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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零对一切记忆都历历在目。

拍照的那天,曦雾在公会频道里笑着招呼:“长得丑的站下边, 长得好看的才准站沙皇陛下的背上。长太大只的也不许站上来,大家都自觉啊。”

结果大家都厚着脸皮想站他背上,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角色丑。

但人实在太多了, 站不下, 最后只得抽签抽一部分, 再用帮贡拍卖了另一部分的名额。

枢零又将这块流沙麻将翻过面。

在它的背面边沿处的树脂封胶中,藏有一根浅咖色的毛发。

这是吱吱莓莓粗心大意不小心掉进去的, 并且她始终没能发觉到这件事, 就这样把这块纯手工流沙麻给扫描上传了。

一直到大家下载了她的扫描包, 用万能打印机将实物复制到手上后, 这根鼠毛的存在才被知晓。

吱吱莓莓急忙把扫描包撤回,修改加工重传一遍, 但枢零早已经将初版给下载复制出来了。

他又将流沙麻将翻回正面, 用力摇晃几下。

底片图画被鎏金色的沙尘暴所淹没了, 一个个人影消失无踪。

吱吱莓莓的身影也隐没不见了, 她在上传完这块流沙麻将的扫描包后没多久便说:-

呜呜呜我跟露露要期末考试了,最近都不能玩游戏了, 大概要一个月后才能有空-

拜拜, 我要转去公会停尸房那边了,大家再见[/挥泪]-

沙皇陛下!宰相大人!你们两个一定要幸福啊!要幸福!

还有更多的公会成员,离去时没有说归期,他们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曦雾。”

“嗯哼,什么事。”

曦雾刚从房门口处走进来,枢零没抬头, 依旧看着手里的流沙麻将。

那些金沙将底片上的最后一个人影也覆没了。

“[宝石乐师]也退游了。”

“我看见了。”

“他曾经还说,要用超距传送来找我们玩,你拒绝了他。他问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不是像他的老家,家园共和国一样,各种管制极为严苛,外人轻易不得进,里面的人也轻易不得出。

“他说他不在乎使用超距传送后,会遭到的巨大灵魂损伤。因为他在从共和国中逃亡出来后,他发现外面的世界虽然自由但却充斥着烂人时,他便心空了,什么也不在乎了。

“现在他却也退游了。”枢零的手指在金沙之上,准确地抚过那道灰紫色的身影,“并且,他没有说他多久回来。”

曦雾在心底叹一声气,“网络之外,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他坐到枢零身畔,手拍拍枢零的肩头。

枢零于短暂的沉默后,低声问:“曦雾,之后还会有多少人离开呢。”

“离别本就是常态,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就像一场舞会,跳得再开心、结识到了再多的舞伴,也总有曲终人散的时候。没有哪只舞是能一直跳下去的。”

他伸手拿过枢零手里的流沙麻将,摇摇晃晃。

“但我们至少可以体面的告别,在告别之前问问对方的联系号码,加个好友。只要人还在这个世上,想见总是能再见的。”

金沙逐渐向一侧沉去,将底片画面重露出来。

枢零的羽须在轻晃,他凝视着画中的所有人——这些都是他不会淡忘的记忆。

“你们……你们怎么能习惯于这样的‘离别是常态’的生活?心灵网络永远连接着我们,在虫群中,除了死亡,不会有什么使我们有离别的时刻。离别并非虫群的常态,离别向来都是个特殊的日子……

“你们生活在那样的每天都可能面临离别的环境中,不会每一天都很不安吗?就算你们在游戏外也加了好友,可万一某一天,对方像弃游一样,也放弃掉这个联络账号了呢?”

枢零摇头,“你们太可怕了。”

曦雾笑了笑,手将枢零向他揽得更贴近一些。

“枢零,如果重来一次,如果明知道会有分别的时候,你还会选择玩这款游戏,还会去和大家交朋友吗。”

“……”枢零低头看着被塞回到手上的流麻,“…我会。”

“这就是我们。”曦雾侧头枕在枢零宽厚的肩膀上,“我们没有心灵网络又怎样,日子还不是得照过,不想错过的人…”他伸手去摩挲枢零右手上的婚戒,“…也始终是不愿意放手错过的。在感情上,枢零,我们与你们并无区别。”

数秒的无声静默后,枢零将流沙麻将放回桌上。

然后,他侧身垂下头,与曦雾将额头相贴。

曦雾闭上眼,低声说:“我也真希望我能有你这样的能力,我就也可以触摸到你情绪的形状、质地、温度……”

“但我不希望你有。”枢零用鼻尖轻蹭了一下曦雾的鼻翼,“我害怕你感知得到别人的,却唯独感知不到我的。就像我的那些族胞们一样。”

曦雾禁不住地抱紧他,印上他的唇瓣,采撷他的柔软。

枢零总是一边安静沉稳地任他亲,一边将手指没入他的发间,触碰他的那些欲求不满——枢零时常会被曦雾对他的这些渴望情绪所取悦。

曦雾极力平复下自身的冲动,强制自己从枢零身上分开。

他深吸一口气,向枢零转回先前的话题:

“陛下,您打算再玩《贪玩大陆》多久?您的爱将丧彪,也说他直播间那边的观众最近都有些看腻了,想看他换款游戏玩。”曦雾的嘴角绷不住地上翘,“而且臣一想到臣向联盟申请来的那些游戏经费,可都是辛劳的联盟纳税人的钱,臣就总觉得良心上有点过意不去。”

枢零看向桌上的流麻,“……霸服后朕再退位吧。”

“好。离我们霸服应该也快了。”

“爱卿,在朕退位的那天,朕也想给大家送一份礼物。就像吱吱莓莓的这份礼物一样,先自己亲手做,然后扫描成数据包,上传到群里让大家自己下载打印。”

曦雾大感新鲜,“臣支持你!陛下,您准备给大家做什么礼物?”

枢零在思考了三秒后放弃了思考,“我不知道,我还从没送过礼物。”

曦雾替他想了一会儿,“要不做黏土雕塑吧,你平时吃工作餐的时候,不是很爱把盘子里的食物当积木玩吗。”

枢零的中午的那顿饭,总要把盘子里的食物先堆出些什么造型,然后才会把它吃掉。

曦雾曾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枢零回答说,这是他跟他的老师学的,他的老师喜欢这样。

枢零想了想,羽须越翘越高,“我应该很擅长做黏土雕塑。”他拿起流麻,“我要把这张图里的大家都给捏出来。”

曦雾笑着说:“行,那我明晚上我给你带材料过来,咱俩一起做。”

“好。”

第二天晚上。

“斯国一~枢零giegie好厉害~giegie不像我,只能捏出这种抽象玩意儿。”

曦雾手捧着一坨死不瞑目的黏土,在枢零身边像个伪人一样地扭来扭去将彩虹屁大肆放送。

枢零挺胸抬头,“是的,我有着十分优秀的雕塑创作能力。”

数团不同颜色的黏土正飘浮在半空中,被枢零用心能一心多用地同时捏成各个零部件。

捏完后他还能用心能将黏土快速烤干定型,平均三分钟就能做好一个黏土玩偶。而被曦雾的一通彩虹屁轰炸后,他捏小人的速度直接提到了两分钟一个。

曦雾含情脉脉地搂抱住枢零的胳膊,“老婆,你也捏一个我好不好。不是游戏里的,是现实里的。我要发到网上去炫耀。”

枢零点头,“好。”

他先是用金黄色的黏土捏了一条圆柱体,然后用墨蓝色的黏土捏了两根楞折分明、无比写实的犄角放上去。

“我捏好了。”

曦雾看着那根长角的圆柱体:“?”

“所以,枢零,你老公我在你心里,就只有这两根犄角是有分量、有存在感的是吗??”

枢零想了想,又给圆柱体加了根尾巴。

“改好了。送给你。”他一副“男人,朕这么宠你,你就知足吧”的酷帅的样子。

曦雾却有点心防破碎,“还有呢?我的脸呢?枢零,为什么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一根长着角和尾巴的黄色棒子啊?”

枢零认真解释:“这不是一根普通的棒子。我用心能在它的里面内置了一些胶状物,当它受到外部刺激与加热后,它就会这样——”

他捏住圆柱体用力摇晃,没一会儿,曦雾就看见一股彩虹色的半透明胶状物从圆柱体的头部处呲了出来!

呲了出来。

枢零高竖着羽须,“我是不是做得跟你很像。”

曦雾:( д ) ° °

他崩溃地抱头鬼叫:“不要啊老婆!我在你心里怎么能是介个样子!它到底哪里跟我像了!”

没能收获到想象中的赞美的枢零,须须往两旁垮去。

“明明就跟你一模一样。当你受到刺激身体开始加热后,你的情绪也会以一种浓稠的质地像这样宣泄出来。”他手指向曦雾,“你现在就是。我哪里做得不像了。”

曦雾:(|||ˊд`)

“就是说,老婆,咱们能不能换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别搞这种从头顶上呲出来的……”

于是枢零把款式改成了从下面窜出来的。

曦雾:( >ˊω`< )

枢零很不开心,“你还不满意?自老师之后,从没有人这么忤逆过我的想法。好,我可以为你再修改一个最终版本。”

他在圆柱体的底部加上了两个圆形滚轮,“好了,它现在跟你一样,也能跑能跳了。”说罢,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曦雾看着“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满地窜稀的地狱绘卷:……

枢零将飘在半空中的黏土都放回桌上,“我饿了。曦雾你要吃宵夜吗?”

曦雾大声叹气,捏着鼻梁骨,“给我来杯一分糖的爆爆珠桃桃汽水吧。”

没一会儿,四点八便端着一只大托盘飞奔了进来。

曦雾吸溜着汽水,视线不断在枢零捏的“概念艺术品”和其它精致漂亮的黏土小人间来回。

他的心中充满了残念。

——怎么感觉自己这个老公,一天天的日子,过得完全是雄风不振呢。

几乎每天都在被老婆明里光里的欺负,却完全没途径报复回去。

顶多在梦里——

“唔……”枢零突然捂住嘴,“咳……咳咳——!”

一些浓黑色的石油一样的晕着绮丽彩华的液体,从枢零的指缝间渗了出来。

枢零的脸色在发白,或者说,在褪色,褪回他原本的灰白肤色。

曦雾呆住了,“你怎么了?”

枢零一直以来表现得过于强悍的身体素质,使得曦雾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枢零也是会生病受伤的。

“砰——”

枢零踉跄后退时撞倒了椅子,曦雾下意识也跟着起身,但他刚往前迈出半步就被一道无形的墙壁给挡住了。

“别过来…”枢零的指缝间渗出了更多的黑液,“我的血对你来说,有毒…咳咳、咳、呕——”

他的血越吐越多了,原本梳得齐整的大背头也在散乱开,他有些控制不住他自己的身体了。

他勉强靠在一旁的游戏舱上,“我已经叫人了…你先回去,不要靠近我,你会中毒……”

曦雾手拍在无形之壁上,“可你怎么会忽然吐血!?”

“应该是药物副作用……”枢零疲惫地半闭上眼,“我使用心能的行为激化了它……”他的身体在一寸寸下滑,面部肌肉在剥落化为黑色粉尘,又迅速长出新肉并增生出黑红色的芽状赘生物。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别出去……”

曦雾眼前一暗,他被枢零用心能之壁封锁保护了起来。

没有什么是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外界连一个光子都渗透不进这里,也没有任何声音能被传导进来。

寂静无声的黑暗浓厚犹如实质般地将曦雾包裹着,雄雄的怒火在曦雾的胸腹中灼烧——

生科院那边到底给枢零下了多大的药量!?他们这样就不怕枢零出大事吗!?虫族人可是不能够复活的!

好在心能之壁内部虽然与外界物质完全隔离开了,但虫群的心灵网络还能正常使用。

曦雾怒冲冲地向五十二伯发去消息兴师问罪,五十二伯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向他回复到:-

我们的确给他开了一个过分的药剂量,这是一个对绝大多数虫族人来说都足够惊悚的剂量-

我们时常感到费解,为什么到了这种程度,你们间的各项数值却还是不能够契合达标。分明在理论上,我们给他开的药剂量,早已经超过需求值了-

曦雾,有没有一种可能?-

是他在抗拒与你结合,他的主观想法阻碍了那些药剂在他的身体内生效-

我怀疑你们间的感情,是否真的如你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第67章 趋光性 枢零望着曦雾的眼睛,他从其中……

曦雾不相信枢零一点也不喜欢他。

因为, 如果枢零真的不喜欢他,那么这大半年来,枢零这个虫族人表现出来的演技……那就太过可怕了。

所以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在阻碍枢零和他的感情。

曦雾在纯黑无声的黑暗中度过了一小时零十七分三十六秒, 才终于等到光芒重回到他的世界中。

房间内全空了,桌椅、游戏舱、枢零先前做的那些黏土小人、甚至天花板上的吊灯、地上的一大片地砖,全都消失不见, 大抵是被处理掉了。

“四点八。”曦雾一路走到走廊上, “四点八!”

四点八也不见了。它当时也在现场。

曦雾给枢零的母亲发消息:-

他还好吗?

「(沮丧)真没想到, 大量用药后使用心能会激化他强烈的负反应。」

「(善意)不过不用担心,小绒毛的身体素质很好, 他可是黑红色的小虫, 这些许负面反应没能真正伤到他。他只是吐了许多血, 大半具身体都崩解又自愈了几次而已。」

「(温柔)他现在已经醒了, 只是还有点虚弱,我再帮他调养一会儿他就完全康复了。」-

那我现在能来看望他吗?

「(热情)当然可以。他也看见我们的对话了, 他没有反对。」

「(热情)小软糖你过来吧, 来巢之宫的贝珠殿。你找得到路吗?我派了一名侍从去接你, 你到茧之宫的电梯间处等他, 他很快就到。」

等了大概三分多钟,电梯门打开, 一名身高两米体态细瘦的粉紫色虫族人正站在其中。

他的模样有些像一只兰花螳螂, 两只硕大的深粉虫目像两只猫耳般斜竖在他三角形的头颅两侧。当他躬身向曦雾行礼时,就好似一朵粉兰花在向曦雾绽放。

「(畏缩)殿下,请您跟我来。」

他在心灵网络中向曦雾发来消息,曦雾得以见到他的名字——母巢侍仆·嘉利。

不得不说,虫族人的名字都很实用,光看他们的姓就能知道他们的主职工作是什么。

一般姓越短, 工种就越古老、传统、寻常人难以接触。

曦雾走进电梯中,嘉利有些胆小地靠边站去,操作起电梯。

同时嘉利又有些好奇地不断将曦雾给偷偷打量着,曦雾猜他这辈子还从没见过异族人。

或者说,见过异族者的虫族人才是虫群中的极少数。

巢之宫是整个虫群皇宫中占地规模最大的一片宫殿建筑群,一般情况下曦雾都属于被禁止靠近巢之宫的“闲杂人等”。

它共设有十二殿,分属于十二名摇篮,伊茜丝住在贝珠殿中。

贝珠殿如其名,内中大量使用天然贝壳与珍珠做为装潢材料。其它还常用蛋白石、月光石、白玉髓、等等一系列的偏白色的柔和宝石。

人走在其中并不会有什么“珠光宝气”的感觉,反而感到分外舒适、亲近,当真有一种处在“白摇篮”中的感觉。

“小软糖,你要吃点油炸冰淇淋吗,”伊茜丝远远地向曦雾招手,“我们这里有很多。”

枢零正被悬挂在裹成茧状的苗床中,只露出张脸吃着他母亲喂给他的油炸冰淇淋。

他的另一旁,【生命】的摇篮艾卡索竟然也在场。不过想想这也是当然的,生科院正是由艾卡索和她的孩子们主管。

艾卡索友好地向曦雾颔首,“晚上好,法皇人。”

她的模样是十分漂亮的,她是一只身体上开满各色鲜花的巨大绿蝉。

曦雾也向她回礼,“晚上好,艾卡索女士。”又对伊茜丝说,“不了,妈妈,我暂时不想吃冰淇淋。”

“好吧。”伊茜丝便把准备给曦雾的那份塞进了她自己的嘴里。

艾卡索将她的两对上前肢合十,对曦雾说:“小家伙,你有没有考虑过,给自己换一个身体造型?”

“换造型?”曦雾对这没由来的询问有些摸不着头脑。

艾卡索用一对手比划着,“换一个更符合我们虫群审美的造型。比如说,给你改换一个毛绒小蜜蜂的造型?或者毛绒小跳蛛、小跳蚤?小绒毛会喜欢你的新造型的。”

曦雾看向枢零,“……如果他希望我换,那我可以换。”

艾卡索点头,“很好,他会希望你换的,我会为你尽快安排好手术。”

“我不希望。”枢零艰难别过头,躲开母亲的投喂,“你们不用再在我面前商量了。”

“可是……”伊茜丝犹疑地看向曦雾,“小绒毛,你要是始终介怀小软糖是个异族人,心存顾虑地抗拒和他完成繁育任务……我们不能再给你加大药物剂量了。将他变成我们的样子,会让你感觉更亲近一点的。”

她这话是专门说出来给曦雾听的。虫族人更习惯在心灵网络中交流,而不是用声音。

艾卡索以一种强势女长辈的姿态轻抚枢零的头顶。

“小绒毛,你得学会克制你自己的情绪。你心灵体上的异常导致我们的情绪安抚师无法在心灵网上深度安抚你,你只有靠你自己。”她又看向曦雾,“或者让他也努努力。”

曦雾的心里有些酸闷闷的。

果然,是因为枢零仍在介怀他是个“伪人”,才导致生科院那边给他们用上了那么大的药量,都始终没能使他们的身体数值相契合达标。枢零的内心在潜意识地抗拒和他深度接触。

曦雾深吸了很长的一口气。

然后他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就不能给小绒毛多一点时间来适应我吗?反正我们间的合约期还很长,这才过去一年不到,不用这样急于一时地强迫他接受我,让他现在就开始生吧?”

艾卡索冰冷地反驳:“拖拖拉拉的办事只会阻碍文明进步的进程。效率,虫群追求效率。”

伊茜丝不断晃着羽须,她将冰淇淋塞进自己的嘴里,犹豫地不敢说话。

“不,艾卡索女士。”曦雾高昂头颅,将腰身绷得笔直,他对上艾卡索的寸步不让的眼神坚定得有如实质,“一昧的追求效率最终只会载进沟里。有句老话叫做,欲速则不达。适当的放缓进程有时能带来更好的结果。”

“那你该如何来向我保证,放缓进程后的更好结果?小家伙?”

“那你就确定你这样一昧追求效率的做法,一定能有效?艾卡索女士?”

伊茜丝慌张得将冰淇淋塞满了嘴。

“够了。”枢零忽然出声,“我说了,这件事不用再在我面前讨论了。”

他从苗床中破茧而出,收拢他黑红的蛾翅掩在他高壮的赤身上。

“就按曦雾的想法去办。”他一边冷冷地说着,一边大步向曦雾走来,“暂缓进程,等我自行调整。”

“……”艾卡索微振蝉翼,“陛下,我希望再度向您重申这个计划的重要性。虫群必须得到您的子代体,并且越快越好。因为一个全新的大时代正在向我们招手,我们如何能忍受时间对我们的折磨?许多族胞都早已等候不及。”

“我知道。”枢零拉起曦雾的手,“妈妈,我的身体已无大碍,我跟曦雾先走了。”

伊茜丝端起另一桶油炸冰淇淋,“把它带上一起走吧。”

“好。”

在枢零带着冰淇淋和曦雾离开后,艾卡索望向伊茜丝,她颇为不满地用力扇了扇翅膀。

伊茜丝往后缩了缩,又给艾卡索递冰淇淋。

艾卡索微不可查地叹息。

她接过冰淇淋。

「伊茜丝,你是【母性】,情感之母;而我是【生命】,对最复杂、也最简单的那个问题的思考者。

「我们之间,时而情感为生存让路,时而生存为情感退步。但总是你让路得更多,你总是抱怨着说‘去吧,去好好活着’,然后为大家让开路。

「我一直觉得【母性】是我们当中最没作用的那一支。在你的小绒毛从那场选帝仪式中胜出之前,我从不相信:情感是真的可以创造奇迹的。」

艾卡索将冰淇淋吃下。

「真不安,看不见你的小绒毛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情感在能带来奇迹的同时,也可以带来巨大的灾难。它将【生命】的份量变得卑贱、变得可以被轻易舍弃,就像曾经那些为了保护母巢而悍不畏死的孩子们。

「伊茜丝,我一直都不喜欢你跟你的孩子。

「可同时……如果没有你们的存在,【生命】将只是枯燥无味的【生存】,我们将只是一堆无意义的不断进食排泄着肉块罢了。

「希望你的小绒毛永远都不会在情感的驱使下,做出不够正确的决定。」

伊茜丝温柔地晃着羽须,「他既被命运选定做这一届的帝权,那就说明——这个时代的虫群,需要【感性】」

……

“枢零,四点八呢?”

“送去消毒了。”

“我有时候会想…”曦雾将自己的外套披到枢零的肩头上,“…如果你不是虫族人就好了。”

“那样的‘我’就不再是我了。”

曦雾抱紧他,“我会让你慢慢习惯我的存在的。一年不够就十年,百年……”

“……”

枢零垂眼看着曦雾灿金色的发。

和细长脆弱的白皙脖颈,低伏蜷缩着尾尖的墨蓝色尾巴……

他感受着曦雾带给他的体温……

与躯壳下的那些流淌的忧郁的、浓酸式遇水便滚烫暴沸的情绪……

“我的确仍旧介怀、恐惧你是一个异族人。因为我无法忘记那一晚,当我和你第一次独处时,我心底升腾起的那些第一感受——”

他轻轻将曦雾从自己身上推开。

他血红色的眼,和曦雾冰蓝色的眼瞳相凝视。他从其中看见了漆黑色的他自己。

“‘原来我在我的族胞眼中,便是这样子的吗?’,完全不透明的思想,却是活生生的,多像个怪物。曦雾,我看见你,就像在照我的镜子,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害怕、讨厌看见你,因为我不想被你提醒——我在我的族胞们眼中,到底有着幅什么样的可怕模样。”

他低下头,拢紧身上的曦雾的外套。

它的里侧还残余着曦雾的体温。

“但你有种魔力,曦雾。”他低沉地说着。他过于低缓的语调,使曦雾在脑海中看见了一片没有星星的寂静夜晚。曦雾的左手被他的右手执起了,他们的婚戒,红巨星与白矮星交在了一起。

“你使我又想要靠近你。就像是,一种趋光性。”

枢零拽着曦雾大步向他的寝殿方向回去。

他肌肤的颜色又染回了裸色,带着赤血温度的颜色。

他的浑身上下除了他的羽须与蛾翅外,他没有哪处再像个虫族人了。他甚至学会了要用翅膀给自己主动蔽体。

曦雾被枢零拽得有些踉跄,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他们一路回到了枢零的寝殿的最深处——那个垂满黑布与黄金链条,像处婴儿房一样的地方。

“曦雾,别难过,我并不是在抗拒你。我只是……抱歉。”他的背影松开了手,话语像一捧从枝头坠落的雪,“我不想生孩子。”

雪崩前的最后一片雪花,就那样在曦雾的心底落下了。

第68章 摊牌 没有回头路,也没有退路。

曦雾在被心能之壁封闭于黑暗中的那一小时零十七分三十六秒里, 他猜想过他跟枢零之间的很多种可能,但都没想到过,枢零会对他说:

“我不想生孩子。”

这句话从星海中的绝大多数人口中说出来, 都是很正常的。

但枢零可是虫族人,生育崇拜、母系崇拜的虫族人。艾卡索还向他再次强调了他身上的这桩繁育任务的重要性。

并且,当初联姻计划的同意, 虫族这边肯定是绕不过由枢零来做最终决策的。

事到如今枢零却才说, 他不想生。

曦雾在巨大的错愕后, 立马坚决地说:“那就不生!你不想生那我们就不怀了,我会想办法帮助你, 没人能强迫你, 即使是你的族群也不能。”

“但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吗。”枢零伸手去扫得那些黄金链条不断晃动, “你还给他取好了名字, 叫海珮。”

曦雾往前一大步抱住他的背影,声调无比诚恳:“枢零, 对不起, 是我给你压力了。对, 我是很希望能和你有孩子成家, 但前提是——我爱他,你也爱他;我期待他, 你也期待他。”

“……”枢零低下头, 用手覆住曦雾的手背,“我妈妈是不想当摇篮的。摇篮必须在每一届选帝仪式时送去一名帝侯,这是她们的义务。而非摇篮的其他的母巢们,则可以自由选择要不要送孩子去参选。

“我身为虫群帝权,我也有义务为了族群的未来,执行计划生下我的子代体。但是, 曦雾,我害怕。”

他将曦雾的手捏得很紧,几乎快控制不住力道将曦雾捏得骨折。

“我害怕我们生下来的孩子,他也是异常个体。

“他如果成功继承了我的【心能操控】的能力,那么他将有足够的价值得以在族群中受限制的活下去;但如果他没能继承——”枢零陡然将手松开,“他会被处死。”

枢零在面对和他母亲当初几乎一样的困境。

在孩子的出生之前,他们就已然预见了这个孩子过分短促的死亡。

该如何做出选择呢?

对生在其它分支的虫族人来说,这是个不需要考虑的事,他们总是理性多过感性;

但枢零和他的母亲,生在【母性】,长在【感性】。

枢零语调茫然,“可这次的繁育计划真的很重要,我不该出于个人的意志去干扰它的执行。

“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我不就真成‘异常个体’了吗?”他的声音低沉得像乌云中将落未落的闷雷,“危害族群的利益,那是真正的‘异常个体’才会做的事……”

他颓然地将他的体重后靠在曦雾的怀中,“我该怎么办?我该像妈妈那样,也去等待一场奇迹发生吗?”

“……没事,没事。”曦雾轻拍着枢零的臂膀,“你的问题我听明白了,我会替你想好解决办法。”他急速思考着,“你们虫群中,不是大事小事都由帝权说了算,没人能够违抗帝权的命令吗?你不能下令保下我们的孩子,是有什么隐性限制?”

“是的。在帝权违反虫群金律之前,他和他的命令都无法被废除。我们的金律的优先度从高到低是——

“一,不得阻碍族群的进步;二,不得损害族群的利益;三,异常个体都需被清除。

“我之所以活了下来,是鉴于金律一,老师认为杀掉我会对族群的进步发展造成巨大的阻碍。他从我的心能天赋上看见了虫群的全新时代,他要将我当做贵重实验样本保留下,多位母巢认可了他的想法。

“而我的妈妈……除你我以外,虫群中还没有任何人发现到她的异常。况且,她也没有未来了,她是将死之人。除了我,虫群中已经没有谁会过多的关注她。

“但我们的孩子不一样,身做新时代起点的他,必定要在虫群的万众瞩目中诞生,他必定会遭受最全面、最严苛的心灵体检查。

“曦雾,如果我不能拿出鉴于金律一或金律二的理由,到时候我无法下令保下孩子。”

曦雾缓缓点头,“好。你让我想想……”

他垂下脑袋,额头抵在枢零的肩上,他不断深呼吸。

问题已经很明了,枢零其实有生育意愿,但他不敢生。

枢零虽然没告诉,但曦雾估计他们俩的孩子同样是异常个体的概率会很大,至少是六成概率以上,才导致枢零完全不敢去赌他们的孩子能不能被命运眷顾。

而且,由于金律一的存在,“不得阻碍族群的进步”,恐怕事情到最后即使枢零本人再不想生,他也会被族群意愿所绑架着强行生。

所以曦雾跟枢零其实是没得选的,他们间必须要孩子。

曦雾则需要想一个办法,以确保他跟枢零的孩子一定能存活下去不被处死。

而不是去听天由命、等待奇迹。

首先排除在虫群执行完死刑后,再将孩子于联盟境内复活的方法。

枢零曾说过,虫族人在复活后会重连上虫群的心灵网络,孩子复生的事会被虫群立马发觉。

而意识上传复活法,孩子年龄太小了,该种方案只能复活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双胞胎兄弟”。

不能取巧,只能顺着虫群的规章制度走……

“……鉴于金律二,”数分钟后,曦雾重抬起头,声音逐渐洪亮,“如果我们的孩子被虫群处死,虫群将蒙受巨大的本不必要的利益损害。

“因为我们的孩子在除了是一名虫族人以外,他也是一位联盟公民。联盟不承认死刑的存在,任何文明不得以任何理由处死任何一名联盟公民。”

他挺胸抬头大步走到枢零面前,神情坚决果断,眸光如电。

“我,曦雾·法丽塔,作为联盟驻雷利斯虫群的外交官之一,也作为孩子的未来父亲,在此郑重警告贵文明——

“联盟将使用一切非杀伤性制裁手段以捍卫联盟公民的生存权,勿谓言之不预。”

一些时候,星际战争是可以做到零伤亡的。

联盟最著名的一样非杀伤性武器是——天堂阶梯射线。

被天堂阶梯所“接引”的目标,会被强制意识上传到联盟的天堂服务器内,并自动获得联盟的初级公民身份。

所有的联盟初级公民,都有义务接受联盟的意识形态教育,并将在接受完所有教育课程后,成为正式的联盟公民。

“枢零陛下,如果你们虫群执意要对一名联盟公民处以死刑,首先联盟将与你们断交,其次我们会试图劫法场,然后包括我在内的所有联盟人都将从虫群境内强制撤离。

“我们不会再与你们有继续这项繁育计划的可能性,我们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实验品孩子了。”

枢零眸光沉沉,“联盟人,胆敢忤逆虫群的意愿,你们就不怕我们派出军队吗?你们的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

曦雾笑笑,“陛下,我问你,无穷大和千倍无穷大之间哪个更大?”

枢零不假思索,“它们是等大的。”

“是的,就像零乘任何数都为零一样,它们等大。

“而对于我们联盟来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无穷大的。没有谁贵谁贱,也没有值得不值得。”曦雾的话语毫不犹疑,“我们甚至可以为了一位联盟公民的性命,而葬送掉整个联盟。

“因为我们联盟向来如此,就像你们虫群有你们的三大金律一样,我们联盟也有我们的至高理念——生命至上,和平至上。”

枢零摇头,“不可理喻。你们联盟人简直毫无理智可言。”

曦雾露出灿烂的微笑,“我的老婆陛下,现在你有足够坚实的理由以下令保下我们的孩子了吧。”

枢零将曦雾凝视了好一会儿,曦雾都被他那穿透性的眼神给看得有些发毛。

曦雾扭来扭去,摆出时尚杂志封面上的耍帅pose,“老婆,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是在觉得你老公我非常的英明神武,你在对我投来爱的目光吗。”

枢零低声说:“曦雾,你的提议的确有效,这是个足够坚实的理由……但它也许并不能一直有效。”

曦雾怔愣了一会儿。

随后,他瞳孔紧缩,脸上一丝玩闹的笑意也无了。

“……你们虫群,真的有要和联盟开战、并将联盟覆灭的准备?”

枢零别开眼神,“虫群并不喜欢战争。”他停顿了数秒,“……除非那是有必要的。”

有必要的?有什么必要?

事情又回到一切的原点了——

虫群到底为什么要坚持修那座星门,联盟内到底有什么、干了什么事,才招致了虫群的警戒。

……

“二叔,我还叫你一声‘叔’。”

曦雾的身后,苍痕的卧室房门在自动关上。

他的脸色半阴沉着,似山雨欲来时的灰天。

苍痕沉默以对。

“你跟联盟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我已经不想再跟你们打哑谜,继续猜下去了。”

曦雾一边说着,一边径直走入屋内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他目光炯炯地紧盯着苍痕,“联盟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才招惹来虫群坚持修那座星门,甚至有一定程度的开战倾向?”

苍痕平静得像一座石雕,“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曦雾几乎快压不住怒火,“二叔,苍痕,联盟的宣传部副主任,我现在不想听这个!”

苍痕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大使馆中就没人知道。甚至我敢说,联盟中就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干了什么。因为保密一件事情的最好方法,除了死亡,就只有遗忘了。

“只要联盟中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自己在干什么,那么其他人也都将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曦雾皱紧眉,“所有人都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们怎么保证秘密计划正在顺利执行、还在执行呢?总得有知情的监督管理者吧!”

苍痕点头,“我觉得是有的,但到底有没有,他们又是怎么进行监督管理的,我不知道。”

曦雾气得发笑,“我有时候真怀疑我们联盟是不是疯了!你们竟然自己都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而我就为了掩护你们这群疯子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计划,远去跟一个以前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结婚,为此搭进去了自己的一生!”

苍痕严肃认真地摇头,“我们没疯。”他无比诚恳坚定,“曦雾,请你相信我们,相信联盟与组织。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相关计划都不再记得,我也十分确信——

“我们联盟必定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之上,我们的理想必将实现成真。请拭目以待,时间自会向你证明一切。”

曦雾一踹凳子站起身,“你们爱咋样咋样吧!在你们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之前,你们休想我再配合你们的行动!我要去跟我的老婆过日子去了!”

“曦雾,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在凳子摔倒后的巨大“哐当”声中,苍痕反而冷静异常,“我们其实早就告诉过你,我们的计划是什么。但后来你也忘记,完全不再记得了。”

曦雾扶起凳子坐回去,“看来你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苍痕苦笑,“唉,你用得着这么试探我吗。好歹我也是把你从小带到大的监护人。”

曦雾脸色冰寒,“我没在开玩笑。二叔,你知道吗,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看起来真像一头黑牢中的困兽。

金色的发依旧耀眼,深蓝的犄角依旧雄壮,但都难掩他胸中穷途末路的疯狂。

他冰蓝的眼中早已不剩多少理智,赤红的血丝正在他的眼白上攀爬,眸光都亮刺得像一把吹毛断发的凶刀。

苍痕甚至觉得他正在缓缓渗出一股血腥气,他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渗出的不再是法皇人的香露,而是血。

“我原来还想着,如果联盟跟虫群间的这一战真的无可避免,必要的时候,我会帮助枢零向联盟劝降,投降也不失为最快的平息争端的一种方法。但现在……要么这一战必须被避免;要么,我们联盟必须赢,必须。”

曦雾神经质一样地不断紧捏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

“覆巢之下无完卵,联盟要是没了,未来我也就失去保下我和枢零间的孩子的底牌了。

“我必须救下他。救下我们的海珮。”

……

曦雾再度回到了那个灰沉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梦境里。

蓝星上,黑洲彻底沦陷了。

霸权同盟抢先蓝星上的其它所有国家数个进度,研发出了相当成熟的核聚变发电技术,使其工业用电的成本低廉于其他国家数倍,带头将第五次工业革命给拉开了序幕。

并以此为底气,趁着国民士气高涨,顺势开启了第三次世界大战。

这是件相当可怕的事。

其它诸国,与霸权同盟间的科技差已然断时代。

霸权同盟在战争中,能财大气粗的大量使用无人机群进行饱和式轰炸,他们的士兵人手一套军用外骨骼。

而其他国家还处在枪与大炮的时代中,根本没那个工业能力将军队的所有士兵们都用外骨骼武装到牙齿。

霸权同盟所展露出的这般匪夷所思躲的科技实力,使得躲在防空洞里不敢出去的大家都惊恐地传言说:

外星人,一定是外星人!

霸权同盟一定当球奸了,才这么快的、事先一点风声都没传出的研发出了如此成熟的核聚变发电技术!

还拥有了那么先进的防空系统!诸国向霸权同盟同时发射去的导弹,竟全被拦截了下来!

人命在这场战争、或者说是在这场一边倒的屠杀中,成为了一种纯粹的气氛点缀。

就像商场开业总会在门口摆的瘦长充气舞人,在一道道气浪中滑稽地抽搐四肢跳着舞;

就像过年过节总会放的烟花,在火药味中炸成五颜六色的一片又一片;

就像快递包裹里总会有的好评返现2元券,有种淡淡的是钱又不是钱的无所谓感……大家的人命就成了这样的东西。

但大家是没法在防空洞里躲一辈子的。

海曦和周妙妙所在的云城要向内陆大撤离了。上面决定收缩战线,丢卒保车战略性放弃云城。

第69章 结婚纪念礼 抱歉。抱歉。抱歉。……

宇宙历136849年8月6日, 这天是曦雾和枢零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没有烛光晚餐,没有眉来眼去,没有搂搂抱抱。

因为夫夫俩在忙着通宵打游戏, 泰拉帝国要和幸存者联盟打最终决战了,胜者将成为《贪玩大陆》的本服务器里一统天下的霸服者。

直到数天后,幸存者联盟覆灭, 泰拉帝国成功霸服, 曦雾和枢零才闲下来有空。

在庆功日结束的第二天, 曦雾样做神神秘秘地对枢零说:“老婆,在游戏上我给你准备了给你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结婚纪念日礼物?”枢零有些不解, “那是什么?”

“那是星际上的一项传统。”曦雾稍作解释一番, “虽然我们的纪念日在几天前就过去了, 但它在我的心里还没过去, 今天还是8月6日的第157个小时。”

枢零被挑起了兴趣,“你这次要送我什么?”

曦雾贼贼一笑, “走, 咱们上游戏后你就知道了~”

枢零刚一登录上线, 就听见一阵劈头盖脸的彩炮礼花声, 还有公会成员们的欢笑祝福声。

“祝沙皇陛下和宰相大人结婚一周年快乐!早生贵子!”

曦雾双手叉腰,“谁让你们擅自加台词祝我们‘早生贵子’了?”

血牙丧彪在人群里调笑, “不是你们半年前亲口说的, 你们正在备孕吗?等明天你们功成身退,从这个游戏里退游后,你们终于不用再熬夜打攻伐战,可以尽情地钻被窝里备孕了!”

人群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曦雾也笑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枢零,“老婆,这就是我给你准备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在游戏里跟好朋友们把咱们的婚礼再办一遍, 让你完整吃到你的79个婚礼大蛋糕。”

几秒后,枢零问:“…可我们该怎么在这个游戏里接吻?”大沙虫左右扭扭,“老公,你的体型还没我的嘴大。”

“也对啊。”曦雾想了想,“俗话说,感情深,一口闷。老婆,我可以当你的第80个蛋糕,给你凑个整。”

“好。”大沙虫的头顶冒出一个[/微笑]。

婚礼仪式开始了。

其主要内容为聚众赌博,每人开局有十个泰拉金币,赌沙皇陛下是会一口吃完下一个婚礼大蛋糕,还是选择吃两口。

莓里莎和露露子一边快乐地参加着这场赛博婚礼,不停地赢钱、输钱;一边眉飞色舞地互发私聊消息。

“露露子,真没想到,代餐哥们居然连婚礼日期都跟夜谭组那么相近!”

夜谭组是真人CP“曦雾X枢零”的花名,取自联盟的“天方夜谭”事件。

露露子感叹,“这真是太神奇了!他们真的是天选代餐啊!”随即她又抱怨,“但夜谭组怎么回事啊,他们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都没有出来发动态!那些键政黑子们都在说他俩肯定是在闹离婚了!”

莓里莎一脸笃信,“不,夜谭组一定是大do特do彻夜长谈好几天后,两人一起昏过去了,到现在都还没醒。等他们醒来时,他们就该全网征集他们的大宝该取什么名字了。”

露露子哈哈大笑,“信了,我真信了。”

没一会儿,一批输光了金币的倒霉蛋出现了。

他们有的跪求别人借他点金币,下把他一定能翻盘;有的翻出劫匪头套,假模假样地勒索式闹亲;有的装小三要沙皇陛下认下私生子——他在路边抓的毛毛虫,要求付给他一笔抚养费;有的装网络扫黄的,听说这里在开露天无遮公众露出特大impact,他没钱赌了大家也都别玩了……

一群人笑笑闹闹了半个多小时,枢零吃完了79个蛋糕,即将开吃第80个。

莓里莎和露露子这次果断孤注一掷,押宝“吃一口”。

她们一边把金币全放赌桌上,一边有理有据地相互分析:

“饼干酱怎么可能会舍得吃两口,不给富哥一个痛快呢。”

“是啊是啊,而且我们刚刚在他们旁边也听见了,富哥说‘感情深,一口闷’呢。”

旁边的许多人听了她们的话,都觉得有道理,一起梭-哈全押了“吃一口”。

果不其然,大沙虫一口闷掉了白幽灵。

莓里莎和露露子又蹦又跳地大声欢呼起来,大部分人也都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但下一秒,半透明的白幽灵从大沙虫嘴里毫发无伤地穿了出来。

曦雾厚着脸皮说:“啊哦,一口没能吃掉,但也不是两口,这把是平局呢,庄家通吃。”

一时间,一片片“日你呱退钱!”的喝倒彩声不绝于耳。

最后曦雾当然没真的把赌桌上的钱通吃掉,押“两口”者金币如数奉还,押“一口”者金币翻番。

伟大的泰拉帝国的金币当然是有实际价值的,它们可以用去扭蛋机里抽奖。

因为开的那家“奈斯基金会”的缘故,曦雾跟不少游戏厂商都打过交道,他手里有不少游戏的兑换码,和一些游戏平台的代金券。这些都被他当做奖品塞进了扭蛋机里,另外他还塞了一些现金红包和谢谢参与。

大家都高高兴兴地轮流扭蛋去了,没轮到的则端着酒杯,来向沙皇陛下和宰相大人敬酒道别。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曦雾跟枢零要功成身退离开这款游戏了。

“沙皇陛下!宰相大人!我吱吱莓莓要永远追随你们!干杯!献上忠诚!”

露露子端起酒杯,“俺也一样!干杯!献上忠诚!”

曦雾笑着说:“行,行,追随,都追随,我们去玩下个大型网游时一定叫上你们,把我们泰拉帝国再度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他举起酒杯,“我也干杯,敬忠诚。”

枢零用意念触手抓起一只酒桶,“干杯。[/微笑]”

莓里莎八卦地问:“富哥,饼干酱,为什么是79个大蛋糕呢?这个数字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特别含义那当然是有的。”曦雾半真半假地扯着胡话,“饼干酱打小就爱吃蛋糕,所以在我们结婚那天,我为他承包了全村的79家蛋糕店,要求每家店都往我们婚礼上送一个特大蛋糕。

“结果你猜怎么着,运蛋糕的车队在半路上出连环车祸了,唉!”曦雾摇头叹息,“人死了可以复活,但蛋糕没了就是没了啊。所以我们俩一直都很遗憾,这事一直是我们夫夫俩心里过不去的一个坎。”

枢零在想了想后,点点头,“是的,我一直难以忘记那一天,当我听见我方阵亡牺牲了那么多蛋糕时的悲伤与愤怒。[/流泪][/生气]”

莓里莎和露露子都欢快地笑了起来。

随后她们依依不舍、也满怀期盼地与“代餐哥们”相互告别,约定以后再见。

一个多小时后。

曦雾和枢零早已从全息游戏舱中退了出来。

他们正盯着房间中的那台万能打印机,它吱吱嘎嘎地打印着公会成员们制作的分别礼物。

“曦雾。”

“嗯。”

“我想我知道离别对你们来说的意义了。”枢零的羽须正在轻快地摇晃,“离别是为了期待再见。”

曦雾的心里在想:但有一些离别是等不到再见的。

“我也要送你一件结婚纪念日礼物。”

曦雾饶有趣味,“你打算送我什么?”

枢零没有回答曦雾的这个问题,而是说:

“谢谢你带我玩你们星际网络上的在线游戏。”

在枢零的那张深邃立体的、哥特风情的冷峻面颊上,依旧缺乏表情。

但曦雾望着他的侧脸,却莫明觉得他在微笑。

即使他的嘴角并无一丝一毫的弧度。

会使曦雾产生出这种错觉的,或许是因为枢零的红眼睛中多出的那些,像宝石华光一样剔透攒射着的鲜活生气。

曦雾在此刻忽然想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就像是,一种趋光性。

夜里的飞蛾会扑向灯光。

“也许这该是错误的。”枢零继续述说着,“但你们的不透明的、由‘黑箱们’串联成的星际网络,它确实让我感到着迷。它有太多不确定性,太多未知……

“却又毫无危险,因为它只是一种虚幻,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我随时可以醒来,也随时可以回到梦里。

“而曦雾,”枢零轻轻托起曦雾的手掌,他血红色的双眼将曦雾倒映着,就像一对珍宝盒在盛放它们的明珠,“你是我在这场梦境中的意识锚点,你链接着我的美梦与现实。一年零七天前的今日,那的确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我觉得能和你结婚,这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他的脸颊在曦雾的眼中逐渐放大,这是曦雾第三次被他主动亲吻。

而这一次的吻,和枢零前两次的给过他的吻都截然不同。

没有疼痛,没有牙齿的坚硬,只有柔软,连鼻尖相蹭时的感触也是柔和的。

就像两朵软云相拥抱,逐渐的,连彼此身体的界限也分不清了。

教会枢零像云一样亲吻的人,当然是曦雾自己。

枢零的学习能力向来都很好,这是当然的,枢零可是虫群的帝权。

“这就是我要送你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枢零和曦雾贴着额头,他微眯着眼睛,惬意得像一只正趴在花朵上采蜜的小飞虫。只不过他所采的蜜,是曦雾大脑里的那些滚烫的、翻涌的、明亮的、像熔融的玻璃一样的情绪。

他骨节粗大的手指缠玩着曦雾的金发,“那天婚礼上我没能好好吻你,现在我也补回来了。”

枢零愉悦地看着曦雾一脸冲动着魔地向他回吻来。

并将手探到他的蛾翅底下,紧搂他的后背,手心像团火一样地熨烫着他。

枢零继续往火里浇油,双手漫无目的地在曦雾身上四处触碰着。

他并不知道“油和火”其中的原理,只是凭着经验主义,高兴地感受着火焰越烧越旺,他喜欢曦雾对他的这些情绪。

直到他的手腕被曦雾给用力捉住。

曦雾白皙的面颊上绯红一片,望向他的眼中,眼底的坚冰全化作了春水。

明明那该是很柔软的两汪浅蓝湖泊,却又波光沉沉得让枢零有些莫明……怯步。

就仿佛,那水里藏着什么很未知的事物。

曦雾忽然收回眼神。

他样似温顺地低垂下脑袋,将枢零的手掌捧起到嘴边,隔着丝绸手套轻咬他一下。

“小绒毛,别再捉弄我了……”

“小软糖……”枢零手指抚上曦雾光洁的下颌,“我没在捉弄你,我只是喜欢你……”他的手继续往上,从曦雾的金发间穿过,落在深蓝色的犄角上,“我今晚可以吃它吗?”

曦雾的呼吸声不禁变得有些急躁。

“当然可以……”他哑着声回答,又笑笑,“你最近都没有经常找我吃它了,我还以为你终于吃腻了。”

“……”枢零没做回答。他将嘴凑到曦雾的犄角边,轻且快地咬下,细细地咀嚼,细细地用舌头感受着味道。

曦雾十分熟练地站起身,“走吧,我陪你上去找妈妈休息睡觉。”

“……嗯。”

在走进入那些深黑色的幕布中后,枢零忽然停下了脚步。

正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蛾翅发呆的曦雾,双脚下意识又前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地停下。

曦雾抬起头,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枢零反问曦雾一个问题:

“曦雾,我觉得和你结婚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但是……你也为此觉得幸运吗?”他本想要转回身看向曦雾的眼睛,但半途止住了,“……你的犄角的味道越来越苦涩了。是你脑袋里的情绪碎屑在发苦。如果我也是你的幸运,我怎么会让你越来越苦呢?”

枢零继续往前走去。

步子碎小,但迈得很快,就像在落荒而逃。

“如果有得选的话,我并不是曦雾你会选的那类结婚对象,对吗。

“我阴沉又无趣,我也是你的世界中的‘伪人’。还给你带来诸多麻烦,你正为此焦虑困扰,使情绪中充满苦涩。”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

“但你是,你是我唯一会选的,世界上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抱歉。”

砰——

曦雾的体温撞在了枢零的后背上。

“你不需要对我说‘抱歉’……”他紧紧地抱着他,语调有些不稳,“因为你又没做错,你也只是这场风暴里的一片飘叶……一切都是我自愿,无论是来跟你结婚,还是喜欢上你,全都是我自愿,你是一点错也没有的……”

“……”

枢零低头看着曦雾抱在他腹部上的手。

白皙漂亮的手指上,有一枚澄净漂亮的婚戒。

他摸着他们的婚戒。

“可有的时候,曦雾……身为一片飘叶就已经是一种过错。我好像,一直在为身边的人带来痛苦。族胞们恐惧我的靠近,妈妈为我的出生痛苦,老师被我……现在就连你也。”

他静静感受着背后的人身体中压抑着的那些苦楚情绪,以更轻更低的声音说:

“小软糖,如果我把我们的婚戒摘下来——”

“你不可以!!!”

这是曦雾第一次这么大声的、发疯一样地吼他。他都在曦雾的怀里颤了一下。

“……抱歉。”他只好再度说一声,“抱歉。我该去休息睡觉了。”

他挣开曦雾,再度快步向前走去,蛾翅的红影消失在一道漆黑幕布之后。

当曦雾踟躇地终于也绕过那道黑幕布时,在他面前所剩的,只有一枚被垂挂在半空中的白色巨茧了。

曦雾迷茫地仰望着白茧,心里想:

要是枢零没有【情绪感知】的能力就好了。

他就可以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和枢零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了。

而不必担心像今晚这样,忽然间被枢零给拆穿——他正为他们的这段婚姻焦虑愁闷着——彼此都感到自责难过。

第70章 第二次拥抱 你对我来说,就像那座背不……

[时间:02:37:45]-

枢零, 我想了很久,我必须得向你承认——-

的确,对目前的我来说, 和你结婚,并不能算是一件幸事-

有一个故事,有两个盗贼去地下城中盗宝, 他们成功找到了藏宝室, 但不小心触发了机关, 藏宝室就要自毁了-

其中一个盗贼只从藏宝室中拿起一颗宝石,便飞速往外跑;而另一个盗贼看上了一座美丽的金雕像, 他吃力地把金雕像背到背上, 被压得路都走不利索了, 更别说在藏宝室自毁前背着金雕像逃出去-

枢零, 你对我来说,就像那座背不起也放不下的金雕像。我时常对我们的未来感到恐惧、茫然, 个体的力量在文明间的碰撞前, 实在太过渺小了-

我真的能把你背出去吗?我真的能救下我们的海珮吗?我真想有信心, 我真想向你撒谎:我也觉得和你结婚是一件幸事-

可我做不到。你也看得见我身体里的情绪-

对不起, 枢零,我们的婚姻就是一起不幸-

但是……-

你可以再给我一个拥抱吗?-

你说你伤心难过的时候, 你的妈妈会抱抱你。我觉得那还挺有效的。

……

正处在睡梦中的曦雾, 被一阵突然而来的嘈杂吵闹声给扰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自己的睡眠舱的盖子破了一个大洞,洞外站着一道他分外熟悉的黑红色高大身影。

那道身影俯身向他伸出手,将他连人带被子从洞里提了出去。

然后他被人用力拥抱住了,在那紧收的力道、热烈的体温中,曦雾终于彻底从睡梦中清醒了。

他看见在他们的身后, 他卧室的房门也破了个大洞。

洞外探着多个脑袋,手抱香葵草头顶睡帽的蓝空羽、梦游状态的沫沫云、揉着眼屎的苍痕、衣衫不整的晶橘、一头问号的面包机、一脸八卦的空调全在洞外围观他们俩。

枢零在抱完后便将手松开了,转身离去。大使馆众人连忙给他让开路。

曦雾看见他离开的背影,赤着脚,没有穿鞋。身上的衣服也没穿完整,像是晨起时四点八给他穿到一半,他就等不急地跑出来了。

苍痕正拼命地给曦雾打手势到面目狰狞,晶橘也在猛猛地手舞足蹈地比划。

曦雾经过一秒钟时间的分析思考后,他大声叫住枢零:

“枢零——我、…早上好!”

枢零转回身,“嗯。早上好。”他有着和僵尸同款的过分紧绷笔直的站姿。

而在曦雾的被子底下,曦雾的站姿也跟枢零差不太多。

“你是要去上班了吗?”

“嗯。去上班。”

曦雾憋红了脸,终于憋出下一句话:

“…我们晚上一起打游戏。”

“嗯。打游戏。”

“……再见。”他抬手挥挥。

“嗯。再见。”枢零也抬手挥挥。然后似没有腿关节的机器人一样地转身离去。

在枢零刚走远后没多久,曦雾便遭到了大使馆内众人的大声挤兑。

“你还跟人家‘晚上一起打游戏’呢!曦雾你这辈子就是被游戏给毁了!而且人家眼一睁衣服都没穿完就来找你了,你也不送他一下把你的被子盖他身上?”

“我的大地母亲啊!枢零陛下好可怜,他居然都跟你这种情商为负的人结婚一整年了!七弟,我觉得你涉嫌婚后冷暴力!你太过份了!”

“呃……总之,我这里有几本感情类的书,曦雾你要不要看一下……”

“哈哈哈哈!笑死劳资了!”

“曦雾,这次搞砸了不要紧,下次努力就好,加油,不要灰心。”

曦雾面色通红,“你们这群人,懂又不懂!他就是喜欢我这样的!都走开!自己回去睡觉去!”

众人一边发出嘘声,一边散去。

而曦雾看看自己门上的大洞,又看看自己的睡眠舱上的洞,一时间,他心头各种又酸又甜又隐隐夹杂着些惊恐的情绪在相互交织。

——看来我以前“老婆一巴掌就能把我头都打飞”的想法还是太片面了,他分明是一掌下去能把我打成渣男,轰杀成渣。

“曦雾先生,需要我帮您修补您的房间吗?”面包机漂浮到曦雾的面前。

曦雾点头,“你补吧。”

空调小姐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向曦雾播报今早上的情况:

“陛下他好像不太会使用门铃,他直接从天上飞进了我们的围墙内。我们入侵者警报刚响了一声,就被他给关掉了。

“面包机迅速赶去问:陛下,请问您到我们大使馆中来有何贵干?他一边停也不停地继续往前走,一边回答说:我来找曦雾。

“大使馆内的所有人都被惊醒了,只除了你。因为陛下特意说:不,不用替我叫醒他。

“陛下好像也不太会开门,也不会使用睡眠舱。总之,他给你留下了两个大洞,和一个——”空调小姐华丽丽地转一个圈,“爱的拥抱——~”

曦雾露出傻笑,“嘿嘿嘿~”

又赶紧往还没补好的两个大洞上各拍一张照,拿去发七次方动态:-

睡前给老婆留言说想要一个抱抱,老婆好热情,来得好快。老婆,我要喜欢你一辈子[/玫瑰][/泪目][/玫瑰]

网友们在之后,就曦雾到底是“被家暴了”还是“被抱抱了”的问题吵成了一片。

……

“还家暴,这群人真是想得出来!”莓里莎愤慨不已,“用尾巴想都知道,要是陛下他真搞家暴,他老公岂有命在事后拍照发动态!”

露露子一边手上继续忙活着做学校的小组作业,一边附和:“就是,就是!”

莓里莎跟露露子是园林设计专业的。

她们这次的小组作业,是要在软件里根据老师指定的房屋模型进行美化改造设计。

两人最近天天都呆在一块儿,以共同完成这该死的小组作业。

就在莓里莎关掉七次方,要将注意力挪回设计软件中和露露子同甘共苦时,她很意外地收到了一串聊天消息:

[奶萌饼干酱]

:吱吱莓莓,下午好。

:在过去你曾说,如果我跟我老公有任何感情上的烦恼,随时都可以来找你倾诉,你非常乐意帮助我们排忧解难、共度感情上的难关。

:我现在确实遇到了一些困难,你能为我提供一些帮助建议吗?

“我焯!”莓里莎亢奋得原地乱蹦,“露露子!饼干酱来找我咨询情感问题了!我的情感大师之魂在熊熊燃烧!”

露露子苦苦哀求:“拉小群!求你带上我跟你们一起讨论!”

莓里莎仗义挥手,“那肯定,这种好事俺老莓肯定带你一起参加!”

一番沟通交流后,小群火速拉好了。

至于她们原本在做的小组作业,以被她们彻底遗忘。

[吱吱莓莓]

: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奶萌饼干酱]

:因为一些身份地位上的原因,我老公觉得我们间的婚姻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饼干酱将《金雕像》的故事向两人复述了一遍。

两人瞬间脑补出了一个故事:

饼干酱本是某某文明的某某大家族甚至是皇室的掌上明珠。

他备受家人的宠爱,家人给他包办婚姻找了一个二十四孝好老公,这个好老公就是富哥。

富哥家里虽然也挺富,但相对饼干酱家,他远不能及也。

婚后的两人虽互生了情愫,夫夫间感情和睦、蜜里调油。

但富哥毕竟是入赘的,他在平日里饱受岳父的刁难、岳母的冷哼、小舅子的嘲笑、小姨子的白眼……

在外,富哥是受人尊敬的饼干夫婿;但在家,他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受气包罢了。

富哥虽嘴上从未抱怨过,但深夜里却时常偷偷抹眼泪。

饼干酱看在眼里,是痛在心里啊。

[奶萌饼干酱]

:我们都无力改变我们的处境,并且可以预见,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我们都会处在这种“金雕像”困境中。

:他不愿意和我离婚,我也并不想真的和他分开。

:今天的一整个白天,我又重新思考了一遍,我到底有什么是能够帮到他的。

:他今天凌晨发给我的那段话启发了我——在除了实质性的帮助以外,我还可以给他一些精神上的安抚。

:你们星际上的人一般会怎么做?

莓里莎和露露子差点打起来了。

“莓里莎!你根本就不懂!穿情趣内衣那是婚前才有用,而婚后劳累一天回到家里看见老婆穿着情趣内衣要求交公粮,那只会感觉天都塌了!”

“露露子!不懂的人是你!你那是没有爱情只有凑合的夫妻,对相爱的小情侣来说,情趣内衣包治百病!”

“莓里莎你还是太天真了!你要注意审题,代餐哥他们已经备孕很久了,OOXX对他们来说早已成为一种嚼之无味的成年人的任务罢了。除了刚谈上恋爱的萧楚南和法皇人,还会有谁对XXOO有瘾啊?”

莓里莎萎靡地败下阵来,“我只是想让我的代餐CP大do特do而已,我有什么错。”

露露子浑身猛然一震。

她拍拍莓里莎的肩膀,大义凛然地说:“对不起,莓里莎同志,是我忘记我们的初心了!我也要看我们的代餐CP大do特do口牙!”

……

曦雾调整了一整天的心态,才终于勉强把“金雕像难题”给抛去脑后,不总是为其感到焦躁了。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种事是没法急于一时的,他必须冷静下来静待时机。

时机一定会有的。

因为风中的空气已经开始湿润,山雨已经欲来了。

曦雾将注意力转到他眼下的另一个难题身上——缺钱。

枢零爱玩的那类大型社交网游都是很花钱的。一个成熟的网游公会,其背后必定有土豪老板在给骨干成员们发奶粉钱。

而且枢零身为虫群帝权,他每天玩游戏的时间很有限,才没什么精力去肝装备之类的。

就只能硬氪,请代练团。枢零上号后只管享受帝王级游戏待遇。

曦雾是真不好意思再去向联盟申请经费用来给他俩冲游戏币了,他要脸。

在冥思苦想了一个白天后,曦雾终于想到了一个来钱较快且零成本的法子——

那就是把虫群心灵网络上的热门游戏,移植到星际网上去售卖。

什么?你问要怎么把心灵网的游戏格式,转成星际网的格式?这可能需要雇程序员得花钱?

花什么钱,虫群里不是有那么多免费劳动力吗,让枢零去下令压榨族胞不就好了。

什么?你问游戏移植好后怎么宣发?这可能需要花钱去买广告?

花什么钱,联盟里不是有那么多免费劳动力吗,用“促进文化交流”的名头去骗联盟的宣传补贴,让联盟帮忙宣传游戏不就好了。刚好曦雾的二叔苍痕还是联盟对外宣传部的副主任呢。

曦雾越想越觉得自己这空手套白狼的计划实在是太妙了,美滋滋。

等他跟枢零晚间约会打游戏的时间点一接近,他便兴冲冲地跑出门,要去向枢零宣布自己的这一伟大计划。

“老婆!老婆!咱们家要发财——咦?人呢?”曦雾疑惑地左看右看,“他怎么不在?临时有事加班去了吗?”

正当曦雾困惑不已时,他在心灵网络上收到了枢零的消息:

「老公,你来一下二楼我卧室。」

「今天四点八给我缝了一套超好看的衣服,你来帮我看一下我穿上身的效果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