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与你做个妻室
我带你同行!
晴雯抬眸,讶异地看着眼前的汉子,正待说话,院外门又被拍得震天响。
“武都头,我们奉相公之命,送祭祀果品给都头!”
这些人,不亲眼进来看一看,今夜是绝不会死心的了。
这耳房算不得开阔,家具简单,一目了然,并无藏人之处。
武松当机立断,一把掀开床帐,向晴雯道:“上来,莫脱鞋!”
晴雯大惊,已被武松一把拉了过去,推在床上,拿被子将她劈头盖脸地蒙了。
然后,他收了桌上多出的茶杯,抓散头发,脱去外衫与长裤,仅穿一条中裤拉开房门,大声道:“来了!”
仍是那五个人,捧着香烛、果品,推着武松就要往房内走:“来来来,我们帮都头将祭品摆上。”
武松铁塔般地伫立原地,凛然若天神,哪是他们能撼动的?
“有劳,有劳!”他朗声回答,然后在众人或惊愕或惧怕的眼神里,伸手将果品、香烛接在手里,当先踢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众人壮着胆子跟进去,四下查看一番,房内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武松放下祭品,大咧咧坐回床上,道:“祭品已送到,诸位请回吧!”
众人看不出破绽,只得悻悻而回。
晴雯躺在武松的被窝里,眼前是花样简单的浅蓝棉布,鼻间是微微的汗味,独属于雄性的粗野气息将她裹得水泄不通,让她整个人都烈火烧着一般,从内到外红热透顶。
床榻一晃,武松坐在了床上,低沉的磁性嗓音就在身边。
晴雯晕晕乎乎,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这是最狂野的一个时刻了。
若是袭人、麝月等人听得她与刚认识的汉子同在一张床上,还不吓得立时晕过去。
呼啦一声,被子被人掀了去,眼前黑亮交叉间,武松的低沉嗓音道:“权宜之计,武二唐突之处还望娘子见谅!”
晴雯坐起来,借着窗外月色,理了下鬓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武松道:“再等一刻钟,我送娘子回去。”
晴雯低“嗯”一声。
今日是中秋前夜,月华如水,柔柔地透过窗子洒在地板上。
一个青春貌美的女子在自己床上,武松也觉这一刻极端超现实。
一刻钟仿佛拉成了一个时辰,一个夜晚,滴滴答答,无穷无尽地在二人之间蔓延。
约莫时间差不多了,武松站起身要出去。
晴雯这才敢抬眼看他,猿背蜂腰,爆发力十足的雄性肌肉,在月色下淌着蜜,她被灼伤一般惊叫一声:“哎呀,你穿上衣服啊!”
武松恍然,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如这一刻般失了盘算,竟就这般光着膀子与妙龄女子独处一室。
他忙捡起衣衫,转到床帐后,手忙脚乱地穿了,不住道:“对不住,方才为了骗过那些人……唉,我怎么忘了,实在对不住!”
武松穿好衣服,头也不敢回地走出房间,轻巧地攀上院墙,四下巡视一圈,确认无人监视,才红着脸回来,低声道:“没人了,我送你回去。”
晴雯垂着头,跟在他身后,沿着花园小径而行。
武松虽不熟路径,但耳力惊人,带着她闪避过几波丫鬟、仆役。
进了内院,武松站住脚,低声问跟在后面的人:“你住在哪里?”
晴雯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有些傻眼:“这是哪儿?”
醒来这两天,她只认得路过那条长廊的路,如今却是站在一片陌生的竹林前。
武松不可置信:“你不是这府里的人吗?如何路也认不得?”
晴雯不惯说谎,急道:“我真不认识啊!”
听说大家闺秀中,也有终身未下过绣楼的。
武松自找了个理由,带着她继续前行,他虽受张都监“看重”,内宅也不曾来过,瞎转悠一通,毫无头绪:
“你住的地方长什么样子?”
晴雯拼命回想:“一座三间房的小院,院内有一株嫩柳树,院墙角摆着一盆玉兰花。”
武松望着黑黝黝的层层院落,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在这等着儿!”
他手脚利落,三两下攀上假山顶,极目远望,瞧见附近有座小楼,样式巍峨,便跳下来道:“我带你到那楼上去,望得远些,你也许就找到住处了!”
晴雯正自尴尬,闻言当然依从。
二人乘着月光,一前一后走至楼下,抬头望去,匾额上写着三字:鸳鸯楼!
正是武松故事中诸多人命丧生溅血之地。
“呀!”晴雯不由得惊叫一声,后背一阵瑟瑟冷意。
武松伸指竖在唇前,轻嘘一声,低问道:“何事?”
晴雯迟疑道:“秋风起得凉,有些寒冷。”
武松扯下外衫,递过去道:“权且裹上,找着住处再做道理。”
他胡乱一递,不小心与身边人指尖相触。
霎时,晴雯从面颊红至耳根,欲待推拒,武松已经先行上楼,背影巍然,鸳鸯楼也被他趁得小了。
晴雯转身背过去,将衣服披在身上,快步跟上去。
鸳鸯楼上,花木寂然无声,香气幽然满地。
晴雯在楼上走了一圈,终于看到熟悉的楼角,忙指给武松看。
却原来方才走得急了,那座小院因树木掩映,竟被撇在了身后。
两人走过来时小径,路过假山时,忽有两个小厮提着灯笼走过。
武松反身将晴雯推进假山的缝隙中,随后自身也钻了进来,挡在缝隙口。
晴雯贴山石站着,前方男子仅披着件中衣,稀薄布料遮挡不住结实肌肉的蓬勃热意,肆意蒸腾在这难以腾挪之地。
过路小厮脚步琐碎,似有还无,秋虫低鸣,隐隐约约。
扑腾,扑腾!
心跳混着血液奔涌,雷鸣般响彻石下。
似过了一瞬,又似过了好久,耳边传来低沉的男子声音:“走!”
晴雯低头跟着他,踏过婆娑树影,踏过如银月光,踏过碎石落叶,不觉间已至小院门口。
武松道:“到了!”
晴雯拿下肩头外袍,递给他。
默然片刻,武松道:“多谢你传信给我。”
晴雯点点头。
两人各自转身,走向不同的方向。
手指即将搭上门环时,晴雯忍不住道:“你说的那句话,当真算数吗?”
身后传来武松的回答:“哪句话?”
“倘若我说的话为真,你会带我同行”
又是片刻沉默,武松道:“武二说的话,就没有不算数的!”
晴雯回到小院,胡乱应对了小丫鬟的诘问,躺在床上翻覆至东方微明,才朦胧睡了。
次日是中秋节,晴雯一天都在猜测武松究竟会如何查证,是否已就此离去。
傍晚时分,她被引去见了夫人。
夫人抱着一只白猫,站在廊下,指挥丫鬟、小厮来来往往,准备中秋夜宴。
见到晴雯,夫人眼皮不抬,抚着怀中猫儿的下巴绒毛,漫不经心道:“今晚上你准备首好曲儿,到宴席上去唱。”
“宴席上若相公有安排,只管听着,切莫多言。”她想了想,又道,“宴席散后到我房里来,有句要紧的话交待你。”
晴雯一颗心先凉了三分,这武松果然没有信她的话。
评书里,就是因为这叫玉兰的养娘指路,才导致武松闯入后花园遭擒。张都监夫人所谓“要紧的话”八成就是这事儿了。
明月高悬,筵宴齐备。
晴雯抱着琵琶,一步步上了鸳鸯楼,武松果然还在宴席之上,就坐在张都监夫妻下首。
晴雯对琵琶是丝毫不通,她坐在琴凳上,轻拍琵琶丝弦,微启檀口,唱了一曲语句参差的《赏花时》。
“您再休要剑斩黄龙一线差,再休向东老贫穷卖酒家,与俺高眼向云霞,休教人留恨碧桃花。”
曲儿是芳官在怡红院常唱的,词儿是勉强记得的,歌喉是这身体惯用的,清灵婉约,一曲沁人身心。
武松垂着眼眸,身形半日不动,并无欢喜模样。
“好!”张都监拍手称赞,“玉兰今儿个这词选得极为恰当,高眼向云霞,休教留恨碧桃花。”
他举杯向武松:“武都头,为了这两句词,你也要满饮此杯!”
武松不发一言,一饮而尽。
张都监指着晴雯,笑道:“这个女孩儿是我府里第一得意人,不仅歌唱得好,针线女红也是首屈一指,自古美人配英雄,便给武都头做个妻室吧!”
武松抬眼,寒星一般的眼眸里,暗波涌动,起身谢道:“小人不过是个配军,怎敢望相公宅眷为妻?”
张都监笑道:“我说与你,必不负约。武都头,休教留恨碧桃花啊!”
武松看向晴雯,天上明月,壁间烛光交相辉映,美人如玉,眸光盈盈,似有千言万语。
若这一切为真,他就又有了家了。
可惜,可惜!
第157章 月冷杀人夜
武松心下波澜翻涌,面上沉静如水。
他躬身向张都监拜谢,再被劝酒时,亦不抗拒,一连饮了十余杯。
张都监哈哈笑道:“好!这才是你武都头平日模样!刚那般不苟言笑,还以为是换了个人呐!”
武松轻笑道:“小人今日身体不适,扰了相公雅兴。”
说罢,他起身告辞。
张都监只当他喝醉了,也不挽留。
武松回到居住小院,月光白花花洒了一地,树影墨漆漆地缩在墙角。
他从房内拿出哨棒,旋风般舞了一个时辰,仍觉难解心中郁气。
昨夜得了晴雯的提醒,武松一早就告了假,去快活林找到施恩,向他探听张都监为人。
施恩迟疑道:“这张都监是我父亲的上司,听说他与张团练因同姓结拜作兄弟,而那蒋门神正是张团练带来的心腹人。”
武松面色一冷,既有这层关系,那位晴雯小姐说的话,有七分可作真了。
施恩忖度他心思,解释道:“这张都监虽与张团练最好,但我在快活林这些时日都甚太平,多半他们是当真爱兄长的才华,要舍蒋门神而重用兄长呢?”
武松不再多说,只嘱咐施恩小心在意,缓缓回了张都监府上。
中秋宴上,他心潮起伏,肚腹中翻涌着一种呕不出来的痛苦。
武松并没有很大的野心,他在乎的唯有家人与尊重。
在阳谷县做步兵都头,与哥哥相伴生活,几乎是他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可恨那**毁了一切。
离开阳谷县后,在张都监府上这些日子,仿佛初到阳谷县那段时光又开始若隐若现了。
一点点弥平失去哥哥的痛苦,得到一份受人尊重的差事,娶一房妻室
可惜,可惜!
哨棒戳、劈、扫、砍,终于在台阶上撞个粉碎,武松心绪依然难平。
晴雯小姐告诉他,今夜就是阴谋实施的日子。
他不会走,他倒要看看,这撮鸟人究竟要如何构陷他?!
武松丢下哨棒碎片,回房躺下,闭目养神,静待事态发展。
约莫三更时分,后堂里突然一片声响起:“有贼,抓贼啊!”
武松坐起身,一件件穿了衣服,将金银细软收拾做个小包裹系在腰上,拣了一柄小尖刀揣在怀里。
后堂的呼喊声更大了:“有没有人,快来抓贼啊!”
武松慢慢走出耳房,环视一眼生活多日的地方,一步一步走向后堂。
长廊下,站着熟悉的人。
晴雯眸带晶莹,焦急中带着埋怨:“你往哪里去?难道我昨日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武松缓缓道:“我去瞧瞧那个贼,到底是怎么个章法!”
“那就是针对你的套,不走便罢了,哪还能主动送上门去啊?”晴雯跺脚,推他道,“快走吧!他们让我来这里,就是要指点你去后花园入套呢!”
她的一双纤纤玉手,推在武松胸膛上,几乎感受不出多少力度。
后堂的抓贼声喊得更响了。
武松岿然不动:“我若离了这里,从此就是人人不齿的逃犯了。”
晴雯收回手,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是个行得天下的男子汉,哪里去不得?”
“那你呢?”武松低头,认真地看着眼前这纤弱的小女子,“我若流浪天涯,就无法带你同行了。”
晴雯笑了:“我有手有脚,只要你不嫌麻烦,愿意带着我,我也天下去得。”
武松也笑了,寒星一般的眸子渐渐晕上暖意:“好!你等着我,不出十日,我必回来接你!”
他大踏步走向后花园,翻身上墙。
花园内,静悄悄的好似没有一个人。
武松脱下外袍,随手拔了一颗小树裹了,从墙头抛下去。
“来了!”
立时从墙根下涌出七八个军汉,拿着绳索朴刀,团团围将上去,将那裹着武松衣袍的小树按在当中。
墙下有人低声道:“拿到这贼配军了,快去禀报都监相公!”
月光下,武松看得分明,正是平日里与他一起跟随张都监的那一众亲随。
再无怀疑,哈!
武松扬声大笑,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翻过院墙,不见了。
远远听到那起人在混叫:“走了武松了,快去禀报都监相公!”
武松一口气冲出孟州,心下越想越气,平白被这鸟都监耍弄这些日子,将来传扬出去,岂不受天下好汉耻笑?
他在附近村镇住了几日,使钱让村头铁匠打了两柄好腰刀,别在腰里,用巾帻裹了头面,趁人多混进城里来。
远远见一群人聚在城墙下,武松将头低了,凑在人群中听时,竟是追捕他的海捕文书。
听得那张都监将偷盗罪名按在自己头上,武松愈发怒火万丈,当时若吃他拿了,不知还要受何磋磨!
正咬牙间,他忽被一人拉住臂膊,叫道:“张大哥,你却如何在这里?”
武松悚然回头,却是施恩,头上裹着药布,胳膊吊在脖子上,鼻青眼肿,好生狼狈。
施恩拉着他一路行进巷子中,推开一扇小门,将武松拖进去,跌足道:“兄长,那张都监如今在满城撒了罗网,你好容易得了自由,如何反回到这牢笼中?”
武松不答话,反问道:“数日不见,你怎么这般形状?”
施恩叹道:“三日前,那蒋门神纠结了一伙军汉,将我自快活林赶了出来,好一番毒打,又夺了我的家什财物。我本待带人找他拼命,被老父亲死命劝住,只得在家养伤。”
“我听得张都监满城搜捕兄长,担心兄长莽撞,便在城门口布置了人手,得知兄长露面,就忙赶了去。”
说罢,他从门后拿出一个收拾好的包裹,递于武松道:“我的人既已看到兄长,那张都监八成也注意到了。兄长,这里面是我备下的银两衣物,请兄长拿了速速离开孟州吧!”
武松推开包裹,咬牙道:“正要让这撮贼鸟看见,聚那张团练、蒋门神等人一处商议。”
他抽出腰刀,铮然作响:“一发收拾了,方消我心头之气。”
施恩见他这般坚定,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
武松道:“白日不好动手,劳烦兄弟帮我找个住处藏身,再让人打探那些人行藏,天黑后我一发替你除了这些祸患。”
他手持钢刀,顶天立地站在原地,豪气纵横,语气铿锵。
施恩心下激起热血,拍掌道:“也罢,左右今后在孟州要受他们辖制,便这般办。”
他指着身后小院道:“这里是我一处私宅,已备下肥鹅嫩鸡,兄长权且在此吃喝休息,我这便使人去那张都监府上打探。”
武松道:“肉便罢了,酒先取些好的来!”
施恩笑道:“这个自然!”
送施恩走后,武松吃了两只肥鹅,喝了十八碗好酒,上床闭眼睡到天黑。
施恩回来道:“张都监、张团练并那蒋门神在鸳鸯楼上喝酒,一天都未出门!”
武松与施恩计议妥当,将包裹细软寄存他处,独自挎了腰刀,趁黑摸到张都监府后花园墙下,从马院跳了进去,将角门门闩去了,虚掩着留了门。
他一路摸到鸳鸯楼下,在厨下望见两个丫鬟煮汤烫酒,絮叨叨地埋怨。
武松从黑影里摸过去,本待将两个小丫头尽皆杀死,以防漏了风声,提起刀时,忽想到晴雯含笑模样,一时心下软了,调转刀柄砸在两人后脑上。
两个丫鬟一声不吭地趴地倒了。
武松恐她二人中途醒转,便扯下二人衣带牢牢地困在墙角,又扯下衣襟塞了嘴巴,灭了厨下灯火。
出得厅堂,他远远瞧见有四个军汉守在胡梯口,皆拿着兵刃,显然张都监一伙人皆已有了防备。
武松伏在墙角,伏虎般等了半晌。
直到其中一个军汉打个哈欠,扶着腰走向茅房,武松脱去外衫,拎起刀,猫一般追踪过去。
待那军汉将手中朴刀靠在墙边,解了裤带,武松猛然窜起,一手捂住他口鼻,一手腰刀在他喉上一勒。
那军汉喉头嗬嗬有声,血液冲起丈余高,将整个茅房都浇了个透湿。
武松将脸上血迹抹了,扯下那军汉衣服,裹在自己身上,捡起朴刀,提着走出茅房,远远地向余下三个军汉招手。
三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个嘟嘟哝哝过来。
武松闪在墙后,待那军汉过来,飞起一刀,将他头切下。
其余两个军汉听到声响,奔过来看视究竟,被武松一刀一个,也尽搠死在地上。
武松将四具尸身皆藏在茅厕里,用尸身上干净衣裳将自己头脸擦拭干净,回到墙角,穿上自己外衫,碎步踅摸到鸳鸯楼下。
他从胡梯摸上楼去,此时半空中挂了一丝弦月,微弱月光冷冷打在扶手上,全不似那日与晴雯来时的模样。
楼上,只听蒋门神道:“那武松入了城就消失踪影,必是有人与他接应,多半就是那施恩。”
第158章 做个强盗婆子
张团练道:“等我们杀了武松,再慢慢寻个由头,将施家父子也消磨了。”
张都监道:“这武松进了孟州城,必来戕害我等,哼!只恨当初手慢了些,没拿下这厮。”
蒋门神道:“他若在城中,必与那施恩勾结,我已派了人手,日夜守在施家门前,只要那姓武的露头,便瞬间结果了他性命。”
武松听得火冒千丈,推门跳将进去,一刀搠在蒋门神后心。
张团练“啊呀”一声跳起,要去拿椅后大刀,早被武松一腰刀砍了下来,从肩头到胸膛劈下半截。
腰刀卡进肋骨,一时抽取不出。
张都监是个文官,见这煞星如此凶猛,早已惊得呆了。
武松弃了腰刀,从蒋门神后背拔了朴刀,一刀斩下张都监头来。
回身见那蒋门神仍在地上挣动,武松抢上前去,将他头颅砍下,然后就他尸身上扯下衣襟,抹了脸上血迹。
武松连杀三人,见墙角堆着数坛美酒,便大步上前,举起酒坛砸在地上,将酒水洒得满楼。
他从墙上扯下一盏灯笼,提着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将灯笼仍在酒滩里。
不一时,火焰沿着酒水蔓延开来,熊熊而起。
武松快步下了胡梯,将那两个丫鬟提出门去,丢在路上,直奔晴雯住的小院而去。
鸳鸯楼火起,府上瞬间乱作一团。
武松遮了面,假作救火的下人,一边呼喊:“失了火,我去提水来!”
一边大踏步逆着众人,奔进内院来。
行至一处木芙蓉下,迎面奔来一人,武松看得分明,花容月貌,身段婀娜,正是晴雯。
他伸手一扯,就将晴雯拉到芙蓉花树后。
晴雯嗅得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骇然之中正要惊叫。
武松扯下遮面的衣襟,现出俊伟面貌来。
晴雯大喜:“你不是已走了吗?如何却在这里?我听说鸳鸯楼起火,还在想是不是你……”
武松笑道:“我是何等样人,岂能平白受这起鸟人折辱?”
他迟疑片刻,又道:“再说,我已许诺了要带你同行,绝不能失信。”
晴雯顾不得羞涩,上上下下细细看了他没有受伤,拉他手臂道:“既如此,咱们快走吧!”
武松顿住脚,沉声道:“你若就此跟我走了,以后只怕再不能回头。”
“这样腌臜地方,有何好留恋的!”晴雯脚下不停,“快走,快走!”
武松放下心来,带她径直奔向马院。
那角门仍虚掩着,看守的马槽早被火光吸引得去了鸳鸯楼。
武松带着晴雯出了张都监府上,此时天还未亮,城门未开。
施恩一手吊着胳膊,一手拿着包裹,候在城墙下,见武松引了一人来,大吃一惊。
武松对晴雯道:“此人是我生死弟兄,必能将你安排个妥当去处。”
晴雯急道:“你说过带我同行,如何在此失信?”
武松侧过头,不看她双眼,低声道:“我杀了这许多人,这一去就是亡命天涯,你跟着我没有好处。”
晴雯站定在他面前,不闪不避道:“你嫌我会拖累你?”
“不是!”武松摇头,“我是怕你会受苦。”
晴雯面红过耳,低声道:“我能做针线赚花用,吃得也不多,只要心底畅快,并不怕吃苦。”
武松霍然抬眼,本已彻底死去的心渐渐活泛过来,一双虎目盈上泪光:“你当真不悔?”
晴雯毫不迟疑:“不悔!”
两人双眸相视,一起笑出声来。
施恩上前拱手道:“恭喜兄长得遇红粉知己,若是其他时候,小弟必要好好替兄长打点操办,此时却不甚方便。”
武松回过神来,道:“是,我们须得趁早出城,省得吃他们拿了。”
三人走至一处女墙下,武松先将晴雯托上壕堑,然后回身与施恩告别,拴了包裹,拄着朴刀跳上墙去。
城墙下是护城壕沟,此时不过八月天气,沟里积着臭水,底下淤泥乌黑。
武松将包裹拿下来,交给晴雯道:“你拿着这个,待我下去接着你!”
说罢,翻身跳下城墙,水花溅得全身又湿又臭,他忍不住就秋风里打个寒战,心道:这个腌臜地方,绝不能让她沾上一点儿。
他脱下湿淋淋的外衫,稳稳扎个马步,张开双手,向上唤道:“下来吧!”
这城墙足有丈余高,晴雯吸一口气,闭眼就跳,安稳地落在一双臂弯里。
武松换一换手,一手揽着她后背,一手抄住她膝弯,高高举起,淌着水向对岸而行。
晴雯忙道:“放我下来,我能走。”
“这水不干净,仔细脏了你的绣鞋。”武松唇角挂着笑意,将她向上掂了一掂,朗声笑道,“再有十个你,我也抱得动!”
晴雯面颊通红,唇角却忍不住弯了弯,见他满脸的水珠,便伸袖子替他擦拭。
两人走过壕沟,武松将晴雯放下来,弯腰笑道:“来,我背着你走!”
晴雯拎着包裹,当先走在前面,回眸笑道:“待我走不动时,再劳烦你吧!”
她走得七、八步,被武松三、四步赶上,一弯腰抄起来,抱孩子般捧在手中,大笑道:“瞧,我有的是力气!”
晴雯坐在他臂弯里,只觉得这双手臂既温热又强硬,牢牢把着她的腰臀,羞得垂了长睫,面颊通红,不敢抬头看他。
武松心下高兴,忽双手一扬,将她颠在半空,又展开手臂接住。
晴雯惊慌之下,慌忙不迭地抱住他的头颈,身子倚在他的肩头。
武松本是玩闹,却不妨软玉温香抱个满怀,怀中人粉颊娇艳,一双玉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身子酥软处贴上他的脸,一触即离。
他瞬间也惊慌了起来,轻飘飘的身子忽变得热乎乎、沉甸甸的,双臂几乎把持不住。
晴雯已松开手臂,仅扶着他一点儿肩头,身子坐得直直的,低声道:“放我下来吧,我能走,真的。”
武松不再坚持,放下她,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晴雯轻咳一声,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武松道:“我现在犯了死罪,只得找个山头入伙做强盗。”
晴雯脱口道:“上梁山?”
武松虽惊讶于她知道梁山,还是老老实实道:“梁山太远,还是先在这附近找个落脚处,再慢慢从长计议吧!”
晴雯点头。
说话间,他们走进了一座树林,深深浅浅的枯黄树叶铺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簌簌作响。
晴雯是个生长在楼阁里的女儿,从未见过这般奇景,提着裙子,一路踩过去,遇到厚实叶层,还要上去跳一跳。
武松跟在后面,含笑看着。
晴雯回头笑道:“若我以前的小姐妹,听说我会去做个强盗婆子,只怕要吓死呢!”
“强盗婆子”四字一出口,两人都忍不住红了脸,齐齐想到了方才武松说的“做强盗”。
晴雯羞不可抑,心神恍惚之下,她一脚踩进坑里,脚踝瞬间剧痛,不由得痛呼起来。
武松忙赶上来,将她扶抱到一处凸起的树根上:“可是扭了脚?”
晴雯痛得眼泪汪汪,点头道:“嗯,脚踝处很痛。”
武松俯下身子,解了她的鞋袜,露出白生生的一只小脚来,脚趾粉嫩如贝,脚弓纤巧柔软,至脚踝处陡然肿胀起来,着实可怜。
他试探着轻轻一碰,那小脚便痛得一缩,一颗晶莹的泪滴落在他粗糙手背上。
武松抬头,见晴雯面颊上已挂了泪,仍咬着牙强撑道:“我没事儿,你只管矫治!”
武松一狠心,握住她脚掌,卡巴一声将脚踝正回原位。
“啊!”晴雯一声痛叫,又抱住了他的头颈。
武松一手揽起她,沿路找到些草药,嚼碎了涂在她脚踝处,口中安抚道:“嘘,嘘,好了,不痛了。”
单手捧起她的脚,轻轻吹着。
晴雯忍过这一阵钻心疼痛,低头见自己紧紧贴着武松身体,光脚丫一荡一荡地握在他手掌中,羞得哭都不好哭了。
这下,她彻彻底底要做他的人了。
虽然跟着他跑出来时,心下隐约已有了这个自觉,此刻被他握着脚,才第一次真正有了真实感。
抱着她的这个粗汉子,以后就是她晴雯的命运了。
想明白这一点,晴雯就不再松手,轻扶着他的肩头,半依靠在了他的怀里。
树林尽头有间小小古庙,地面积着厚灰,香火甚是稀落。
武松抱着晴雯转个身,没找到干净地方,便就地坐下,在旁边抹出一片干净地方,从包裹里抽出干净衣服铺上,小心翼翼将晴雯放下。
前世在怡红院时,众人推崇的温柔公子贾宝玉也做不到这般妥帖。
晴雯羞答答坐了,心下柔软一片。
武松起身道:“此地应该安全了,你眯眼歇一会儿,我出去净一净身子,换件衣裳。”
他方才淌过护城河时,沾了一身的臭水,此时扎着手站着,面上现出三分无措来。
不像刚犯了杀戒的天上太岁,只是个情窦初开的人间少年郎。
晴雯抬眼看他,一时有些痴了。
第159章 武家娘子
晴雯斜倚在小庙内,刚朦朦胧胧睡着,忽被人一把按住,绳索随即勒上她的肩背。
她惊叫一声,张开眼看时,见是四个陌生男女,手拿挠钩、套索,将她团团围了起来。
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女人,弯腰将她的脸抬起来,看了又看道:“这么好看的小脸蛋,做肉馅太可惜了些,不如卖到行院里去划算。”
站在她身后的汉子道:“谁耐烦跑一趟城里?肉质细嫩,剁碎了做羊肉包子也好。”
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般可怕的言语,晴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脑中灵光一闪,想得明白,大骇大叫起来:“大哥!武大哥救我!”
四个男女齐道:“她还有同伴呢,快捂住她嘴巴!”
那胖女人立时按住晴雯手脚,掐住了她的喉咙,身上油腻酸臭气息熏得她几欲作呕。
正挣扎间,庙门霍然洞开,站在门口的男人扑地倒了,身后现出天神一般的武松来。
身躯高大,湿漉漉散着头发,赤条条光着膀子,武松抡起醋钵大的拳头,暴雷似地大喝一声:“放开她!!!”
晴雯身上的胖女人惊呆了。
武松一脚一个踢翻了两个拦路的,伸手就将那胖女人提了起来,甩手扔到门外。
那女人摔得半日起不得身,杀猪般嚎叫起来。
武松抱起晴雯,手指用力,扯断她身上绳索,抓起腰刀,反身就要杀了那些鸟男女。
晴雯忙拉住他道:“算了,我没有伤着,咱们快走吧!”
武松眼神冷狠,被她一拉,瞬间温柔下来,点一点头,单手抱起她的细腰,一手拿了包裹、腰刀,快步出了小庙,向东而行。
行不出半里,一群人闻声赶来,呼呼喝喝地叫嚷。
晴雯慌道:“他们若捉我们见官,可怎么办?”
武松将她换到背上,用衣袍紧紧裹了,沉声道:“闭上眼睛,不要看,不要听!”
“铮”的一声,他拔出了腰刀。
晴雯伏在他肌肉结实的背上,捂住了耳朵。
并没有打斗起来。
领头追来的是一对男女,那妇人远远认出武松,叫道:“前方莫不是我叔叔武都头?”
晴雯睁开眼,见这妇人生得好凶恶模样,提着寒光闪闪一把剔骨刀,忙又低了头,面颊紧紧贴在武松背上。
武松却认得是张青、孙二娘夫妇,大喜道:“哥哥,嫂嫂,正是武松!”
三人寒暄两句,孙二娘眼尖,就着微昏的晨光看见了武松背上的人,笑道:“这小娘子哪里来的?”
武松忙放下晴雯,扶着她手臂,防止扭伤的脚挨地,介绍道:“这是……”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她的身份。
晴雯福身行礼,含羞道:“小女子晴雯,拜见大哥,大嫂!”
武松红了面庞,手指不由得扶得她更紧。
张青、孙二娘皆是大喜,热情地邀请两人到家里去,那方才被武松打翻的四个男女都围上来赔罪。
想到这些人方才说的剁成肉馅,晴雯心下还是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就要往武松身后躲。
孙二娘眼尖,忙喝退那四人,笑道:“这四个是我店里的火家,做事不仔细,冲撞了妹妹,勿怪,勿怪!”
晴雯恍然想起原来这孙二娘是卖人肉包子的,她勉强笑了笑,手指依然抓着武松光裸的手臂不放。
武松从包袱里扯了一件外衫穿了,弯下身子将晴雯又背了起来。
伏在武松宽阔的后背上,触及他火热的躯体,晴雯才觉出几分安心。
众人行至半路,孙二娘忽一扯张青,低声道:“我伴着兄弟慢慢走,你快些回去将家里那些吓人的家伙物事收一收,兄弟好容易带了娇滴滴的人儿来,别把人家吓跑了。”
张青心领神会,忙不迭地大步走了。
待众人回到酒店,张青已经领着众伙计收拾出干干净净一间客房来,武松将晴雯背了进去,孙二娘送来簇新的被褥、洗漱物事。
待安置好晴雯,孙二娘向武松使了个眼色出来,问道:“这小娘子你从哪儿捡来的?”
武松简单说了张都监陷害、晴雯仗义相助一事。
孙二娘唏嘘道:“看着娇娇弱弱,却是位女中豪杰,这样的好女子兄弟可切莫辜负了。”
武松嘿嘿一笑:“我定好好待她!”
孙二娘点头:“可惜你有官司在身,否则我和你哥哥定当要好好操办一场。”
武松道:“她不是虚荣肤浅的人,无须这些虚礼。”
孙二娘翻个白眼,道:“到底是女儿家,可不能这么稀里糊涂、无名无份地跟着你。”
武松一时怔住。
“瞧你这样粗疏,多委屈人家女孩子啊!”孙二娘摆摆手:“罢了,还是嫂子我多替你操心吧。”
她转身了厨房,洗干净手脸,捡一副干净灶头,亲自做了四个小菜,熬了雪白喷香的鸡丝粥,送到晴雯房里。
此时天已大亮,日光洋洒洒落了满屋。
晴雯脚踝好了些,但还走不得路,正斜倚着床头小憩,见孙二娘进来,忙要起身下地相迎。
孙二娘放下托盘,推着她坐下,拉过小几摆上饭菜,塞了筷子在她手里,笑道:“不用这般客气,我们把武叔叔看作亲兄弟,你也只管将我们当作一家人。”
奔波了一夜,晴雯腹中也饥饿得很,可想到这里是人肉包子店,满桌热腾腾的饭菜瞬间不香了。
孙二娘另拿了一双筷子,替她将肉才拨开,笑道:“这是鸡肉,嫂子我刚在后院宰的,喏,你瞧鸡毛还堆在树下呢!”
晴雯笑了笑,在她热情催促下,拣起一块吃了,果然是鸡肉。
孙二娘拖着腮儿,笑容满面地坐在对面,试探道:“二叔在孟州惹下这么大官司,只怕此地也不宜久留,不如妹子留下给我做个亲妹妹,我们定当好好照顾你。”
晴雯手中竹筷一顿,垂了头道:“这话,是他托嫂子来说的?”
孙二娘忙摇手道:“当然不是,是嫂子我瞎操心罢了。”
晴雯放下筷子,面红过耳,语气却郑重:“除非他亲口来说,否则休想丢掉我。”
“好!”孙二娘拍手道,“你既有这个决心,嫂子便替你做这个主!”
她站起身道:“你若不嫌简陋,我这就让你哥哥去置办香烛喜被,今夜就替你们做主成亲如何?”
晴雯面颊涨得通红,低声道:“我是个孤身在世的苦命人,但凭兄嫂做主!”
孙二娘替武松说成这件大事,喜滋滋地掩了房门出来,一径去找武松。
张青正陪着武松在厅堂里喝酒,见孙二娘满面红光地出来,奇道:“你捡了大元宝了?”
“比捡了大元宝还欢喜呢!”孙二娘拣条板凳坐下,向武松道:“给叔叔贺喜了!”
武松疑惑道:“我有贺喜?”
孙二娘眉飞色舞道:“人家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叔叔今夜可要小登科了,岂不是大喜吗?”
“什么?”武松跳起身来,欢喜得有些不敢相信,“她答应了?”
孙二娘竖起大拇指,道:“这小娘子当真了不得,既不要彩礼,也不在乎三媒六礼,认准了就是认准了,叔叔果然好眼光!”
武松搓着手掌,一迭声道:“这,这也太委屈了她。”
“知道委屈,就对人家好些!”孙二娘拍拍武松,转身又吩咐丈夫:
“趁搜捕叔叔的官兵还未追过来,你快去镇上买些灯烛喜被,咱今夜就办喜事!”
张青也甚是欢喜,忙忙地带了五六个伙计,赶着进城去了。
孙二娘进了自己房间,打开嫁妆箱子,取出一对玉手镯,出来交给武松:“这个拿去送给新娘子,权且做个聘礼吧!”
武松眼含热泪,翻身跪倒,向孙二娘深深拜下去。
孙二娘扶住他,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许这般没出息,若当真感激我们,明日带着新娘子来敬杯茶也就是了。”
武松将一双镯子揣在怀里,进了晴雯房里。
晴雯也正恍如梦中,就这般将自己许给一个刚认识数日的男人,从此踏进一个从未到过的世界
见武松进来,她“哎哟”一声捂住了脸:“你没见到嫂子吗?”
武松奇道:“当然见过了,嫂子让我”
“今日我们不能见面的!”晴雯伸手推他,“快出去!”
武松恍然,新婚当天,新人是不能见面的。
他忙拿出那对镯子,摩挲到晴雯的手指,要替她套在腕上:“这个,是我的聘礼!”
掌中手指纤细柔软,武松不敢使劲儿拉拽,慌乱中险些将镯子跌在地上,幸而晴雯眼疾手快接住了。
她给自己套上镯子,用余光看时,见那高大的汉子郑重其事地面向着墙壁,不敢多向她看一眼,不由得笑出声来。
今夜,他们就将是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了。
从此,她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子,而是武家娘子。
第160章 从此不再孤单一人
武松走后,晴雯悄悄找到孙二娘,低声问道:“嫂子,咱们这里可方便洗澡吗?”
孙二娘笑道:“妹子既然开了口,不方便也得方便!我这就让你大哥去现箍个浴桶去!”
晴雯忙道:“随意弄些热水,擦一擦就好了。”
她俏脸通红:“昨夜跑得急,身上有些汗意……”
“明白!”孙二娘止住她,笑道,“新婚之夜,可不得香喷喷、干净净,嫂子省得。”
她当下就出去找张青,迎面撞上武松。
听说是晴雯要洗浴,武松一把拎起斧子:“需要什么木料?我这就去砍去!”
张青道:“桐木最好,我与你同去!”
晴雯坐在窗边,见他们这般重视,心下又暖又酸。
前世,她止有个多浑虫表哥一个亲人,多方哀求才让赖嬷嬷收买来团聚,在贾家做厨子赚嚼裹。
后来,她被王夫人撵出去,病在床上,想要喝一口水,这多浑虫表哥都只是充耳不闻,并不念她当年助他进贾府的情。
如今,她晴雯不过是说一声要洗澡,便有哥嫂、未来的丈夫跑去替她现砍树张罗。
她再不是无依无靠,任人欺凌的孤女了。
张青手巧,用一下午时间做了新浴桶,孙二娘让人烧了热水,引着晴雯去一间小屋洗澡,又趁机收拾了新房。
喜烛,鸳鸯被褥,红纱床账,双喜字窗花一一布置起来,原本的普通客房立即变得温馨喜气。
孙二娘从衣柜里翻出凤冠霞帔、鸳鸯喜帕,这还是当年她与张青成亲,她父亲专程剪径一支新婚队伍,现抢来的。
她捧着这一套衣物去晴雯洗澡的房间,远远瞧见武松守在门外,便笑道:“这里有我守着呢,你大哥给你买了新衣衫,你去找他好好梳洗打扮一番!”
武松赧然一笑,道:“我在这儿陪着她。”
孙二娘走进屋内,掩上房门。
正巧晴雯洗好了,热气蒸腾中站了起来,乌黑浓密的湿发缠绕在细白莹润的身躯上,愈发显得凹凸有致。
孙二娘咋舌道:“好一朵出水芙蓉,武二叔当真好福气啊!”
晴雯羞得又坐回水里。
“新娘子面皮真薄!”孙二娘笑一声,放下嫁衣,走至门外,见武松还挺拔地站着,面色却更红了。
显然方才的话他也听见了,孙二娘竖起大拇指,低声道:“我们在这十字坡,也算是阅人无数,这样齐整的美人,真天下少见!”
“新郎官,你今晚可是有福了!”
武松脸更红了。
守着晴雯洗完澡,武松去唤了孙二娘来,请她陪着新娘子。
他走到后院,拿出中午在山上专寻的一块木材,亲自雕刻成一块木牌,书写上一行字。
黄昏时分,武松点了香案,郑重其事地摆出他的成果,哥哥武大郎的灵位。
武松掀起新换上的长袍,在灵牌前跪下,含泪道:“大哥,武二要成亲了,可惜你不能看见!”
说罢,泪流满面。
张青默默站在门口,待他收拾好心情,才进来扶他起来,陪着站在堂下。
不一会儿,孙二娘扶着新娘子款款进来。
武松请张青、孙二娘坐在高位上,携新娘拜了天地,拜了武大郎牌位,谢了张青夫妇。
新房内,红烛高照,武松缓缓掀开盖头。
新娘子面若芙蓉,一双水汪汪的含情双眸里,带着羞怯喜悦。
武松轻抚她粉嫩面颊,低声道:“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晴雯摇头:“只要你真心待我,便没什么委屈。”
武松一把揽她入怀,紧紧搂在自己胸口。
月冷天高,从此你我都不再是孤身一人。
一群好事的伙计躲在新房墙根外听洞房,半晌过去,只听到房内柔声细语,说不完的贴心话。
一个心急些的等得不耐烦了,忍不住抱怨道:“还以为打虎英雄多勇猛呢,这么半天也没拿下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就是!”立时有人附和,“赤手空拳打老虎的人,怎么不得把新娘子往死里疼死里爱……”
“哎哟!哎哟,老板娘饶命啊!”
孙二娘一手揪住一只耳朵,一条条将这群听墙根的丢了出去。
她拍拍手,大声道:“方圆三里我都清场了,叔叔婶婶只管放心折腾!”
新房内,晴雯早就羞得不敢抬头,拼命往武松怀里钻。
武松本是一脉柔情,被怀里的人拱得起了火,手臂一揽将人举了起来。
身边人呼吸蓦然粗重起来,晴雯心底一个激灵,已被那钢铁般的手臂揽腰举了起来,然后端端正正地摆在床上。
三拳打得死老虎的硬汉,舒展了手臂,规规整整跪坐在对面,红着一张俊脸,青涩地提出建议:“娘子,咱们安寝了吧?”
晴雯“噗嗤”一声笑出来,因强大体型差生出的那点儿畏惧,彻底消散了。
她耳尖红红,眼睫颤颤:“咱们都成亲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呗!”
然后被猛虎下山般扑在了床上,铺天盖地被裹挟进怀里。
一夜灯烛摇曳。
一大早,张青夫妇端坐堂中,半晌只等来了武松一人。
孙二娘轻推丈夫,低笑道:“新娘子昨夜想是累着了,咱们只喝得到一杯茶了呢。”
武松给兄嫂敬了茶,避开哥哥,低声求恳孙二娘:“嫂子,劳烦你让人再烧些热水来吧!”
昨夜是准备了热水的,谁知直到后半夜也没人来取用,负责烧水的伙计熬不住,已去睡回笼觉了。
孙二娘惊讶不已:“你们不会胡闹到这会儿吧?”
武松红了一张俊脸,实诚地点头。
孙二娘暗暗叹息:他是能打死老虎的铁打身子,这新娘子不知如何禁受得起。
武松端着盛满热水的浴桶,用脚勾开房门,小心翼翼地放在屋内。
新娘子趴在床上,鸳鸯喜被从右肩头斜搭至左胸下,露出雪白的一段臂膀,整个人早已酥软成了一滩水。
武松湿了棉巾,小心翼翼地替她全身擦拭过,想是累得狠了,晴雯眼眸未睁,仅在鼻间轻哼一声,喃喃道:“哥哥,饶了我吧!”
武松叫声“惭愧”,从柜中扯出一条簇新棉被,换下那条被蹂躏成一团的鸳鸯喜被,在新娘子面颊上轻吻一下,悄悄退了出去。
孙二娘等在门外,见他拿着脏衣脏被出来,顺手接过去道:“交给我来打理吧!”
见武松俊朗眉眼间满是羞臊,她忍不住再调侃一句:“叔叔,来日方长,可不敢这般一次就将人折腾怕了呀!”
武松囧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逗你呢!”孙二娘轻推武松一下:“还不快去好好陪着人家,你们这新婚夜还没完呢!”
武松满面通红,求饶般地一拱手,回到房里,重新脱得赤条条地,将妻子揽回怀里。
晴雯睡得香沉,鼻息都未变化一下,软绵绵趴在丈夫胸肌上。
武松抱着怀里香软的人儿,英挺的鼻尖埋进乌云般的秀发里,空荡许久的心再次被填充得满满当当。
两人甜蜜蜜地拥在一起,酣睡一觉,醒来时已是黄昏。
晴雯眼睫微微睁开,奇道:“感觉睡了好久,怎么天还没亮呢!”
武松笑道:“不是天未亮,而是又要黑了呢!”
晴雯“哎哟”一声坐起来,腰腹间酸中带着微痛,平日白生生的身子,这会儿几乎找不出一块完整的清净地儿,不由又羞又急道:“你,你!”
却“你”不出个所以然。
“我怎么了?”武松坐起身,扯过被子将她裹起来,笑道:“先别管我了,你怎么样?饿不饿,身上还痛不痛,想不想如厕?”
被他这一提醒,晴雯才觉出自己的窘境,忙着要站起身来,腰一软又跌回武松身上。
武松搂住她,郑重道:“对不住,不知道女孩儿这般娇嫩,下次我会轻一些。”
晴雯软软地推他,抗议:“我才不娇嫩!”
夫妻俩依偎着厮磨一会儿,武松扶着晴雯起了身,孙二娘已让人准备清淡的饭菜。
两人一觉睡过了白天,吃了饭愈发精神百倍。
今夜无月,漫天星子缀满夜空,仿佛黑色锦缎上的无数宝石。
晴雯坐在石凳上,仰头看着星斗,道:“以前有这般好天气时,宝玉就会让我们准备果点美酒,请林姑娘等人一起来看星星。”
武松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宝玉是谁?”
宝玉?
晴雯阖眸微笑:“是我之前的主子,也勉强算得一个朋友。”
刚喝下去的三碗酒,似乎有些微微冒酸气,武松站起身道:“在院子里看星星有什么有趣?来,为夫带你到房顶上去,才能看得畅快,看得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