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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当纠缠已久的唇瓣离开彼此, 唇边依旧挂着暧昧拉扯过的痕迹,甫一睁眼,原就满是水汽的双眸尚未看清眼前之人, 林水月忽然一个重心不稳, 差点又栽在他怀里。

好在她及时地抓住了他。

双手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裳,林水月微微低着头,依然只觉得有点晕。

“对不起, 我好像有点站不稳。”

一部分原因是亲的时间有点久缺氧,更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今天的状态不对,总是时不时地就头晕。

“无事。”

声音虽然很低, 但语气听着十分愉快。

也就在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原来这种情感就叫做“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全部思绪被她牵着走。

现在他明白了,这种感觉与在狐族时很不一样。

林水月不知他心中所想, 强忍着不适,有些好奇地抬头打量着他, 结果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又恢复了往日平静, 仿佛方才一度在自己齿间疯狂渴求索取的人不是他。

明明就很喜欢嘛。

直说不行吗?非得她费劲费力地每次主动吗?

安静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林水月怕自己又意识消散, 索性直接坐在桌子前,而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不急不慢地润嗓子。

“现在能告诉我昨晚在我睡着之后到底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了吧?”

温时雪走到她身旁坐下,淡淡目光一路向下, 最终落在腰间的玉佩之上。

“你的玉佩里似乎藏有别人的神识。”

闻言, 林水月立即扯下玉佩,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它。

可她一个普通人, 修仙山寨货,神识这种玩意儿, 怎么可能感受得到?

不过,既然说到神识,那就不得不仔细思考一下。

经过短暂的深思熟虑,她的怀疑对象有两人:江儿和上官云。

江儿是玉佩的上任拥有者,上官云是玉佩的初代主人,这两人与玉佩的联系最为紧密。

而且这他们俩还有个共同点,都是死人。

虽然大不敬,但物品里藏神识……怎么看都像是一种借助玉佩附身的死者怨念。

听了她的分析,温时雪眼底浮现一丝真诚的浅浅笑意。

“嗯,你很聪明。”

在握住玉佩的刹那间,温时雪确实察觉到那并非生者的神识。

人在江湖,不放聪明点怎么行。

林水月理所应当地接受了他的夸奖,眨了眨眼睛,“你知道吗?江儿是从这里逃出去的,所以上官神女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温时雪轻“嗯一声,“也许是这样吧。”

林水月继续理智分析,得出结论:“而且,关师姐和乌师弟他们两个人说是受上官穆所托去海边周围捉妖,但是都好些天了,也一直没看见他们回来,不觉得奇怪吗?”

回应她的又是一个单音节的轻“嗯”。

温时雪反应平平,目光盯着平静的杯面,显然又是一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思考半瞬,林水月毫不犹豫地凑上前去,低声地期待询问:“温时雪,你会陪我一起去的吧?”

是了,因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她要去一趟海边。

“会的。”

随着忽然靠近的动作,温热的气息漫上脸颊,温时雪才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兴趣。

他轻微地点了点头,或是又想起林水月曾用性命达成的“跟她一起去宁城”的交易,眼底泛起一丝清润的光,唇间弧度渐起。

“你需要的话,我自然会陪。”

“那就好。”

林水月并未多想,从枕头下找出提前画好的符咒以作防身。

他们是得去海边看看情况,不过在此之前她得找到上官穆,把这个玉佩还回去。

结果开门就遇到鹿鸣,“神女,您要去哪儿?”

“有事要出去一趟。”

林水月快速扔下一句话,拉着温时雪赶紧离开,就算鹿鸣要跟过来也被她严词拒绝了。

只有天知道她这是为鹿鸣好。

前几日,她不过是与鹿鸣多说了几句话,温时雪就已经醋到要杀他,若是再让鹿鸣跟他们,不得时时刻刻防着温时雪用剑抹了他的脖子?

她可没那个闲工夫。

在离开时,温时雪特地多看了鹿鸣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很快便被人拉走了。

在找到上官穆时,只他一人。

见是林水月主动找上门,他的表情先是欣喜后又诧异,种种神色皆是稍纵即逝。

上官穆有些不大确定地问:“是……林姑娘吗?”

尽管不明所以,林水月还是点了点头。

“嗯,是我。”

见是这般,他又神色自若地问道:“神女找我有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可能得出去一趟。”

毕竟是上官神女,离“请神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万一当天她回不来,于情于理,都得告知上官穆一声。

上官穆立即猜到她的用意,“是去海边?”

林水月没说话。

上官穆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关姑娘与乌弟子二人多日未归,说实话,我也挺担心。”

说话间,他突然不知为何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温时雪。

“也不知那只海妖是有多难缠,若二位执意要去的话,不如我让鹿鸣陪你们一起吧,也好保护神女。”

“啊?不用不用。”

听到“鹿鸣”二字,林水月条件反射般的连忙摆手,又拉过温时雪的手高调宣布。

“我有人保护了,而且上官家主可能不知道,其实我也会用点符咒,完全不用担心的。”

当得知温时雪的身份是狐妖之时,上官穆确实感到意外,也想不通他身上的违和感出自何处,更不明白为何在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这位林姑娘还能与他这般亲近。

在他闭口不言的时候,林水月已经取下腰间玉佩,双手尊敬地奉上。

“上官家主,这个玉佩您还是收回去吧。”

回过神来的上官穆微微一笑,“也好。”

还玉佩的过程出奇的顺利,反而令林水月感到十分奇怪,当初可是上官穆让她一直戴着的。

是因为现在不需要了吗?

不过,她倒是有个急需一件物品。

林水月深吸一口气,厚着脸皮问:“那我能否问上官家主要一样东西?”

上官穆眼神困惑地望着她,“什么东西?”

林水月坦言:“钱。”

鬼知道自从芥子没了以后,她都快要穷死了!-

有了足够的路费,出门才算安心。

祁玉古城临海而建,随便问几个路人,海边倒也不算难找。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找过去的时候才是下午。

日光正好,海风习习。

岸边停靠几搜村名出海捕鱼时用的小型渔船,渔船站着的应该就是附近的渔民,想要去海上寻找海妖和男女主的踪迹,只能靠他们。

好在出门前林水月问上官穆要够了路费。

尽管如此,在听说他们二人要登渔船出海时,长满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还是以看疯子般的眼神盯着他们四处打量。

“我看你们是外地人,好心提醒你们一句,最近这段时间最好别出海。”

林水月好奇心大发,“是因为海妖吗?”

男子急忙噤声状:“嘘,小点声,别让他听见了,已经有好些人都被他抓去岛上了,我可不想也被抓。”

见他如此害怕,林水月也不好强人所难,就在她就在准备重新物色别的人选时,男人审视的视线再次落在二人身上。

“不过……你们若是执意想出海也行,就是这个价钱……”

什么意思已不言而喻。

林水月二话不说立即掏出大半银两,“够吗?”

“够够够。”

沉甸甸的银两到手,男人随即喜笑颜开,什么怕不怕的,先前所说之话立即被抛诸脑后。

“不过事先说好,我只把你们送到附近,不会登岛,也不负责给你们送回来,你们若想回来得自己想办法。”

林水月满口答应。

回不回来另说,眼前的关键是找到男女主的下落,不然她的任务可没办法完成。

很快,交了钱,顺利登上渔船。

孤零零的小舟摇曳于平静的海面,在岸边其他人的议论声和打量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因渔船位置太小,无位置可坐,两人只能将就着坐在甲板上。

彼此挨着肩,谁也不曾说话。

海雾渐起,已看不见岸边景色。

虽然林水月很想努力地起个话题跟他一起度过这段在海上漂着的时间,可自从上了渔船之后,也不知是晕船还是昨夜的后遗症,她又开始头晕,感觉身体有些不受控制,不知不觉又靠在他肩上睡了过去。

感受到肩上传来的异样,原本正在望着海上云雾的温时雪微微偏头望向身侧之人。

平静的视线一一扫过她的脸颊五官。

静默几息,伸手慢慢搂过她。

他喜欢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管是与她接触还是相处,只会是无穷的欢愉。

就算林水月只喜欢他的脸也好,只要陪在她身边就行。

对他而言,林水月是他的重要之人。

漠视他人性命也好,无视自己生命也行,不过唯有林水月,他却希望她能够好好活着。

是作为她自己而活。

虽然百岁于妖怪而言十分短暂,不过对人类来说却是一种美好的祝愿。

他希望她可以长命百岁。

海风呼啸,海雾愈浓,分明还在一搜船上,可却已经快看不见渔船另一头的划船的男人,仿佛已是隔绝了一切,将他们困在一个密封狭小的空间。

温时雪微微张了张口,神色依旧柔和,响起的低声,不知是说给即将靠近的海妖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不要伤她。”

第62章

半梦半醒之间, 林水月只觉得脸颊一侧似有种黏糊糊的奇怪触感,正因不适而微微皱眉时,恍然间忽有一片清凉覆上。

温时雪正慢条斯理地替她拭去鱼怪死后留下的血腥。

昭然扬起的唇瓣, 也不知是杀妖时所带来的一丝快感, 还是单纯地喜欢给林水月清理身上的痕迹。

随着鱼妖被灭,笼罩在四周的海雾逐渐散去。

察觉到撑船的渔民正在用惊恐又诧异的目光望着自己,他略微不解地抬起双眸。

“有事吗?”

方才的惊涛骇浪虽没有掀翻渔船, 却淋了男人一身的海水,又因惊吓过度一屁股坐在木板上,全身正止不住地颤抖。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在看清海妖就是一只“巨形鱼妖”的瞬间, 温时雪已然出剑。

虽然并非为他,不过确实因为受到了庇护而捡回一条命。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比起被斩杀的海妖, 这位公子更可怕一些。

回过神来,男人慌忙起身, 尴尬地笑了笑, “没事没事。”

说罢,他赶紧继续摆船, 只想快点结束这次出海之行。

人们畏惧他厌恶他,温时雪早就习以为常,只要不妨碍到他, 便都无所谓。

他轻微微垂下眼睫, 轻柔的目光落在她早已清理干净的脸上。

比起旁人不相干的看法,他还是更在乎林水月一点。

雾气散去, 渔船的行驶速度也快了不少。

不多时,林水月从睡梦中醒来, 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什么也没有。

可是在睡梦中她分明感受到有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到她的脸上,或许只是一场梦。

林水月没太在意,偏头朝身旁瞧了过去,看见温时雪正稍稍垂着脑袋,正缓慢地擦拭剑刃。

见到此剑,林水月忽然想起之前在梦中见到的场景。

这把剑是他杀了在他想要取出他心脏的某位吴家子弟后,从地上随手捡的,从这点上来看,温时雪确实没说错。

不过眼下,林水月却对他拭剑的动作有些许好奇。

“你的剑怎么了?”

温时雪语气平静地答道:“脏了而已。”

他不是很喜欢鱼怪身上的腥味。

他虽是这么说,不过林水月可看不出任何脏污的痕迹,但还是选择尊重他,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

雾气不知何时散尽了,视野豁然开朗。

林水月细心观察四周,发现海面上漂浮着许多将要腐烂的木头,结合男人给出的“海妖抓人去岛上”的有效信息,确实可以断定是海妖所为。

不过他们这一路走来倒是挺顺利的,也不知是何原因。

正思索着,林水月四处张望的视线无意间与与船头的男人撞上。

下一秒,男人微微一愣,便十分心虚地移开目光。

男人还没从方才的场景中恢复,可说实话,与公子平时乖巧安静杀妖时残忍暴戾相比,这位姑娘就正常许多,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类人。

可姑娘偏偏又不怕他。

男人抑制不住好奇之心,又偷偷打量起温时雪,半响后,得出个离谱又合理的解释。

……难道是被他的脸给骗了?

男人正盯得入神,只看见林水月激动地抓住温时雪的手臂,指着不远处的岛屿。

“温时雪,我们好像到了。”

那是一座海上岛屿,从外表看去几乎笼罩在绿色之下,想来岛上的高大树木只多不少。

而岛屿外边停靠着一辆渔船,应该是男女主登岛时留下的。

温时雪轻“嗯”一声以回应她。

船只很快靠着岛屿岸边而停,两人一前一后地登了岛。

任务总算完成,归程途中又不会再遇见海妖,男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二位,那我就先回去了。”

林水月点了点头,“嗯,谢谢你。”

见她语气真诚眼神清澈的不像话,男人突然有种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

他望了望站在她身旁的温时雪,只跟被鬼追赶着似的,噼里啪啦地丢下一句话着急忙慌地驶船离开此处。

“姑娘,你多保重。”

林水月只当他是害怕海妖出没,牵着温时雪直接朝岛屿深处走去。

如她所料,岛屿内部古木参天,基本不见日光,而路边坍塌的草丛说明曾有人在此处被暴力拖行过。

想来是出自海妖手笔。

那男女主为了救人的话确实会来此处,更何况,岸边停靠的渔船已经说明一切。

林水月谨慎地时刻探测妖气的法器动向,可是不管怎么看,法器都毫无反应。

他们方才在海上什么也没遇见,所以海妖应当藏在岛上,那必定有蛛丝马迹留下才对。

正当她为此苦思冥想之时,直到从树叶缝隙挤进的一丝光亮照进眼睛里,林水月惊觉思维漏洞。

因为睡着了,其实她并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结合先前种种,林水月有理由怀疑海妖早就现身可,只不过被某位反派给杀了。

现在这种情况就是最好的证据。

林水月紧了紧握住他的手,眉眼间染上担忧之色。

“温时雪,你没受伤吧?”

“嗯?”

伴随着歪头的动作,缕缕白丝荡过颈侧,俨然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

看样子并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仔细看了一圈,也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明知结局如此,林水月仍旧会感到惴惴不安。

“没受伤就好。”

她长舒一口气,似乎与温时雪在一起时,总能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经意地略微仰起头,林水月以商量的口吻试探性地询问:“下次做什么事情之前,能先告诉我一声吗?”

别让她去猜啊,万一哪天猜错了呢,而且她更怕他受伤,虽然概率极小……

话里话外无不告知温时雪她已经知晓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温时雪只是有些困惑。

“我杀了鱼怪是好事,对吗?”

“是这样没错……”

可以说,在他身边发生这么多“意外”,只有这次是发生为数不多的好事。

见她没有否认,温时雪心情极好,眼底盛满了愉快的笑。

“所以你应该给我奖励,不是吗?”

很好,这个“奖励制度”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但男女主还没找到,她实在没心情想这些。

林水月挠了挠脸,别过视线,“这个还是回去再说吧。”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相较于以往,这几日,温时雪似乎变了一些,具体哪里变了却又答不上来。

也许是暗戳戳地又找到他认为有趣的事情了吧。

温时雪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怕他又生出新想法,林水月赶紧拉着他继续探路。

“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找人吧。”

当谈及关映竹与乌星河时,温时雪恍然发觉这两人似乎总是会来妨碍他们。

林水月完全未意识到他的惊人想法。

在兜兜转转的过程中,她发现岛屿面积较大地形高低不平十分复杂。

既然知道男女主就在这座岛上,林水月干脆用追踪符找人。

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还真有收获。

她又惊又喜,“还真有用!”

跟随追踪符的指示,两人来到一处隐蔽的草丛,拨开草丛向下看,发现地底居然藏着个地牢。

明晃晃的一个入口,都不带遮盖一下的。

像是故意引诱他们进去的一样。

一咬牙一跺脚,林水月决定进去一探究竟,就算是龙潭虎穴也比在上面干着急强。

踏上进入地牢的台阶,像是想起什么,林水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侧之人。

该说不说,像这样的小举动,不知为何总是被他精准捕捉到。

面对林水月时,他的眼底貌似总是浮着一缕温柔的淡淡笑意。

“又在看我吗?为什么?”

林水月张口就答:“没什么,是我想看你。”

是实话不假,不过关键还是在于,这个地牢令她想起上次掉入女妖的洞穴原因——是温时雪故意打开入口强行让她掉下去。

幸好这次他没有,不然铁定又得被吓死。

见她这般实诚,温时雪只是笑了笑。

穿过几十道向下的台阶,一路向地牢深处前行,墙壁上有照明的拉住,光线不至于太过昏暗,能够清晰地瞧见倒在道路两侧的皑皑白骨堆积如山。

想来是出自海妖手笔。

也不知它为自身满足口腹之欲残害多少渔民,好在以后再也不会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往里走,林水月惊讶地发现,这里发现除了人类的白骨,居然还有妖的尸体。

再认真一瞧,从零零散散的妖怪尸体中,林水月认出这些与追捕她的妖怪很是相似。

林水月皱了皱眉,实在想不通为何会在地牢中遇到它们。

难道海妖也吃妖?或者是他们自相残杀?

而且这里确实有搏斗过的痕迹。

暂时想不到合理的解释,只能继续探索地牢。

蜡烛陡然增多,照亮了地牢一切情况。

他们见到了一副盛大的壁画。

颜色鲜艳,画风诡异,而且看画面内容……似乎是上官云在与邪祟战斗的。

上官云的容貌他们可太熟悉了,绝对不会记错的。

难道这也是上官云的信徒为纪念她所做的壁画?

可这里除了妖怪没有信徒啊。

林水月抑制不住好奇地轻轻覆上指腹,指尖甫一碰到壁画,刹那间,眼前闪过一些断断续续的陌生画面。

她直呼不妙,立即抽回手指,却什么也来不及,眼看着神识抽离身体,两眼一黑,意识消散后直直地地晕了过去。

柔软冰冷的发丝在眼前飘过,温时雪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接过她摇摇欲坠的身躯,托住她的脸面容,将自己的脸颊凑近半分。

只能感受到她那微弱的心跳与呼吸。

几乎是垂死的边缘。

烛光微微晃动,垂落的白丝遮住他的半张脸,叫人看不清神色。

万籁消弭,唯有自己的耳畔低声响起。

“你不想再看见我了吗?”

第63章

一望无际的平静海面, 赫然出现两艘客船。

不多时,船只靠岸,陆陆续续下来十几名严阵待发的上官弟子, 为首者便是上官穆, 其余皆是他信得过的亲信。

有一人尊敬地先行一礼,“家主,我们何时进岛迎回老祖。”

上官穆微微抬手示意, “不急,岛上我养了那么多小妖,先让他们出出力。”

唯有那只鱼怪是个例外, 所以上官穆一开始才将碍事的关映竹与乌星河支开,就算万一他们还活着逃上了岛里,这么还有无数只他一直饲养着的小妖,恐怕也难逃虎口。

说起来, 这种死而复生的夺舍法子还是很久以前上官云从狐族手里得到的,可惜, 早早地被灭族了。

思考间, 上官穆取出玉佩,轻轻贴在额前, 闭上双眼,用自己的神识探测一直被锁在玉佩深处上官穆的一缕神魂。

上官云的神魂早已不在此处了。

看来那位林姑娘没有说谎,在江儿死后, 她真的一直带着这枚玉佩。

夺舍之术固好, 只是有个不可避免的漏洞,需要被夺舍者一直玉带此物, 与上官云的神魂产生共鸣,如此才能确保夺舍成功。

所以这件事还非得林姑娘来做不好。

思考间, 上官穆总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捏了捏眉心,只希望这次的夺舍之行能快些结束才好-

在看见林水月倒在他怀里的瞬间,仿佛有道无形的力量将他狠狠地溺于水下,滚滚血液刹那间聚于心口,如烟花般轰然炸裂,刺痛灼热感觉尤为强烈。

要如何才能救她?

可他向来只会杀人,就算是救人,也是建立在杀掉其他人的前提下,可他要去杀谁才能救的了林水月?或者说,要杀多少人才可以?

他都可以为她办到的。

“林水月……”

温时雪只能一遍遍呼唤她的姓名,有些不知所错地将人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的身子。

可惜是无用功,林水月虽然保有微弱的呼吸,却不管他怎么做都无法醒来。

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无比害怕失去一个人的情感。

就在此时,余光无意间瞥见一缕眼熟的神魂萦绕在林水月身边,不管他如何施法驱赶,就像是与她共生了一般。

像是意识到什么,温时雪立即低头抵着林水月的额头,放出一缕神识,进入到她的识海。

林水月的识海空洞到一丝灵力都没有,也再次验证了她的确是凡人这个事实。

不过也有猫腻,那本该干净透彻的识海却藏着另一人的神魂。

是玉佩里的那一丝神魂。

除此以外,还掺杂着自己的淡淡妖力。

他对这股妖力印象深刻,是那晚他压制玉佩神识时所放出的,没想到居然也无意中扎根在她的神识中。

温时雪想起林水月曾说梦到他小时候一事,也许就与这妖力有关。

既然找到了源头,剩下的就是解决矛盾。

“原来是这样。”

恰在此时,刚刚解决完地牢深处的小妖的关映竹与乌星河彼此馋扶着朝地牢出口走来。

他们二人是偶然间发现这间地牢,本想着解救那些被鱼怪捉来的村名,不曾想村民没见着,倒是碰上许多训练有素的小妖,长得也都差不多。

而且它们身上均无被封印的痕迹。

结合之前所遇到的怪事,也就是说,封印极有可能是个幌子。

也就是在此刻,两人开始怀疑上官穆的真实目的。

可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撞见林水月与温时雪。

此时,关映竹却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连忙跑去关心同门师妹的安危,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林师妹她怎么了?”

追踪符早已告诉温时雪,他们二人就在地牢中,因而他并不吃惊,与方才的大乱相比,整个人要平和许多。

温时雪眉眼低垂,一如既往地温柔地抚着她的乌发,对关映竹的示好视而不见。

“不过是睡着了而已。”

关映竹将信将疑,林师妹这幅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睡着了。

不过她也不好直接上手抢人,而且温公子这个人虽然奇怪,但对林师妹确实还不错。

关映竹无话可说,便与乌星河一道打量起四周。

地牢中的妖怪尸体多是二人与它们搏斗时留下,虽然大部分都被杀之,可并不能保证没有别的潜在危险,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走。

“温公子,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说到关键处,关映竹一转身,发现身后的两人竟靠着石壁,相互依偎着进入梦乡,顿时,所有未说完的话语皆被吞回肚中。

他们怎么还都睡下了?

关映竹长叹一口气,试图叫醒他们,结果不管怎么喊叫都无用。

看来是只能等人醒了-

神识聚拢化为人形,睁眼的刹那,雾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她孤零零一人。

正当她怀疑是不是又倒霉地卷入了什么离奇案件里时,雾气猝然消散。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脚底被雨水冲刷出地面的黑色棺材,棺盖被打开,安置的早已化为白骨,只能辨出生前是为女子。

继续山林的深处走,像这样的同类棺材还有十几副,棺材里无一例外都躺着一名女子,唯有尽头的棺材空空如也。

林水月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不知为何,只是远远地瞧着,竟会让她产生强烈的失重感,有种掉入棺材当中的错觉。

回过神来,她已身处上官府。

眼前赫然出现一位熟悉之人的脸庞。

是江儿!

不过怎么会看见她?

林水月正想与她打声招呼,不想江儿居然直接直接跑过来,惊慌失措中没注意到路中央还站着个人,直接与林水月撞在一起。

“对不起,我赶时间。”

头都不抬一下,匆忙丢下一句歉语,江儿急忙离去。

望着江儿离去的背影,正因明白此处并非实际,所以林水月才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

一路小心翼翼地跟随江儿的踪迹,直到看见江儿慌乱推开房门,屈身从床底掏出个深蓝色包袱,翻箱倒柜地找出自己所有值钱的玩意儿全部塞进包袱里,嘴里咕咕哝哝。

“笑话,我还没活够呢。”

“什么上官云,干我屁事!”

“还想夺我的舍?有病吧!”

夺舍?

虽然江儿抱怨颇多,但只有这二字最为关键。

林水月一直考虑的是玉佩里的神识是谁的,却未曾想过为何要把神识锁在玉佩中。

所以上官家一直在谋划这种事?

他们利用神女一直实行夺舍之事?

而且夺舍之人还是上官云?

这像话吗?

此时,林水月又想起方才见过的十几具棺中女尸,想必她们就是在江儿之前的受害者,根据“请神会”每十年一次的说法,上官云夺舍行为因为已经持续了一百多年。

而空着的棺材正对应着逃跑的江儿。

而此时的江儿这正拿起玉佩左看右看,权衡再三之后,还是一并塞进了包袱里。

“这玩意儿应该值点钱吧,算了,带着吧。”

看来江儿是偶然间得知上官云夺舍一事,却并不清楚玉佩便是夺舍的媒介,所以才会带上玉佩一声不响地连夜跑了。

等等。

林水月忽然记起先前追捕她的两只妖怪就是冲着江儿和玉佩而来。

起初,她以为是妖怪在向上官云寻仇,可若并非如此呢?

如果他们受人驱使利用玉佩踪迹寻找逃跑的江儿,那那两只妖怪岂不是跟上官家关系密切?

至于为什么要寻找江儿,一方面肯定是想找回玉佩,而另一方面,夺舍并非易事,想必被夺舍之人一定要与对方的神识或意识建立某种联系。

这或许就是上官穆一直让她拿着玉佩的原因,也是一开始上官穆为何会问她:在江儿离世后,玉佩是否一直跟着她。

原来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那她出现在此处……不恰恰说明空着棺材要由她去填补嘛。

林水月仔细回忆这段时间的异常之处,或许……从昨晚就已经开始了?

可是昨晚梦见温时雪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他偷偷做什么了?

抛下这个暂且不谈,这里应当是林水月自己的识海。

作为生活在奇幻世界的普通人,不比其他修仙者都可自由出入自己的识海,林水月还是第一次见到识海。

不过早就没了观赏的心思。

按理说,上官云的神识应该也藏在此处,但为何一直迟迟不现身?

若是夺舍,现在就是最佳时机,毁掉她的神识,夺舍就成功了。

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步,还是根本无法行夺舍之事?

该不会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吧?

林水月:“……”

仔细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本就并非书中人,身体自然不可能与他人相匹配。

亏的上官家筹划了这么久,没想到竟也是场镜花水月。

感谢时空局,感谢领导,不管遇到何种任务都一直坚持“身穿原则”,才让她逃过一劫。

至于回到现实,相信只要找到藏在上官府的上官云神识毁之即可。

至于如何找……

若她能够像男女主那般随心所欲地操控识海或许轻而易举,但她没这个本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若是真能修仙,这会儿,神识早散了。

此题无解。

林水月决定先离开这里。

她本该谨慎地躲避上官家弟子。却发现上官府居然空无一人,蓦然抬首,望见身前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耳边是鲜血滴落的声音。

只见他手持殷红血刃,白衣像是刚从血池中捞出,脚下匍匐着无数握剑的尸体。

林水月没记错的话,这里依旧是她的识海,但为什么会出现温时雪?

“温时雪?”

温时雪整个人完全没有以前杀人时的疯狂与兴奋,取而代之是眼底温润柔和的笑。

“终于找到你了……”

第64章

哪怕他行着可怖之事, 林水月不觉可怕,只认为奇怪。

“温时雪,你怎么会在这儿?”

眨眼之间, 附着在他身上的污血皆化为齑粉一点点散于空中, 最后消失的,是溅在他右脸上的一抹殷红。

转瞬间,又恢复往日那般模样。

他微微歪了歪脑袋, 语气之中充满困惑和祈祷。

“看见我,你不高兴吗?”

林水月只是疑惑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温时雪却反问她的情绪如何, 这两者都不是一件事。

真是奇奇怪怪的脑回路。

好在林水月早已习惯。

她发自肺腑地摇了摇头,“没有不高兴。”

倒不如说,她一直挺想见到他的,仿佛已经习惯了他在她身边。

见她这般真诚, 温时雪望着正滴着血的剑刃,唇角不经意地扬起, 极轻地“嗯”了一声。

对他而言, 见到林水月一件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可同样地, 他并不希望林水月为此困扰。

在林水月视角里,只看得见温时雪似心情不错般的笑了一下,下一刻, 没有多想, 趁着四周没人,已一脸淡定地跨过一地残尸将他拉出。

虽是神识入识海, 可当她的指尖碰到自己的瞬间,所有的身体的感官却无比真实。

他下意识地将掌心之物握得更紧。

察觉到指尖的异样, 林水月忽然意识到什么,林水月微微偏过头,杏眼里盛满浓浓的笑意。

“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来的吗?”

温时雪垂下双眸,虽看不清眼底情绪,却对此毫无隐瞒。

“你死了,我会很苦恼。”

在林水月倒在他怀里呼吸渐弱时,他第一次体会到恐惧与慌乱的情绪。

可他不需要这种情绪。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在乎她的一种表现。

林水月很是知足地安慰道:“放心,我还死不了,不知为何,上官云似乎无法夺走我的身体。”

此话真假参半,只希望他不要发现才好。

温时雪只看了看她,并无刨根问底的架势,仿佛她说什么就信什么。

“原来是这样。”

奇怪是奇怪,但应该算是好事。

林水月二话不说直接拉着他往上官府外走,“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吧。”

毕竟这么多尸体,也怪渗人的。

可话又说回来,虽然是神识幻想,但温时雪为何要杀他们?

不由得将心中疑问问出了口。

“为何要杀他们?”

“是他们想杀我……”

陷入回忆时的温时雪声音很低。

他想起初入识海时的场景,白茫茫的一片,好不容易等到雾气散去,只身来到上官府前,他分明只想找到林水月,可这些人却一直现身阻挠他,无奈之下只能杀之。

林水月大抵明白了。

他这样直接闯入上官府,免不了会被当作挑事之人。

不过只要他人没事就好。

当两人一路顺畅地出了上官府,惊讶地发现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才是正常现象。

她的识海里本就不该出现其他人,不管是温时雪还是上官云以及上官府其他人都是意外。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上官云的神识,不然她可能要一辈子被困在此处。

这一路上,林水月不停地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上官云躲起来的那一抹神识。

不管何时,她的一举一动温时雪都无比在意,自然无法忽略她这一异常行为。

温时雪颇为好奇地望向身侧,“你好像在找什么?”

林水月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是上官云的神识,她想夺舍,所以如果我找不到她的神识,可能会一直被困在此处。”

一直困在此处?

温时雪思考半瞬,与林水月截然相反,他只觉得这几个尤其顺耳,不知不觉中唇畔已扬起一丝笑容。

“和我一直待在此处不好吗?”

林水月顿下脚步,有些难以置信地偏头仰首望着他。

“你想跟我一直待在这里?”

温时雪淡淡地“嗯”了一声,静静地与她视线相对。

“这里很好,只有我们两个人。”

所以不会有别人的打扰。

林水月一点就通,但对于他时不时冒出的偏执想法,还是哭笑不得。

可她不得不提出个现实而又重要的问题。

“那我们在外面的身体怎么办?”

在这个满是志怪修士的世界,林水月一介人类之躯,若是不吃不喝很快就会死亡。

话语落下,不想没等来他的回复,便有一颗冰凉的水滴落在她的鼻尖上。

林水月以为是雨,下意识地抬头一瞧,原来是雪。

怎么识海中还会下雪?

见温时雪还在怔怔地望着飘零的雪花,林水月似是想起什么,立刻一把扯过他。

“跟我来。”

尽管不知道她要将自己带往何处,温时雪却也任由着她去。

林水月带着温时雪一块迅速跑出城,来到一处偏僻的野外,与他躲靠在一颗树下,席地而坐,可静静观赏雪花落地后积雪的过程。

温时雪扫了一眼荒芜的四周景色。

“为何要来这?”

林水月微微侧过脑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被白发遮住只露出半截的暗红色咒印,视线渐渐往上才看清他的脸庞。

对上目光的瞬间,林水月不由得眉眼弯弯,笑了几笑。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看雪。”

野外不仅视野更加开阔,而且地势稍高,能够俯瞰整座古城,是个欣赏雪景的绝妙场地。

更重要的是,对比现实里的夏天,是多不容易才能见到一场雪景,错过真是太可惜了,还是与温时雪一起。

虽然在使用缓解咒印痛楚时林水月也曾在梦里与他一起见过雪景,但那是她与温时雪并不能直接对话,更别提像现在这样如情人般依偎着。

温时雪不再言语。

实际上,对于雪,他一直并不觉得有多特殊,只是这次似乎有所不同。

仿佛只要与林水月在一起,不管做什么,总是有趣的。

雪花越下越大,随着时间流逝,地面和树枝上很快积上一层厚厚的雪,远方古城湮没在雪色当中,天地之间只有白色,仿佛白色才是识海原本的色彩。

林水月顺手从地上握起一把雪,凭借远古记忆,心灵手巧地几下捏出个雪人团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递过去。

“给你的。”

温时雪伸手接过从未见过的雪人,仔细地瞧了几眼后,比起这个,他还是对她的举动更加好奇。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林水月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我想你高兴不可以吗?”

不管以前有没有人为他做过这些,林水月都只是想为他做一次。

看雪也好,雪人也好,是只存在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回忆。

温时雪思索几秒,结合林水月的异常举动,好像有点明白了。

“啪嗒”一声,树枝上的一片积雪落下。

积雪落地的声音消亡后,紧接着,耳边却响起另一个声音。

“是想利用我离开这里吗?”

“……”

不过是个看场雪为他制个雪人,怎么还扯到这上面了。

可是有一说一,要想找到上官云的神识,确实需要他的帮助。

她不能随意操控神识,可温时雪是妖,肯定可以感知到上官云神识的方位。

林水月默默移开目光不敢搭话。

雪还在落,她的十指早已冻得毫无知觉,身上也在不知不觉中积了不少雪。

林水月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旁,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一下便猜中林水月的心思,这本该是高兴的时刻,可温时雪心里唯有疑惑与不解,像块巨石堵住心口的唯一一丝光亮。

“为何不愿意与我待在此处?”

在这个地方,他们有无尽的时间可以一直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可以,也不用去考虑旁人,这样好的事情,不明白林水月为何会抗拒。

温时雪可以说她计划“利用”他,只有这件事她必须解释清楚,以免最后引发新的不可挽回的误会。

“温时雪。”

蓦然转身的动作幅度太大,无意间将衣裙上的部分积雪抖落下来,有的已落在了温时雪的白衣上。

林水月毫无察觉,倾身靠了过去,整个人几乎快要贴着他的身体,半仰着头,眼神坚定地一字一句缓缓吐出。

“我真的很愿意与你待在一起,可前提是现实生活中,而不是这里。”

“而且我已经答应过你会一直与你在一起,就算我们回到现实也一样。”

“这些都是我自愿的,是我自愿与你在一起,是我想留在你身边,今后,我只会与你在一起。”

林水月真诚到就差在他面前发毒誓了。

可他的想法太过偏执,纠正的思想总是不易。

温时雪微垂着脑袋,呢喃的声音混合在风雪之中。

“可是外界总是有别人……”

别人?

他的意思是只想与她独处?

以前只是想让她留在他身边,现在是直接不想让第三个人出现?

所有种种似乎意味着攻略进度达到了新高度。

是该高兴高兴,可眼下不是好时候。

既然左右说不通,林水月能用的招数已经用尽,只剩打感情牌这最后之法。

她深吸一口气以平复心情,伸手缓慢地替他拂去脸上的雪花,最后双手捧住他的双颊,慢慢靠近再靠近,轻轻抵着他的额头。

呼出的炽热呼吸所带出的话语,以一种轻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呈现。

“温时雪,若是一直出不去,我会死的。”

在碰到他脸颊的刹那,温时雪已毫不迟疑握上她冰冷的手指,一直平静的眼底染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这样似乎也不错……”

“与你死在这里。”

“可以吗?”

第65章

同死?

林水月下意识地觉得他定是疯了, 可仔细一想,他本身就是如此,也就不奇怪, 可这段时间在她的攻略之下, 温时雪分明已经有所改变。

凭他的性子,伪装是不可能伪装的。

那怎么病情还加重了?

此情此景,又让林水月记起上次在女妖巢穴里发生的一切。

那时, 他也是疯了般想与她死在一起,但与现在截然不同,似乎添了些暧昧极致的情愫。

说到底, 他们之间只剩下一层未被捅破的窗户纸。

短暂的惊讶过后,林水月深吸一口气,待心情稍稍平复后,缓缓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眼神温暖而坚定。

“你想怎么做?”

这句话还有个隐藏含义:你想怎么死?

是毫无保留地完全将主动权交到了对方手中。

“不反对吗?”

有时候,对于林水月的行动, 温时雪实在难以理解。

为何不厌恶他而接近他, 为何要为他摘花捏雪人,又比如, 为何面对死亡时的态度也与之前不同。

她不怕死吗?

林水月只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我说过会一直与你在一起,若是要死, 自然得死在一块。”

尽管一点也不想死, 但这是暂时稳住他的最好法子。

就像一只炸毛的狐狸,得顺着他的毛发慢慢捋。

温时雪不再说话, 只是十分困惑地看着她。

无声地对视几秒,林水月已做足了心理建设, 神色淡定地张了张口。

“要掐脖子吗?还是用剑?”

若他真心要与她共赴死,就算她百般不愿,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还不如赌一把。

就赌他改变想法。

若他真动了手,败了也认了,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强。

温时雪定定地盯了她将近一分钟,感受着掌心里逐渐消逝的温暖,光靠他的体温是无法令其回暖。

“不冷吗?”

意想不到的回答,可他不是不怕冷吗?

林水月仔细地转念一想,言外之意是不是怕她冷啊?

风雪之下,她早已被冻得瑟瑟发抖,一双素手仿佛早无知觉。

“冷。”

林水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暗自窃喜于他的转变,希望他是真的放弃了“共死”这危险想法。

“要离开这里吗?”

温时雪轻轻地“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作为你我的死亡之所,这个地方不太好。”

“……”

林水月一时无言,可有一说一,曝尸荒野确实不太妙。

可长时间暴露于风雪之下导致她的身体有些僵硬,稍微活动了下身体才勉强站起,又拍了拍身上的积雪。

放眼四周,暴雪还在继续,看样子不把这片识海变成冰雪大世界是不会停的。

如同她不会任何术法一样,识海自然本是一片虚无的白色。

林水月毫不犹豫地牵住他冰冷的手指,拽着他离开此处。

“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雪吧。”

温时雪不可置否。

不久后,雪地里只留下四排脚印,两道身影渐行渐远。

可这里毕竟是野外,离古城也有段距离,回去的话免不了要花费不少时间,好在这附近还有一所废弃的破庙。

“打扰了。”

林水月轻轻推开布满的蜘蛛网的木门,探头朝里面看了几看。

庙内无人。

他们这才放心大胆地进了庙,又就地取材捡起了未被雪水沾湿的枯木,迅速生了火,围在火堆旁取暖。

从破窗钻进的风雪吹得火光摇曳,两人脸颊和衣上皆是晃动的阴影。

随着火光升起,一阵暖意流入身体,驱散了部分寒气。

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林水月望着坐在她身边的温时雪,故意往他旁边挪了挪。

温时雪微微偏过头,眼底跃动的火光身影消散,取而代之浮出她微红的脸颊。

“可以再靠近些吗?”

她已经靠得很近了,还是说……这是要她亲他的意思吗?

也不是不行。

几乎是毫不犹豫,林水月两只手好按住他的肩膀,倾身亲上了他的唇瓣,笨拙地停留几秒不敢有任何大动作。

完成轻轻一吻,林水月脸不红心不跳地望着他的双眸,正在试图观察他的反应。

“这样可以吗?”

温时雪下意识地摸上了唇瓣,即便已离他而去,却依旧能够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湿热。

“不是……”

是不够吗?

林水月跟下定了决心似的用力地抓了抓他肩膀。

“那要再亲一次吗?”

亲一次与亲两次都没区别,只要对象是他就行。

温时雪轻抬起双眸看她,眉眼之间染上一丝温柔的笑意。

“我只是想让你离我近点,不是要你亲我。”

好吧,这次真是她误会了。

林水月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不忘没皮没脸地为自己狡辩。

“那你也没推开我,不是吗?”

温时雪如实点了点头,“嗯,我喜欢你亲我。”

若他不愿,早在双方意识清醒的第一次就将她一剑杀了,哪还会有现在。

虽然林水月早就猜到了,但他这样直接承认还是挺令人震惊的。

“嗯……”

一时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头盯着火堆。

火光映照出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分明之前亲过无数次都不会觉得太过羞耻,怎么如今却因他的一句话而乱了心神。

不就是说了一句喜欢她亲他吗?

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好在四周除了噼里啪啦的柴火声音再无其他声音,林水月很快默默压下心头异样。

待心绪稍稍平静下来,林水月往火堆里扔了些柴火,又左右察看四周一番,最后附在他耳旁极其小声地唤了一声他的姓名。

“温时雪。”

温时雪正不解地望着她。

林水月眨了眨眼睛,“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温时雪没说好与不好,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愈发困惑。

哪管三七二十一,林水月一股脑地倒出自己的全部要求。

“事先说好,我是不会自杀的,所以得你自己动手,最好下手的速度能快点,因为我怕疼,还有,等我死后你先别急着死,先找了坑把我埋起来再说,还有还有……”

“好了,我说完了,你动手吧。”

说罢,她已然视死如归般的闭上双眼。

不多时,冰冷的掌心已经覆上她的脖颈。

预料中的痛楚没有到来,温时雪只是轻轻地捏了几下。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道熟悉暧昧的低音。

“林水月。”

林水月微微一愣,随即睁开双眸,疑惑地望着对面之人。

“怎、怎么了?”

“你在发抖。”

温时雪只是神色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林水月不满地辩解道:“因为很痒。”

怕输是真的,痒也是真的,因为温时雪的手法不似杀人,更像是无意识的逗趣。

事实上,只要他稍微施加一点力气就可令林水月身首异处,但他没有这么做。

笑容不知何时敛去,温时雪颇为无辜天真地歪了歪脑袋。

“你在迁就我,是吗?”

这是当然,除了他,谁会求死啊。

如她所料,温时雪的反应确实很大,只是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在想什么?

林水月搞不懂,也没吭声,只觉得奇怪。

下一瞬,温时雪忽然收手,取而代之的是单手扣住她的脑袋,而另一手的指尖自然地勾住她的一缕乌发。

“是想要找到上官云的神识吗?”

不求死了吗?

赌赢了?

虽然不知她道为何会突然改变想法,但总归是好事。

林水月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小鸡啄米式的点头,突然间,像是想到什么,又小声提醒道:“但是如果找到上官云的神识,我们就会出去了。”

温时雪不急不慢地反问道:“那你愿意与我一起一直待在此处吗?”

林水月不愿直接说“不”,也不敢看他,只得安静地垂下眸子,抿唇不语。

见她这般,温时雪心里已有答案,可他并不愿意做任何使她不高兴的事情,这仿佛没有任何意义。

“可我不想你迁就我……”

他喜欢掐她脖子,但绝不是为了杀她,更不想她死在这里。

既是在意之人,又怎么可能让她赴死?

所谓同死,他比谁都清楚,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

林水月一时无言。

因为迁就是事实,她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就在这时,林水月突然感受到自身神识正在慢慢消散回归现实。

不能是上官云的神识自行消失,所以铁定是温时雪做了什么。

意识到什么的林水月立即扭头看向他被一圈圈乌发所缠绕的指尖。

方才,那一缕神识隐于暗处而不知踪迹,这会儿在消亡前夕却发出淡淡星光。

原来他早就找到了上官云的神识所在之处,一直都在自己身边,附着在她发丝之上,只是无法夺舍,而林水月作为普通人又毫无察觉罢了。

黑发缕缕散落,意识即将脱离识海,林水月猛地握住他即将抽回的手指,她还想抱住他,可却因为神识正在慢慢回归本体的而没什么力气。

“温时雪……”

她并不知道这是否出自他本愿,还是说之只是为了完成她的心愿。

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温时雪只是淡然地笑了笑。

“回去吧。”

回到她所期待的那个世界,当然,那里也会有他,只不过遗憾的是,那里不再只有他们两个人。

随着眼前之人的身形已经趋于模糊,温时雪稍显期待的声音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