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毕业第三年,她们结婚了
临近年关,什么都要准备,应蓝很早就开始装饰家里。
郭诗颖说要早起,第二天还是没起来。
莫语春帮应蓝扶着梯子,一边听着她对郭诗颖的埋怨,什么都没说。
客厅里,坐着刚从早市回来的小姨婆婆,她嘴里用着方言咕哝着,“多干点活又能咋了她。”
说完这句话她又去挑剔今天买到的菜,盘算着花销。
莫语春被两边的声音夹击着,没受影响,心情说不出的有些微妙,还没从昨天的聊天之中回过神。
她不明白,她哪句话说她受委屈了?
发呆间,梯子上的应蓝遇到了麻烦:“莫莫,灯带卡住了,就那下头,你去把它松开。”
“好。”莫语春回神,去看应蓝指的位置,一手把着梯子,换了个位置。
然而地面上堆叠的杂物让她有些无从下脚,站在边缘,歪扭着身子够不到灯带。
“好了吗?”
应蓝催促道。
“快好了。”莫语春应声后不再犹豫,一脚跨进杂物堆的间隙中,借着梯子勉强站稳,垫脚去够灯带,“好了小姨。”
应蓝固定好最后一个位置,捂了捂腰:“哎呦,你可算好了,小姨的腰差点受不住。”
举着胳膊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着实为难她这个上班族。
莫语春抿了抿唇,把梯子归整好后,提着旧灯带和垃圾一起下了楼。
出门时间短,她就没换衣服,穿着睡衣到了楼下被冷风一吹,后知后觉发现小腿上有些热辣的痛。
莫语春用干净的那只手撸起裤脚,发现腿上多了两道划痕,正往外渗血。
因为她刚才的动作,有几滴血被衣服蹭开,在伤口旁边拖出了一抹斑驳的血痕。
不过拿纸多沾几下就干净了。
血液遇到沾了水的纸巾,扩散成为浅色的粉,莫语春放下裤脚后,手上的水也干了。
客厅的人还在说话,莫语春走出卧室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上面还停留在她给黎一筝家里地址的那条消息,再上一条是她在A市中转发来的照片,拍的朝阳。
Z市到H市没有直达的飞机票,火车高铁的票现在又买不到。
莫语春也不知道黎一筝怎么想的,哪怕解释过了,还是要来找她。
也不嫌麻烦,南辕北辙去A市中转。
随着离机票上的时间越来越近,明知道从H市机场到这里还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莫语春还是提前紧张了起来,食不知味地嚼着干米饭时,心跳声大的几乎要冲破鼓膜。
郭诗颖是第一个察觉到莫语春的坐立不安的,隔着桌子递出了个揶揄的眼神。
莫语春没看到,感受到兜里的手机发出震动时,她差点跟着弹跳起来,莽撞地站起身。
还好残存的理智抑制住了冲动,莫语春在桌下偷偷拿出了手机。
小姨婆婆动了动嘴边的皱纹,啧了一声,似乎还说了什么。
莫语春没注意听,看到引起手机震动的只是一跳新闻推送时,失望地放下了手机。
碗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莫语春帮应蓝收拾完餐桌,就被推离开了厨房。
关掉厨房门,水流声和其他声音一起关在门内,屋里其他人都去午休了,客厅里安安静静。
郭诗颖没睡,在床上坐着玩手机,看到莫语春开柜子,她顺口问了一嘴:“姐,换衣服出门呢?”
“不是。”莫语春下意识否定,心虚地把柜门重新合上。
合页吱呀吱呀的叫了一声,莫语春的手机应和一般也震了一下。
莫语春心有所感,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内容,便匆匆拿起椅子上搭着的外套往外走:“我去打个电话。”
“哦。”
郭诗颖不再问了。
莫语春连鞋都没换,电话很快被接通,她耳边多了一道清浅的呼吸。
“学姐,”电话那头的人笑了一声,“下楼吧。”
听着这道声音,莫语春踩上了第一节台阶。空荡的楼梯间回荡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像即将迎来高。潮的鼓点,和心跳声一起引起鼓膜不断震动。
勇敢些吧,再勇敢些吧。
大门近在眼前,莫语春的脚步和着心脏一起,稳稳地踩在了最后一层台阶上。
午后的天空不甚明亮地积着一层铅云,与枯树杂藤乱叶,一同勾勒出一副萧索的场景。
不远处的路沿石上,带着红色围巾的女生是这片天地唯一的亮色。看着她,莫语春的心跟着明亮欢快起来,雀跃地像一只鸟,扑入了温暖的巢中。
黎一筝稳稳地接住了她,棉服之间的多余空气被挤出,胸腔里满积的思念与担忧化为一声喟叹,白烟一般逸散到空中,了无痕迹。
冷风里,这是一个同样冰冷的拥抱。
莫语春吸了口气,觉得这块让她安心的地方并不温暖。
但是当她抬眼看向另一个人时,这种想法很快动摇起来。
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的眼瞳像是糖果晶莹的外壳,将她仔细地包裹在其中,甜蜜又坚固,冷风似乎完全侵蚀不到里面的她。
看着看着,莫语春又觉得这是一个温暖的拥抱了。
否则为什么,她的脚软塌塌地融化了呢?
冰冷的,柔软的,冰淇淋一样的唇落下,将一切感知掠夺。莫语春的脸贴在黎一筝带着寒气的外套上,觉得这股寒气快要把她吞吃掉了。
她缓了会儿,呼吸稍平稳后开口说道:“黎一筝,等毕业了,你和我一起去见小姨吧。”
莫语春听到黎一筝说好,听起来像是开心的。
但很快黎一筝的声音就变了,“怎么穿这么薄就下来了??”
看到怀里的人领口露出的毛绒睡衣,再扫一眼她空荡荡的裤管,黎一筝立马推着莫语春往单元楼里走。
“先上去穿厚点,我等你。”
莫语春不想上去。
她不觉得冷,甚至能感到热气从脚底板一路升到了脸上,不用想都知道她的脸现在肯定红了一大片。
黎一筝的手还压在她肩上,莫语春伸手去抓,刚想说话,感受到她手上的温度时,惊讶道:“你的手好冰。”
莫语春这时候才注意到黎一筝穿的也不厚,轻薄的长款羽绒服,不足矣抵挡北方的冬天,她手指关节冻的通红。
“你拿厚衣服了吧?”莫语春看了眼黎一筝腿边的行李箱,用近乎肯定的语气说。
黎一筝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就待一晚,明天就走了。”
言外之意就是没拿。
莫语春:“……”
“我去楼上给你找一件夹袄。”
莫语春说着就要往楼上走,想到郭诗颖,她脚步微不可查的一顿,但仍旧朝门内走去。
黎一筝拉住她,“不用,我不冷,你自己穿厚点下来就好。”
她只是看起来冷,其实身上还是热的。
看莫语春不信,黎一筝拉过她的手塞兜里,让她感受里面的温度。
莫语春带着手上的热气收回手,“你还有行礼箱要拿,我去给你找双手套。”
黎一筝这次没再拒绝,脸上带笑目送莫语春小跑上楼。
“记得换衣服。”她远远喊道。
莫语春装作没听到,拿了玄关的围巾和手套就重新下楼。
看到莫语春这么快下来,而且还穿先前的那一身,黎一筝满脸不赞同,走上前整*了整莫语春的围巾,又给她把帽子带上,将人严严实实裹住。
“都说了多久都会等你的。”
但是天太冷了。
莫语春没出声,看着黎一筝手上与她画风不符的毛线手套,她含蓄地弯了弯嘴角,露出抹很浅的笑来。
莫语春找了个借口,和应蓝说自己出去和朋友看电影,然后陪着黎一筝一起打车找了个落脚的酒店。
室内暖气开着,失去的温度很快恢复。
莫语春有些好奇黎一筝行李箱里都带了些什么。打开看到里面挤占了三分之一空间的毛毯,以及其余三分之二的零食时,莫语春额角跳了跳。
“你打算靠零食的热量取暖吗?”
“还有它,”莫语春拎出橙黄色毛毯,抖落开:“这是你带来的浴巾吗?”
“什么浴巾?”黎一筝从莫语春手里接过毛毯,反手给莫语春裹起来,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一下:“它是这样用的。”
“……”
胳膊被卷在毛毯里的莫语春,抬脚踩了下去,却踩了个空。
黎一筝揽着莫语春的腰后倒着走了两步,来到床边,带着她一起躺倒了下去。
松软的大床陷下去,莫语春听到黎一筝笑了起来,“我以为学姐很喜欢它。”
所以希望她看到它时心情可以好一点。
莫语春没听明白,挪了挪身子,询问地看向黎一筝。
黎一筝没有再解释,偏头蹭了蹭莫语春的颈侧,把她的头发小心的从毛毯里拨出。
感受到她动作的小心翼翼,莫语春没有再动,安心窝在她怀里。
但这个动作保持久了其实不太舒服,莫语春往上拱了拱,身子落回大床上。
余光里,她看到黎一筝坐起了身,紧接着,莫语春的鞋子被脱了下来。
隔着裤子,她的小腿被拍了两下,小腿肚还人被轻轻捏了捏,有些痒。
“你没洗手。”
莫语春幽幽道,蹬着腿往上挪蹭。
“……这里怎么受伤了?”
什么?
莫语春挣扎着要坐起身,尚未完全坐起,微凉柔软的指尖毫无阻隔地落到了腿上。
莫语春重新躺下去,想了想,想起是上午在阳台不小心划伤的。
只是很浅的伤口,虽然有些长,是扩散的红肿和断断续续的血痂,让它的存在格外碍眼。
“痛吗?”
和轻声询问一起落下的,还有一个落在伤口的轻飘飘的吻。
裤腿被很快拉下,莫语春突然很想落泪。
她想到了阳台上的慌张。
小姨的家不是她的家。
莫语春一直都清楚她是外来者,总想用劳动去减轻不安,证明自己有用,不只是一个累赘。
她很怕她有哪里做的不好。
发现莫语春的表情变化,黎一筝越发肯定她是受委屈了,眼神变得心疼起来。
莫语春回过神,有些明白黎一筝在想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脚步声远去,水流声响起,折返回来的人手擦得匆忙,散发着冷水的寒冷气息,却用被子的一角,将她温暖地抱住了。
莫语春眨了眨眼,张开口:“小姨对我挺好的。”
“我只是,不快乐。”
不快乐失去了幸福,不快乐没有幸福。
毛毯被压在身下,紧紧束缚着她,部分被子的重量和揽着她腰身的胳膊一起压着,莫语春却诡异地觉得安心。
她动了动头,数着自己紊乱的心跳声,主动靠过去贴着黎一筝。
衣服的摩擦声窸窸窣窣,莫语春同样小声说:“黎一筝,谢谢你。”
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让我相信你爱我。
我也爱你。
有多爱呢?
爱到我愿意相信这份爱的期限会是永远。
……
毕业那年,莫语春拍完和几个舍友拍完毕业照,刚一结束就被黎一筝带回了小区。
她大四开始就搬出来和黎一筝一起住了,小小的房子里,装满了属于两个人生活的痕迹。
更早之前,大三的寒假,莫语春见到了黎一筝的家人。
其实如果不是她竭力反抗,在H市酒店的那天,黎一筝就要打电话和家里线上出柜了。
莫语春觉得还是正式一些好。
于是地板摆出了鲜花,墙面装饰上照片和彩带,气球带着闪片飞到了房顶,阳光穿过阳台,缀下的光影梦幻而绚丽。
包括黎一筝手上的小小的一圈,也发着夺目的光彩。
在那之前,她们回了趟H市,一起见了应蓝。
应蓝不同意,看着莫语春的眼神,最后没有太过强烈的反对,选择了尊重莫她的决定。
莫语春带黎一筝又去看了父母一次后就留在了Z市,偶尔放假会去看一看应蓝和父母。
她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什么都好,就是老板太年轻了,而且有些不知道边界感,每晚都要问员工第二天早上吃什么。
莫语春编辑好活动宣传的最后一个字,在身后人的催促下合上了电脑,回道:“吃喜糖吧。”
毕业第三年,她们结婚了。
第32章 皇宫里为什么会有这种豆腐渣工程?!
从介维世界出来,莫语春连睡了一天一夜,才幽魂似得出了员工宿舍,去往食堂。
007还在结算,要等介维世界的升维结果出来后才能结束,她现在还没收到结果。
食堂过于热闹了,莫语春叼着新出的一款营养液,端着水果拼盘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谁知一口营养液还没下肚,手上的光脑抽风一样,连续发出一串生物磁冲,提示新消息的到来。
无关消息早被屏蔽掉了,现在还给她发消息的无非是0……BOSS??
莫语春惊讶一瞬,猛然想起自己还没加007,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讲它不是自己的系统。
所以组长怎么来找她了?
莫语春快速翻到聊天界面顶端,逐一看下来,看着看着,她脸色越来越糟糕,连封存打包拼盘都顾不上,一边给备注为BOSS的人发消息,一边踩上悬浮板急匆匆朝炮灰组赶去。
莫语春走后,角落的位置又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大咧咧支着腿,捏着营养液没喝,脸上有些烦躁:“服了,系统怎么判定的,那种人也能上名人堂?”
他口中的名人堂又被称为成就榜,但凡解锁新成就的任务者名字都会出现在这个榜单上。
同伴意思地安抚了一下:“哎呀,可是人家补充了故事线,做到完美升维了啊。”
“不是,和主角谈恋爱叫什么补充故事线啊?简直给我们逆袭部的人丢脸!”
“不一定是逆袭部的吧,”同伴弱弱地反驳,“完美升维对扮演原角色也是有要求的,那个任务者是扮演部的也、……”
好像没可能,主角怎么可能爱上反派。
“只要找个合适的借口不引起原住民怀疑就好,不一定要严格按照人设来。”捏着营养液的人仰头愤愤地喝了一口,“这人绝对是逆袭部的。”
所以到底是谁,好好的逆袭任务不做,跑去和主角谈恋爱了?
*
莫名人堂新人扮演部小炮灰,下悬浮板后打了个喷嚏,觉得炮灰组一个清洁机器人还是不够用,灰尘有些大。
急匆匆推开走廊最里间的门后,她语速飞快喊道:“组长!快给我开隐私模式!!!”
她补药上成就榜公开处刑啊!!
然而,办公室里空空如也,莫语春显然晚了一步。
007中断充能,从角落走出,电子音中一片幽怨:“我也不想,但我联系不上你。”
结算端口在它这里,上榜时也会显示辅助系统的名字。
丢统丢大发了。
结算结束一个小时内,任务者有权选择是否公开信息进入成就榜,也可以开启隐私模式,隐藏成就。
一小时内没有做出选择的默认进入成就榜。
然而它昨天发给老大的消息,今天才显示已读。
“现在不是也能开吗?”莫语春一把把住了007的机械头:“七宝!快开啊啊啊!”
就算是亡羊补牢,起码心理上她会舒服很多。
“噢,”007照做,电子眼变来变去,最后定格为豆豆眼,“你是怕消息泄露出去,上一个任务里的主角找过来吗?”
结算完后,007现在已经知道黎一筝也是任务者,它有些好奇莫语春的想法。
“嗨呀,当然不是。”莫语春摆了摆手,“再说了,这有什么好怕的。”
找上来不认就是了。
反正对方顶多只知道一个名字,又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反派联盟的任务者在介维世界里是有自己记忆的。为了更有带入感,沉浸式做任务,剧情人物的名字往往会被替换成他们自己的名字。
至于为什么样子不变呢……
莫语春听过一则传言,说是顶头大BOSS怕他们被寻仇。
毕竟反派嘛,确实有那么些行事比较不羁的存在。
“不过人家也不一定会找过来吧?说不定登出介维世界时记忆就封存了,我又没做什么值得她读取记忆的事。”
就只是谈了下恋爱,而且谈恋爱的还是介维世界里的黎一筝和莫语春,那个任务者肯定能拎得清。
007没再说话了。
在莫语春离开前,一人一统加上了联系方式。
007:“宿主,您还有10天的休息时间,到期记得及时来报到。”
“好哦。”莫语春推开门,顺口问了一嘴:“下一个介维世界准备好了吗?”
“嗯,宿主放心。C类古代背景的世界。”007理了理数据流,意味深长道:“而且,可以提前告诉宿主一个好消息。”
——“您这次扮演的角色,身份不低。”
“是吗?”
听起来不错,莫语春美滋滋离开了。
*
“吱呀——”
庆国皇宫,一处破败的院落中,一身着粉白袄裙的女子推开院门,缩着脖子步履匆匆往院内走。
“挽竹姐姐?”
槐树下,拿着竹条扫帚的小太监听到动静抬头,目露期许,“打探到了吗?本月的炭例什么时候送来?”
没有地龙,上月的炭再怎么紧着用,如今也要见底了。
被唤做挽竹的女子停住脚步,面有郁色。
“某说是本月了,上月缺失的份额还没补全呢。我还没说道两句,那管事的丫头便与我推搡起来,真是、”
“嘘——”
挽竹的音量有些大,小太监慌张丢开扫帚,“莫要惊了殿下。”
陆生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往主屋看去。
主屋门窗紧合着,无甚动静,陆生与挽竹齐齐松口气。
“都站着干什么呢?!休要耍懒!”
平地炸响的声音瞬间吸引两人的注意,左侧偏房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还不待看清门口那人的脸,两人便低下了头,拱手齐声道:“莫公公。”
莫语春被他们喊得头疼,退了半步才点着下巴,“起吧。”
她生得白,圆脸杏眼,做这样的动作也不显得傲慢刻薄,反而透出股年少不经事的天真气息。揣着手俏生生立在灰墙前,眼波流转间,一身深绿色棉袍颜色也鲜亮起来,像一棵抽条的细竹。
看着就没有唬人的架势。
挽竹最先起身,将在内务局发生的事重复了一遍,语气愈发不满:“……照这情形,以后怕是也拿不到炭。”
陆生:“我们贱皮子,倒是算不了什么,但是殿下……”
谁都明白陆生想说的话。
庆皇二子,主屋的那位殿下,金枝玉叶的人物,十六天前还是风光的昌王殿下,如今却被褫夺了封号爵位,丢到了这破落小院里。
这落差,不可谓不是天差地别,云泥之分。
莫语春也觉得落差。
007说的多好,身份不低,她以为她高低得是个贵族小姐吧。
谁知道,哈,太监首领。
一阵冷风挂过,卷起枯叶。
莫语春还不适应新换的身份,更紧地缩了下手。等风歇了,学着看过的那些大太监们的模样,下巴重新抬起,怪腔怪调地开口吩咐道:“少嚼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翠玉还病着,挽竹,你去看看殿下。”
“是。”
看着两人各自忙碌,莫语春心里终于舒服起来,觉得这个身份也不算太一无是处。
意思意思站了会儿监工,莫语春嫌冷,很快转身回屋。
由于刚开门,屋里进了凉气,靠近炭盆才暖和起来。
莫语春没形象地蹲在炭盆边烤火,感觉快呼吸不过来就转头缓会儿,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热源。
又一次被炭烟扑了满脸,莫语春愤愤起身:“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不会一氧化碳中毒吗?!”
007在脑海里安慰她:“门窗透风,你离远点就不会的。”
莫语春越发欲哭无泪。
什么透风,分明是漏风。
皇宫里为什么会有这种豆腐渣工程?!
“莫公公!”
敲门声响起,陆生着急的声音传来,“殿下今日依旧未用膳!”
莫语春擦了擦脸上的灰,走出门:“低声些。”
又不是第一次了。
最开始送过去的膳食还有动过的痕迹,这两日的膳食送过去,最后都是原样拿回来。
挽竹在陆生身边站着,端着托盘的手冻得通红,“主屋炭盆熄了,殿下在里屋躺着,也不唤人,我总有些担心。”
莫语春看了眼挽竹的手,有些心不在焉:“怕是病了,你去太医院看看,找一位当值的太医过来吧。”
“这……”挽竹握紧了托盘,似是不情愿。
陆生主动道:“我去吧我去吧,挽竹姐姐才回来,该好好歇着才是。”
谁去都无所谓。
莫语春点了点头,眼睛还放在挽竹的手上。
“好了,挽竹,东西给我,你下去吧。”
莫语春说着,直接上手去拿挽竹手里的托盘。
挽竹退了半步,没完全退开,为难道:“莫公公,殿下尚未……”用膳。
按照规矩,这午膳是要放在小厨房里温着的,起码两个时辰才能撤。
“挽竹。”
莫语春压着声音,眉头深深皱着,努力拿出太监首领的气势,打断挽竹的话。
被她盯着,挽竹这才不情不愿地递出了托盘。
莫语春接过,也不看挽竹表情如何,兀自回屋去了。
冷掉的饭菜被分出部分倒在一起,放在炭盆的盖子上加热。
闻着烟味中的饭香,莫语春擦擦口水。
这是第二次了。
从一开始的偷摸尝,到如今直接截走,莫语春的胆子越来越大。
昌王虽然被废,到底还是一个皇子,吃食比他们好得多。
关键是还有肉。
她馋很久了。
莫语春之前是宝华殿里的小太监,太后吃斋信佛,连带着他们也不能沾染荤腥。
她知道昌王不会吃的。前两日是如此,如今病了更是。
且这膳食这么油腻,不适合生病的人,所以还是让她来吧。
顾不得烫嘴,莫语春夹了一块肘子肉,哈着气囫囵咽了下去。
浓郁的酱香在嘴里爆开,解馋之后,莫语春的吃相文雅了许多。
等她吃饱,炭盆里的炭几近熄灭,残余的热气很快从门缝窗边逸散。
剩下的肘子放在瓷盘里,盘底结了一层凝固发白的油膏,气味也被冻结,看不出半点色香味俱全的模样。
但它热着的时候是很香的。
摸着冰凉的盘底,莫语春有一瞬间想到了昌王,不明白他怎么舍得不吃的。
可能病得真的很严重吧。
拎着食盒出门,再回来已是两刻钟后。
院内安安静静,树下的竹条扫帚歪倒在地,落了一身枯黄的槐树叶。
陆生还没回来。
莫语春走近主屋,站在里间那头的窗沿边,侧耳去听屋里的动静。
屋里和院子里一样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第33章 “谁派你来的——”
陆生是哭丧着脸回来的。
莫语春倒也不意外,站在背风处听他哭诉太医院的太医是如何敷衍搪塞他的。
背风处离主屋很近,陆生的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七尺多的男儿老实相上糊满了眼泪:“莫公公,您去看看吧,殿下怕是真病了。呜呜。”
莫语春知道他在哭什么。
主子出事,最先受到牵连的就是下人。她没有推脱,准备叫挽竹一起和她去主屋。
陆生拿袖子擦了擦眼,声音含混不清:“挽竹姐姐在照翠玉姐姐,莫公公,我和您一道去吧。”
陆生是做打扫等杂事的,莫语春有些犹豫,怕他笨手笨脚惹出麻烦。
但转念一想,他们两人未经传唤就擅自入内,早就坏了规矩。陆生看起来老实,要是二皇子要罚,她可以把责任都甩给他。
想到这,莫语春点头同意了。
然而真到行动时,莫语春又打起了退堂鼓。
她胆子不大,只是被养的有些心大,遇事临到关头才后知后觉不对。
主屋的木门是才修缮的,与破败的墙面格格不入。
“我们进去吧,莫公公。”
陆生小心地推开门,门里的温度几乎和外面没有区别。
冷空气因为门扉的开合流动起来,两人尚未绕过屏风,里间传来一声咳嗽。
“咳咳!”
“殿下恕罪!”
陆生反应最快,跪倒在地。莫语春慢半拍也跪了下来,口中喊着殿下恕罪,眼睛却不老实地看向里间。
她被拨来这里时,这位殿下便已将自己关在了屋里,莫语春现在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听声音总觉得过分年轻了些。
在宫中八年,莫语春仅见过惠王。他陪在太后身边,看起来是个孝顺的。
至于昌王,她听说他为太后所不喜,故此从不踏足宝华殿。
其中的具体缘由,大多是宫中闲言碎语的猜测。
最广为流传的一则传言是太后信佛,昌王外祖家盛家世代为将,杀伐气过重,所以不喜昌王。连昌王母妃盛贵妃,同样也不受太后待见。
莫语春觉得这迁怒有些无理。
里间又传来两声压抑后的咳嗽,沙哑的质感挥之不去,听起来就病得很严重。莫语春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埋首装聋作哑。
陆生倒是很担忧,忧忧戚戚喊了一声:“殿下……”
听着他的声音,莫语春也有些难过起来。
她小时候家穷,闹饥荒时流浪过一段时间,春夏秋冬,四季的穷苦她都见过。
冬天尤为可怖,严寒最为磨人,一场寒风就能要了人的命。
二皇子病得那么严重,连饭都吃不了了,应当是快要不好了。
她难过不为别的,二皇子一死,他们这些下人也逃不了发落,恐怕会落个照顾不当,被发配进大牢。
她大舅现在还没复宠,不知道能不能捞得了她。
里间的二皇子又咳了下,莫语春听到他让他们出去。
*
膳司似乎知晓了二皇子生病的事,晚膳时,一个面生的小太监送来的精致食盒,里面只装着温着的香米粥,加一碟小菜,清淡极了。
至于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是糙米!”挽竹惊愕。
不止如此,粥的表面还结了层厚厚的皮,看起来放了颇长一段时间。
莫语春对这倒是没什么不满的,趁人不注意从食盒捻了根酸萝卜塞到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开始期待起自己的晚饭。
007看不得她这么没出息的样子:“不就一口咸菜。”
莫语春咂嘴回味了下,“这可是从主角口里夺食。”
咸菜确实算不得什么,但这是二皇子的晚膳。
莫语春在宝华殿待得太久了,对局势不清楚。即便如此,她也清楚这份晚膳不属于皇子该有的规格。
就是她大舅,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晚膳中也绝不止一道咸菜。
入夜,起风了。
床头的烛火摇曳不断,莫语春裹着被褥小心将它拿到床尾,固定好后趴在床尾准备睡觉。
风声挤进屋里,听起来像是呜咽。
莫语春有些害怕,感受到烛光掠过眼皮,勉强安下心,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无他,太冷了。
007:“别睡了,正好起来做任务。”
“一定要起来吗?”她快冻死了。
莫语春牙齿都在打颤,没了炭火,屋里像是冰窟一样。但肯定是要比外面好,她不想出去。
只是任务不能不做,莫语春挣扎了会儿才从床上起来。
她这次的任务很简单。
主角祈云霄,假皇子真公主,未来女帝。为盛家安危前程,自幼被其母妃盛贵妃当做男子养大,成为夺嫡之路上的一员。
一路历经风雨无数,终登大统。
而莫语春就是她夺嫡之路上,微不足道的一场小雨。
新历二十三年,大将军盛无忌与其子右将军盛利州率军九千,于鹰嘴峰不战而逃,连失苍流、玉明两城,后于沧宿城外被绞。
庆皇大怒,盛贵妃求情,幽闭三月。
西北三藩王,以南都淮阳王为首,重整军队,大胜敌方。
朝中对盛家不满之声甚嚣尘上。秋十月兵部联合举证盛家不臣之心,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三司推事彻查盛家,共判贪污、结党营私、蔑视天威、渎职兵败四大项。
冬十一月,盛贵妃忧思过重,心病难医,猝然病逝。
同日,于贵妃寝殿搜出盛家密信,大将军盛无忌对庆皇早有不满,证据确凿。
数罪并罚,盛家满门抄斩,昌王褫夺封号,收回行宫。
……
如今是冬十二月。
在这一个月内,莫语春的任务就是在这座小院里兴风作浪。
她今年十六,八岁进宫投奔亲戚,被安排了个好差事,没见过什么腌臜事,也没受过什么大的挫折,对皇权没有太深刻的感受,没人管着就容易无法无天。
这不,连皇子的饭她都敢抢了吃。
007看莫语春蹲在床边瑟瑟发抖的样子,无语道:“快点了,今晚把任务做了,接下来就能等下线了。”
“但但是……”莫语春冷得说话都说不清楚了,“真的好冷。”
她怀疑她的新制服偷工减料了,一点也不防风。
莫语春上一次这么冷还是在宫外。
入宫后,宝华殿里烧有地龙,她每晚当值时关了窗,往地上一躺整个背都是热烘烘的,根本不用担心冷的问题。
门缝里又挤进一股冷风,莫语春灵敏跳回床上,动作迅速地给自己裹起来,哭丧脸:“我真的不会冻死在今晚吗?”
这还没下雪,等到下雪时只会更冷。
莫语春受不了了。
小院位置不好,少见阳光,屋里又冷又潮,被褥几天没晒就被冷潮气浸透了,冷风一吹硬邦邦的,她活像是把冰块披到了身上。
这样下去不行。
莫语春踩上鞋,垫着脚靠近主屋。
端看空荡荡的外间,就知道她这个太监首领当的忒不称职了点,连守夜都没安排。
不过这点倒是方便了今夜的行动。
二皇子风光过,私库里那些贵重的东西被收走正常,被褥总不会也被收走。
上京冷得早,十月内务局就分了冬日的被褥。
就只算内务局的,二皇子这里至少也有三条冬被了,放着不用也是发潮积攒霉气。
她只要一条,一条就好。
皇子的冬被,怎么着也要比她的暖和。
听说还有里衬,都是好皮毛嘞。
莫语春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主屋,慢慢掀开窗户一角,眼睛趴上去偷看屋里的情况。
屋内没有点灯,床幔是散着的,床上的情形模糊,莫语春看不清楚,很快没了耐心。
三更半夜,二皇子还病着,肯定早早睡下了。
抱着这种想法,加上没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她大胆推门进去。
屏风横立在通向里间的路上,黑压压一片,里面像是藏着沉睡的骇人野兽,无声散发出威胁的气息。
莫语春心里有些打鼓。
此时又是一阵冷风挂过,落叶声不断,像是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她不再犹豫,小心靠近木床。
隔着床幔,里面的呼吸声绵长平稳。
莫语春勉强安下心,循着白日从窗户看到的位置,摸索着走向墙角的衣柜。
待到手指触碰到冰冷坚实的柜面,莫语春提起的心跟着放松下来,一口气尚未吐出,后颈突然袭来一阵急风,狠狠将她掼到柜子上,发出碰一声闷响。
“啊!”莫语春受惊小声叫了一声。
“谁派你来的——”
沙哑的年轻声音响起,带着寒意,冷得一如此时钳着她腕部的手。
下意识的挣扎轻而易举被镇压,按在她肩颈处的手纹丝不动。莫语春被压在柜子上,脸颊贴着冰凉的柜面挤出明显的弧度,嘴巴一起撅了起来,微张着,有些发蒙,还没能从变故中回神。
“我、我……”
她要说什么?
莫语春疯狂在脑中喊007:“啊啊啊!怎么回事!主角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处在高烧昏迷中吗?!”
007不确定道:“可能,半掩主角的任务者意志力比较顽强吧。”
不然不会与原剧情产生这么大的区别。
又是一个主角联盟的人。
莫语春无力再吐槽007的答案,大脑疯狂运转着,思考如何脱困。
她没有立刻回答,身后那人的力道越来越大,攥得她手腕生疼,但不知为何,肩颈处的另一只手松开了,留给她喘息的余地。
趁此机会,莫语春往后仰了仰脖子,正要开口,却猛然被掐住了喉咙。
祈云霄:“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
第34章 让人生厌的味道
“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
盘问出口时,祈云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左不过是太后或者是她那位好大哥。这种时候还能往她这里塞人的,也只他二人了,祈云霄不做他想。
只是,她有一事想不通——既是探子,合该藏好尾巴伺机而动才是,为何会今夜到访?
且看举止,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想到这,祈云霄的眸光深了深,思忖间,手上的力道仍不见松懈。
莫语春被掐着,还没能从先前发生的事中缓过神,此时更加紧张。
她有一点喉结,不明显,此时正贴着脖子上的这只手虎口处上下滚动着,无助地吞咽口水。
脖子上的手缓慢收紧,压迫喉腔,限制空气的进入。
求生的本能作祟,莫语春口中不甚清楚地喊道:“殿下……”
情况紧迫,她没来得及控制嗓音,加上被掐着受了限制,发出的声音尖而细,因为缺氧打着颤,又很婉转呈约,一听就知道是女子。
脖子上的手收了力道,换来的是腕子上的力道进一步加重。身后的人贴近,似乎想听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个姿势下,莫语春几乎整个身子都陷入了对方怀里,隔着厚重的衣服,后背贴上来的身躯居然没有丝毫温度,甚至还在往外散发凉气,像是……死人一样。
莫语春被自己的联想吓得瑟瑟发抖,后颈被凉气激起一片小疙瘩。万幸身后的人很快抽离,和她保持着原有的距离。
莫语春残存的理智让她抖着唇,顽强地继续用刚才的声音开口道:“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
感受着手下的人在颤抖,却始终给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祈云霄没了耐心,杀意与理智拉扯着,最后反而是厌烦占据上风。
过分近的距离,面前的人身上的檀香味不断飘来,腐朽沉重的气息让人生厌。
然而手中的颈子肌理细腻,触手生温。
祈云霄摸到了她急促跳动的脉搏,她分明害怕到了极点,却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聪明的选择。
女侍仍旧在发抖。
随着主人的颤抖,领口的皮毛不住磨蹭过祈云霄手掌边缘,像是无害温和的草食性动物,毫无所知地对捕食者露出柔软的腹部。
祈云霄没有被这幅无害迷惑,手收紧一瞬很快放开,无声表达出威胁。
莫语春慢半拍想起回答问题,害怕地拔高声音:“殿下!没有人派我来,是我自己!”
“我、奴婢忧心殿下安危,故此擅自闯入!”
话音落下,室内死一般的安静。
摩挲着颈侧的手指停下了动作,意识到这一点,莫语春腿肚子开始发抖,不知道二皇子是不是打算现在给她一个果断的了结。
片刻,冷笑声响起。
“呵。”
祈云霄语气中含有一丝嘲讽,“如此说来,你是来献忠心的?”
“是的,”莫语春忙不迭承认,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可信,眼珠子转了两圈,接着道:“奴婢、奴婢仰慕殿下已久,对殿下的情义明月可鉴。”
祈云霄倒是没想到这名女侍胡诌扯了这么个借口。
仰慕?呵。
她现在依旧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太后手下的人。
但从她身上的檀香来断,先前必是在宝华殿当值的。既然如此,她竟也不忌讳犯了口业吗?
祈云霄松开手,大步走向床边坐下。
“过来。”
莫语春不敢不听,捂着脖子搓了两下,一步三挪蹭地过去了。
室内昏暗,祈云霄意识因高烧有些昏沉,她面上不显,决定好好审审这名女侍,哑声吩咐道:
“点灯。”
点灯?
莫语春敢吗?她不敢。
点灯了,她可就要挨板子了!
何况二皇子若是看到她一身深青色棉袍男子装扮,口中却是女子声音,那不就暴露了她女扮男装进宫的秘密?!
这是欺君的大罪!必须瞒的死死的。
莫语春急中生智弯腰伏在地上,恭谨道:“殿下,本月的分例尚未发放,主屋如今……没有蜡烛可用。”
莫语春说的是实话,主屋上个月的蜡烛全在她屋里。
上首的人没有开口,摸不准二皇子的想法,莫语春依旧伏在地上,没有贸然起身。
跪的时间久了,地板上的凉气直往膝盖里钻,额心也冻得麻木。
安静放大了莫语春心中的忐忑,窗户模糊洒下的微光就在手边一尺开外,她愈发不敢有什么不规矩的动作,把脸往地上又藏了藏。
黑暗中,祈云霄看不清地上那名女侍,却能从模糊的轮廓感受到她的小心翼翼。
言语圆滑,行事谨慎。
做一名普通女侍,着实可惜。
在她沉默的这段时间,女侍依旧跪着,脊背弯折,尽显恭敬。原先闻到的那股檀香还在不断飘来,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虚伪之意。
“如此。”祈云霄咳了两声。
莫语春听到了,想起面前的人还病着,她偷偷捂住了口鼻。
祈云霄压下继续咳嗽的冲动,继续盘问道:“你说忧心本殿安危,却行迹鬼祟,你要让本殿如何信你?”
她倒要看看她要如何解释。
“这、这……”
这*可难不倒莫语春,方才趴了那么久,要解释的话翻来覆去在肚子都翻烂了,绝对天衣无缝。
莫语春定了定心:“冬夜漫长寒凉,殿下还病着,我便想着为殿下添一床被褥,好暖身子。”
她的回答掷地有声,空气安静了片刻,祈云霄意味不明道:“你这心思,倒是细腻。”
莫语春讪笑着应下了。
面前的女侍身上有太多谜团,祈云霄一时竟也探看不出底细,亦不知她的真实意图如何。
敲了敲手指,待手上不属于她的温度流失后,祈云霄散漫开口:“下层左侧,最上面织锦棉里的那条。”
“还不快去。”
随着一声低呵催促,莫语春这才恍然大悟,连忙从地上爬起,按照吩咐弯腰从衣柜里抱出对应的被褥,眼神还不老实地放在剩下的被褥上,想着方才摸到的里子,心思活络起来。
想到二皇子,这点心思一下子又蔫吧下去,莫语春恹恹地一转身,看到两步外多出一道黑影,差点被吓得尖叫出声。
“二、二皇子。”
莫语春第一个字喊得有些破音。
那道黑影很快动了,发出的果不其然是二皇子的声音。年轻的,沙哑的。莫语春后知后觉,二皇子的声音似乎本就如此,并不是她以为的生病导致的哑。
祈云霄:“壶中可有热水?”
莫语春老实:“禀殿下,没有。”
没有等到下文,莫语春小心掀起眼皮,试探着迈出了脚。见黑影没有拦她,这才快步走向雕花木床,脑袋拱开窗幔往里钻,从缝隙里把怀里的被褥丢到床上。
“……”
祈云霄眉心深深蹙起,暗道这女侍太不懂规矩。
宝华殿明面上都是太后身边的人,言行举止,虽死板却挑不出错处,就算是做杂事的女侍,亦不会如此莽撞。
想到这,祈云霄原先的判断不确定起来。
莫非是她那位五弟,本事见长了?
这般拙劣的栽赃手段,也确实会是他的手笔。
用意何为呢?
床幔凸出,模糊显出个人形来,祈云霄忍了两息,忍不住开口将人赶了下来。
“罢了,你退下罢。”
二皇子的语气有些重,莫语春想不通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了人,忙停下手里的动作,老实本分地站定到一旁。
床幔末端胡乱堆叠在床沿,祈云霄拨开床幔,闻到了檀香的味道。
这小小一方空间,片刻就被外来者的气息浸染了。
她愈发不快。
“咳、咳咳咳……”
敲打之语尚未出口,喉咙的痒意先行发作。余光留意到身后的女侍依旧站着,没有旁的动作,祈云霄越发肯定她之前是在胡诌乱言,自觉被轻慢,眼神扫了过去。
莫语春慢半拍反应过来,快步去外间倒了杯冷透的茶。
“这应该还能喝吧?”不知道放多久了。
得到007肯定的答案后,莫语春护着手里的茶杯,来到里间,弯腰将茶杯举过头顶,递到了咳嗽不断的人身边。
她没有受过这方面培训,动作恭敬有余,却不够标准,紧紧握着杯身,没留有足够的空隙。
再次咳嗽前,祈云霄抬手接过茶杯,无视指腹残存的另一人皮肤的柔腻感,拧眉一口饮下凉茶,身体内部的燥热稍有平息,大脑却一阵刺痛。
莫语春拿回茶杯,去外间重新倒了一杯。
祈云霄分不出多余的心力继续思考她的身份,闭了下眼,“出去吧,念在你是初犯,本殿不计较你此次擅闯主屋的事。若再有下次,必不轻饶。”
“谢殿下!”
莫语春欢天喜地地应了,倒着走出两步,忽然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作为一个钦慕二皇子的人,她这个反应,对吗?
想到这,哪怕看不见,莫语春也感受到了不知何时投在身上的冰冷目光。
怎、怎么办?
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莫语春扑通一声跪地上了。
“但是殿下!”
“奴婢要留下来照顾您,您要罚便罚吧!”
最好是不罚!!
“哼,如此。”
属于上位者的喜怒不形于色,因为沙哑的嗓音,哼笑落入耳中,像是有羽毛在挠一样。
莫语春缩了缩脖子,觉得二皇子的声音听习惯了还挺好听的。
祈云霄合衣躺下,闻着床上的陌生气息,捻了捻手指,闭眼暗自警惕着屋内的动静。
莫语春莫名感觉脖子发凉,下意识捂住了先前被掐的地方。
站着多等了会儿,确定二皇子不打算把她赶出去,也没说惩罚打板子的事,莫语春放松下来,坐在脚床边沿,靠着床柱子打盹,心中盘算着等二皇子睡了她就开溜,后面就算他想找她也找不到。
檀香的味道突然变浓厚,祈云霄不堪其扰,额角抽动:“……去另一头。”
莫语春:“噢噢。”
第35章 ……难道是回光返照?
过了不知道多久,莫语春听到了翻身的动静。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抻直了僵硬的腿,耳朵竖起贴近床幔,想听听里面会不会还有别的动静。
她听得仔细,倒真被她听出些动静来,窸窸窣窣的,床上的人似乎还没睡着。
忽得,一声碰撞的闷响发出,莫语春一惊,霎时收回脑袋,坐得板直。
这一声过后床上便没有动静了。因为离得远,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小了。
莫语春歪头去听,确定还有后心里像被猫爪挠一样好奇。
二皇子他怎么了?
这是睡了还是没睡?
莫语春多等了会,窸窸窣窣的动静依旧不见停。她再也压制不住好奇心,轻声唤了一声殿下,用近乎气音般的音量。
没得到回应。莫语春安下心,慢半拍意识到这股动静是什么。
——二皇子当是冷得狠了。
这段在小院的这段时间,她夜里偶尔被冻得睡不安稳,能隐约感知到身体在发抖。二皇子肯定也是这样。
莫语春也冷,她想回去了。
莫语春知道现在是她离开的好时机。
只不过,先前的好奇得到了满足,更大的不解迎头而来。
——二皇子盖着那么厚的两条被褥,还会觉得冷吗?
莫语春犹豫了会儿,掀开床幔一角往床上看,看到了黑暗深处缩成一团的阴影。
手下的被褥轻微晃动着,表面的凉意很快被手心的热度驱散,料子分明是顶好的,为何二皇子会冷得发抖?
莫语春呆了会儿,想起了二皇子之前的身份。
母妃荣宠,外祖家势威,皇上疼爱的二子,当今昌王殿下。
15岁封王立府,名下行宫无数,却被特许留在皇宫居住,甚至住的还是离东宫最近的青玄殿。
青玄殿定是有地龙的,说不定比宝华殿烧得还旺,毕竟太后白日才来宝华殿。
她晚上睡在主殿地板上,被褥被熏得暖乎乎的,表面摸着也是温的。
宝华殿都这样了,二皇子在青玄殿的被褥肯定是热腾腾的,说不定,盖着还嫌热嘞。
现在从青玄殿到这个小院,地龙没了不说,最基础的炭也没有。二皇子不习惯,觉得冷也正常,何况他还病着呢。
床上的声响依旧存在,莫语春思绪发散着,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个冬夜。
潮湿的木柴噼里啪啦烧着,冒出的烟又潮又呛人,却很温暖。但它往往烧不长久,熄灭之后的寒冷更加难捱,就算待在爹娘怀里,裹着御寒的麻布,她还是会发抖。
到后面赶到京城,联系到了大舅,爹娘在厚厚的冬被里习惯性地发抖,很快就去世了。
想到这,莫语春想看看二皇子的状况如何,凑近了些跪在床沿,半个身子都探进了床里。
床幔散着,里面比外面还黑些,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别说看清什么了。
莫语春不甘心,又贴近了些依旧如此,心中说不出的怅然,撑着手准备退出来。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行动,手下细微的晃动不知何时停下了。
莫语春暗道不妙,正要往后退去,突然间天旋地转,深处的阴影吞噬而来。
熟悉的冰冷手掌扼住脖子,将她扣在床上,压入被褥之中。
完、完了。
一时间,莫语春只有这一个想法。
近在咫尺的距离,身上的人头发散落垂下,额外营造出一个小空间,将交缠的呼吸笼罩在一起。
她感受得到二皇子的呼吸,却看不清他的样子,心里更觉得害怕了。
因为——二皇子的呼吸居然也是凉的!
莫语春慢半拍才想起挣扎。
脖子上的手始终没有用力,莫语春没太着急去掰他的手指,没有被束缚住的手握住二皇子掐着她的胳膊往外拔。
本以为还要废一番功夫,没想到轻轻一掀,身上的人就被掀了下来,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再没了动静,像是昏过去了。
莫语春头也不回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准备跑时,在偏移的光线下,看到了地上被她踢下来的方头靴。
她咬咬牙,把鞋子摆好后理顺床幔,再次转身。
行至屏风处,她又停住脚步,最后还是折返回来,钻进了床幔里。
尽力把一切都恢复原样后,莫语春累得喘气,看到墙角的深红木柜,恶向胆边生,打开了柜门。
看着莫语春行云流水的扮演,007守着OOC数据,心里有些不安。
刚刚的插曲,应该不会造成多大影响吧。
莫语春裹着新到手的被子,喜滋滋地安慰007:“安啦,主角都没看清我的脸。”
何况她还以为她是个小小侍女,根本不会往太监首领的身上想。
绝对没问题的。
“接下来就等年宴美美下线了。”
*
白天,莫语春特意留意了主屋的动静,见二皇子没有传人问话,自认为这一关便是过去了。
想也知道,有谁会去为难一个口口声声说爱慕他的女子呢。
莫语春越想越觉得自己昨天的借口找的明智极了。
看时辰差不多了,莫语春踱步去了小厨房,炉灶里烧着陆生今早扫出的槐树枯枝,一股股冒着黑烟。
挽竹去屋里躲懒了,此时小厨房里守着的是陆生。
莫语春走过去,清了清嗓:“你下去吧。”
陆生不太敢说什么,垂着眉眼恭顺地退下了。
等他走后,莫语春掀开竹笼,看着里面寡淡的菜色,也没露出什么不满。
——总比糙面馒头好,啃都啃不动,噎死人了。
莫语春想不通。二皇子病了,为什么连带着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吃食档次也下降了?
找个太医不是比迁怒好多了吗?
莫语春不打算熄火,拿竹夹子拿出一个时辰前送来的午膳,拽出藏在袖子里的筷子,兴冲冲就要下筷。
刚叨起一筷子,厨房外面陆生咋咋呼呼地喊道:“莫公公莫公公!殿下命令传膳!”
“!!”
莫语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了筷子,遗憾没吃到嘴里的一口,退开将位置让出来。
“去唤挽竹吧。”
“诶!”
很快,挽竹进来小厨房,将一样样东西摆放整齐,端着托盘去了主屋。
按理来说莫语春是要跟着一起去的,她可是太监首领。
但她真的不太想这么快就回去主屋,也不敢见二皇子,很心虚。
陆生颠颠跑去给挽竹开门了,莫语春坐在小厨房的矮凳上,嗦了口筷子尖,思考了会,最后还是回屋去了。
小半个时辰,主屋有了新的动静,挽竹端着见底的餐盘出来。
莫语春倒也不意外,本就没几口菜,二皇子几天没吃饭了,他要是吃不完她才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