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钓系猫猫
◎番外:磨爪子◎
冬日, 凯特分外干冷,莫尔曼的海水冰凉,宁小茶思考之后, 决定带着自家人鱼去莫尔曼的度假胜地小叶星,短居猫冬。
知道她们要离开凯特,渐金对艾尔莎担忧道:“不在我们眼皮底下, 小茶会不会被欺负?”
艾尔莎反问:“被谁欺负?”
渐金一顿。
有西壬在, 别说欺负了, 其他人连根猫毛都薅不到。
但西壬自己会不会……
像是知道渐金老母亲心态在想什么, 艾尔莎道:“您担心太过了,单是这半年看下来, 啧啧。而且她们一公开,西壬就乖乖跟着小茶来咱们凯特了, 心意可鉴。”
反正从公开到现在, 这半年的狗粮她是吃得够够的。
还有一件大家没表露出来、但都默认的事。
西壬在凯特虽然低调,但仍有不少莫尔曼的高官来来往往。
她带来的影响像雪山阴翳,如影随形。她要走了,大家心头都莫名一松。
渐金想了想, 是这个理, 但口上强调道:“小茶以后是凯特皇帝,西壬嫁过来是应该的。”
渐金微微一笑,和艾尔莎对了个默契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初宁小茶和西壬在琴心节上当众接吻,炸到了所有人。
直播间的热浪蔓延星网,引.爆词条, 舞会更是人仰马翻, 发现自家小猫咪被鱼拱了的感受, 至今都让渐金心有余悸。
整个事件里唯一让渐金神清气爽的就是,从此高傲的莫尔曼上将就是自己后辈了,还“嫁进”了凯特皇室。
“宁小茶是莫尔曼上将夫人”和“西壬是凯特皇后”的两.党纷争,被一锤定音。
换个思路来看,是他们家小茶把莫尔曼最强战力拐到凯特了嘛!
做猫,最重要的就是心态要好。
渐金越想越心平气和,但到了宁小茶离开当日,还是恋恋不舍:
“凯特的冬天不长,几号回来?”
这还没走就问回来的时间了,宁小茶无奈笑了笑:“还得回趟首都星,看看米提她们。”
渐金噢了声,瞟了眼正签署什么文件的西壬:“去了莫尔曼,是该回娘家。”
一旁的西壬搁下笔,淡淡看向渐金,没说什么。等宁小茶上了星舰,西壬落后一步,侧首朝渐金笑了下。
渐金警觉。
“这次回娘家,”西壬似笑非笑地加重“娘家”两个字,“正好准备婚礼。”?
婚礼?
渐金头皮炸开,一句“我不允许”到了嘴边,生生咽了下去,转过头越想越悔。
虽然全星际都对她们的关系心知肚明,但两个人还没正式举办婚礼,渐金就有种小茶还是自家猫猫的感觉,而现在——
就不该捋这虎须,招惹她一下,反倒赔大了!
渐金这边的懊悔不提,星舰很快抵达小叶星,西壬在和雷蒙德核对行程,宁小茶先行进了套房。
眼风一扫,就在窗前看到个棉花似的猫窝,长了副一看就让猫想躺进去的模样。
宁小茶一猜就知道是西壬放的。
这段时间来,西壬没少折腾猫用品,就为了方便白天当众撸猫,隐隐带着点幼稚至极又没人敢拆穿的得意炫耀。
到了晚上,反而不喜欢自己变猫。
很难伺候。
宁小茶心知肚明地耸着鼻尖哼了声,到底心痒痒,大发慈悲地变回原形,团吧两下,舒舒服服地睡倒。
西壬十多分钟后进来,早已熟悉伴侣的精神力粘着宁小茶就跟了过去,落在毛团子上。
比起初见时,宁小茶的原形大了不少,蓬松了一大圈,毛发愈发长了,有些像细细的麦穗胡子支棱着,摸上去却细软无比。
西壬顺着心意揉了揉猫,要不是有精神力在,差点找不到埋起来的猫头。
找是找到了,她放肆地摸了把肉乎乎的猫屁股尾巴根。
当真是老虎屁股摸不得,西壬作恶的手被宁小茶一jio蹬开,转头咬上西壬手腕。
脾气见长啊。
西壬勾了勾手指,手腕没动给她咬,另只手摸猫头,视线在宁小茶那圈大毛领和长尾巴上轻绕:“猫毛更多了。”
距离上次见宁小茶原形也就三四天,西壬低估了猫科动物冬天发毛的能力。
“你更圆了。”西壬点评道。
宁小茶牙齿磨了磨,用海洋般沁蓝的猫瞳睨了她眼,二话不说变回原形。
她双腿微微交叠,手臂勾着西壬脖颈,微微抚向她前襟,指尖灵动地捏住西壬一颗纽扣。
西壬显然没想到,挑起一边眉梢,她看了眼猫窝:“不喜欢这个?”
宁小茶摇头:“我累了,想洗漱睡一觉。”
她按了按那颗纽扣,隔着它抵住西壬,语气自然地命令道:“你去给我放水。”
换个人在此,怕是要吓一跳。
从来只见西壬发号施令的份,哪有被指使的一天。
西壬却似未觉,笑意未散,只是向后一仰,连带着挂在她身上的宁小茶身形不稳,跟着跌进她怀里,撞成一团。
“你干嘛?”宁小茶懵了下。
“你让我做什么?”西壬反问。
宁小茶有点迟疑:“放水……”
西壬闷声笑了下,热气呵到宁小茶唇鼻上,勾得她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这不是,在帮你放水吗?”
她话音落,从一墙之隔的浴室,隐隐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宁小茶意识到她在用精神力操控浴缸,正要痛斥她仗着高能力作弊,下一秒被西壬的动作弄得喉间气息一滞。
分明水刚放了一点,还未沾上身,就连带着腰也像湿了般,不着痕迹地便软嗒嗒了。
“……”
宁小茶被这样摆了一道,气得趴在浴缸边沿直生闷气,眼尾瞟着身边那只漂亮却可恨的银色人鱼尾,叹了口气。
要不是好感度任务完成那天,系统一声不吭地自己把自己卸载了,她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至少能从好说话的系统手里再抠点药剂出来,打败西壬,赢得家庭地位。
宁小茶的胡思乱想被打断:“小茶,过来。”
她侧首看去,正见西壬懒倦地靠在另一端,朝着自己伸出手来。
她尾巴尖都透着餍足,腰间的鳞片像沉淀在水下的银色碎星,裹着细腻肌理线条。
银发顺着水流漫开,弯成水的姿态。
隔着轻薄的水汽,宁小茶遥看美人面,竟觉得此时的西壬柔美而无辜。
像童话故事里被海妖蛊惑、跳入海水的人类,宁小茶鬼使神差地靠过去。
在即将被捕获时,宁小茶的膝盖蹭到鱼尾,被冰的一激。
她骤然回神,看清西壬眸底沉淀着的欲。
“……”
差点又上当!
宁小茶痛心疾首,面对诱惑,怎么自己就这么把持不住,都第几次了?
好在这次醒悟及时,“回头是岸”是来不及了,宁小茶当机立断。
西壬正等着猎物乖乖送到唇边,见慢慢靠来的宁小茶忽然停了。
她坐直身子就要把人捞进怀里,却晚了半秒。
顺着水流涌到指间的不是丰腻肌理,而是浸满了水的一撮白色猫毛。
“喵——”
像生怕西壬看不到自己快到手的老婆变成了主子,宁小茶还贴心地叫了好长一声,声音带着猫的娇嗲,和十足的故意。
看着故作无辜、但分明得意洋洋的宁小茶,西壬吸了口气,尾巴不悦地拍了拍水。
零星的水声中,宁小茶瘫成猫饼,自顾自地在水池里漂着,还得意地直哼唧。
过了两三秒,西壬都没声响,宁小茶犹豫了下,眼风扫过西壬。
西壬不知什么时候坐直了,正盯着自己。
宁小茶喵喵两声:你干嘛?
西壬仿佛无障碍听懂猫语:“小茶,你是不是胖了?”!
宁小茶翻身坐起,骂骂咧咧:小猫咪怎么会胖?冬天发毛你懂吗?她只是毛绒绒而已!
西壬似乎在回忆:“刚刚抱着你腰,是感觉更软了。”
……?
难不成真的?
宁小茶将信将疑,作为极度在乎美貌身材的女人,她立刻扒拉着浴缸边缘跳出去,落地变成人形,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看了遍。
镜中的自己凹凸有致,她伸手摸上侧腰,明明一点懒肉也没长出来,怎么会更软了?
宁小茶歪头,脑中真相呼之欲出。
不等她自己想明白,就见镜中,西壬如跟随旅人上岸的海妖,无声站到自己身后,一双冰雪般的臂膀环上来,将她重新拖入席卷而来、似冷似热的潮中,死死溺进冬日春夜-
茜拉赶到小叶星,跟着雷蒙德的指引找到西壬和宁小茶时,她们俩正在泡温泉。
月光似的鱼尾上托着只小猫,款款摆动。
“小姨!”
茜拉开开心心地喊了声,目光却落在宁小茶身上。
好久没见到猫猫了呜呜。
不过现在猫猫已经不是她可以摸摸抱抱的了,对着可爱的小猫咪,茜拉表情复杂地喊了声:
“小姨夫。”
宁小茶有气无力地叫了声,权当回应。
“小茶怎么没精神?”茜拉担忧地伸长脖子去看。
西壬:“累到了,没力气。”
累?
茜拉还没想明白是什么能累到小姨的眼珠子,就见恹恹的小猫仿佛被这句话注入活力,猫脑袋昂起,很努力地瞪了眼西壬。
接着,她眼睛转了圈,竟然开始在那条SSS级的星际顶级鱼尾上……磨爪子?
五个小银钩从山竹般的白色猫爪里伸出,一下又一下,勾地紧紧的,划的又重又慢,茜拉竟看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仿佛宁小茶每一个动作都在说:说、谁、没、力、气?
“……”
看着已经很努力了、还是没把鱼尾划出一点痕迹的宁小茶,再看看纵容到没边、甚至把尾巴往上递递的西壬,茜拉一阵牙酸。
她就不该来,真是没眼看了!
72? 钓系猫猫
◎番外:你是我的人形猫薄荷。◎
安午星的猫薄荷又到了采收季。
虽然现在已经能用科技培植猫薄荷, 但猫科总偏爱沐浴自然阳光长成的纯天然猫薄荷,据说这是源于古地球人类的奇特追求——总觉得纯天然的一定更好。
猫薄荷经由收割、晾干、脱粒,就可以安排运送了, 没想到安午星市长和农业负责人亲自到采收基地巡视。
负责人不明所以,心怀忐忑地做汇报:“今年的采收量增长0.4%……”
部长摆手:“特级猫薄荷呢?”
负责人忙道:“和往年持平。”
“没问你产量,你让人去挑最好的出来, 一根根的看过再带过来。”
负责人变了脸色, 挺直腰理直气壮道:
“顶尖猫薄荷已经分拣完毕, 准备送往凯特, 献给上将夫人。”
上头要问产量,他唯唯诺诺。但要动上将夫人的猫薄荷, 他可不会退让的!
要不是有上将在,他们安午星作为边境星球, 早被外族欺负了, 哪有现在的经济发展?一直以来,大家都很感激上将。
更不用说,上将和上将夫人的佳话流传已久,最初的定情就是上将把“安午星开放猫薄荷出口”作为礼物, 送给上将夫人。
有这重渊源在, 安午星人总觉得他们和上将妻妻有特别情结,提起两个人跟自家的似的。
这可是要抢自家小猫咪的猫薄荷,就算是上司也不能退让!
负责人挺起胸脯,不卑不亢。
部长愣了下,好笑道:“想什么呢,市长这次来, 就是要把猫薄荷送去凯特。”
负责人眨眨眼。
“市长有边防事务要去做汇报, 带点安午星特产做伴手礼。”
这两年大家看的清清楚楚, 给上将带礼物她跟没看到似的,但只要对小猫……不,是对上将夫人好,上将看人都顺眼点。
——就算没有这茬,难得离上将夫人那么近,谁都想给她买买买啊!
只能靠偶尔的直播和珍藏录屏撸猫的人鱼怎么会放弃这次机会!
负责人羡慕地看了眼面露矜持的市长,快速道:“早说啊!我现在就去!”-
猫薄荷经由安午星市长、送到西壬手中时,正碰到三五军官站成一排低头挨骂。
看到西壬面色稍霁,挥手让他们下去,军官们大松一口气,边走边想,以后述职是不是都该绕道去安午星拿点猫薄荷……
听说上将夫人还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嗯,可以多研究研究。
结束工作,西壬拿着拆出来的一盒猫薄荷,回到卧室。
宁小茶不在,她把猫薄荷放下,绕到相连的小书房,在阳台的猫爬架上发现晒太阳的猫。
阳光正暖和,还带着些轻薄寒意,宁小茶披着一身厚而绵密的长毛躺着,惬意地眯着眼。
这两年,小猫体型开始发育,如今已经有半大模样,距离成熟体还有一段时间。
布偶是大型长毛猫,长大之后的宁小茶显得圆圆的,双腮饱满甜美,天生的大眼睛娃娃脸,鼻尖嘴巴粉红红。
她又喜欢盯着人瞧,每次看着西壬的时候,西壬觉得自己心要化了。
听见动静,宁小茶微微睁眼,露出湛蓝泛水的猫瞳,哼哼唧唧地动了几下,在猫爬架上蹭了蹭脑袋。
被长毛盖着,宁小茶的猫腿像凭空短了一半,愈发憨态可掬。
西壬看的手痒,走过去捏了捏圆圆的白爪子,入手温软厚重,手感极佳,草莓色肉垫中间,斜斜长着撮白毛,支棱在西壬指腹。
她轻轻拨了拨,这才跟宁小茶说话:“安午星给你送了猫薄荷。”
话音落,猫消失了,猫爬架上坐着个只穿睡裙的宁小茶来,懒洋洋的。
宁小茶欠身勾住她,西壬分外熟稔地拦腰抱起宁小茶,放到一旁的软椅中。
宁小茶没放开西壬,抓住她小臂,凑过来嗅了嗅:“我就说好像闻到什么味道。”
“嗯?”
“安午星阳光的味道。”
宁小茶催促:“猫薄荷在哪儿呢?”
说着起身就要去找。
西壬突然不高兴了。
她把宁小茶按回座椅里,迎着宁小茶疑问的目光道:“就这么开心?”
宁小茶显然没接收到信号,兴致勃勃地规划猫版酒池肉林:
“新鲜的猫薄荷呢,全部拆开铺在浴缸,再在里面打几个滚睡一觉……我现在去试试。”
说着就要起身。
西壬这次没拦她,见宁小茶站起身,探头探脑地找猫薄荷,西壬磨了磨后槽牙,在宁小茶身后扬声道:
“那你去,不过,白天睡了,晚上就不用睡了。”
威胁之意满满。
宁小茶讶然回头,打量西壬好几眼:
“你……吃醋了?”
“……”
“吃猫薄荷的醋?”
“……”西壬避开了眼神,留给宁小茶一个侧脸。
西壬不说话,宁小茶弯起眼,连猫薄荷也不去找了,转身绕着西壬转了两圈,口中却道:
“我们上将怎么可能吃猫薄荷的醋嘛,猫薄荷怎么比得上上将呀。”
宁小茶说着顺毛的话,娇甜的语气中又满是调侃,再加上宁小茶的气息环绕着,西壬被她撩的心底泛燥,道:
“那你说说,它哪里比不上我?”
西壬头微低看过来,唇抿得紧紧的,显然,变相承认竟然吃了猫薄荷的醋,在这种事上追根究底,让从来自持的上将自觉难堪。
宁小茶看的心都软了。
她面上不显,想了想,还没跟西壬说,自己先脸红了。
宁小茶瞥眼西壬,勾着她脖子,身体一倾,靠在西壬耳边低低说:
“你……你是我的人形猫薄荷啊。”
这句话说出来,西壬的呼吸乱了拍。
宁小茶似有所觉,警惕地要退开时已经来不及了。
“真的?”
“……真的。”
西壬一锤定音:“你最会骗人,我们试试。”
“我觉得不用——唔——”
西壬说的本来就不是问句,宁小茶的抗议登时无效。
等宁小茶身、体、力、行地给西壬顺了毛后,她披着满身滑腻的汗,有气无力地推开西壬,带有报复意味地立刻变成猫,分外不满地大声喵喵叫,爪子指着浴室,要求洗澡。
满足了的西壬纵容地抱起猫,不仅放了水,还在宁小茶的喵声催促下,往浴缸里放了能把猫腌入味那么多的猫薄荷。
猫猫把下巴颏靠在浴缸边边,像随水飘荡的一张猫饼,西壬摸她脑袋都没被拍开,只换来了几声哼唧,一看就是累极了。
累得连猫薄荷都激不起她的原始欲.望了。
西壬满意翘起唇角,又觉得自己太幼稚,面上一僵。
她RUA了会儿猫猫头,小心翼翼地变成人鱼,甩尾进了浴缸。
猫猫被水流所扰,睁开眼缝看了看,像嘟囔似的喵了两声。
凭经验西壬知道,她在小声比比,无中生有地说自己有鱼腥味。
刚刚吃饱的人鱼很大度地没有跟猫计较,把猫饼轻轻扒拉过来,让她下巴枕在自己手心上。
接着,人鱼轻轻哼起歌谣。
被人鱼视作武器、诱人心弦的歌声,此时却展现它极致温柔的一面。
西壬的歌声如温水抚过人身,满是温存,轻轻哄着她的爱人,伴宁小茶入眠。
作者有话说:
番外就到这里啦!甜的像勾兑糖精!
后面大家自己顺着思路脑补一下,么么!
73? 我见晚晚01
◎前世她进了长公主的府邸,却是她夫君的妾。◎
章予晚头一阵晕眩, 她跪在地上,眼前是影影重重的红色,浓烈如血。
耳畔是交叠的各色声音。
“老身无颜面对长公主!可三娘是我那苦命的妹妹唯一血脉, 她拿着信物寻来,还请长公主看在老身这张老脸上饶过她。”
“驸马,还不快跪下!”
“长公主有温雅贤淑之名, 自有容人量……”
章予晚听了个昏昏沉沉, 一句话能听懂半句话就不错了, 饶是如此, 仍让她惊骇无比——
这是……
她猛然抬头。
浓浓夜色里,院中站满了人。正中间的女子嫁衣如火。
她生就一份好颜色, 在珠翠映衬下愈发灼人眼。
即使女子正扶着丫鬟掩面拭泪,也难掩一身端丽风华。
是长公主谢桐!
但凡见过谢桐的, 都不会忘记这张脸。对章予晚来说, 她更不可能忘记第一次见面时身着嫁衣的谢桐。
眼前的场景呼之欲出,这是她初到公主府、也是长公主大婚那夜,她竟然真的回到了这夜!
章予晚脑中一阵剧痛,眼前骤然暗下, 身体软倒-
长公主府, 清鸣院。
守院门的两个粗使婆子见驸马的小厮进了院子,一人在后面啐了口。
“眼瞧着这位呀,要把驸马魂勾了去!驸马自个在凤梧院跪了三日未起,还有空往这递东西?”
“可不是么,再说,一个罪臣之女也配进咱们府?”
“只可怜我们长公主, 人善就是遭欺!”
两个婆子并未压低声音, 嘲弄的骂声跟着小厮的脚后跟飘进廊下。
白芍急得跺脚:“长公主府里的奴仆这般没规矩不成!”
小厮没答话, 他将楠木托盘向上举了举,只对着廊下坐着的章予晚道:
“表姑娘,这是驸马给您送的糕点,再问一句,清鸣院表姑娘住的可顺心?”
章予晚视线在那几碟子上一晃,手中团扇摇了摇。
小厮又带来几句安抚的话,无非是让章予晚安心住着,这才告退。
白芍送走小厮回来,语气里喜气洋洋:
“表少爷多在意您啊,姑娘,可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当初我让您早些来,您还不乐意。”
章予晚瞧了眼喜不自胜的白芍,没说话,转身进屋。
好去处?
章予晚重活一次才知道,没有比这更坏的去处了!
去岁,她父亲获罪,全家锒铛入狱。父亲和祖父流放西北,不久便传来死讯,母亲跟着去了,她和两位堂姐充入教坊司,连双亲的身后事都是忠仆草草收殓。
落魄之人举目无亲,当表哥顾锦出现时,章予晚哪管是谁,紧紧抓着没放手。
如今想来,章予晚只恨自己蠢笨,又天生触霉头。
虽说顾锦的母亲曾有意让顾锦娶章予晚,但她不是甘愿委身为妾的性子,若是得知顾锦被赐婚,她定会跟他分得明明白白,日后再提报答。
可就在长公主大婚当夜,她被接来,之后又稀里糊涂地被安了妾的身份。
多荒谬。
前世她进了长公主的府邸,却是她夫君的妾。
也难怪长公主府人人看她不顺眼了,便是她,上辈子也厌弃自己。
想到这,章予晚神色一黯。
她死的那刻,模模糊糊听到个声音,说让她重活一次,但需要她做个事儿……没想到竟是真的。
就是重活的时间怎么不早点,要是在没进公主府之前就好了。
旁的不说,至少她不会害得长公主连个大婚都不快活,硬生生被自己扫了兴。
据说长公主为此夜夜垂泪,想到这章予晚便坐立难安,她蹙着细眉,略显孩子气地嘟了嘟唇。
是她对不起她。
不过她需要帮那个声音做什么呀?也没人告诉她。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章予晚福至心灵,她面色一变,偷偷躲到掩的紧紧的床帐上,从连枝纹香囊中取出一块羊脂玉观音来。
下一息,玉观音竟在她脑中说话了!
[章予晚,前世诸般错事如云烟过,这一世,你需眼明心亮,匡扶正道,所行需为本心所求。]
有重生在前,又缓了三日,章予晚没被这个声音吓到,追问起内容来:
“只要做我觉得该做的事,这样就可以?”
[你自行做事,自有我来评说。这玉你随身带着,如有不妥,我自会提醒。]
这要求听着简单的古怪,当真只用顺心而为便可?
章予晚上辈子蠢的下场凄惨,现下不肯轻信,有心提防。
但重活又不是换个脑仁,就凭她的小脑袋瓜,仍是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窍门。
她闷声半晌,倒是先没忍住好奇心:
“你……您是观音菩萨吗?”
[……]
努力扮佛音、融入古人世界观的系统手握[正义值:0/100]的进度条,正要竖眉,转而一想这是承认自己工作能力,又高兴起来。
现在的重生女主个个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女——虽然的确是,系统假借神佛身份,才能压住宿主一头,系统心中自得,模棱两可地训诫。
[莫要分心,当以行事为重。]
说完就见章予晚乖乖点了头。
嗯,这届宿主还挺好带。
殊不知章予晚正琢磨,如若神佛是真,不知多拜拜道观呀、土地公呀,是不是能得多路保佑。
听说宁溪村村口的大槐树也挺灵。
都说观世音大慈大悲,想来是不介意的。
这个先不提,把羊脂玉妥善贴身放好后,章予晚在床上呆坐半晌,思索要义。
她前世受家中上下疼爱,少不经事,前世经历大难,但死得太早,空有悔恨,却缺乏手段。
此时只觉得脑中思绪乱飞,想来想去,什么章程都无,气得章予晚在床上打了个滚,脸埋进满绣锦被里直哼气。
不想了不想了,章予晚坐起身,不管这个观世音是何意,要的不就是她顺心而为么!
扪心自问,她最想做什么?
那自然是寻个出路,日后好生安葬祖父与双亲,把堂姐们从教坊司中救出来。
再便是,经历前世,她对谢桐有愧,这世自当好好弥补,不论旁的,也求个心安。
至于顾锦,章予晚粉白的脸上浮现鄙夷厌恶,管他死活!
两件事,前一件事没个眉目,只能慢慢图谋。章予晚踩着绣鞋下床,唤来白芍:
“你去打听打听,凤梧院是个什么情形?长公主如何了?”
章予晚着重强调了长公主,但白芍那模样,显然以为她坐不住了,想折腾什么事来。章予晚未多做解释,只让她去打听。
过了半个时辰,白芍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姑娘,外头那些奴婢见了我都绕着走。想是因为我们手头没打赏,不若找表少爷……”
白芍再次撺掇章予晚找顾锦。
白芍比章予晚大几岁,章予晚把她当半个主心骨,上辈子她就是一步步被说动的,只恨自己一叶障目。
眼下章予晚对此明明白白,以她的处境身份,便是有银子也使不出去,形势未明,没人敢碰这个霉头。
章予晚走了几步,回头问:“驸马还跪着?”
“没见表少爷出来。”白芍低声抱怨,“长公主脾性也太大了。”
章予晚细眉一蹙,斥道:“长公主岂是你能妄议的,再敢胡言,明日就把你打发了去!”
白芍脸上一白。
姑娘从未对自己说过重话,今日这是怎么了?
顾锦还没起身,就意味着谢桐还在伤怀,任凭章予晚再想凑过去,也知自己身份不妥,去了只会让谢桐更难过,只得暂且按捺心思,等待机会。
凤梧院。
顾锦直挺挺跪在中庭的青石板上,双唇俱是白色爆皮,额头一片冷汗,黄鹂领着几个小丫鬟,视若无物地从他身畔走过,进了东厢。
谢桐正在看手中那卷邸报。
她临着窗下光影,头梳鸾髻,斜插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钗子,身着一年景,端的是锦簇衬美人,满身闲适安然,不见半分外传的伤心寸断。
谢桐抬眸看到黄鹂,弯唇笑道:“何事?”
黄鹂屈膝行礼,将白芍找凤梧院小丫鬟打探消息的事细细说了。
“敢打听咱们院,章三娘瞧着是个心大的,可要寻个由头送出府去?”
谢桐走了几步,隔着透光的绫绢纱望向院中,声色清悦若泉:
“顾锦桀骜不驯,眼下心头正热,若是赶走了她,没事都要生事。”
这就是留着章三娘跟驸马自去闹腾的意思了。
黄鹂应是。
谢桐一卷邸报看完,挥墨写了封信,让黄鹂送出去,末了不经意道:
“那日本宫见了章三娘,倒是副惹人疼惜的模样。可惜了。”
黄鹂讶然笑道:“她秉性如此,原先公主还道给她个出路,现下看来倒是不需了。”
谢桐不置可否。
正此时,院中传来什么倒地的声音,紧接着顾锦的小厮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黄鹂走到门帘后看了眼:“驸马晕过去了。”
谢桐莞尔:“抬下去吧,送去前院,找个人伺候。”
黄鹂自去办了,未料凤梧院大丫鬟个个都不愿去前院,黄鹂琢磨了下,干脆往清鸣院递了个话。
长公主有成人之美,她自然要推一把。
黄鹂亲自去了清鸣院,章予晚听完信儿,绷着张脸道:
“你唤什么?”
黄鹂心下奇怪,客气道:
“奴婢黄鹂。”
“没听过。”章予晚仗着黄鹂没自报身份,快言快语道,“想来是嫂嫂院中的甚么小丫鬟,话没听明白就来乱传。”
“表哥院中有小厮有嬷嬷,又有嫂嫂照料,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客居的表姑娘照料!”
章予晚手心沁汗,嘴上嘚啵嘚不停:
“倒是听闻嫂嫂身上有些不好,我日日焦心却不敢打扰,今日少不得要跟你去趟凤梧院,把这事问清楚了,再亲眼瞧过嫂嫂才放心!”
“……”
饶是黄鹂做了多年的一等丫鬟,都被这不按套路的牌、这一声声言辞恳切的“嫂嫂”打的懵了下。
章予晚不管她,趁热打铁:
“白芍,还不替我更衣!”
上辈子就是黄鹂来递话,她正惶惶无依,被白芍撺掇着去了前院。
她只想着探望下顾锦,没想到被顾锦束在前院一夜,没事都被传成有事了,莫名其妙成了“章姨娘”。
这前院,谁爱去谁去!
她要去凤梧院见谢桐,去定了!
作者有话说:
馋古百了,写个短篇。
篇幅不长,时代架空,勿考究。
参考书目:《中国风俗通史:宋代风俗》
以下名词解释来自百科。
邸报:又称“邸抄”(亦作邸钞),并有“朝报”“条报”“杂报”之称,四者皆用“报”字,可见它是用于通报的一种公告性新闻,是专门用于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的新闻文抄。
一年景:宋靖康时织物或服饰之图案,一幅中兼备一年四时的景物,故名。
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二:“靖康时,京师织帛及妇人首饰衣物,皆备四时。如节物则春旛、灯毬、竞渡、艾虎、云月之类,花则桃、杏、荷花、菊花、梅花皆併为一景,谓之一年景。”
74? 我见晚晚02
◎我要嫂嫂管我。◎
章予晚嘴上说的头头是道, 等真换了身海棠红的广袖留仙裙、走在前往凤梧院的路上,心底的迟疑和怯意才漫上来。
世人谁不知谢桐品格举世无双,她是太宗最疼爱的公主, 中宫嫡出,师从大儒。
太宗并太后去后,她胞兄继位, 对这个妹妹只有疼不够的。
父兄在世时, 谢桐因品格容貌闻世。直到三年前, 先皇因急病去了, 宫中无人主持,谢桐亲自牵着才四岁的嫡亲侄儿、也就是小皇子, 登上文德殿那把龙椅。
她自请为先皇守孝三年,同时摄政三年。
摄政期间, 几度平复因江山易主带起的动荡, 敬朝臣爱子民,守成之余治河渠驱外患,事迹早已在民间流传开来。
直到两旬前,谢桐撤了那副珠帘, 奉旨准备和镇国公世子顾锦的婚嫁事宜。
想起谢桐, 章予晚除却愧疚,还有几分向往。
世间有几个女子能比肩谢桐的成就?
便是那些封侯拜相的男子,在这位长公主面前,也只有叹服的份!
前世,章予晚就时常因紧张和自惭形秽,在谢桐面前说不出话, 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总被嘲弄是在扮可怜。
如今走在路上, 章予晚又怯了起来,忙给自己打气。
这辈子头次见谢桐,可不能再如此作态了,实在不行,嫂嫂都喊出去了,就当……就当是对着家中的嫂嫂,撒娇卖痴便是。
嗯,章予晚,这个你很拿手。
眼见着进了凤梧院,前头的黄鹂打起帘进去通报。
四下的丫鬟面上不显,眼底都暗藏戒备鄙夷。
隔着道门帘,章予晚依稀听见谢桐温柔如水的声音,只觉像远山岚风,不太真切。
她正听得入神,黄鹂出来了:“表姑娘请进。”
章予晚一步迈入,便像换了个天地,处处锦绣珍宝。
她无心在意摆设,目光一带,便落在美人榻上的谢桐身上。
谢桐侧卧美人榻,腰间宫绦垂落,玉环摇荡,衬得细腰只有一把。
章予晚不记得谢桐以往是不是便如此,一眼看去只觉得谢桐虽风流极了,可也消瘦极了,登时在心里骂了好几声顾家人。
迎着谢桐秋水似的眸子,章予晚快步走过去,又放缓了步子,离着美人榻还有四五步时停下,忍着紧张行屈膝礼,道:
“三娘客居于此,今日才来见嫂嫂,实在失礼。嫂嫂身子可安好?”
她低头说完,不见回声没敢起身,等了等才听到谢桐的声儿:
“本宫尚好。这几日府中忙乱,怪不到你身上,倒要你操心。百灵,看座奉茶。”
百灵取来个如意纹矮凳,放在章予晚脚边。
章予晚见谢桐果真温婉和气极了,心下轻松起来,坐下前小心地将矮凳向前挪挪,离美人榻上的谢桐更近些。
谢桐轻轻摇着海棠团扇,不着痕迹地看她的小动作。
待章予晚坐稳了,百灵递了茶上来,眼风扫向谢桐。
谢桐微微垂眸。
百灵登时像随口般道:“驸马方才还遣人来,言语提及表姑娘呢,可见是时时挂念的。”
章予晚接茶的动作一滞,刚安下的心像小金鱼似的乱扑腾起来,她强压下,装傻充愣道:
“正要跟嫂嫂请罪。那日表哥和嫂嫂洞房,偏被我搅了兴。三娘并非有意,属实是那日头痛欲裂,不知身在何处,只知道跟着前头的人走,未曾想……”
说到这,章予晚起身福了一福,沮丧道:“说到底都怪三娘不够稳重,连带着表哥也把我当孩童看,还日日遣人看我有没有闯祸,真是羞死了。”
谢桐未出言打断,却也没有抚慰。
章予晚愈发心里没底,牙一咬,决意把这个憨傻模样演到底。
再怎么样也比给顾锦做姨娘好。
章予晚心一横,径自向前两步,曲膝蹲下,双臂搭上美人榻,仰头看侧卧的谢桐,红唇白齿间的话语愈发软糯:
“要我说,后院有嫂嫂,表哥作甚么妇人心态,婆婆妈妈的。我要嫂嫂管我。”
说到最后那句,她还伸出食指,勾了勾谢桐的月白广袖,一双杏眼眼巴巴地看着谢桐。
只是这一眼看去,章予晚才知自己做了什么——她竟距离谢桐如此近!
眼前的谢桐肤如凝脂,眉若柳叶,让章予晚眼前直发眩。
章予晚只觉冒犯了仙子,晕陶陶脱口而出:
“嫂嫂天人之姿,便如子夜星辰,满身光华。”
谢桐手中的团扇停了一停,略带新奇地看向面前的章三娘。
章三娘杏眼桃腮,笑起来酒窝浮现更是甜得醉人。
便是眼下,将表兄妹苟且之事说成兄长的爱护之情,自称孩童,都让人不禁多信三分。
再瞧她这份不知真假的娇憨天真,可不就是孩童心性。
只是谢桐未曾想到,章三娘会凑得如此近。
谢桐不着痕迹地退了退,难以避免地看到送到眼下的酒窝,并章三娘饱满微翘的唇。
袖口被章三娘勾着,谢桐正要拂落她不老实的手,便被那声“子夜星辰”生生打断。
谢桐心中好笑,这章三娘,拿她当小姑娘哄呢?
一低头,对上章予晚那满脸不知身在何处的神情,谢桐不禁一噎。
“三娘当真嘴甜。日后有什么事,若本宫无暇,去寻黄鹂便是。”
谢桐笑道,抬手招百灵,顺势让章予晚的手离开自己的袖子:
“把本宫那个乳燕奔春妆盒找来,本宫记得有匣珍珠正合三娘用。”
章予晚领了赏,看着白芍手中的珍珠匣子,心中高兴。
高兴的不是珍珠,是谢桐的态度。
想来这次至少没招了厌恶。
从前在后院能博得老夫人和各长辈的喜爱,章予晚旁的不通,但深谙点到为止,得了好处便乖乖退下,莫要贪得无厌招人嫌。
只是走前,少不得讨句话,鼓起勇气问一句:“若是嫂嫂无事,三娘日后能不能找嫂嫂说说话?”
这种场面话,自然不会被谢桐拒了。
章予晚这才高高兴兴地回清鸣院。
章予晚走后,谢桐倚在榻上,好一会儿问道:
“章三娘多大年纪?”
黄鹂道:“今年三月及笄的。”
本朝律法规定,及笄后女子便可婚配,也有及笄后定下婚事,待到十八岁再出阁的。
谢桐被孝期耽误,二十二岁方婚配,算是晚嫁了。
十五岁正是个模糊的年纪,往小了说还是天真无邪的少女,往大了说,都可以生养了。
谢桐笑吟吟的:“你们瞧着,她是真不懂,还是糊弄本宫?”
一旁的百灵和黄鹂对了个眼神。
虽说主子无论待谁都一副好说话的性子,但真敢把主子当长辈似的亲近撒娇的,便是宫中的皇子公主也不敢。
只有这个章三娘,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倒让人高看一眼。
要说看人眼光,谁也比不上长公主。做奴婢的,要猜的只有主子心思,见谢桐面上不恼,两个丫鬟都知道该怎么说了:
黄鹂详尽:“方才奴婢送章三娘出去,她还道,长公主眼圈发红,她家中有道眼贴方子正好得用,回头送来,看起来是极关切公主的。”
百灵活泼凑趣:“章三娘人长得甜,嘴巴更跟芳蜜斋制的蜜饯似的,是个妙人。”
“能让你们都夸她,还算有点心窍。”
谢桐回想了会儿:“章三娘祖父能干,父亲是宣和年间的状元,当年本宫还背过他那篇策论,当真是……她沦落至此,也算可怜。”
章予晚不知谢桐正叹她可怜,她天生心不藏事,从不自怨自艾,只有眼下的烦恼,倒是觉得谢桐可怜。
一部分是因自己而生的愧对,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她总听母亲说,女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谢桐头一胎投到蜜罐里,第二次投胎可真是栽进了毒粪坑。
想到如此佳人被顾锦糟蹋了,章予晚望着谢桐送的满匣子珍珠,就止不住心疼。
许是见她去了凤梧院还能完完整整的回来,这一下午章予晚再没听到婆子的骂声。第二日,还有个卢婆子进了屋,拿差使探话风。
章予晚及笄前就被母亲带着理事,对后宅杂务还算精通,但她眼睛一转,便跟那卢婆子道:
“我年纪轻,哪懂这些,少不得要问问嫂嫂这长公主府的规矩,你且等着。”
说完兴冲冲的要去凤梧院。
卢婆子看得一愣一愣的。
一点芝麻谷子大的事儿,怎么就要问长公主了?这章三娘扯虎皮呢还是真的不懂事?长公主真能理她不成!
白芍思绪乱飞。
姑娘作甚找借口往长公主那凑?莫非是想讨好了长公主,再堂堂正正的抬身份?没想到姑娘经此大难,长了点心眼。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章予晚心飞的比脚下还快,可直到凤梧院,才知晓谢桐一早就入了宫,还未回来,只寻到了黄鹂。
有谢桐的吩咐在,黄鹂跟着章予晚走了趟清鸣院,把一切吩咐的妥妥当当。
见长公主身旁的一等大丫鬟亲自来了,清鸣院上下心里如何想的不知道,自此风言风语不见踪影,让章予晚耳畔清净不少。
不过这种话她前辈子听得多了,此时并不在意。
前院的消息传不到清鸣院来,章予晚只关心凤梧院。听闻长公主这几日都早早外出,她懂事地没去碍眼,忙活着遣人拿药来制眼贴。
京中每家府上都有不外传的方子,章家祖上出过名医,存了不少药方,眼贴就是一种。
忙活几日制好后,章予晚便等着谢桐晚间回府,拿去当面给她。
白芍亲自去盯着后院的二门,等天擦黑了才见到回府的长公主,忙不迭地回来跟章予晚说。
章予晚正更衣,有个凤梧院婆子来了清鸣院:
“表姑娘,方才龙井,噢就是驸马爷的小厮,他到二门让婆子传话,说驸马想见您。”
“长公主念及您和驸马爷的兄妹之情,甚为感念,已是允了,命奴婢来给您带路。”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副本是隔日更喔。
没想到才更新第一章,就有小天使看出了晚晚的本体章鱼丸,太聪明了吧qaq
鱼丸就有点笨笨的,可可爱爱没有脑袋,擅长乱拳打死老师傅,狗头
顺便说一下宋人实际结婚年龄(非议婚、定婚年龄)。
参考书目上统计的61名女性结婚年龄,最大的是27岁,最小的是14岁,平均年龄是18岁,17-19岁占50%以上。
34名男性结婚年龄中,最小的17岁,最大的36岁,平均年龄是24岁,20岁以上的占近90%。
可以大致代表当时士大夫家庭女子通常的出嫁年龄,以及士大夫结婚年龄。
而律法上,北宋时最低婚龄依袭唐开元律,男15岁,女13岁,后来司马光在礼制上往上各提高了一岁。
所以从实际情况来说,宋代(士大夫家庭)没那么早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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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我见晚晚03
◎三娘心中便是有三分不好,见了嫂嫂,也就甚么都想不起来、只有十分的好了。◎
走在去前院的路上, 章予晚心中繁乱,捏紧了手中绫帕。
谢桐让她去见顾锦是何意?那日的说辞她没有信?
眼看着天要黑了,断没有让未婚嫁的姑娘去前院见男子的道理。
章予晚问引路的婆子:“驸马怎就住前院了, 不回凤梧院?”
婆子斜了眼章予晚,面带矜傲道:“表姑娘不知道,宫中传了话, 长公主便是成了顾家媳, 也断不可委屈自己, 那就只好委屈驸马爷了。”
章予晚心下一紧。
是了, 前世便是如此,顾锦一直没去凤梧院——眼下回想, 直到自己死,他和谢桐都未圆房。
但当时顾锦一副厌弃谢桐、不愿回去的模样, 如今看来, 真相是谢桐为此伤了心,不肯见顾锦。
婆子奉命传话,见章予晚满脸藏不住事的忧虑,又和气道:
“表姑娘切勿多思, 长公主吩咐了, 驸马爷独居前院,她心中不安,寻人看顾一二方是她为妻本分。您若无事,不妨多留一留。”
章予晚只听得头皮发麻,还多留一留,当真要被那坨臭狗屎熏入味不成!
她羞恼地抿紧唇, 总算明白了——
谢桐应是瞧出顾锦的心思, 又觉得她对顾锦也有意, 忍着夫婿被抢走的痛,也要大度地行那成人之美了。
谢桐怀瑾握瑜,真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章予晚如闻明珠暗投,有疼惜,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那顾锦并非良配,谢桐遭如此对待,还为他筹谋?
章予晚煎熬间,二门近在眼前,前面就是前院外书房了。章予晚停在二门里头不肯走,看眼各处点起的灯笼,吩咐守门婆子:
“不见我回来,不可下钥,记住了吗?”
守门婆子面露难色,看向引路婆子。
章予晚便也跟着看过去,落落大方道:“我不过替嫂嫂去看一眼驸马,耽搁一刻钟就回来。”
又吩咐白芍给了吃酒赏钱,这才出了二门。
又行一段路到了外书房,婆子退下,剩章予晚带着白芍进去。
章予晚看着前世让她沦落万劫不复之地的外书房,脸色发白,死死掐着手心才强撑着走进去。
等见到床榻上的顾锦时,她面上已挂起得体的笑来。
顾锦是镇国公世子,身份显赫,当今圣上的生母也出自顾家。
太宗和顾家老祖宗指腹为婚,民间都赞谢顾金玉良缘,但朝中不少官宦都知晓,顾锦极度厌恶谢桐,被强压着才成了婚。
而他愿意成婚的条件之一,就是把章予晚从教坊司接到他身边来。
前世,章予晚甫一听闻此事,把顾锦视作再造恩人,如今想来,多少可笑!
离床榻还有六七步,章予晚停下脚步:“表哥。”
半躺在床上的顾锦眉眼阴鸷,像在唤猫儿狗儿的玩物:
“三娘,到我身边来。”
章予晚指甲陷进掌心软肉。
现下她孤苦无依,顾锦不是她能得罪的,甚至还要借势。
若是顾锦开口赶她走,她连个去处都没有。
几息间章予晚拿定主意,如从前那般娇憨道:
“表哥如今成了亲,身份有别——”
“连你也这般说!”
顾锦眉头紧蹙,如章予晚所猜测一样,听到成亲两个字就暴躁。
章予晚脖子一缩,眼泪金豆似的滚出来:
“表哥作甚拿我出气,原来你喊我来就是任打任骂的,瞧我没有父亲母亲在,便这般折辱我。”
顾锦不耐烦哄人,但见章予晚落泪,盈盈楚楚,反倒更美几分,心下又热起来:
“胡沁些什么。”
章予晚恍若未闻,继续道:
“若我还是从前的章三娘,表哥岂会如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不合礼数。”
把一个单纯又爱闹小脾气的小姑娘拿捏的淋漓尽致。
顾锦此人看似阴鸷无比,难伺候的紧,但两人自幼熟稔,章予晚极了解他。
他好美色,生而自大,喜爱柔顺女子,断想不到她有这般心思。又极为多疑恋旧,他从教坊司里救她出来,不过是因为跟她最熟悉,比旁的人舒坦。
他还不喜一切改变,章予晚跟从前一样闹小性子,反倒比小心翼翼捧着他,更让他自在。
前世若不是章予晚没脑子,全心全意的真来“照料”,应付顾锦她绰绰有余。
顾锦还没说什么,章予晚就愈发委屈起来,别说靠近顾锦了,还倒退两步,眼瞧着就要使性子走了。
顾锦气笑了:“就几日不见,怎么现在脾气这么大!”
章予晚又敷衍几句,顾锦见她咬死礼数,倒没强留,她这才脱身。
章予晚一走出外书房,就见小厮领着两个妖妖娆娆的伶人进了屋,微微皱眉。
刚成婚就狎妓,如此不堪,怎配得上谢桐。
身后白芍唤了声:“姑娘……”
章予晚顿步看去。
白芍吞吞吐吐:“驸马爷这连个贴身侍候的丫鬟都无,那些子伶人哪懂得伺候人,不若我留下来……清鸣院还有几个丫鬟,不缺人……”
章予晚眼神瞬间冷下来。
她细细打量白芍红透了的、还算有几分姿色的脸。
是了,她就说白芍怎的总撺掇她找顾锦,原是存了飞上枝头的心思,是为了她自己。
想来上辈子就是这般,就是不知有没有跟顾锦暗中成了事。
自己真是被鹰啄了眼,上辈子的事,直到这辈子才看清楚。
章予晚拧头,淡淡道:“人各有志。只你今夜留在这,日后便莫要回我院子里,引人口舌。”
她说完,没管白芍如何应答,抬脚便走。
身后,白芍也未追过来。
对白芍她早就没有甚么期盼,自然谈不上伤怀。
只是当初章家家破,奴仆散尽,等她从教坊司出来,只有白芍寻来,好歹是个伴。
如今只余她一人,形单影只,匆匆行走于旁人的府邸,章予晚思及处境,夜风正凉,竟也吹的她心底几分凄然,鼻尖直发酸。
到了二门前,遥遥看着还未下钥,章予晚揉揉鼻头,脚下又快几分。
未曾想一进去,便见黄鹂正侍立在此,屈膝道:
“表姑娘,长公主命奴婢在这等着,邀您叙话。”-
章予晚还在前院时,她跟守门婆子说的话,包括她一路的言行举止,都由引路婆子一一回禀给了谢桐。
听闻章予晚吩咐二门留钥,谢桐笑了笑。
凤梧院几个大丫鬟熟知主子做派,明白主子多疑,这次是对章三娘的试探考验,看她是否言行若一,还是另有图谋。
听了婆子回话,黄鹂忖度主子的心情,道:“眼瞧着三娘对驸马,倒不像传闻中那样。”
谢桐没说什么。
一旁的百灵便道:“你又替她说话。”
黄鹂笑道:“我见三娘她为公主制那眼贴尽心尽力,倒比对前院上心的多,就忍不住多嘴了。若是眼贴真能治好公主看邸报熬红的眼,我把她当菩萨供起来!”
“你这利嘴,哪就这般夸张了。”谢桐闲闲笑道。
不过是她不甚在意,才没使太医来瞧,倒不曾想被章予晚误以为是为顾锦哭红了眼,切切地去制眼贴。
想到这,谢桐笑着摇了摇头,对黄鹂道:
“去二门里瞧瞧,若是她回来了,就带她过来叙话。”
黄鹂心领神会。
若章三娘没回来,那就不用再回话了,明日起府里多养位姨娘而已。
章予晚跟着黄鹂进来时,谢桐正亲手摆鲜果盘。
浅浅的鲜果香中,章予晚走到谢桐身前,呐呐唤了声“嫂嫂”,心下有几分迟疑怯懦,却说不出缘由。
谢桐依旧温婉柔美,笑意浅浅,亲和力十足,章予晚却有些不敢造次。
谢桐抬眸看过来,眼神与声音俱是柔和:
“三娘,几日不见你,可还好?”
短短一句话,就把章予晚那点子小兽般的直觉扫干净了,反而把刚忘却的委屈勾了上来,她抽搭了下,亲昵地朝前凑去,声调软软的:
“三娘心中便是有三分不好,见了嫂嫂,也就甚么都想不起来、只有十分的好了。”
谢桐眉眼不变,熨帖地受了这颗蜜糖,笑道:
“哦?那三分不好从何而来?”
见谢桐受用,章予晚蹬鼻子上脸,坐到谢桐身旁,愈发黏答答:
“几日不见嫂嫂,挂念嫂嫂,又恐嫂嫂挂念我。”
她三句话,曲指数了三下,可不正好是三分。
谢桐手中的果子都笑地滚到桌上了:“前两分不是一样的?”
那果子停在章予晚面前,她把下巴颏往果子上一放,歪头朝谢桐笑:
“我想嫂嫂,自是比嫂嫂想我要翻一番才成。嫂嫂想我若有我想嫂嫂一半多,对三娘来说,便是此生难求的福气了。”
满屋几个丫鬟都笑了起来。
百灵道:“怎么跟绕口令似的。”
章予晚不理她们,只看着谢桐笑起来的眉眼。
哎呀呀,美人笑靥真真好看,谢桐笑了,她便也开心了。
谢桐掩唇。
甚么想不想的,这段话当真痴缠又孩子气,但看章三娘这浑身的自在娇憨,又真让人讨厌不起来,也是她的本事。
细细想来,方才这段话中,章三娘可未提及半句前院,还有她那个留在前院的贴身丫鬟,倒是懂事。
谢桐便主动问:“你身边怎的没个人伺候?”
章予晚微微侧首,一时难以启齿,脸色涨红。
虽然顾锦那边伶人不知去了多少个,多个奴婢也不是大事,但白芍是她的丫鬟。
闺阁小姐的贴身丫鬟和外男有苟且,本就是有损闺誉的丑事。白芍想攀附的还是谢桐的夫君!
章予晚咬唇,实在不知如何辩驳。
半晌,话没说出来,眼圈先红了。
谢桐柔若春风的声音传来:“怎的这样作态?谁给三娘委屈受了不成?”
春风拂到章予晚脸上,她鼻头猛地一酸,眼泪啪嗒掉下来,只觉谢桐真像自己嫡亲嫂嫂般,当下拧腰扑到谢桐怀中,哭腔唤道:
“嫂嫂……”
“……”
谢桐身体微僵,实在不知方才还懂事知礼的小姑娘,怎的就敢扑到她怀里了?
章三娘的礼数呢?
作者有话说:
鱼丸对渣男:礼数,礼数!
鱼丸对嫂嫂:(扑
嫂嫂:你礼数呢???
76? 我见晚晚04
◎陪章三娘比看一箩筐折子还费神。◎
谢桐正要呵斥章予晚, 一点热烫落到颈窝,连带着那片都酥麻起来。
章予晚脑袋埋在她颈间,小兽般哼唧, 鼻息窜进谢桐鬓发,口齿含糊:
“嫂嫂身上好香,是玫瑰露。”
谢桐好气又好笑。
算了, 这小人儿就像极亲人的猫儿似的, 巴巴的就蹭过来了, 跟她计较礼数也没甚意思。
她既无心顾锦, 如今寄人篱下,想必心中不好受。
许是承了章三娘一迭声的“嫂嫂”, 谢桐竟有些硬不下心肠叱责她,无奈地拍拍她后背, 哄了两声, 才把章予晚从身上哄起来。
黄鹂伺候章予晚去净面,见夜深了,谢桐少不得留章予晚用膳,再一同饮茶, 听章予晚说比蜜水还甜的话。
待说完话, 谢桐让黄鹂取来披风,亲送章予晚回院后、再过来回话。
黄鹂又带回章予晚制的眼贴,拿来给谢桐过目,这才算拾掇全乎。
谢桐倚在榻上,叹道:“陪章三娘比看一箩筐折子还费神。”
黄鹂道:“表姑娘纯稚,又信赖长公主, 恨不得您时时照看呢。”
“她又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瞒不过您。”黄鹂抿唇笑道, “表姑娘伶俐, 方才回去路上便问奴婢,若是想采买丫鬟,咱们府上可有章法和惯用的牙子。又说,若是买回来的能像咱们院的奴婢们这般知事,就再好没有了,说长公主您蕙质兰心,身旁样样都是好的。”
谢桐好笑道:“这是想从本宫手里讨人使唤呢,真是赖上本宫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