。”毛利兰放下心来。
复制品……
所以洼田当时将头盔砸在地上,落合馆长才没有出声责备。
工藤新一猛然抬头,视线从尸体被发现的那面墙璧扫过。
所有画都被移开,只余空荡荡的银色铭牌放在原处。
即便地面上已经被血流淌成水洼,也没有一滴血液溅在任何一幅画作之上。
这样珍惜每一幅画。
——凶手只会是那个人。
他已经知道作案手法了。
而且,最关键的证据一定还在那个人的身上!
“洼田先生,那么就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目暮警部命令警员将洼田带回警局。
“等等,目暮警部。”工藤新一扬声道,“凶手不是洼田先生。”
目暮警部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可是所有证据都指向洼田先生啊!”
“那都是凶手用来迷惑你们的罢了。”工藤新一伸直右臂,食指倏地指向身形单薄的老者,俊朗的脸上满是自信,双眸之中溢满找到真相之后的快意,“凶手就是你吧,落合馆长。”
展厅内透不进光,伫立在一旁的铠甲冰凉,巍峨高大的躯壳散发着迫人的寒气。尸体遗留下的血腥味尚未散去,气体分子被困在这片空间内四处逃逸碰撞,将死亡的讯息传递给每一个人。
可站在正中央的少年却毫无惧怕。他宛如一团滚烫炙热的火焰,席卷过每一寸阴暗角落,焚尽世间一切罪恶,灼灼燃烧到在场所有人的心间。
没有人能够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
少年侦探。
——实在耀眼。
离上课还有一会,往常在这个间隙,工藤新一会兴致勃勃地翻阅新上市的推理小说,可今天却一句话也读不进。
眼前密密麻麻的铅字搅在一起,经过他的大脑挑选排列,最终拼成了一个名字。
他用力将眼睛闭上,试图摆脱混乱的思绪,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沉浸在故事之中。
抽屉里是女生们送给他的表白信,刚从鞋柜取出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有些得意,但撞见教学楼下的那一幕后,这种情绪就荡然无存了。
八木同学也太张扬了!
工藤新一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又不自觉地记起第一次见到神无梦的时候,也是有人在对她告白。
原来柳原是这么受欢迎的人。
案件告破后连送她回家的理由也没有了。
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心情,难道他真的对柳原……
工藤新一懊恼地揉了下头发,放弃始终无法推理出结果的难题,走到毛利兰的课桌前。
“兰,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听到他的声音,毛利兰抬头,对他扬起一个笑容,右手却握成拳,在他面前挥了下:“新一还敢来找我啊?空手道大赛已经结束了噢,之前答应我要一起去新开的游乐场,新一你还记得吗?”
“等等……”这阵子太忙,他真的完全忘记了这些。
工藤新一有一瞬后悔自己选择的求助对象,但事已至此,他只能态度良好地道歉:“对不起,兰,我忘了。但我想说的事真的很重要,你先听我说!”
毛利兰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推断道:“和梦酱有关?”
意料之中的,她看到男生的眼睛睁大,惊疑不定地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都写在新一的脸上了!”毛利兰对他的迟钝感到无语,“如果和梦酱有关,那你就更要一起了,梦酱也会去。”
到了嘴边的问话被咽下,工藤新一向她确认道:“柳原也去吗?”
毛利兰维持着脸上的假笑:“是啊,不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一,梦酱前两天还祝贺我拿到空手道大赛冠军呢。她已经同意了我的邀请。”
工藤新一不敢接话,但还是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明天啊!明天下午两点!”毛利兰脸上的笑越发温柔,拳头也渐渐接近他的脑袋,“所以新一真的完全忘记我说过的事情了吧?需不需要我帮新一回忆一下呢?”
清楚地知道青梅下一秒就要对他进行武力压制,工藤新一迅速跑回座位,急忙道:“我记得了,明天我会去的!”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过了明天再说吧。
他在心里做下决定。
神无梦的思绪飘忽了半秒,然后朝佐藤美和子道谢,装作自己是过路人。
她不打算和这件事有任何额外的牵连,朝身后的松田阵平眨眨眼,示意他记得摩天轮上商量好的事。
之前不顾危险跑进吊舱,就算她是无辜群众肯定也要受到一番教育,但总之松田阵平被救下来了,生命值拿到手了,这一趟还是很圆满的,一点小状况也都在接受范围之内。
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拉紧身上的披肩,顺便往周围看了一眼。
赤井秀一估计办完事就离开了,被驱散在警戒线外围观的中学生们里倒是见到了熟悉的面孔。只是没有易容的黑羽快斗估计不会走过来和她打招呼,反而瞪大了眼睛像是害怕被她注意到,接着反应过来她不可能认出他才又重新镇定下来。
神无梦觉得好笑,决定回家之后要和那位“海藤君”打个电话寒暄两句,再一侧目却看到了当场让她愣在原地的人。
某位金发黑皮的公安卧底站在不远处的警戒线外,被鸭舌帽遮住的面容看不清表情,但大概率正盯着她——和她身边的松田阵平。
第 43 章 攻略进度43%
作为被牵扯进爆炸案件的无辜路人,虽然她全程参与了松田阵平在摩天轮吊舱内拆弹的行动,但只要对方帮忙打掩护,她没有去警视厅做笔录的必要。
不过被降谷零撞见了,还真是有些意料之外。
原著里这家伙可是直到松田阵平牺牲都没露过面啊,要是早知道他会来,还有她什么事啊!
神无梦觉得自己装作没有看见他只是掩耳盗铃,索性隔着警戒线与人群和他对视,反正感到翻车的绝对不止她一个人。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降谷零不可能立刻判断出她和松田的关系,更担心的恐怕是她和松田认识,进而得知后者有几位在警校里的同期好友,然后了解到他的卧底身份。
另一方面,她和松田阵平有来往这种事被发现倒没太大关系,反正降谷零不可能害他朋友,胆大的话他可能会拿松田来威胁她,谨慎的话或许会当作没看到,反正她不搭理他就是了。
之前是她没想清楚,又有点担心降谷零和hagi他们碰到,万一聊了几句她的事情就让她的情况在两边暴露。
落地窗十分敞亮,遮光帘被拉开,修剪出层次的草坪青翠,栽种的栀子花洁白明丽,茂盛的长势丝毫看不出如今已然是冬日。
“柳原老师,您很喜欢画风景吗?”男孩端坐在她的身边,看着眼前完美呈现窗外景色的画问道。
笔尖还蘸着白色的水彩颜料,神无梦落下最后一笔,说道:“因为我以前没有见过。”
第一次遇到这孩子的时候,要不是见他画的是公园落叶,她也不会有点评的念头。
听她这么说,枝野康平小脸皱起,感觉自己听不懂老师的话。
画面上除了花草就是蓝天,老师怎么会说“没有见过”呢?
神无梦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搁下笔,准备结束今天的课。
“柳原老师,什么时候可以教我画人物啊?”枝野康平问她。
“你想学人物吗?”神无梦略一思索,“下次上课我看看你的风景画学得怎么样了,如果进步足够大,我就教你人物。”
“我一定会认真学的!”枝野康平攥着小小的拳头,认真道。
小孩子根本藏不住心事,人物画也显然是为了某人才想学。神无梦对他学画的目的不感兴趣,只要按时支付薪水,想学什么都没问题。
她不问,枝野康平却按捺不住,趁着她收拾画具的功夫,已经劈里啪啦将事情都说了个一清二楚:“爸爸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画一幅爸爸的肖像送给他!这样爸爸肯定会很高兴的!柳原老师,你说呢?爸爸会喜欢我准备的礼物吗?”
面对孩子,神无梦选择坦诚一些:“我不知道。”
“啊?”枝野康平呆住,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她。
她说:“我没有父亲,也没有送过这些礼物,所以我没有办法回答你。”
“啊?”枝野康平这次的声音更大了几分,随即露出万分愧疚的表情,直接从座椅上跳了下来,朝神无梦鞠了个躬,“柳原老师,对不起!”
“没关系啦。”神无梦摸摸他的脑袋,“你还小嘛。”
没想到这里的小孩子道起歉来都这么严肃,该说是他的父亲教育得好吗?
“我不小了,我已经十岁了!”枝野康平强调了一下,他仍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安慰道,“柳原老师,你不要难过,其实我也没有妈妈。”
他小时候妈妈就不在了,知道没有亲人的难过,这才更担心自己刚才的话伤害到了老师。
“那你会想妈妈吗?”
“有时候会,我想妈妈的时候就会去看妈妈的画。”枝野康平点头,眼底带着骄傲,“我妈妈是个超极有名的大画家噢!”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再有名的画家,也不会在她的知识范围之内。
于是神无梦只能含糊地夸赞了几句,既不想欺骗小朋友,也不想让他失落。
枝野康平却来了劲,非要邀请她参观妈妈的画作。
神无梦无法,只好把手上沾到的颜料洗干净,跟着他去了存放着画作的房间。
上课的画室在一楼,是光线最好的房间。枝野康平要带她去的是地下室,一路经过了起居室、客厅等数个房间,每一处都摆放着不少用来装饰的画作。
枝野康平的父亲是位收藏家,这些画大概都是他平时从各地画廊与拍卖行买到的。每一幅都风格迥异,显然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以神无梦的眼力,大致能看出来其价值。
不过即使是收藏家,也不至于将水平悬殊的两幅画摆在一起吧?
还是说这里的审美风格与她不同,其实是她眼拙?
神无梦并不认为是后者,但也不可能和在场唯一一个十岁的国小生说这些,只走马观花地将画作都看了一眼,权当自己又进了家美术馆-
警视厅内,工藤新一坐在会议室里,面前散落着繁杂的资料。
他的眉头紧蹙,手中拿着的照片血腥残忍,厚厚一沓,来自不同的面孔。
目暮警部苦着张脸:“工藤老弟,案情就是这样,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消息也快要封不住了。”
“本来也不该封住!”工藤新一扫一眼跟前的白板,看着被磁石吸在上面的三名女性照片,努力按下心中的愤怒,问道,“已经出现三名受害者了,警方应该让市民更加注意安全,不是吗?”
目暮警部知道工藤新一说的话有道理,但他并不是可以做决定的人,只能说道:“这也是上面的意思,怕引起市民恐慌,这才压住了。”
如果不是真的着急,他也不会请身为侦探的工藤来帮忙,还将案件资料都复印了一份给他。
两个梦前东京市出现了第一名受害人松本春。
死者二十六岁,女性,自由职业者,平时会在博客等社交平台发布自己的生活日常,并撰写文章稿件。
尸体是在死者的出租屋内被房东发现的,发现时已经死去一周。如果不是现在的气温低,估计尸身已经腐烂到不忍直视。
两周前出现了第二名受害人。
秋保丽子,十九岁,女性,东京大学艺术系学生。
尸体是在米花公园的小树林中被清晨打扫的清洁工人发现的,法医鉴定后得知死亡时间是一日前。
第三名受害人是昨天被发现的。
死者名为小坂田慧,二十七岁,女性,是位画家。
尸体在一条酒吧街的后巷中被发现。
在出现前两名受害人的时候,没有人将她们联系在一起。警方对第一起案件的调查方向更倾向于情杀或仇杀,始终在排查死者认识的人,不断搜索着她的交际圈。
又因为死者是自由职业者,许多信息很难核实,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至于第二起案件,因为死者是女大学生,警方在排查过后,认为仇杀的可能性不大,甚至有在案发地点遭遇陌生人凶手的可能,也仍在调查中。
她们均是中毒身亡,且身上出现不同程度的伤痕,但警方都不认为这两起案件相关。
直到昨天,出现了第三名受害人。
佐藤作为每一起案件都参与调查的人,第一个从受害者的遗体照片中发现三名受害者的共同点——三人的身上均有被刻下的字母痕迹。
松本春,M.H.
秋保丽子,Autumn.
小坂田慧,Kei.
的确与她们各自的姓名有关,但分别是罗马音缩写、英文、单名的罗马音,又是在身体的不同部位,警方起初并未关注,只有佐藤认为这是凶手留下的痕迹。
这个推测也在鉴定过后得到了确认。
至此,这三起案件才被合并,案件的重要级与紧迫度也随之提高——因为这已经变成了一起连环杀人案,甚至可能是无差别的连环杀人案!
工藤新一将手中的照片翻来覆去,又盯着三人的人物关系网研究了好一会,却始终没能找出任何共同点来。
三名受害人都是女性,年龄在十九岁到二十七岁不等,但这样的年龄范围并不能说明什么,甚至下一名受害者很有可能是十六岁,或是三十五岁,绝不能以此来做任何判断。
除此之外,这三人的共同点还有什么?
适龄女性、容貌姣好,还有……都是及腰长黑发。
工藤新一骤然起身,将桌面的资料和照片都收进文件袋中。
椅腿在地上划拉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工藤新一掏出手机,急匆匆往外走。
“目暮警部,有了新线索通知我,我有了想法再联系你,先走了。”-
藏画室很大,摆放的画也很多。
与外面不同的是,这些画明显是按照时间顺序摆放的,最早的笔触稚嫩,最后的画风成熟,落款的年龄也从Y5变成了Y31。
神无梦猜测,枝野康平的母亲是在31岁那年离世的,这才没有更之后的画了。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枝野康平的耳朵灵敏,对这个声音熟悉,几乎在听到的那一刻就往外跑:“爸爸,你回来啦!”
枝野诚蹲下来,和扑过来的儿子抱了一下,脸上还带着笑,正好对上从房间内出来的神无梦。
“柳原老师,康平今天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不会,康平很听话。”神无梦将门带上,去画室拿包。
之前被枝野康平拉去看画,她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没有带上手机。但这么一会,已经有了好几条未读信息,全是来自【工藤新一】。
她挑了挑眉,正要点进去看内容,对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刚一接听,男生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柳原!你在哪里?怎么不回短信?”
“在学生家里。”神无梦微微不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工藤君应该知道这件事?”
工藤新一却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催促道:“把地址发给我,我来接你。”
有点奇怪,总不至于是还担心她肩膀的伤吧?
神无梦想到。
将地址发过去,她琢磨了会,还是没搞懂那位侦探又遇到了什么事。
想着要等工藤新一,她索性去客厅和枝野诚交流了一会枝野康平今天的表现。虽然是枝野康平邀请她当家庭教师的,但真正有话语权的是他的家长嘛。
决定在新世界自食其力的神无梦觉悟很高。
约定好了下一次的上课时间,枝野诚提出:“天色不早了,不如我请柳原老师一起吃个晚餐?”
“好啊!我想吃上次那家牛扒店,好不好啊爸爸?”枝野康平非常欢迎老师一起吃饭,双手一拍,当即提出要求。
神无梦拒绝道:“不打扰枝野先生和康平了,我回家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枝野诚又道:“那要不我送柳原老师回家?这么晚了,让您自己回家我和康平都不放心。”
如果不是他的脸上看不出来对自己的喜欢,神无梦都要怀疑这人是想让自己当枝野康平的继母。
“不麻烦枝野先生了,我朋友来接我。”
“男朋友吗?”枝野诚面露惊讶,“那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神无梦与他对视了两秒,才否认道:“普通朋友。”
“滴”的一声,手机屏幕亮起。
垂下眼睑的同时,她的余光扫到枝野诚轻微收缩的提上唇肌与隐约笑意。
【工藤新一:我到了。】
“我朋友到了,那我就先告辞了。”神无梦和枝野康平挥了挥手,才对枝野诚点了下头示意。
枝野康平大声道:“柳原老师再见!”
“再会,柳原老师。”枝野诚将她送到门口。
“当然不会!”中森青子用力摇头,余光注意到朝这边走过来的警官,连忙让开,还把矿泉水放在了她身边的长椅上。
是松田阵平正朝她走来,估计是从同僚那里知道了她没能直接离开的消息。他的目光还在她身边的两位中学生身上扫过,有打量的意味。
神无梦注意到那位藏在人群中的公安卧底还没离开,觉得可以做点更刺激对方的事情。
她笑起来,眼睛都弯着,等人走到跟前来之后,仰脸对扣紧了西装外套纽扣的鬈发警官说道:“松田,头低一点。”
“干什么?”
松田阵平看她的表情就觉得没有什么好事在等自己,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低下头,俯身凑得离她近一些。
神无梦把刚撕下来的那团棉花糖举高,递到他嘴边的位置,语气甜腻腻的:“要吃吗?”
第 44 章 攻略进度44%
正午的日光暖融,眼前的笑脸明媚,棉花糖的香味还没尝到就已经飘到心里。
松田阵平觉得有哪里不对,嘴巴却放弃思考地张开,感觉到那股甜腻的味道在口中蔓开之后才盯着她的手问道:“哪来的糖?”
因为爆炸的缘故,周围摆摊的商贩早就不见,棉花糖只可能是提前买好的,却又保持得很完整,除了她撕开的痕迹没人碰过。
在这里坐着还能有人来给她送吃的,松田阵平忍不住又看了两眼那张笑盈盈的脸蛋,不得不承认她今天还蛮好看。
神无梦虽然根本看不清某个金发卧底的表情变化,但想也知道肯定气得不行了。
警笛声愈发清晰,门在注视下被推开。
枝野诚缓步走进来。
“柳原老师。”他彬彬有礼地朝神无梦点头示意,将手中拿着的那支针管展示在她的眼前,“不确定您是否会喜欢,但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佳方案。”
仅仅幻想着将针管中的液体注入少女体内的画面,他都忍不住为之战栗,相信这会是他所创造出的最美的一幅作品。
“不要!”枝野康平挡在她的座椅前,发顶堪堪到她的嘴唇,声音发抖,“爸爸,不要伤害柳原老师!”
父子俩如同在她的面前上演一出情景剧,神无梦欣赏了一会,实在看不下去这样拙劣的演技。
她的声音很轻,可嘲讽的意味却很浓:“在你们眼里,我应该是个死人了。面对死人,也要装模作样吗?”
她发现了墙壁上的死者画作,知道了枝野诚与死者之间的交集。为了阻止她与外界联系,将线索传递出去,枝野诚不得不屏蔽信号。
可他如果不限制她的自由,短时间内警方也不会有闯进来的理由。
而警方只要能进到住宅之中,不论是凶器,还是枝野诚留下用来自我欣赏的死者遗物,都逃不过被发现的结局。
世上的事情总是这样,环环相扣,难分首尾。
枝野诚自然意识到这一点,才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
神无梦看着他绷紧了一瞬的眼周肌肉,“呵”了一声,笑道:“枝野先生,看来您并没有下定决心啊。”
眼球的急速转动根本无法掩饰,满脸都写着犹豫与无法抉择。
她站起身来,继续道:“您一定在想,是在逮捕前杀了我完成此生的最后一幅作品,还是挟持我以谋得更广阔的未来吧?
“像您这样的人,童年时期被母亲严苛教育,长大后又遇到不爱的妻子,一定是个连决定都不敢做的人吧。”
“咦?我说错了?”神无梦有些惊讶,“您爱您的妻子?不,您对您的妻子爱恨交加。”
被一语道破自欺欺人的事,枝野诚再也维系不住面具,大力地挥了下手中的针管,怒声道:“闭嘴!”
神无梦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既然爱她,为什么要杀她?她出轨了?她不爱你?她的家庭?”
猜测一样样被问出来,答案出乎她的预料:“竟然是家庭?”
接住她话音的是响彻云霄的刺耳警笛,门铃急促地震动,紧接着是撞门的闷沉声。
被提醒了一般,枝野诚跨前一步,狠狠将枝野康平推开,伸手去抓女生的肩膀。神无梦动作轻盈地侧身,从他的手臂下方滑出去,与他拉开距离,口中话语不断。
“你是白手起家,却能在艺术界有今天的成就。”神无梦不可否认枝野诚的眼力极佳,但这一点显然远远不够,“这一切与你的妻子脱不开干系吧?”
男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你懂什么!这一切都本该是我的!是她抢了我的家,是她抢走了我的一切!”
神无梦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的神色,挑战他的底线:“分明是你抢走了她的生命,你才是那个强盗。”
“那也是她活该!她欠我的!是她和那个女人欠我的!”枝野诚的目光疯狂,大声道,“我只是拿回了属于我的东西!”
神无梦目光一凝。
在这种情绪之下,枝野诚所说的必然是真话。“她”指的是妻子,“那个女人”会是谁?
联系上妻子的家庭……
“你妻子的父母?”神无梦讶然,“她的母亲?”
枝野诚彻底失去理智:“不许提那个贱人!都是她,都是她抢走了我的家!都是她害了我和妈妈!”
神无梦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工藤新一听完康平病症的判断。
──“可能是癫痫的症状,与遗传相关。”
“你和你妻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神无梦问出这句话,看到枝野诚的颈阔肌瞬间拉伸,“原来如此。”
以枝野诚的年纪来看,他父亲先与他母亲结合,后来抛弃他们母子另娶,又有了个女儿,也就是被枝野诚杀害的妻子。
她终于想明白枝野诚挑选杀害对象的第四条标准了──不纯粹的爱。
在他的眼里,松本春是为了采访而接近自己,小坂田慧是为了办画展而接近自己,就连与他有亲密关系的秋保丽子都是为了结婚得到他的钱财。
即便这三个人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在他看来也已经是染上污点的情感,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我杀了你!!!”枝野诚听到自己埋藏于心中多年的秘密被人点破,再也忍耐不住,直直朝着神无梦冲去。
他的步伐杂乱无章,神色疯癫,手中挥舞着的针尖泛着冷光,如同死神的刀刃不断朝前挥去。
幸而画室很大,还有枝野康平在一旁帮忙,想要躲避不算太难。神无梦的身形灵活,顺手抄起旁边的画具扔向枝野诚,与之周旋。
混乱之中,掌心摸到另一个画板,她刚要拿起,却骤然发现那是自己的画,一时顿住,犹豫了几秒。
可等再她寻找下一个目标已来不及,枝野诚到底在体能上有优势,终于扯住她的发尾,顺势将针管对准了她的脖颈。
“住手!”门边传来一声厉呵。
穿着蓝色西装的少年比所有人都快上一步,像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一般,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的身后跟着十数位警员,双手持枪,鱼贯而入。
枝野诚面色紧绷,喊道:“不许进来!”
看到来人全都被自己震住,他满意地抬了抬下巴:“谁再动一下,我杀了她!”
“冷静一些,枝野先生。”工藤新一尽力让语气平和,“不论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他试探着走近一步,双手张开,半举在身侧,示意自己没有任何威胁:“也许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我已经杀了四个人。”枝野诚知道自己瞒不住了,毫不避讳地提起,“我还有谈的机会吗?”
他的拇指按上注射器的活塞柄,手背露出青筋:“全部给我放下枪滚出去!”
冰凉尖锐的触感抵在脖颈处的脆弱血管之上,神无梦却有些走神。
她甚至恍惚想到,这幅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上次面临死亡威胁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那家寿司店里。
工藤新一也是这样站在不远处,目光灼灼,满是担忧。
但现在他眼里的情绪要更加复杂,多出来的是什么?是——恐惧吗?
他在惧怕她的死亡,惧怕她受伤。
她不怕死,况且还是在这个漫画世界死。人类的大多数恐惧源于未知,但她却毫不在意,不论死之后是就此消失,或是回到原来的新世纪,还是去往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似乎对她而言的区别不大。
——不,应该还是不同的。
其他地方,就没有工藤新一了吧。
神无梦的眼睫颤了颤,对上那抹停留在自己身上没有移动过分毫的目光。
面对他的话,还是努力一下吧。
稍微……有一点期待了呢。
警员在目暮警部的命令下统统将枪支放在地上,放轻了脚步,朝走廊外退去。
“我说。”神无梦开口道,“你真的会杀我吗?”
一片寂静之中,整间画室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声音。
工藤新一的脸色已经不单单可以用差来形容了,他想到眼前的人甚至做出过用犯人手里的刀伤害自己的举动,眼睛片刻不敢离开她的手,心中已经模拟出无数种情形,只为了及时制止一切的发生。
“适龄女性、黑色长发、薄荷香气、瑕疵的爱。”神无梦不管其他人的怪异目光,将标准一条条念出来,困惑道,“第四条,我怎么会符合呢?我可不喜欢您啊,枝野先生。”
她的声音轻柔:“这样的话,您还要让我成为您的作品吗?”
“那又怎样?”枝野诚恨声道,“你玩弄别人的感情,一样罪有应得!”
神无梦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眸底出现了一瞬的茫然。
神无梦沉默了。
原来这才是枝野诚每次对她露出不屑表情的原因。
在场的其余警员也都沉默了。
就连与工藤新一最熟悉的目暮警部都变了眼色,惊愕地扭头看向身边的少年,一副“你小子竟然遇到这种事”的表情。
千钧一发的气氛顷刻轰塌,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场景之中。
唯一还在状态的是话题的两位主人公。
感受到枝野诚的松懈,神无梦趁机屈肘向身后撞去。在前者身形晃动的一瞬间,工藤新一果断抄起门边柜子上的圆形花瓶,朝枝野诚狠狠踢去。
分明没有任何沟通,但两人的配合却流畅到挑不出一点毛病,连半秒的间隙也无,
沉甸甸的瓷器猛然砸向他的头,枝野诚本能地松开手格挡,却还是被砸得坐倒在地上。
花瓶遇到了阻碍,沿着力的方向变了个角度,直直落在一旁的颜料盘上。连锁反应一般,颜料盘倾斜着弹起,未干的液体悉数洒在了画纸之上,每一道弧线都被接住,模糊了画中人物的面容。
警员的反应很快,动作利落地围住枝野诚,反扭他的手臂。
工藤新一两步冲到神无梦的身边,紧张地撩开她颈侧的发丝,指腹自她的肌肤之上虚抚而过,一寸也不敢遗漏,担心针尖将之划破。
而被他关心着的人却一动不动,目光落在那幅画上,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
画中的少年失了清晰的面容,浸润在缤纷的色彩之中,与虚化的背景合为一体。水彩化开,他也化开,他被弥漫的空气与暖融的光所包裹,是无拘无束的,是恣意洒脱的,是永远自由的。
——如风一般,无法定格,无法捕捉。
工藤新一终于注意到她的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太确定地问道:“是我毁了你的画吗?抱歉,我来不及考虑太多。”
明明是为了救她,竟然还因为这样的事向她道歉。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赤诚到几乎要将人融化。
“不。”神无梦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他,缓缓道,“你赋予了它新生。”
但在他开口前,面前的少女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耳边是她高兴的声音:“谢谢你!”
她应该是有在用力,但环住自己的手臂还是很轻很软,所以松田阵平无法解释为什么他感觉难以呼吸,心脏好像要在这一刻从胸腔里跳出来,让他都不敢轻易开口:“怎、怎么了?”
“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神无梦松开他,脸上的笑容明媚极了,眨动的眼睫恍如蝶翼扑扇,看得人心头发痒:“感觉自己超级幸福欸,等忙完了一起去吃拉面吧!”
整个人都轻快起来,她本来准备拉着松田阵平继续朝前走,但她偏过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位忍耐力超绝的金发卧底竟然还在一边。
总之现在更紧张的人肯定不是她,神无梦索性把场面弄得更乱,朝对方挥挥手道:“安室君,好巧啊。”
第 45 章 攻略进度45%
她的声音不算很大,但这里本来也没剩多少闲逛的游客,所以想要装作没听见也不可能。
加上松田阵平已经因为她的话而朝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降谷零只能保持镇定,尽量自然地朝两人走过去。
尽管知道好友不可能莽撞地叫破自己的名字,他还是先一步取下头上的鸭舌帽,朝神无梦开口道:“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是神桑的朋友吗?”
“这位是松田阵平。”
对两个人的相识心知肚明,神无梦也懒得多费口舌介绍职业之类的内容,继续对身边的警官说道:“这位是安室透。”
早上八点,米花公园空空荡荡,凛冽的风吹过,卷起几片尚未被扫去的落叶。
“什么啊,大清早拉我到公园门口吹冷风。”睡眼惺忪的少年穿着件连帽卫衣,右手掩着打了个哈欠,语气中满是困倦。
毛利兰双手叉腰,大声道:“昨天不是说好了吗?周六要一起去参观美术馆,新一又不记得了吗?”
熬夜看推理小说的少年终于从混沌的脑海中挖出这段对话,连忙解释:“当然没忘!只是没想到这么早而已。”
毛利兰:“那是因为我还邀请了其他朋友啦,我们约好了在公园门口碰面的。”
“谁啊?园子吗?”
没等毛利兰回答,工藤新一已经知道了答案。
出现在眼前的少女穿着淡紫色的毛衣,圆领将光洁无暇的脖颈露出,及腰的黑色长发披散着,下身穿着灰色的铅笔裤,衬得身姿修长,显露出几分艺术气息。
神无梦笑得温和,似冬日暖阳般,见了便驱散四周寒意:“兰,早上好。”
她将手中买好的热可可递给两人:“暖暖手吧,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家咖啡厅的呢。”
深棕色杯盖上的矩形开口氤氲着热气,温度隔着纸杯弥漫到被风吹凉的掌心,甜腻的气味散发至空气中,她唇角的笑意真挚。
毛利兰连忙接过纸杯:“梦酱,谢谢你的热饮。”
“都这么亲昵地称呼我,竟然还这么客气吗?”神无梦笑道,然后拖长了尾音,喊着对方的名字,“兰酱——”
“不、不是啦!”毛利兰的脸颊飘起红晕。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够和柳原同学成为好朋友,而且平时感觉与人保持距离的柳原同学私下很好相处,与她之前以为的完全不同。
毛利兰鼓起勇气,上前挽住神无梦的手臂,向她介绍自己的竹马:“这是新一,一个只知道推理的笨蛋。”
接着,她转向工藤新一,淡紫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威胁:“新一,这是梦酱,我上周认识的朋友。”
——敢把以前那些话当着梦酱的面说出来你就死定了!
工藤新一从毛利兰的脸上读出了这样的内容。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这时才想起来第一次见到神无梦的时候,他就毫不客气地给后者贴上了一个“表里不一”的标签。
正当他试图用笑容掩饰尴尬之时,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女生突然开口:“我与工藤君有过几面之缘,应该算是认识了,对吗,工藤君?”
“啊,是。”少年点了点头。
提起先前的事,工藤新一的目光落到对方的颈侧。天气很冷,裸露在外的肌肤白到透明,隐约可见下方的淡青色血管,与浅色的厚实衣物对比,更显出几分柔软。
看样子她的伤已经好了。
仍然将那次的意外揽责在自己身上的侦探如此想到。
“欸?”毛利兰对两人的相识稍感惊讶,却很快接受,“那我们就都是好朋友啦!”
她双手击掌,很是激动地提出建议:“那我们出发吧!”-
“中世美术馆”的铭牌下,三个年轻人沉默地看着牌子角落的那排小字。
【开馆时间:9am-5pm】
“……抱歉,我没有注意开馆时间。”毛利兰率先开口,眉眼耷拉着,连双手捧着的纸杯都被压出轻微折痕。
参观美术馆的邀请是她发出的,结果到了目的地,竟然遇到了还没开馆这样糟糕的情况,让她感到十分愧疚。
“没关系的。”神无梦低声安慰她,“离九点也很快了,我们提早来,不是刚好可以成为第一批参观的游客吗?反而是一件好事呢。”
“笨蛋。本来也是陪你来,大不了就在这里等它开门啊。”刚刚还因为衣物单薄冷得抱怨了一路的少年这时却改了口,笔挺地站在美术馆门口,俨然一位寒风中的勇士。
没有被责怪,反倒是被温声软语对待,毛利兰瞬间被哄好。
为了打发时间,她说起了前几日听过的传说:“你们知道吗?这家美术馆有一具中世纪的铠甲,有保全人员在半夜看到它自己走路,真的好刺激啊!”
坚定唯物主义的工藤新一大笑出声:“什么啊,一听就是编出来的噱头,只有兰你会信吧。”
“或许是真的也说不定哦。死去人的灵魂在世间游荡,寻寻觅觅,终于找到得以附身的躯壳,帮助他完成生前夙愿,从此了无遗憾。”神无梦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又指着脚边的台阶说道:“要不要坐着等一会?”
这家美术馆的外观十分朴素,外墙由红色的石砖堆砌,入口是普通的蓝色玻璃门,想要进去还得爬十层台阶。
放眼望去,连个石墩都没有。如果想要休息,唯一的选择就是脚下的石阶。
真是个毫无特色毫无风格的美术馆啊!
果然是古漫画世界才会存在的东西吧。
感慨完,她发现毛利兰与工藤新一看向她的眼神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轻易可以辨别出的是惊讶。
距离她刚才的鬼魂之说已经过去了一会,表情不会停留在脸上这么久,那么只会是最近的那句话引起了他们的反应。
完全没觉得不对的神无梦感到万分不解,只能猜测道:“这里不可以坐在台阶上吗?”
在原来世界的时候,到处都是一尘不染的,落下一点点脏污都会在三秒内被智能清洁机器人识别出来,大家逐渐没有干净和肮脏的概念,甚至在看到厚重灰尘之时还会感到惊奇,产生收藏的冲动。
果然,她和这个地方还是格格不入啊。
工藤新一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即便看不懂也辨不清太过细微的面部肌肉变化,但他依旧能从对方身上体会到一种漂泊之感,强烈到无法忽视,令人心悸。
从未停止过思考的脑海突然向他提供了两个建议,一个是向前一步,坐在冰凉积灰的台阶上;另一个是拉住眼前的人,将之从虚无缥缈的幻觉之中拖拽出来。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与其坐在这里,不如直接敲门进去。”工藤新一扣住神无梦的手腕,踏上台阶,朝美术馆的入口走去,“兰,走了!”
毛衣的质感有些扎人,是柔软的刺,不断提醒着你它的存在,却又不会真的伤害你。
你的动作越轻,它对你越和善;你的动作越粗鲁,它对你越残忍。
工藤新一没有握住太久,到了入口处便松了手,轻轻叩响深蓝色的玻璃门:“请问有人吗?”
幸运的是,果真有人拉开门,回应了他们。
开门的是一位留着长长胡须的老人。他穿着一身棕褐色的西装,须发皆白,看起来五六十岁,很是和蔼。
许是没料到这个时间会有客人,他的脸上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早上好,几位是来参观画展的吗?”
毛利兰点头:“是的,但我们到得早了一些,所以还在等待开馆。”
“这样啊……”老爷爷佯装思考,两秒后将门完全推开,“进来吧,我想这些画作很愿意对你们说‘早上好’。”
“真的可以吗?”毛利兰睁大眼睛,淡紫色的瞳孔满是欣喜,“这样不会给您带来麻烦吧?”
尽管她并不想让朋友们因为她在外面受冻,却也不希望让一位老人家为他们违规受罚。
“真是失礼,竟然忘记自我介绍了。”老爷爷笑了两声,“敝姓落合,是这家美术馆的馆长。”
“啊,原来是馆长先生!真是谢谢您了!”毛利兰连忙道谢,对他鞠了个小幅度的躬。
美术馆内与外面简直是天壤之别,冻得发僵的手脚经过室内的暖气一吹,幸福地令人陶醉。
“那么请好好欣赏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馆长对他们点了点头,接着走到另一边,去调整一幅挂得稍有些歪斜的画作。
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内部倒是别有洞天。
神无梦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评价,认真欣赏起眼前的画作。
“真奇怪啊。”她自言自语道,“明明叫‘中世美术馆’,竟然还悬挂了现代派抽象风格的作品,宗教色彩的作品反而还要少一些。”
看起来就像是将不同时期的画作摆在一间屋子里面,纵然都是很优秀的作品,却充斥着割裂之感。
“梦酱,梦酱。”毛利兰小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神无梦循声望去,只见到她不断向自己使着眼色,脸上还有一些窘迫。
这种表情出现在这个时候实在有些奇怪,她问道:“怎么了吗?”
话音未落,她便听到身后传来老者的声音:“这位小姐,您似乎对绘画艺术史颇有研究?”
大概是她刚才欣赏画作太过专心,以至于并未发现落合馆长走到了她的身边,还将自己的评判之语悉数听了去。
好在她并不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