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莫语春这段时间躲着她，是因为这件事吗？
意识到这一点，黎一筝脑中迷雾顿时散开，一切说不通的地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现在再去回想莫语春在咖啡厅时的表现，终于从中发现了几分不明显的逃避。
“呼。”
黎一筝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完全放松了下来。
手机里的消息还停留在昨晚，黎一筝点开和闻婷的聊天框。
【禾勿】：让你担心了，不是什么大事。
【禾勿】：是我让莫学姐帮我改权重的。
“什么？闻婷收到消息大吃一惊，连忙追问原因：“为什么啊？”
【禾勿】：你姑且可以理解为钓鱼执法。
【禾勿】：而且当时赛方邮件回复还要一段时间，这条帖子保留关注度更有利于我澄清。
黎一筝将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
她并不介意莫语春做了什么，她知道她会澄清，这么做的原因更多是泄愤。
何况从事情的结果来看，并不糟糕，甚至还对她有利。
黎一筝有理由怀疑莫语春是故意的。
她总是口是心非，嘴上说着讨厌，眼睛里写满了喜欢。
就算是报复也是向着她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露出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呢？
因为她又想推开她吗？
*
莫语春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裹上外套拎起包就朝外走，她走得匆忙，一边走还一边操控着手机，拉黑并删除黎一筝的小号。
下午的时间漫长得好像一个世纪，莫语春一手捂着胃，眉头紧紧皱着，努力集中精神在面前的试题上。
因为她明显的低气压，王笑佳明显不敢造次，以往的小动作都没了，老实坐着听课。
课间休息的时候她给莫语春接了杯热水：“老师，你不舒服吗？”
王笑佳有些蠢蠢欲动：“要不然提前下课吧，我跟我妈解释，你放心回去。”
莫语春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回去，扫了王笑佳一眼，努力用平稳的声线警告道：“不用，但是可以提前上课。”
固定两个小时的教学，她提前十分钟结束还能提前赶上一趟公交车。
王笑佳这才作罢，有些好奇地问道：“总感觉老师你心情不好，是因为大姨妈吗？”
听她这么一说，莫语春也想起来自己的生理期确实快到了，思绪打拉个岔，给自己最近糟糕的情绪反应找了个借口。
她此时的脸色确实符合生理期的样子，苍白不见一丝血色，唇色也极浅极淡，只有薄薄一层肉粉，沾了热水后才红了些。
愣神的功夫，一旁的王笑佳已经见缝插*针打开了游戏，举着手机问她这个皮肤怎么样。不需要莫语春回答，她自说自话，很快就收回手机开始兴致勃勃地抽奖。
莫语春看着她连续抽了五个十连也没出金光仍旧不见气馁的脸，想到了第一次试课的时候发生的事。
她没玩过游戏，王笑佳知道后举着手机过来让她给她抽奖，说她有新手运气，莫语春拗不过，就帮忙点了一下，结果一举出金。
王笑佳当时兴高采烈地就要来抱她，说她运气好好，不愧是新手。
莫语春说不是的，是概率问题。王笑佳前面抽那么多次都没出金光，量变引起质变，她只是正巧赶上了该出金光的时候。
一旁的王笑佳注意到她的视线，再次举着手机凑过来：“老师～”
“这个皮肤好好看～”
剩下的不必再说，莫语春知道她想让自己干什么，接过手机。
王笑佳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莫语春放在屏幕上还没按下去的手，被这样的视线盯着，莫语春感到些许压力，心中萌生出第一次抽奖时没有过的忐忑。
她屏住呼吸，按下了抽奖按钮。
“啊啊啊啊！！卧槽老师！！太牛了吧！”
看着一闪而过的金光，王笑佳兴奋地大叫起来，然而这还不止，在看到珍宝碎裂之后出来的皮肤正好是她想要的那款时，她直接抱住了莫语春：
“啊啊啊啊啊，老师，答应我，你一定不要玩这个游戏！保护好你的新手运气！！”
“……”
莫语春呆呆地看着方才抽奖的手，没有反抗地任由王笑佳晃着她的上半身。
新手运气……吗？
第26章 猫是她的了
结束家教离开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长时间没有进食，胃部发出抗议，内里像是有把火在烧一样。
莫语春无视抗议，摸了下空荡荡的左侧侧兜，忽然想起自己的伞落在了咖啡厅。
“……”
不过天气预报说Z大那边现在是阴天，没有下雨。
虽然得到了令人安心的消息，莫语春心里依旧提了一口气，等她站在出站口看到连成片的雨幕时，心中诡异地踏实下来。
——她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幸运的。
雨哗啦啦地下，莫语春看着雨幕发呆，一双澄黑的眸子落在花坛里营养不良的稀疏绿植，看着它一抖一抖地晃下叶子上的雨水。
和早上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同，此时的雨单是声音都十分可怖，哗啦哗啦的声音配合着风声，被风卷起的水飞到棚下，溅到莫语春的眼镜上。
加上口罩导致的哈气也留在眼镜上，导致莫语春的视线一时受阻。
余光看到侧边挤着一把伞的小情侣过来时她下意识往侧边躲了躲，手掌摩擦着外套，摸到了一手湿漉的雨水。
没有带伞的不止她一人，地铁里的爱心雨伞早就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不少人都被天气预报欺骗，无措地站在出站口的棚子下面拨出电话。
莫语春隔着衣服按了按兜里的手机，有些茫然地看向另一边同样躲雨的人被人接走。
轰隆一声炸响，天空被雷电照亮，亮白的雷光压过头顶昏暗的大灯，每个人脸上都是同样的色彩，仓皇而惊吓。
记忆里同样的大雨、惊雷，空荡的教室只剩零星几个没被家长接走的学生。
莫语春是最晚的一个。
等得不耐烦的老师拨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得到的始终都是“请稍后再拨”。
最后姗姗来迟的小姨，脸色和雷光一样惨白仓皇。
……
莫语春腿动了动，像那天一样跨入了雨中。
“学姐。”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莫语春从恍惚中拉回，雨幕被一把面伞截停，噼里啪啦的声音与伞外的哗哗雨声交映。
隔着伞柄，浑身带着潮气的女生站在台阶下抬眼望她，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像是地上的水洼一样，涟漪不断。
她说：“我没带伞，等下可以一起走吗？”
莫语春的眼睛一下子下起了雨。
她想说好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想说。
大脑因为血糖浓度降低，迟钝的运转着，莫语春只是看着黎一筝无声的流着泪。
黎一筝慌张起来，伞面的倾斜弧度加大，雨水顺着伞面连成线滚下，就像莫语春此时的眼泪一样。黎一筝伸手去擦，抹了半天也不见雨停。
她连声音也跟着慌张起来，以为是论坛上的事带来的影响，什么细节都来不及解释，只说“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
她的的话说得太轻太柔，声线偶尔的颤动，似乎真的感应到了莫语春的情绪，和她一起难受起来。
莫语春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踉跄撞上黎一筝，像是曾经推开她那样用力，哽咽着说：“黎一筝，你爱我吧。”
像是允许，又好像是恳求。
不要再骗她，不要伤害她。
如果恋爱是一场游戏，给她一点新手运气吧。
“……”
黎一筝满脸愕然地接住怀里的人，右脚因为冲力朝后退了一步，溅起的积水打湿她的裤脚，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紧了紧手臂。
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和莫语春解释，包括以llZ身份接近的原因，还有论坛上的事。横在两人之间的问题，就这么突然的解决了？
不远处围观的年轻人们齐声发出“喔”声，拖长了音调侃。
莫语春昏胀的脑袋在贴到冰冷坚硬的角扣时稍有清醒，很快又卷成一团浆糊。
情绪大起大落，加上睡眠不足等一系列原因，她发烧了。
黎一筝扶稳莫语春，觉得她此时的状态和上次发烧很类似，由于空不出手，就直接低下了头，额头触碰在一起后，她得出判断。
这一次明显要比上一次更加严重，手下的胳膊细密地发着抖，很冷的样子。黎一筝顾不得再说什么，半扶半抱地带着人去打车。
下雨天尤其不好打车，黎一筝出门时便领悟过一次了，这次更是等了二十分钟才来一辆。上车时莫语春已经闭上了眼，眼睛在薄薄的眼皮下无规律地转着，带着睫毛一起晃动。
黎一筝忍不住轻轻拨了一下，感受着手上的痒意，她这时才有了一点实感。
——猫是她的了。
虽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让莫语春突然变了态度，但对黎一筝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对上司机的询问的眼神，黎一筝：“你好，去省三医院。”
“好嘞。”
耳边的声音像隔着层水幕一样不清楚，断断续续地只捕捉到几个字眼。
莫语春的意识很清醒，但提不上劲，也不想开口。
尤其是想到刚才自己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后，她就更不想睁眼面对黎一筝，只是默许一般纵容了她的动作。
但她不想去医院。
“回学校吧。”
汽车发动的同时，莫语春开了口。
黎一筝有些不认同地说道：“你发烧了。”
莫语春贴了贴自己的额头，发现确实有一些热，不过更多的不适来源于胃部。
“回学校。”莫语春坚持。
两人意见不一样，前方的司机犯了难，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驶去。
莫语春这个样子，黎一筝放不下心她一个人，而且她们还有很多事没有说清楚，她想了想，给出一个地址。
接收到莫语春询问的眼神，黎一筝解释：“我妈怕我住校不习惯，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
“等你退烧了，我再送你回学校。”
多的她没再说。莫语春其实也不是很想回学校，没过多抗拒，闭上了眼。
起初是逃避和黎一筝说话，后面就是困意倦意一起涌上来，拖着她陷入了半梦半醒，不必去想那些烦心的事。
听到司机说到了之后莫语春才睁眼。
黎一筝收回视线，先一步下车撑伞，顺手把莫语春的包拿了下来。
她现在的这个小区没有摆渡车，不过她住的单元楼离大门不算太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雨势渐小，气氛逐渐变得静谧。
伞面下的空间有限，接触的位置仿佛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体温。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嘴。
黎一筝笑了笑，“我先说吧，学姐。”
“论坛上的事解决了，除了你的身份暴露以外，没有其他影响。”
莫语春停住脚步不动了，盯着脚下细碎的路灯，她问：“你为什么不生气？”
她做了坏事。
“我为什么要生气？”黎一筝反问，“我应该感谢学姐才对吧。”
“如果不是学姐，这条帖子应该很快就会淡下去，说不定澄清帖都没什么人看。”
“期末周，大家都很忙啦。”
“没人看我澄清岂不是太糟糕了。”
她三言两语揭过了莫语春的所作所为。
“……”
莫语春不知道该说什么，黎一筝也不需要她回话，自顾自地往下说起另一个身份的事。
“……我没有故意骗你，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发现我喜欢你之后更是为难，总感觉这时候提这件事，像要挟似得……”
再后来，就是她打着交易的名头帮莫语春解决训练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满心以为可以牢牢控制住事情的发展走向，在一起之后再坦白，一气呵成。
莫语春其实没在听黎一筝说话。
llZ在她这里的定位始终是网友，交易是她们之间的开始，也奠定了莫语春每一次找她聊天都别有目的。
哪怕收到她的蛋糕，对她有所改观，但莫语春真正和llZ聊天的原因还是利用，利用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黎一筝，不去想她做的事以及可能的后果，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选择逃避。
包括在咖啡厅的时候。
发现黎一筝就是llZ时，莫语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怪不得llZ会这么突然地给她送蛋糕。
前几天处心积虑提出的面基和对方昨晚的欲言又止都有了答案。
只是莫语春来不及有更多的情绪变化，视线先思绪一步，看到了门口被人叫住说话的黎一筝。
同时她也看到了她怀里抱着的花。
终于，莫语春恍然明白——刚刚来找她的人是llZ，现在才是黎一筝。
llZ是来道歉的，而黎一筝是来质问的。
戏剧化的发展让莫语春下意识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
“所以一直以来你都在耍我”——仅这一句话，莫语春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
她狼狈又体面。
体面在于她起码不用面对那束不再会属于自己的花，而狼狈则是因为她承认了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可笑又可悲的可怜虫，纠结的爱也只是别人的戏耍。
或许其中还有她自暴自弃地对黎一筝的报复，故意再次贬低她的感情。
但这样莫语春就维持住了自己的体面，而非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可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
让她的猜测又一次变得可笑起来。
氤氲的雨幕中，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即便在黑夜中也熠熠生辉般，亮着与先前一致的光彩，没有半分介怀。
“滴滴”两声，大厅的门向两侧打开，室内的热气扑面而来。
黎一筝收了伞，偏头望着莫语春，“因为我爱你。”
“爱是推不开的。”
黎一筝太聪明了，许多连莫语春自己都解释不清楚的矛盾行为，她都能明白其中的原因，洞察她的心口不一。
“……”
话题在此时才衔接到地铁站的那一个拥抱上，莫语春只是沉默，几根密而湿的睫毛缠成明显的小簇，低低压着眼尾，有些可怜的无精打采。
黎一筝见状，没再说下去，带着人走向电梯。
楼层数一层层跳动着，电梯内安安静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电梯叮一声达到目标楼层，门缓缓打开。
莫语春耳边冷不丁响起一句话：“你反悔了吗？”
莫语春：“？”
是黎一筝，她像是有些不安的模样，目光定定地看着电梯外的墙面，明明已经到了目的层，却没有出去的打算。
电梯门缓缓合拢，莫语春正要说话，就又听她说：“反悔也没用。”？？
迟钝的大脑没能明白黎一筝的意思，莫语春眸子睁圆了点，手上突然一热，被牵了起来。
黎一筝抬起另一只手挡住半合的电梯门，在电梯门重新打开的时候，拉住莫语春走出电梯。
她小声重复了一遍：“反悔也没用。”
她说了，猫是她的了。
第27章 人是贪恋温暖的生物。
室内的暖气运行一阵子之后，莫语春才被允许脱下外套。
她被黎一筝按在沙发上坐着，身上还披了一件橙黄色毛毯。
老实说，有点像大号浴巾。
莫语春摸了摸手边不知道是刺绣还是贴画的波斯菊，在黎一筝看过来时赶忙收回手，恢复拘谨。
黎一筝端来一杯热水，顺势坐到莫语春身边，“时间差不多了，体温计拿出来吧。”
她语气正经自然，半点看不出电梯口那副不安样子的影子。
“……”
莫语春没看体温计，借着递给黎一筝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黎一筝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对着光看温度计刻度。
莫语春偷偷瞄她，觉得起码得是个三十八九度，被热出来的。
身上的毛毯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摸着顺滑，也没有多厚的样子，披着一会儿浑身都热了起来。
“37°8。”黎一筝松了口气，“先喝点水，等下吃了东西再吃药。”
她不常来住，只有家政会定时上门打扫，所以冰箱里什么能吃的东西，只能点外卖。
现在距离外卖到来还有一段时间，黎一筝看莫语春还是没精神恹恹的模样，留意到她的手的位置，问道：“没吃午饭？”
莫语春依旧没吭声，看样子是打定主意当哑巴了。黎一筝叹口气，翻了翻医药箱没找到胃药，起身把热水塞到莫语春手里，顺手把电视打开，叮嘱道：“先喝点热水，我下一趟楼。”
莫语春：“……嗯。”
黎一筝走后，莫语春自在了许多。
控制着不去回想电梯口的那一幕，莫语春拿出手机登上了论坛。
无需刻意去找，明晃晃的几条HOT帖显示在首页最上方。
先是【青茄子】的帖子下面有所谓知情人爆料，爆出了莫语春的身份。
莫语春看发帖人的语气就知道不是传媒学姐，但她不能断定消息不是从她口中传出来的。
莫语春接着往下看。
在黎一筝发的澄清帖里，黎一筝又补充了一条回帖，她把事情都揽在了她身上，表示权重是她要求莫语春修改的，为的是保证澄清帖有关注。
她作为受害者出来发言，很多人都相信了她的解释，除了几个个别的账号还在带节奏外，再没有人骂莫语春。
原剧情里的人人喊打自然是没有了。
“喔，下不了线了。”
莫语春喝两口热水，握着杯子和007感慨：“说好的炮灰工作轻松，上一休六呢。”
007：“完成一个世界，休息六天，升维成功翻倍。待遇还不好吗？”
它们系统可是全年无休。
“但我的工作时间可是翻了起码十倍诶。”
哪怕介维世界的时间特殊，这种D类世界顶换算成现实没几天，但精神上她可是要实打实在这里过上好几年，直到剧情结束的。
007冷笑连连：“呵。”
和主角谈恋爱，这还不是她自找的。
莫语春知道其实这才几年而已，她不该那么在意——她毕业考核的那个虚拟世界是个修仙世界，她在那里待得更久。
眼下让她发愁的只有和主角谈恋爱这件事。
盯着屏幕上的广告，她幽幽道：“我现在说反悔还来得及吗？”
她打工仔，不卖。身的。
007的答案又是一声冷笑。
莫语春叹口气，慢吞吞登上微信，通过了那条被她搁置许久的好友申请。
【Belong】：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看着手机上的提示，黎一筝愣住了，听到店员的喊声时勉强回神，抬手接过购物袋：“谢谢。”
她说完就往外走，半个身子都在雨里了才想起来伞还在便利店门口放着。
几分钟的时间，黎一筝起初还有耐心慢慢走着，可不知是噼里啪啦的雨滴闹得她生出几分急躁，还是裤脚扩散的潮湿越发难忍，她步子迈得越来越大。
等站定在门口，黎一筝深呼吸了一下，这才恢复平静的表象推开面前的门。
莫语春听到动静，下意识看了过去。
视线对视在一起时，原本没有控制着没有表情的黎一筝，终于破功。
莫语春看到她笑了起来，笑得很灿烂，眼睛都眯成一条弯弯的缝，接着连鞋子都没换，大步走过来。
莫语春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抱住了。
她勉强按耐住性子等了两秒就推开了人，皱着眉别别扭扭道：“论坛上的事你知道是谁干的了吗？”
来之不易的温情没有被这煞风景的话破坏，黎一筝看着莫语春克制地掀了掀唇角，重新拎起地上的袋子放到桌上。
她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回答道：“嗯哼，我一个舍友。”
那张照片出来就足够黎一筝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了。
背对着莫语春，仗着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黎一筝又笑了起来，但却努力压着声线，装作平稳持重的样子：“先来吃药。”
莫语春有心再问，但黎一筝的态度太随意，她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杯子里的水放着一会儿有些凉了，黎一筝手背贴了一下杯壁，忽然拿起杯子，“等一下，我去给你加点热水。”
莫语春看着黎一筝走远，又很快回来。
被打湿的裤腿呈现深色，随着走动的动作摩擦在她沾了泥水的鞋面上，再往下，莫语春看到了地板上凌乱的两行脚印。
见她吃了药，黎一筝放下心，折返去玄关换回拖鞋，然后开始处理地上的狼藉。
袋子里面还有牛奶和面包，以及一些巧克力和糖。
牛奶被加热过了，正适合入口，但是咸甜口的牛角面包味道和口感都很奇怪。
莫语春勉强吃了一口，握着牛奶盒，看向卫生间门口。
里面的水管声停下时她又收回视线。
黎一筝洗完手回来，看莫语春的表情就知道面包不合她胃口，哄着说了两句：“先吃两口垫一垫，外卖还要一会儿才来。”
她说完，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吃完胃药可以立刻吃东西吗？”
她只问了药店老板，空腹可不可以吃药。
莫语春看了看黎一筝，低下头又咬了口面包，脸颊微鼓地摇了摇头。
黎一筝立马很紧张地就要来拿她手里的面包。
莫语春躲了下，咽下嘴里的面包后才说话：“骗你的。”
说完撩着眼皮，有些试探地看黎一筝的反应。
见对方露出大松一口气的模样，好像还是那个能被她轻易拿捏情绪的人，莫语春不自觉放松下来，紧接着觉得黎一筝的反应有些好笑，她就真的笑了出来。
莫语春自己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笑，就看到黎一筝的表情先变了，变得有些像在地铁口见面时那样。
看到她把手伸了出来，莫语春没躲，僵着身子任由那只白皙的手越来越近，直到一点热度贴上她的眼尾。
“怎么又要哭了？”
黎一筝嘟囔着，却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语气，温柔的摸了两下莫语春发红的眼尾，接着倾身抱住了她。
后背的手掌无声散发着温度，莫语春被迫埋在黎一筝颈侧，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大脑有些发蒙。
她哭了吗？她以为她在笑着。
黎一筝的手总是很热，她好像完全不怕冷。
莫语春穿了厚厚的两层，卫衣臃肿厚实，手上的温度却仍比不过只穿了一件薄毛衣的黎一筝。
不过她此时才从外面回来不久，身上的冷潮气息还未完全散去，一缕一缕地缠在发间，轻轻晃动在莫语春脸侧。
空调孜孜不倦地制造暖气，这点凉气很快散开。莫语春只来得及感到一点，接着便只剩源源不断的热气，从她和黎一筝接触的位置传来。
不知不觉，在地铁口感到的浸透骨头的寒冷不再，混合了某种木调的薰衣草香气从毛孔内流入心脏，又泵至全身，所到之处唤起一片暖意。
人是贪恋温暖的生物。
莫语春不得不承认她也难以免俗。
多年累积下来的厚重心防，不知何时被融化出一个大洞。穿过大洞的却不是寒风，反而如春风般旭暖，让薰衣草在心间簌簌地长出了根。
莫语春已经很热了。
她脚上还踩着一双黎一筝特意给她翻出来的棉质拖鞋，松垮地贴着脚后跟，包裹着热气不让它逸散。
莫语春很快受不了，扭了扭身子，从黎一筝怀里坐起。
现在不止眼尾，她的脸颊也有些闷闷的红。
黎一筝咳了下，没敢多看，僵硬地转移话题：“我看一下外卖到哪了……”
莫语春没发现她的异样，扣着手边的毛毯刺绣，抿了会儿唇。
良久，她冷不丁开口：“黎一筝，我住在亲戚家。”
住在亲戚家？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响起，黎一筝没能立刻明白莫语春的意思，拨弄屏幕的手一顿。
莫语春也不需要她回应，沉默了会儿，接着说了下去。
“没有人给我过生日了。”
多的话莫语春没有再说，她不习惯卖惨，也从来没有把自己的事告诉过别人。
这两句话已经是极限了，她知道黎一筝能明白的。
莫语春说的很平淡，平铺直叙，没有什么多余情绪，偏偏就是这样才更叫人心疼。
黎一筝听懂后，又想去抱她了。
电视无声地播放着小窗里的剧集，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坐着。
黎一筝还在消化方才产生的情绪。对于这股酸胀钝痛的感觉，她这段时间可以说是习以为常，过去十八年从来没尝过的感受，在短时间内密集出现，导致她的心脏不时就细细密密地觉得疼痛。
电话铃声响起，先前根本没留意的配送进度，在此刻进入末尾。
被层层包裹送来的南瓜小米粥触手仍是热的，莫语春没碰桌面上摆开的其他东西，只一勺一勺慢慢喝着粥，感受它滑过食道进入胃里，平息胃里的灼烧感。
黎一筝重新恢复了精神，眼神晶亮地看向莫语春，笑着说：“南瓜小米粥养胃，学姐，明天早上我们还喝这个吧？”
莫语春没抬头，垂着眼睫，低低地应了声：“……嗯。”
第28章 学姐，开门吧。
收拾完垃圾，黎一筝打了个结放在了门口。
现在不过八点半，算不上晚。
黎一筝私心里不想莫语春这么早离开，权当忘了这件事，拉着人就往书房走。
“对了学姐，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迎着莫语春疑惑的视线，黎一筝弯腰拿起软椅上的电脑，顺手关掉地毯边缘忘记关闭的落地灯。
她将电脑放在书桌上打开，电脑界面还维持着离开时的样子，此时正好方便查看。
“这是？”
看着电脑上一溜的论坛账号，莫语春有些不解。
黎一筝点开另一个界面：“你看他们的IP地址，这三个是一样的，还有那边两个……这几个账号都是最新建立的。”
莫语春扫到其中一个ID，隐约记得对方好像带头骂过她。
她当时还以为是网络喷子，没想到是刷子啊。
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是剧情里那个污蔑黎一筝的舍友做的。
莫语春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炮灰，居然还能经历这种水军带节奏控评的主角待遇。
就是数量太少了，看着有些寒碜。
“我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还来攀扯你。”
黎一筝说这话时脸上是笑的，眼神却冷了下来。
这件事之前，何玉的所作所为姑且算作误会，黎一筝勉强可以轻拿轻放。
但何玉顺势将事情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莫语春身上，让莫语春来替她承担风波。
凭这一点，黎一筝无论如何也不会轻饶了她。
“这些数据，学姐想要怎么处理？”
只要发出来，何玉的下场必定不会好过。
莫语春也明白这一点，想了想，摇了下头。
“你自己决定吧。”
权重确实是她动的手脚，何玉买的水军说的是事实，她不是完全的受害者，黎一筝才是。
该怎么做，还是让黎一筝决定吧。
只是……莫语春犹犹豫豫道：“如果可以的话，找辅导员来处理吧。”
莫语春不是圣母。想到昨晚的窃窃私语和论坛上铺天盖地的谩骂，她现在仍会觉得心惊。
正因如此，她才不愿意再次看到这种事发生。
黎一筝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一样，伸手过来握住了莫语春的手，点了点头。
“好，听你的。”
莫语春脸有些热，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忐忑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
愧疚没有好好运营论坛，反而因私心搅起一片乌烟瘴气的混乱，莫语春现在还没有回传媒学姐的消息。但被黎一筝这样握着手，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勇气，不想再逃避和传媒学姐的交流，逃避面对舍友或是其他同学。
莫语春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学校了。”
黎一筝同样起身：“一起。”
回学校正好处理好何玉。
重新穿上外套，离开温暖的室内后莫语春还有些不适应。
黎一筝正要锁门，余光扫到缩着脖子的莫语春，想起来什么，又折返回去，再出来时手上多了条驼灰色的围巾。
“学姐，外面冷。”
黎一筝一边说着一边递出手弯上的围巾。
莫语春没接也没吭声，只是看着黎一筝，有些娇地抬了抬下巴。
黎一筝眉眼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走近两步，低头为莫语春系上了围巾。
“有点爽。”主角谈恋爱原来是这个画风。
莫语春小声在脑海里和007叨叨。
这条围巾系上，莫语春心底的抗拒也少了很多，和黎一筝并肩走向电梯。
Z大就在小区斜对面，一公里多的位置。黎一筝的两辆车都在地下车库停着，莫语春还在发烧，骑车太冷，下雨天也不方便，她打算开车去学校。
Z大是允许学生开车进入校内的，只是停车有些麻烦，只能停在停车场，离宿舍楼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莫语春不认识车牌，只是觉得黎一筝的车很漂亮，车身线条凌厉，亮眼的红色夺人眼球，在黑暗的地下车库里闪闪发光。
等坐上车，隔着围巾闻到车里的淡淡熏香，莫语春呆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要系安全带。
黎一筝脸上带着说不出的遗憾，收回身子，调转方向盘驶向学校。
*
两人的楼层不一样，本该到三楼楼梯口就分开，黎一筝却偏要拎着莫语春的包送她到寝室门口。
“……给我。”
这已经是莫语春第二次说这句话了。她真的有些恼，恼黎一筝的死缠烂打。
“不，”黎一筝拒绝的很熟练，抓着包的手不见松，“我想和你多待会儿。”
她说着说着，面上还有些委屈，“我们刚在一起……”
“……”
莫语春不知道该怎么接黎一筝这句话，只好别扭地松了态度，让她跟了上来。
见她没有否认，黎一筝嘴角的弧度深了深。
寝室里的热闹在门口听得隐约，笑声倒是不断。
莫语春没推门，站在门口向黎一筝要自己的背包。
黎一筝这时候没说什么，干脆地递出去。
接过包之前，看着一步之外的少女，莫语春伸出的手停在半路，忽然明白了什么。
“……”
背后的笑闹声远去，莫语春生涩地抬起另一只手，环抱住黎一筝，有些郁闷的开口：“明天见。”
不明显的笑声引导胸腔发出震动，莫语春感觉到后背被拍了拍，头上同时传来声音：
“学姐，开门吧。”
这句话像是一句强心剂，发酵了一路的不安惶恐杯转为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莫语春站稳了身子，几乎没有过多抗拒地伸出手去推开面前的厚重的门。
“小鱼？”
许莉莉是第一个注意到莫语春来的人，喉咙里的笑堵了一半，发出一句音调奇怪的询问。
莫语春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门内的人眼神游移着，落到了她的……身后？
“嗨～学姐们晚上好。”
清亮调笑的女声自背后响起，莫语春几乎能想象出黎一筝此时的表情。
“！”她为什么没走？！
没人回答莫语春这个问题，唯一知道答案的人，此时如鱼得水地混入了莫语春的寝室，和莫语春的舍友聊了起来。
开始还是闲聊，没聊两句，刘慧珍突然开口问了个在场人措手不及的问题：“所以论坛上的事都是真的了？”
许莉莉拼命给人使眼色，哪有当着当事人的面就这么八卦的？
要铺垫，铺垫懂吗？
黎一筝没被这个问题冒犯到，她不知何时挡在了莫语春身前，笑着应了下来：“嗯，还要多谢莫学姐帮我，为我保密了。”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还是暴露了。”漂亮学妹站在门外，表情带有几分不好意思，小声故作嘟囔地说道：“有点丢脸，这下大家都知道我好面子了。”
门内的人都在听她说话，纵然黎一筝的后半句话说的很轻，离得近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顿时露出一副被可爱到的表情。
这下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莫语春不第一时间解释，原来是答应了为黎一筝保密啊。
只是刘慧珍还有一件事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小鱼是管理员的？”
她们一个寝室的都不知道。
“这件事说来也巧，”黎一筝特意拖长了音，吊足了其余人的胃口，这才接着往下说。
“我在社区找人给论坛升级时，偶然认识的黎一筝，后面组队时才从微信群里知道彼此的身份。”
莫语春从黎一筝背后走出来，接上后半句话，一边说话，一边瞪着黎一筝，用眼神警告她。
黎一筝在莫语春的瞪视下，无辜地笑了笑，顺着她的话应下：“是啊，然后我们的关系就好了起来。”
她刻意在关系上面*加了点重音，果不其然又得到一个瞪视。
在其他人开口还要继续追问之前，莫语春往外推搡黎一筝，背对着众人，她表情再也不加掩饰，微微咬牙道：“你不是说还有事处理吗？快走吧。”
“好吧。”黎一筝没有抗拒地顺着她的力道往外走，和门内的几人摆了摆手告辞后，趁莫语春还没转身，飞快地捏了下她的脸。
“学姐，等下微信聊。”
“……”
她走得轻松，留下门内目瞪口呆的几人。
许莉莉率先打破沉默，干笑了两下：“哈、哈，你们关系，确实挺好的哈。”
就是总感觉哪里说不上来的奇怪。
莫语春放下捂着脸的手，忍着燥意，咬牙应下了这句话。
经此一遭，寝室的热闹氛围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从周围噼里啪啦指甲敲击手机屏幕的声音来看，几人依旧聊得火热。
莫语春：“……”
舍友和同学这方面算是解决了，五个人五张嘴，后面再一扩散，莫语春觉得自己应该要担心他们会怎么猜测她和黎一筝的关系了。
耳不听，心不烦。
莫语春带上耳机后开始处理另一件事——传媒学姐。
【草莓耶耶】：论坛上的事是真的吗？你真的这么做了？
【草莓耶耶】：莫语春，我看错你了。
这是昨天的消息，中间隔了几分钟，后面那条大概是发现电话打不通后发的。
然后是今天的。
【草莓耶耶】：你为什么不解释啊？事出有因我又不会怪你。
莫语春仔细措辞措辞着回复，修修改改，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发了出去。
【Belong】：对不起学姐，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我想我不适合运营论坛，管理员的位置，麻烦学姐找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莫语春这段话是深思熟虑过的结果。
若说遗憾，确实是有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运行论坛不再只是一个推脱不过的请求，从不得不承担的责任变成了一件让莫语春放松的事。
她其实是有些喜欢当管理员的。
但是她的所作所为显然违背了初心，也辜负了叶苒薇的信任。如果她要换个人当管理员，莫语春也心甘情愿。
消息发出后，莫语春过了十来分钟才收到回复，她的心情已经从紧张变成了平淡。甚至因为黎一筝不久前发来的一堆什么刚刚好乖、脸好软之类的无意义的话，而生出羞恼。
切换聊天界面时才冷静下来。
【草莓耶耶】：嗨呀，学妹，人都会犯错的。我做管理员还把我前男友禁言了一个月。
【草莓耶耶】：错了就改，不是什么大问题。
【草莓耶耶】：管理员的位置，你自己找合适的接班人吧。
叶苒薇就要毕业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担个摊子。
见她这么说，莫语春如释重负，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抿唇露出了抹不明显的笑。
【Belong】：好，谢谢学姐。
第29章 电影放的是什么呢？
黎一筝还在发消息。
【禾勿】：学姐，明天还去我家学习吧，我下课来接你。
莫语春洗完澡看到消息，包好头发后站着，仍带有潮气的指尖在屏幕上晕出一个个残缺的指纹，很快消失。
离期末考试只剩三周，肯定要开始复习了。
之所以去黎一筝家，是因为她们找不到合适的学习场地。
临近期末，图书馆五楼以下没有一张桌子是空着的，大早上过去，桌子上摆着占位的资料，却没有人在。
莫语春不喜欢学习中途换地方，五楼以上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而空教室又要小心下节课是否会有班级来上课。
剩下可供选择的就只有自习室了。
但自习室的环境一般，一个个小格子间挤在一起，抬头就能和对面的人对上眼，莫语春只会在人不多的时候来这里。
看出她的不喜，黎一筝提议去她家学习。莫语春也记得那张宽大的书桌，没有拒绝。
回完消息，莫语春特意等了一会儿，没收到回复才放下手机吹头发。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手机铃声响起，黎一筝直接打来了电话。
莫语春慌忙挂断之后发出一条语音。
“我在……发……”
吹风机的声音盖过说话声，只能模糊听到几个字眼。
【禾勿】：好，等你好了给我打电话。
莫语春这次没再回，吹完头发后换了身厚的睡衣，披上外套去了楼道。
拨出的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另一头的人显然一直守着。
“打电话干嘛？”
莫语春踩着台阶，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的脚尖，觉得下次出来还是穿双袜子的好。
“想和你说会儿话，学姐。”
头戴式耳机音质很好，完美地展现出电话那头说话的女声的语气，语末一声学姐微微拖长，听起来有点像撒娇。
莫语春就也软了语气，“但是我们才说过话。”
就在一个小时前，两人还是一起吃的晚饭。
这番硬话软说，黎一筝没被噎到，丝滑地接了下去：“但是我想你了。”
“哦。”莫语春碾了碾脚掩盖不自在，换了只脚踩在台阶上。
她这边过于安静，黎一筝很快猜出莫语春此时身处的位置，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
“明天没课，还要早起吗？”
“那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吃完你回寝室等我。”
“你想去自习室？好吧，我下课去自习室接你。”
“……”
莫语春小声和电话另一头的人聊着，没有留意到楼上的脚步声。
直到声音和耳机里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她这才反应过来，抬头向上看去。楼梯的空隙之中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赫然是黎一筝。
“学姐。”
在一起几天了，她还是这么喊莫语春，生疏中又透出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
莫语春没喊她，收回脚站得板正，等人到跟前，手也被牵起来时才说话：“你怎么来了？”
她说着，还很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生怕有人过来，看到她们在楼梯间里拉拉扯扯。
黎一筝捏了捏莫语春的指骨，不止怎的，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忽然想说：“巧遇。”
她真的这么说了，莫语春联想到食堂和图书馆的事，不爽起来，挣扎着要收回手。
她几天脾气大的很，论坛管理员的身份曝露后，一堆认识的、不认识的，一齐凑了过来。
莫语春不喜欢被人围着，更讨厌社交，加上生理期，她的耐心更差了。
今天又遇到两个拐弯抹角打探【下雨不打伞】身份的人，话里话外的戾气藏不住，莫语春被激得心情也糟糕起来。
没能成功获得自由，莫语春气上心头，脚上的拖鞋晃着掉在地上，直接光脚踩了一脚黎一筝。
“放手——”
但是踩完的下一刻，她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好像做错事了的表情。
黎一筝：“噗。”
“学姐要不再踩一下，刚刚没感受到。”
黎一筝是从寝室出来的，脚上穿着的也是拖鞋，不过她多穿了双米白色绒袜。莫语春踩上来时隔着一层布料，她什么都没感受到，等人撤开才后知后觉脚面有些凉气。
莫语春被她这一句话一撩，火气又起来了，还不等她说什么，黎一筝就伸出手，整了整她脸侧蓬松炸起却又黏连在一起的头发。
“好啦，外面冷，回去吧，早点上床休息。”
“下次记得要把头发吹干再出来。”黎一筝说着，脸上露出了点得意的神情，嘴角弯翘，又含蓄地收着，“反正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的。”
“……”
莫语春没吭声，静默间突然抬手抱住了黎一筝，闷声说道：“对不起……”
“好端端的，说什么对不起？”
黎一筝哼笑，“因为刚刚踩我的一脚？都说了没感觉，你还说对不起干嘛。”
“不是……”莫语春感受到肩膀上的下巴动了动，像是无声询问，她把话完整的说了出来：“我乱改算法权重，对不起。”
今天再一次直面他人的恶意，莫语春终于完整意识到自己的做的事影响有多大。
不止是网络，包括现实，那些恶意都是真切落到过黎一筝身上的，甚至她自己也遭受过。
如果不是黎一筝，她的结局一定比现在的何玉还惨。
莫语春觉得何玉已经很惨了。
虽然黎一筝没有把她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但论坛上一直在讨论【下雨不打伞】的身份，加上那些照片显然是认识的人才能拿到的，所以还是有人怀疑到了何玉身上。
她本就阴沉不讨喜，现在更是成了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
莫语春：“和我的设定好像。”
区别可能在于，原剧情里真正暴露身份的只有莫语春，何玉仅仅是被怀疑，在身份暴露前转学走了。
而莫语春自然而然成为了所有人攻击的靶子。
炮灰的遭遇，是要惨一些的。
007听到这句话，冷笑出声：“炮灰？没见哪个主角的对象是炮灰的。”
也没见哪个主角因为炮灰的一句话，没逼人转学，要了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放过了小反派的。
而且道歉还是给炮灰要的：）
想到前天何玉说的那声对不起，莫语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我也要她给主角说对不起了嘛。”
007没再回。莫语春就也收了心。下一秒，她肩膀一空，黎一筝直起身表情严肃地问道：“等一下。学姐，你刚刚踩我，不会是考验我吧？”
那种如果她发脾气了就要甩了她的考验。
“……不是。”
“这就好。”
黎一筝松了口气，又抱住了莫语春，一手顺着她的头发，轻声缓调地说：“我不会对你发脾气的。论坛上的事也都过去了，没事了。”
莫语春待在黎一筝怀里没说话，默默数着她的心跳声。两道心跳声混在一起，数着数着就乱了，她又要重新开始数。
耳侧的声音絮絮叨叨，是黎一筝特有的烦人招式：“回去再吹一会儿头发，等干了再去睡觉，不然明天头该疼了。”
莫语春：“嗯。”
“早上穿厚点，记得带围巾，我七点二十在楼下等你。”
“嗯。”
“明天我们看电影吧。”
“嗯、”莫语春：“……嗯？”
“书房有投影仪，不用出去，花不了多长时间的。”
黎一筝真的很懂莫语春，一下子就点出了她犹豫的关窍。
两个小时的电影，看完就可以直接学习。
莫语春想了想目前的进度，点头：“好。”
*
黎一筝应该很早就计划着这件事了，莫语春记得第一天过来时投影仪那边的墙面还是空着的，现在多了几排摆放整齐的光碟。
“学姐看看，你想看哪部？”
书房的窗帘被拉上，只有落地灯开着，暖黄的灯光照亮地毯一角。
莫语春被拉着凑到光碟架前，和黎一筝一起挑选等下要看的电影。
从壳子上看不出什么，莫语春下意识要去搜片名。
但是黎一筝拉着她的手，莫语春空不出多余的手去搜索，就随便指了一部外国片子。
“135分钟，可以吧学姐？”
黎一筝抽出光碟看了下片长。
“嗯。”
落地灯很快被关上，简单的过场后，电影进入正题。
莫语春看了开头几秒表情就变了。
电影只有英文字幕，搭配上过快的语速，她尚未反应过来上一句的含义，新的长句子又来了。
“……”
莫语春瞄了眼黎一筝，想看看她的表情，结果视线刚有偏移便被抓包，和黎一筝对视在一起。
也不知道黎一筝从她脸上看出了什么，突然倾身过来，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
吐息打在颈侧，带来一片过电般的酥麻。
莫语春几乎以为黎一筝要亲上来了。
但她没有，很快就收回身子重新看向幕布。
这下显得莫语春刚刚在胡思乱想了。
她往外挪了挪身子，只移动了一点，很快感到了阻力。
身上的裹着的毛毯不知何时被黎一筝压住了一角，她侧脸对着莫语春，目不斜视，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样。
莫语春从偷瞄变成正大光明的看，她想知道黎一筝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又或者，她其实一开始就知道。
投影仪兢兢业业地工作，电影仍在放映，它唯一的观众却也移开了视线。
挨着黎一筝一侧的毛毯拉拽感加大，黎一筝又靠了过来。
她的五官在莫语春眼前放大，莫语春下意识闭上了眼。
失去视力后，其他感官变得尤为敏锐。
压在唇瓣上的温度是柔软的，力道是无礼的，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沿着唇缝哺入口腔，上颚和心尖一起瘙痒起来。
电影放的是什么呢？莫语春不知道。
或低或高，或急促，或轻缓的对话沦为背景音，耳边只有心跳声始终如一的响亮急促，到后面又多了两道呼吸声。
莫语春舔了下发热的下唇，然后才睁开眼。
黎一筝凑过来，和最开始那样，蹭了蹭莫语春的脸，动作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缠眷意味。
电影放的是什么呢？两人都不知道。
第30章 她有些想黎一筝了
没有135分钟，半个小时不到，莫语春推开黎一筝，十分无情地表示要学习。
黎一筝起身关掉了一开始就没人在意的投影，回头见莫语春还坐在原位上。
她刚舔过唇，唇瓣还透着水光，看起来丰润饱满。
黎一筝看了两眼，在被瞪之前移开了视线，将人从地毯上拉起来。
莫语春被身上胡乱缠着的毛毯绊了下，脚下还没站稳，腰上一紧，被揽着又亲了一口。
毛毯的一半落在地毯上，褶皱堆叠在脚边，毛绒绒的柔软触感像是泥潭，限制了莫语春的行动，她只能张着唇，避无可避地感受另一个人的气息。
落地灯昏黄，喘息声暧昧。
“嘶——”
黎一筝又挨踩了。
莫语春这下没收着力道，嘴巴有多痛，她踩得就有多重。
最后还迁怒于毛毯，把它团成一团丢软凳上不管了。
都是它绊她。
黎一筝凑上去哄她：“学姐，下次看电影我们换条毛毯。”
黎一筝说到做到。
期末考试结束后，她拿出了一条足够把两人裹起来的长毛毯，和莫语春靠在一起窝在新换的沙发上，看完了一部新的电影。
莫语春没有提回家的事，黎一筝也没有问。
一个午后，再一次碰到上门打扫卫生的家政阿姨，莫语春已经可以表现得很平静了。
再多的慌乱，早在第一次见到家政阿姨时已经消耗了个干净。
当时门铃声响起，莫语春意识还迷瞪着，半睁着眼，看着黎一筝顶着嘴角的牙印就去开门了，再回来身后多了个陌生阿姨。
莫语春还以为是黎一筝的妈妈，瞬间清醒了，从沙发上慌乱站起，结结巴巴地和人打招呼。
事后黎一筝笑她，但是笑完，她又安慰她说没关系，就算真的是她妈妈来了也没关系。
莫语春装作没听懂。
家政阿姨每三天来一次，打扫完卫生就走，现在还兼任着把冰箱和零食柜填满的职责。
送走家政阿姨后，黎一筝嘴角刚扬起一抹笑，莫语春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扑上去捂嘴，用眼神威胁她闭嘴，确定她不会再提起那件事后才松开手。
她很少有这么活泼的样子，黎一筝被松开后仍在笑着，睫毛和侧脸撒满了金黄的阳光。
午后的阳光灿烂，莫语春被抵在沙发上，嘴里塞了块巧克力，将将含化一半就被人抢走了。
今天是考试结束后的第三天，天色暗下时，莫语春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莫语春拨开黎一筝的手，走向阳台。
应蓝：“喂？莫莫，是后天到H市吧？几点到站啊，小姨去接你。”
莫语春隔着阳台玻璃看着黎一筝，慢了半拍才回道：“不用了小姨，我打车回去就好。”
“奥，行。那你来的时候穿厚点，家里又降温了，坐上车给小姨发消息啊。”
“嗯。”
莫语春挂断电话，推开门回屋。
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她的手就有些发凉。
黎一筝摸到，什么都没问，安安静静地抓着莫语春的手，将自己手上的热度传递过去。
莫语春看着她，突然问道：“黎一筝，你什么时候回家呢？”
不等黎一筝回答，莫语春又开口：“我要回去了。”
黎一筝以为还要再过一段时间她才会提离开，愣了愣才说：“好，什么时候走。”
“15号。”
莫语春私心是不想回去的，可她没有不回去的理由。
黎一筝看起来像是有些担忧的样子。
莫语春看着她，心底的那点郁气忽然散了，另一股她说不清的情绪蔓延开来。她靠过去，窝在黎一筝的怀里，轻声说：“没事的。”
她没事的。
离回去的时间越近，莫语春越发没精打采。
若说不舍，莫语春觉得自己是没有的。
她清楚自己留下这么长时间是逃避回去，而不是想和黎一筝多呆一会儿。
包括过安检时，莫语春也是这么想的。
她站在安检的小台子上，一眼就看到了大厅里的黎一筝。
莫语春看到她招了招手，笑了一下。
等拿了行李，莫语春又看向大厅。
大厅里人来人往，里面没有黎一筝。
莫语春收回了视线。
坐上车，窗外的景色飞掠而去，太阳变化着角度移动影子。
莫语春摸着围巾看向窗外的田野，忽然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
也许，只是也许，她有些想黎一筝了。
等坐在熟悉的房子里，听着耳边的热闹声，莫语春的这种感觉愈加明显。
她一贯话少，应蓝也习惯。除了刚回来的几天，被提的多了多说了几句话外，后面就一直安安静静的。
郭诗颖不同，她爱笑爱闹，晚上睡觉时也闲不下来。
莫语春和她上下床睡在一个屋里，晚上少不得要和她聊一会儿，应答她那些关于大学生活的想象。
今天依旧如此。
【禾勿】：看我妹养的仓鼠。[视频]
【Belong】：我也养过一只仓鼠。
床头的灯亮着微弱的光，莫语春回完黎一筝的消息，床下忽然传来声音：“姐，大学是不是有很多事呀？”
“你这几天好像很忙。”
“……嗯，有比赛要忙。”
莫语春有些心虚，放下了手机。
“奥，”郭诗颖听起来似乎是信了这个理由，没等莫语春放松下来，她语出惊人道：“我还以为你谈恋爱了。”
莫语春心跳漏了一拍，勉强稳住声音，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郭诗颖：“我看到你对手机笑了，这段时间还老是出去打电话。”
莫语春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要怎么合理地解释自己的行为。
万幸郭诗颖不需要她解释，自顾自往下说：“听说南方的男生个子不咋滴……姐，找对象一定要找个高点的男的，看起来有安全感。”
莫语春还是没说话。
没有得到回应，郭诗颖闹起来：“姐！你说对不对嘛！？”
莫语春心说，不对，不一定是这种对象才有安全感。
现实里，莫语春翻了个身，她说：“我挺喜欢她的。”
也有一点想她。
黑夜里，莫语春的声音很轻，隔着一层薄薄的床板传到床下，郭诗颖表情一变，惊讶中带了几分意料之内，转而一脸被秀到了的表情。
“好好好，姐你最好不是看上了个河童。”
莫语春心说不是的，黎一筝很漂亮。
她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床下的郭诗颖取下手上的银镯子，放在枕边打了个哈欠，“还是早点睡吧，明天起不来，我妈该骂我了。”
“……嗯。”莫语春抿了下唇，也关了灯，“晚安。”
说完便钻到被子里。
手机感应到光线的变化，屏幕自动暗下来。
【禾勿】：是你头像这一只吗？
莫语春按着键盘：“嗯，后来它冻死了。”
暖气还没来得及供应，先一步大降温。莫语春回家时仓鼠已经冻得梆硬，无力回天了。
看到她的回复，黎一筝语塞片刻，看了眼笼子里抱着青菜梗啃得腮帮子鼓起一动一动的米黄色仓鼠，默默移开了视线。
【禾勿】：我会提醒我妹注意的。
【禾勿】：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禾勿】：晚安。
莫语春就也说：“晚安。”
关了手机却她没有丝毫睡意。
分体式的L型错层床，让莫语春不必担心翻身时打扰到床下的郭诗颖，但她还是克制着没有过多动弹，睁眼盯着床边的护栏，脑中回想着刚刚和郭诗颖的对话，情绪有些低落。
为什么她没有黎一筝那么勇敢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莫语春仍然没有睡着，拿出手机，又一次点开了微信。
然而对着聊天界面，莫语春却犯难，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直到看到顶端断断续续出现的一行字——[对方正在输入中]
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黎一筝发来消息，莫语春等不下去了，点开输入框：你想说什么？
【Belong】：你想说什么？
黎一筝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过了一会儿才发来消息：“怎么还没睡？”
莫语春没回答，又等了几秒，也许是几十秒。
手机收到新的消息，她的问题被引出，黎一筝回复她：“我想你了，学姐。”
黎一筝没想到，思念会是这么折磨人的一件事。
莫语春还没回，黎一筝又问出先前的问题：“学姐呢？”为什么还没睡觉。
莫语春看到新消息时又是一愣。
分开这么久，黎一筝说过很多遍想她，却从来没有问过她如何。
她一直以为即便她不说，黎一筝也能明白。
现在，她是在不安吗？
莫语春不太习惯，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也是。”
发完之后莫语春直接合上了手机，不想看黎一筝得意的样子。
但是等了几分钟，她忍不住又重新打开了手机。
然而屏幕上干干净净，黎一筝还没有回她。
“……”她在干什么？
就在莫语春盯着干净的聊天界面皱眉沉思时，一个微信电话直接打了进来。
莫语春手忙脚乱地想挂断，电话嘟一声，先被对方取消了。
【禾勿】：[语音]
【禾勿】：[语音]
莫语春钻出被子，在枕头下摸索着耳机。
等她找到耳机带上后，聊天界面上已经被黎一筝发来的消息占满了，甚至还不断刷新出新的消息。
还没有收到回复，黎一筝抱着手机在客厅里急的转了一圈又一圈，忍不住接着问：“学姐，你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
分开这么久了，莫语春从来没有说过想她，现在突然这么说，肯定是受了委屈。
想到这，黎一筝更加着急，立马就定了最近的飞机票。
【禾勿】：学姐，你等我，我现在就去找你。
另一头，听完所有语音，莫语春忍不住发了个问号。
等等，她受什么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