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也许,在一千六百年之后,我就爱着你
宝钗懂得诸葛亮,所以什么也没说。
众人都看她,张飞嘿嘿笑道:“此行非军师莫属,黄先生一定也赞成,毕竟当年在新野向咱们举荐军师的那位薛先生,其实就是黄先生呐!”
未成婚时,宝钗曾女扮男装,假名薛蟠,向张飞提起过卧龙先生。
如今她再以男装示人,张飞疑惑半晌,终于想了起来。
赵云轻咳一声,扯了扯张飞的衣服。
“黄先生”其实是诸葛夫人,唯有那天在刘表院子中出现过的人知道,刘备体贴军师,严禁知情人再向外泄露,就连他最亲的两个兄弟也不知道。
“你扯我做什么?”张飞回头瞪他,“军师才智冠绝天下,咱们都是认可的,即便如今说出来是黄先生推荐,也没什么啊,举贤不避亲嘛,何况是军师这般大才!”
赵云只能无奈摇头。
关羽也道:“请军师早下决断,是联合江东还是请回大哥?如今宛、樊二城只有元直一人坐镇,耽误久了恐怕有失。”
宝钗依然没有抬头,她已经预判到了诸葛亮接下来会有的安排。
果然,诸葛亮沉稳的声音响起:“翼德速回驻守樊城,与宛城互为掎角之势,攻守配合,力争阻住曹军南下之势。”
他转向关羽,继续道:“襄阳就交给云长,此地乃荆襄中心,向北要供应樊、宛二城军需,向南要稳定荆襄诸郡,责任重大啊!”
关羽点头:“某理会得,请军师放心!”
张飞大声道:“有二哥在我背后,樊城必固若金汤,军师只管放心吧!”
兄弟俩相视一眼,放声大笑。
樊城与襄阳隔水相望,自古有言“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便是指襄阳一旦有变,樊城一捅就透。
如今相携守城的是这对亲逾骨肉的兄弟,至少襄樊一线固守半年是没问题的了。
诸葛亮舒了口气,他伸手去摸案桌上的茶水,却触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颤动。
回身看时,坐在他下首的妻子面色苍白,双手紧握,袖底微颤。
顾不得众目睽睽,诸葛亮握住了宝钗的手,安慰妻子心底的不舍与担忧:“黄先生助云长留守襄阳,可否?”
宝钗抽回手,起身抱拳:“谨遵军师之令!”
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她的双眸却仍垂着,不与诸葛亮目光相触。
诸葛亮也转开目光,向关羽道:“云长若遇事不决,须得询问黄先生后再定。”
关羽丹凤眼微眯,已看出端倪,他重枣一般的面色上满是凝重:“某会像敬重军师一般敬重黄先生,军师只管放心!”
说毕,他又加了一句:“某会像守护两位嫂夫人一般,守护军师的家小,军师也请放心!”
诸葛亮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多谢!”
赵云起身,抱拳道:“军师若去江东,云愿带五百甲士随行护卫!”
诸葛亮微微摇头:“曹军势大,南方诸地未尝不会趁机闹事,子龙啊,你辛苦些,巡守南方四郡,定要与云长、翼德相互配合,协力守好荆州。”
“可是”赵云急道,“谁护军师去江东?”
诸葛亮羽扇轻摇:“一书童,一马夫,一架马车足矣!”
赵云又道:“倘若江东起了异心,该当如何?”
诸葛亮环顾众人,道:“诸位守得荆州稳固,江东便不敢妄动!”
关羽、张飞、赵云一起抱拳道:“谨听军师号令,守荆州寸土不失!”
宝钗抬眸,与诸葛亮目光相对。
若这是你的决定,我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助你完成!
议事完毕,众人退去。
宝钗先骑马回家。
江夏被曹军占据,水路不通,陆路难行,诸葛亮一旦处理完手头政事,立时就得出发。
她要回家去,像一个普通妻子般,为他收拾出行行囊。
此时天已正午,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貂蝉、蔡妍、梅鹿、梅四、兰五坐在餐桌前,轮流抱着阿瞻喂食。
阿瞻已经一岁多了,可以吃些软烂的食物,最喜欢加了蛋黄的肉糊糊。
这会儿喂饭的是兰五,一勺跟着一勺,吃得阿瞻的小胖脸儿上沾满肉糊,咧着只有四颗牙的小嘴嘻嘻而笑,还在挥舞着小手呼唤更多。
宝钗与众人打了招呼,将阿瞻抱起来,在他饱满的小脑门上亲了亲。
阿瞻进食被打断,本瘪着小嘴要哭,忽见是被娘亲抱进怀里,又傻乐起来。
泪珠儿在眼眶里转了下,消失了,只剩下手舞足蹈的快乐。
想是怕表达不了自己的快乐,阿瞻嘟起小嘴,吧嗒一声,在宝钗面颊上留下一个肉糊唇印,含糊不清地道:“娘娘,吃饭饭!”
宝钗抱着孩子,柔声道:“阿瞻吃吧,娘亲不饿。”
她将孩子交给蔡妍,低声对梅四交代了一句,转身进了屋里。
梅鹿跟了进来,听说要给先生收拾出门行李,惊道:“先生受命镇守荆州,怎么还要出门呢?”
“别问了!”宝钗翻出诸葛亮的衣衫,一件件铺展开,叠好,“把池墨、池砚都叫来,我有话要交待!”
梅鹿不敢再问,跑出去唤来两个书童。
他们都已是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不太方便进主母的房间,此时听到呼唤而来,都垂手站在门口。
宝钗招手让他们进来,低问道:“这些年让你们跟着赵将军学本事,可有进展?”
池墨不好意思地道:“枪法虽有些小成,但与赵将军比还是差远了!”
池砚也道:“我学的刀法,承蒙关将军最近指点了几下,已有些刀感了呢!”
宝钗叹道:“不需要你们能战场厮杀,先生要去江东,只派你们两个贴身护卫,可敢吗?”
“敢!”池墨、池砚双眼一亮,他们学了这几年本事,终于有施展的时候了,兄弟俩一起摩拳擦掌,“江东鼠辈,不在话下!”
宝钗严肃了神色,斥道:“出门在外,谨言慎行,一切以先生的安全为要,切莫贪玩斗勇,给先生惹事!”
“江东鼠辈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了!”
两童子迅速站直躬身:“是!”
宝钗柔了语气,道:“我把先生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
两个少年人一起挺胸抬头,声音更大:“是!”
他们走出门外,梅四、兰五立时围了上来。
梅四抱臂笑道:“夫人要派你们给先生做护卫?我问你们,杀过人吗?别是鸡都没宰过一只吧!”
池砚不服气地仰头:“难道你杀过?”
话未落,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划过眼前,池砚惊叫一声,翻身避开,大叫道:“你疯了?”
梅四一刀跟着一刀,毫不留情:“我七岁就杀过人了,遇到你这样的生瓜蛋子,一刀砍两个也不是没有过。”
另一边,兰五与池墨也交上了手。
四人呼呼喝喝,跃上院墙,翻到墙外,继续打斗。
貂蝉喂阿瞻吃饭的手一颤,七岁就杀过人的孩子,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
伊籍一直留在西川,宝钗找伊夫人探问了这俩孩子的来历,知道是从北方人贩子手中辗转买来的。
虽不确定,但却极有可能,她斟酌着告诉了貂蝉。
两个孩子越长大,越与貂蝉眉目相似,貂蝉几乎已确定了她们是自己的女儿。
此时隐约窥到她们过去经历,不由得心痛如绞。
蔡妍从她手中接过勺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孩子们还小,以后咱们一起好好爱她们就是了。”
宝钗收拾好行囊,一遍遍地翻着三国故事里诸葛亮舌战群儒那一段,今时不同往日,江东没那么敢对这位荆州的二把手动手,罢?
她心神难定,忽想起此前庞统从西川带回来的一个传言,如今巴蜀之地大都信仰灌江口二郎神与九天圣女。
他们讨论的初衷是要刘备也去祭拜九天圣女,搏得川地民众的好感。
闲谈间透露过那位九天圣女最愿护佑女信众。
宝钗心乱如麻,回过神来时,竟见自己不知何时随时写了一封求平安的书信。
她并非信奉鬼神之人,正要揉掉,瞧见上面祈求诸葛亮平安的语句,又颤抖不舍起来。
也罢,就愚昧一回吧!
宝钗站起身,唤来梅鹿,让整治香案祭品。
她沐浴更衣,在小书房焚上香,虔诚地念祷了,向西跪下,将求平安的祈福信烧给九天圣女。
屋外,蔡妍向貂蝉道:“看来,这次江东之行确是凶险重重,咱们这位妹妹竟然病急乱投医,信起神仙来了!”
黄昏后,诸葛亮派人来请宝钗,让她到城外襄水一会。
月上中梢,一艘游船上,诸葛亮仍然手不释卷,在向主簿交待政务细节。
马车辘辘停在岸边,红衣红袍的女子头戴冪篱,缓步下了车。
大红牡丹团花斗篷,粉蓝牡丹刺绣长裙,仍然是那年求婚时的模样。
梅鹿与梅四,一左一右,护在她身旁。
他的妻,来了。
诸葛亮挥退主簿等人,亲自走到船板上,将宝钗接了上来。
月色如水,江水粼粼,船头上一对璧人并肩而立。
“谢谢你!”诸葛亮揽着妻子,柔声道,“无论何时都这般无条件地相信我,支持我。”
宝钗在他怀里抬头:“其实,并非完全无条件的。”
她轻抚诸葛亮的面颊:“在一千六百年之后,我就听到过你的名字,崇拜你,敬重你,缅怀你,思念你。也许,在一千六百年之后,我就爱着你!”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故,恨不生同时,与君相偕老!”
诸葛亮挑眉:“这么神奇?”
宝钗伸指捂住他的唇:“就是很神奇!你从江东平安回来后,我就一点一滴地讲给你听。”
诸葛亮朗声笑道:“为了这个神奇的故事,我也定要平安回来了。”
他将妻子紧紧抱进怀里:“放心吧!”
诸葛亮轻吻了下妻子的额头,松手,大步转身,跳下船,上马而去。
时间急迫,他须得连夜出发。
船上相聚这一刻钟,只为了说出那两个“放心”,话已尽,是该启程的时候了。
宝钗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痴立许久。
历史已有了许多改变,她对一切都开始不确定起来。
“姐姐!”
船下忽传来一声呼喊。
宝钗先时并未在意,在这个世间,叫她“姐姐”的人虽不多,却也有几个,也许是遇到蔡家的哪个女眷了。
可那嗓音,却又异样的熟悉。
宝钗缓缓转头,看向下方,霎时花容骤变,泪珠儿冲涌而出:“颦儿!”
这不是前世,也不是梦,可船下站着的人,含情目,罥烟眉,弱柳扶风,风姿无双。
不是黛玉又是谁?
第122章 故人重逢
林妹妹身子柔弱,岂能如此久站岸边?
宝钗忙要去找下船扶梯,却见黛玉手指轻摇,以口型道:“不必!”
然后,她纵身一跃,利落地落在了船上,整个船体纹丝不动,仿佛跳上来的不是人,而是一片轻若无物的羽毛。
宝钗心下酸楚,这般轻灵飘逸的身姿,依然如往昔十五、六岁的倾城容貌,林妹妹难道一直以魂体游荡于世?
她当然不会害怕。
跨越一千六百多年的时光,异世犹能见到故人,便是鬼魂又何妨?
她上前一步,含泪去拉黛玉的手,不知鬼魂的身体可能让人类触碰……
她的手指颤颤巍巍,忍不住开始想象穿指而过是的心头痛楚。
手被一把握住,对面柔若无骨的玉手,触手却是温热的。
宝钗不由得又惊又喜,双手握住,不可置信道:“妹妹,你还活着?”
“咦?”黛玉掩唇笑道,“怪不得姐姐眼泪汪汪,原来是当我已经做了鬼呢!”
“我当然还活着!”她笑容满面,眉眼间少了前世的愁思,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带着笑意,是真正被幸福滋润过的模样。
宝钗哽咽:“可当年,妹妹明明已经……”
黛玉微笑道:“姐姐能出现在此时此地,妹妹还活着有何奇怪?”
是了,此一世非彼一时,宝钗含泪笑道:“正是呢,是我太过欢喜,一时糊涂了!”
她既做了黄氏女,成了诸葛夫人,想来林妹妹也有奇遇,依然存活于世。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一时如梦似幻,且悲且喜。
半晌,宝钗回过神来,拉着黛玉进船舱去:“外间风大,妹妹向来身子骨弱,且与我坐在舱内说话吧!”
黛玉但笑不语。
宝钗一边又催促梅鹿:“快去找船家,要一壶热热的茶来。”
梅鹿走到舱口,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回头问道:“小姐,我自幼跟着你,怎么没见过这位小姐?”
宝钗含糊道:“这是我幼年时的一位妹妹,你许是记不得了。”
黛玉大大方方道:“我自幼出家修道,少见世人,这世间只怕唯有姐姐还记得我呢!”
梅鹿“哦”了一声,出门催茶水。
梅四恍然:“小姐是修道之人,怪不得轻功如此了得!”
黛玉淡然笑道:“些许轻身功夫,见笑见笑!”
她手指一搓,变出两枝娇艳欲滴的芙蓉花来,递于梅四:“来得仓促,没带什么见面礼,你与那位小妹妹一人一枝吧!”
梅四举在鼻间轻轻一嗅,欢喜道:“是真的花呢,不想这般秋冬季节,竟能见到夏春之花。”
宝钗向梅四道:“你去外面守着,莫让人靠近。”
梅四捧着花,欢欢喜喜地道了谢,掀帘出去。
舱内二人双手交握,眼眸相对,霎时交换过千言万语。
宝钗含泪道:“颦儿,你这一向还好吗?”
“甚好!”黛玉望着她,唇角带笑,“我如今有师父、师兄,他们都很疼我,也学了一些本领,再不怕受人欺负。”
她回答的简洁,显然是不愿多说的意思,宝钗也不再多问。
她拭去眼泪,由衷赞道:“那就好!你这样的世外仙姝,原就不该受凡尘腌臜气,修道正适合你。”
黛玉歪头笑道:“姐姐嫁给诸葛丞相,也真真适合!”
宝钗回想起方才的离愁别绪,心下更是难过:“如今历史进程错乱,也不知他能否安稳到做丞相的那天?”
黛玉掐指算算日子:“如今还不到赤壁之战的时候,此时联合东吴,确是难以预测吉凶。”
宝钗咬唇道:“而且,我怀疑有一位与你我同款情形的人,正在襄助江东,这人知晓我夫君后世能为,不知会不会撺掇孙策、周瑜杀他……”
“同款情形……难道也是咱们的姐妹?”黛玉来了兴致,笑道,“姐姐若不放心,小妹可寻机会去江东打探一番,顺便设法护一护姐夫!”
说道“姐夫”二字,她语气中已满是调皮。
宝钗面颊羞红,听到她要去江东,忙劝道:“这样的乱世,你一个女孩子可不要乱走,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即便是有些身手,若是遇到大股流民也难免麻烦。”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黛玉叹道:“咱们在大观园时,总觉得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可看看如今天下百姓这样朝不保夕、白骨露于野的惨状,天道无常啊!”
宝钗沉默。
黛玉病逝时,贾府虽风雨飘摇,却还能勉强支撑,之后在权力倾轧中沦为齑粉的惨状,幸而黛玉未曾经历。
她虽早逝,毕竟也算一生清白,未遭命运荼毒到底。
黛玉见宝钗神色沉重,换了话题,聊起自己在昆仑山上看过的日出,游过的镜湖。
宝钗也说起自己在隆中的生活,说起诸葛亮时,难免又要想到他赶往江东的危险。
黛玉见她时时记挂前往江东的丈夫,心下暗暗有了计较,吃了两块茶点,叙话几句,就起身告辞。
宝钗送至船头,叮嘱道:“妹妹若得空,一定要再来看我啊!”
黛玉回眸嫣然笑道:“少不得再来搅扰姐姐!”
说罢,她飞身跳下船,几个起伏掠过水面,消失不见了。
梅四欣羡不已:“夫人,下次您这位妹妹再来时,请她教我学道吧!我要能飞天遁地,就更能保护夫人了。”
三日后,宝钗坐在廊下,一手摇着阿瞻的小床,一手捧卷阅读。
一张信笺忽从院外竹林滑出,飘飘摇摇越过院墙,准确无误地落在宝钗手上。
宝钗起身四下看过,并无一个人影。
她将信笺展开,熟悉的黛玉笔迹,只有两句话:速来江东周府,故人遥望芳踪。
故人?周府!果然是那位孙夫人非此世人。
宝钗又惊又喜,她将阿瞻抱回房去,教梅鹿看着,到厢房召来梅四、兰五,让她们扮做书童,收拾行装。
她则扮做“黄先生”去府所找到关羽,说明自己要临时外出,拿三个锦囊给他以备不时之需。
行出襄阳城不久,路过一片松林,忽一阵清香扑鼻,又有轻柔的鸟鸣吟唱。
宝钗按辔徐行,凝神向道路两旁看去,
忽迎头风动,一女子从树梢跳下,笑道:“这位公子风姿特秀,尽显魏晋风流啊!”
正是黛玉。
见此人如此神出鬼没,兰五瞬间亮出匕首,却被梅四悄悄按了下去。
宝钗勒马笑道:“我此生所向,乃消掉混乱的魏晋南北朝,为大汉续命四百载!”
她展开双臂,飒然道:“此乃大汉风流!”
“说得好!”黛玉竖起拇指,“为了姐姐的志向,我也得向所谓的天命定数争上一争!”
两人相视大笑,宝钗拍拍马鞍:“上来,本公子带你!”
黛玉也不推辞,跃身坐在她身后,笑道:“这样走太慢了,我有个缩地成寸的小术法,请姐姐一观。”
她伸手念诀,轻喝一声:“起!”
霎时飞沙走石,天地昏暗,众人再睁眼时,已到了一座城外,上书两个大字:吴郡。
兰五大为惊奇,咋舌道:“若将此法用于战场,岂不很快统一天下了吗?”
“对呀!”梅四向宝钗道,“待咱们回了襄阳,夫人一定要引荐这位小姐给刘皇叔。”
黛玉笑道:“此法可一而不可再,私下娱乐可以,若于战场施展,只怕会生灵涂炭、后患无穷。”
梅四、兰五异口同声:“为何?”
黛玉靠在宝钗肩头,问一直沉默不语的宝姐姐:“姐姐可知此中缘故?”
宝钗叹道:“妹妹若助我们,自会有人助曹、助吴,神仙打架,战事扩张,到时遭殃的只有普通庶民而已。”
“就像封神大战!”兰五瞬间懂了。
黛玉低声道:“知我者,宝姐姐也!许多事非我不助,实不能也!”
接近城门,她随手变出一顶冪篱顶在头上。
宝钗深知她意,跳下马,牵马缓缓而行。
门口守卫见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模样,也没有多盘问,便放了进去。
黛玉坐在马上,笑道:“说起来,我上次骑马还是在苏州呢!那时候才三岁,出门踏青时坐在父亲怀里”
原是伤感的话,她嗓音中的笑却依然真切实在。看来,这些年林妹妹果然过得很好。
宝钗仰头,透过冪篱瞧见她弯起的唇角,又看向她在马鬃上顺手编织小辫的手指,笑道:“既没骑过马就安稳些,我替你牵着慢慢走。”
黛玉纤指飞快穿梭,又替枣红马编出一条小辫子,怡然笑道:“无妨,掉下来也不怕!”
她引着三人在城内东走西拐,进了一条宽阔干净的大街上,两旁房屋俨然,门楼高阔,安静肃穆,显然是高官士族聚集地。
宝钗低声道:“这位故人到底是谁?”
黛玉笑得神秘:“是咱两个皆很亲近的故人。”
一连串的姓名在脑海间划过,宝钗颤了嗓音:“可是大观园里的姐妹?”
黛玉挑眉:“宝姐姐蕙质兰心,不妨猜上一猜!”
一辆马车辘辘驶近,车速越来越慢,赶马车的是位健壮仆妇,显然车内是女眷。
宝钗并不胡乱张望,垂头牵马靠边,沉吟道:“能说动孙策避过刺客,左右周郎决策的,必也是位有智谋有决断的。不是探丫头,就是凤丫头,若不是凤丫头,就是”
“宝姐姐!”
那辆马车已在她们身边停下,车帘掀开,一人探身走出,挽着高髻,簪着步摇,娇俏灵动,身形高挑,鹤势螂形,招手笑道:
“你怎么只记得探春姐姐、琏二嫂子,竟把我这个故人都给忘了!”
宝钗眸中泪珠滑落,就着方才的话继续道:“就是云丫头!”
她撇下缰绳,大步上前。
湘云也从马车上跳下,扑身与她紧紧相拥在一起。
第123章 论如何防止英年早逝
两人紧紧相拥。
背后传来一声幽幽轻叹:“这可是大街上,你们有一个还穿着男装呢!”
“过来吧你!”湘云头也不回,一把揽过黛玉,三人抱在一起。
黛玉面上漾出笑意,顺手捏了个小小的结界,将周围人的视线都遮蔽了。
良久,湘云才放开两人,一手一个拉着上了马车,吩咐赶车的仆妇:“回家!”
马车内,三人相望,含泪带笑,一时仿佛又回到了大观园的时光。
湘云鼻翼微皱,道:“在这儿都没人能和我联诗,五律七绝的大多没人懂,联诗排律更是没人明白,可把我给闷死了!”
宝钗展开折扇,掩唇笑道:“曲有误,周郎顾。你有知情达意的好夫君,何必还要执着于作诗呢!”
“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湘云笑弯了眼睛,手指轻敲,笑道,“你的诸葛先生,也算得很不赖啦!”
宝钗“唰”的收起折扇,摇首笑道:“前世三分天下,此世未尝不能一统!”
湘云点头:“嗯,结束乱世,此也是周郎之志也!”
宝钗再道:“此乃汉家天下,自然要归属汉室一统!”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岂独刘家人坐得帝位?”湘云不甘示弱。
两人四眸相对,目光灼灼。
涉及诸葛先生,就连一向老成持重的宝姐姐也不饶人。
黛玉清咳一声,当起和事佬:“云儿,孙伯符的病怎么样了?”
湘云转了目光,掀开帘子向外看了看,道:“此地不是说话地方,咱们到我院子里再说。”
原来,马车已驶到周府后院,湘云先一步跳下马车,领着两人穿廊过院,一路介绍周府风光。
周府是典型的江南园林,以活水做泉,真山为伴,曲径通幽,秀丽雅致。
仆妇、丫鬟来来往往,井然有序,老远就笑着向湘云等人行礼,显然对这位主母爱戴至极。
湘云引黛玉、宝钗进了内院,让贴身侍婢守在门外,亲自倒了茶水,向黛玉道:“吃了你给的丹丸,大哥身体已好了许多,就是精神还时有懈怠。”
黛玉道:“此为违逆命数的副作用,以时间推论,孙伯符应早已逝于刺客之手,灵魂勾至阴司掌管,如今命元不符,仅是精神懈怠已经是大幸了。”
湘云手中茶壶一顿,险些跌落在地:“当真如此严重?”
黛玉点头,伸手扶住壶身:“若不改掉命数,他活不过今年。”
宝钗、湘云对视一眼,按照史书记载,周瑜英年早逝,《三国演义》中说,诸葛亮虽得其主,不得其时。
这天下,当真有命数一说吗?
若依照历史走向,蜀、吴二地是没有一统天下的命数了。
见她二人皆将信将疑,黛玉斟了茶,一一摆放在二人面前,笑道:“你们不信吗?”
信,如何不信!
宝钗见过她缩地成寸,湘云见过她起死回生,她的话自然非一般言语。
二人一同起身,湘云从背后揽住黛玉的双肩,撒娇道:“林姐姐,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黛玉端着耳杯,细细地吃茶,唇角似笑非笑,并不接话。
湘云一把拿过她的茶,放在桌上,大声道:“好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嘛!”
宝钗站在一旁,笑道:“颦儿这般淡定从容,自然已有成竹在胸。”
黛玉微笑道:“借命、改命可能不宜做到,但乱命,还是有办法的。”
“何为乱命?”
宝钗与湘云异口同声。
黛玉起身,缓缓踱步道:“三国乃战乱时代,十万、百万的人如蝼蚁般丧命,聚沙成海,此为时代底色。”
“世之英雄如孙伯符、周公瑾、诸葛孔明等人,便如海上之舟,在庶民命魂所聚之沙上漂浮,驶往既定之彼岸。”
“若要乱舟之航向,便需沙海起伏,排山倒海地淹没航向!”
宝钗若有所思,湘云跺脚道:“什么沙呀海呀舟的,到底是何意?还请林大仙明说呐!”
黛玉眨眨眼,轻声道:“执掌命数的乃是二十八星宿、六司七元,你若只改此时代一两个人的命数,他们稍稍动一动手指,便能拨回乾坤。”
“便如孙伯符,你替他避过刺客,临时改了命数,但只要让掌命星君注意到,他们便有一万种办法让他另行死于非命!”
湘云吃惊道:“可我大哥又活了五年之久呢!”
黛玉道:“你大哥孙伯符之所以能撑这么久,这其中大多要算宝姐姐的功劳呢!”
宝钗也疑惑了:“我?”
“对,宝姐姐你!”黛玉笑道,“你让诸葛丞相提前出山,拿下襄樊三城,又助刘皇叔和平夺下荆州,改变了荆襄无数生民的命数。”
“掌命罗盘大批产生混乱,为六司七元增添了大量的工作量,他们便漏看了孙伯符的命星不灭。而天数有定,过了时辰再要补救就不是那般容易的事了。”
“故而,孙伯符一场大病缠绵至今,如今又有我的仙丹相助,自然更不易再将孙策的命盘拨回原位了。”
湘云一手拉住宝钗,一手拉住黛玉,蹲膝行礼道:“我替大哥谢过两位姐姐了!”
她跳起身来,笑道:“我也已经有些明白了!如果想让我大哥与夫君续命,就得让本该死去的人多多地活着……”
黛玉笑道:“云儿一点就透!”
她道:“接下来将是赤壁之战,历史上此战耗损的大多为荆州兵,如今荆州大多还在刘皇叔掌控之下,曹操能用的只有青州兵与江夏黄祖手下的水军。”
“这些人的命数一旦大乱,掌命罗盘翻覆不定,周都督是否早逝,谁又能注意得到呢。”
话至此,黛玉心头一阵酸楚。
这几日,她常常观测南瞻部洲的命星群,起伏混乱,明明灭灭,但终归亮的比暗得多了许多。
虽然,一些本不该死的人死了。
她轻咳一声,抑制住嗓中轻颤,道“接下来还有夺西川、汉中之战、合肥之战,你们设法继续反其道而行之就是了。”
湘云笑道:“合肥之战好说了,只要我大哥活着,公瑾还活着,永远不会发生张辽八百破十万的故事。”
黛玉道:“三国时代死亡人数最多的官渡之战已经发生,赤壁之战就在眼前,还有夷陵之战……”
她看向二人。
宝钗道:“待夺下西川,我会建议徐元直与关羽同守荆州,绝不给东吴白衣渡江的机会。”
湘云道:“你那里有徐元直与关云长联手,我这里还有小霸王与周郎,未必夺不下荆州,不过我也很喜欢关二爷,保他不死就是了。”
黛玉摇头:“除非命星彻底混乱,否则命数仍会自我修正。类似夷陵之战的战争一旦发生,蜀、吴二地生灵批量死亡,大多数人命数得到修正,此二地那些显著人物的命运立时就会受到关注。”
宝钗、湘云相视一眼。
宝钗道:“你是说,若想保周都督等人的性命,孙刘联盟永不能破!”
湘云道:“此男人之间的事,我们只怕做不了主!”
黛玉又开始低头喝茶。
这一刻,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她身上,这不同凡俗的女子,沐浴着一层圣光。
让人再起不得起违逆之意。
宝钗拉着湘云走到一边,嘀嘀咕咕商议一阵,回来道:“我们虽做不了主,却可以找来能做主之人!”
湘云道:“我们要举办一场读书会,让能决策之人开诚布公,直接推演命数。”
“妙!”黛玉拊掌而笑,却又略蹙了眉,低声道:“此法虽好,却易引来另外的麻烦,也罢,我就替你们挡上一挡!”
她伸手在案上一拍,瞬间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原地。
宝钗、湘云相顾摇头:“这颦儿,与咱们已非同一世界的人了。”
诸葛亮被请进周瑜府中内宅时,心下是犯嘀咕的,他与周瑜并不相熟,远没有到能登堂入室的地步。
周瑜大步迎出来,向诸葛亮拱手,笑容满面:“贤弟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愚兄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诸葛亮心下暗奇:什么时候,你对我的称呼从“先生”变成“贤弟”了?
他从善如流地回礼:“周兄盛情,亮不胜荣宠!”
周瑜哈哈一笑,挽着他手走进内堂:“以后,你我就是至亲,无须这般客套。”
诸葛亮:“?”
两人一路称兄道弟,携手进了内厅,一位年轻夫人迎了出来,身姿飘逸,神采飞扬,远远福身行礼道:“姐夫!”
诸葛亮回避不及,忙回礼:“亮初到江东,夫人莫非认错人耶?”
那夫人笑道:“姐夫见到姐姐,就知我这亲认得不假了!”
她侧身,内室款款走出一人,笑道:“夫君!”
雪肤杏眸,端庄大方,正是宝钗!
诸葛亮大为吃惊:“夫人,你因何在此?”
宝钗拉住湘云的手,笑道:“我得了亲妹妹的消息,特不远千里而来。”
她向诸葛亮郑重介绍道:“这位江东的郡主,周都督的夫人,正是我幼年失散的亲妹妹。”
诸葛亮看向宝钗:你什么时候多了个亲妹妹?
宝钗微微摇头,示意回家再说。
诸葛亮会意,立时笑容满面,转身与周郎道:“原来是妹婿,亮这个内兄此时方知,恕罪恕罪!”
周瑜不慌不忙道:“耶,贤弟,你我一见如故,以兄弟相称即可。”
湘云举手:“停,今日我与宝姐姐要举办三国读书会,你们兄兄弟弟的随后再论。”
三国读书会?
诸葛亮、周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惊讶了:难道他也读过那神书?
这惊讶使得他们沉默至湖心亭上。
湘云指挥男人们将四面亭子打开,周围开开阔阔,一览无余,正是说秘密的好地方。
她请另外三人坐下,先拍出一本书:“喏,这是我凭记忆默写的,当年对这一段历史读得不甚认真,小说背得倒是熟溜,若有疏漏之处,还请指正!”
书面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三国演义。
第124章 陛下何故谋反?
周瑜神色不动,显然这书他早已读过。
诸葛亮挑眉:“这书的结局,莫不也是三国归晋?”
湘云笑道:“当然,我与宝姐姐当年读的可是同一本三国,岂能得出两种结局来?”
她翻开书页:“事先声明啊,这书内关于我夫君的事,很大一部分是胡说味道,皆是为了衬托主角的恶意栽赃!”
“比如赤壁之战,后世有词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后人皆知赤壁之战乃周郎功劳,绝无借东风、嫉贤妒能故事!”
周瑜扶额:“夫人呐,我并不将这些虚名放在心上,无须每次都要这般强调!”
宝钗掩唇笑道:“云儿,那首词你有没有完整地向周都督背过?”
比如,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湘云拼命眨眼。
诸葛亮:“什么词?什么后世?”
湘云翻开书:“读书,读书!从我开始,依次轮流读一章故事。”
她站起身,迎着湖面,正要开始。
宝钗道:“这样读的话,只怕三天三夜也不能结束,既然咱们四人都读过这书,不如就按人物讨论吧!”
她提议:“每人先说一段自己印象最深刻的故事。”
湘云抢先道:“群英会!”
周瑜微微一笑,摇头道:“这段故事虽精彩,却只能算是小说家言,当不得真。”
诸葛亮也道:“赤壁之战,天时地利人谋缺一不可,蒋干中计这段是有些失真了。”
两人一本正经地开始讨论起战谋战术,言语间竟将史书上的赤壁之战推演得一字不差。
宝钗与湘云坐在一起,不时以扇掩口,窃窃私语,姿态亲密,绝非刚认识的模样。
诸葛亮心下疑惑,暗暗观察周瑜神态。
周瑜却是一片淡定自然,湘云来历本就稀奇,且向来坦率,今儿个突然告诉他有个失散多年的姐妹,他也接受良好。
远处,隐隐有雷声响起。
湖水也异样地震动起来。
周瑜、诸葛亮二人停下谈论,起身至栏杆旁探望。
周瑜道:“天有异象,难道是地动?”
此言一出,亭中四人皆悚然而惊。
诸葛亮拉住宝钗,周瑜揽住湘云。
身后忽有人大喝道:“此为何地?”
四人转身,亭中桌案旁不知何时坐了一人,年约五十上下,鬓边斑白,身高七尺,穿着寝衣,却不妨碍气势万千,一派久居人上的姿态。
周瑜将湘云挡在身后,喝道:“你是何人,敢擅闯我府邸?”
那人眯眼看看他,又看四周环境,眼神最终定在湘云、宝钗二人身上,眼中现出笑意:“这两位倾国倾城的夫人是谁?”
周瑜大怒,拔剑就刺,那人身躯四周有蓝光闪烁,长剑穿胸而过,却是毫发未损。
诸葛亮拉住周瑜道:“贤兄且住,此非人也!”
天上雷声更响了,有电光穿梭在云层间。
一道蓝光闪过,又有一人现于亭中,仪表堂堂,垂耳长手,衣衫穿得整齐,亦是一副惊疑模样。
诸葛亮大惊:“主公!”
来者竟是刘备,他身上也有淡淡蓝光散出,且惊且喜:“军师!”
诸葛亮上前,要与他肢体接触,却也是穿空而过,不由大恸:“主公,难道……”
刘备看着自己双手道:“我正在益州营中小憩,不知何故到此。”
他目光转至那穿着寝衣的矮个人身上,霎时骇然:“你……”
矮个人已看出形势不妙,抢先道:“玄德公,久违了!”
刘备道:“哼!曹……”
“曹贼!”又有一人出现在亭中,指着矮个人鼻子就骂:“你如何出现在此?”
周瑜伸手要扶他,却也扶了个空:“你又如何在此?”
湘云、宝钗早已用帕子蒙了脸,站在各自夫君身后,见来人,湘云欢喜道:“大哥,你可以出门了?”
来人正是孙策,他曾随父参与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故而认得曹操。
那最先出现的着寝衣之人自然是曹操了,他正在营中午睡,不想竟忽然到了这处陌生所在。
面前六人,分作两派各自站立。
一方为首者是刘备,一方为首者是孙策,而他只有孤身一人,敌众我寡,形势大大不妙。
幸而,他们似乎伤不到自己。
天上的雷越来越紧了,一道闪电劈在湖面上,却又被一股柔和而坚固的力量挡在远处。
宝钗低声道:“是颦儿!”
她与湘云对视一眼,不知是什么样的麻烦,让颦儿气息促乱至此。
曹操已顾不上再看美貌夫人,一步步后退至亭角,戒备地看着众人,刚那雄姿英发的儒将伤不了自己,这同样闪着蓝光的孙策、刘备未尝不可。
论武力值,他曹孟德,恐怕连大耳贼也打不过,何况再加上江东小霸王。
刘备环顾四周:“这里是?”
诸葛亮扯他袖子,指指仍然不明真相的曹操,微微摇了摇头:不要向曹贼透漏更多信息。
天雷急密,闪电几乎将湖面层层圈住。
亭中蓝光再闪,一股幽香若有似无。
曹操忙凝神祝祷:来个我方人员吧!
人影凝聚,众人大多不识,唯有刘备叫破来人姓名:“荀令君!”
曹操的心提起来,又悬在半空,是来了自己人没错,却完全是位文臣,他只怕还要分神保护他。
但见到自己人,总是开心的,曹操忙招手:“文若!快到我身边来!”
荀彧身形瘦削修长,气质美如白玉,现身之时便带来满亭幽香,让人不觉沉醉。
他不过惊诧一瞬,就已恢复镇定,先向曹操打招呼:“主公!”
又转向刘备:“玄德公!”
转向孙策:“孙将军!”
转向诸葛亮:“卧龙先生!”
转向周瑜:“周都督!”
再向宝钗、湘云:“诸葛夫人,周夫人!”
亭中众人身份,霎时被他一一猜中。
他气度端雅,礼仪周到,众人也都是体面人,便各自回礼:“荀令君!”
亭中气氛瞬间达到一种异样的融洽。
曹操有了荀彧在身边,心头大定:“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妖术?为何我们会突然至此?”
刘备、孙策也有同样的疑问,但默契地表现出高深莫测的模样,并不搭理他。
周瑜道:“来者是客,请坐!”
他先请孙策、刘备坐了上位,自己与诸葛亮坐了陪客位,两位夫人远远坐在亭边,又回身请荀彧坐自己左手边。
曹操没有人请,冷哼一声,在亭子另一边坐下。
荀彧向周瑜道了谢,仍站在曹操身侧,这才才显得他没有那么落寞。
周瑜道:“今日原是家宴,诸位……”
桌案上那本《三国演义》忽然飘了起来,无风自动,飞快地翻着页。
湘云忙冲过去要抢,那书周围也泛起蓝光,竟是无法触碰,周瑜拉住她,微微摇了摇头。
书页继续翻动,在赤壁之战停留一瞬,曹操刚看见自己的名字,便有一片叶子飞来,击在书页上。
书页迅速向后翻动,直到停留在一页:第一百十四回**驱车死南阙**弃粮胜魏兵
所有人名皆成了“**”,湘云看向宝钗,摇头,以口型道:“我写的不是这个!”
不知是谁,施法抹了人名。
宝钗看向远方湖面,书页来回翻动,就像是有两个看不见的人朝着两个方向较劲。
以叶子打乱书页,不让翻阅赤壁之战的,明显是黛玉。
这一页若现出全貌就可以警示曹操,隐去名姓则仅能带来猜忌。
也许抹去姓名的,也是黛玉!
刘备只读过此书的前五十回,这一回也是读得云里雾里,幸而除了人名化作**,还有诸如“武侯”、“后主”、“蜀”、“成都”、“祁山”等词可以猜测。
从故事中看,后主庸而无能,中了敌方反间计,无故召前线将军撤兵,致使伐魏国武功。
魏国?!
官渡之战后,曹操就在邺城建立了自己的班底,邺城又被称作魏郡。
出祁山伐魏,魏在北方,大汉没了!
众人都是聪明人,简单推理后,皆看向曹操,其中以荀彧的眼神最为沉痛。
曹操只觉得后背一凉,忙道:“文若,我并无此心……”
孙策冷笑:“汉贼窃汉,必然之举也,何必抵赖?”
曹操指着空中书册怒道:“何人造谣?若被我知道,必不轻饶!”
湘云轻咳了一声。
书页继续翻动,显示魏天子有“幽困之兆”,书首有人批注:陛下何故谋反?可笑!可悯!可畏!此*氏之果报,君威沦丧之始也!
魏国的*氏,显然不太难猜。
曹操的手垂了下来,皱眉惊疑不定。
荀彧叹了口气。
书中,这位魏天子不堪权臣欺辱,愤而召集三百余人出南阙杀权臣,然后被一戟刺死在大街上?!
众人皆惊,唯有读过全书的周瑜、诸葛四人神色不动。
孙策起身,顿足怒道:“当街杀天子,亘古未有之事也!”
刘备低声向诸葛亮道:“这人虽八成是曹氏后人,倒也有几分烈性!”
曹操早已怒发冲冠:“妖书!妖言惑众!”
他一面发怒,一面飞速盘算:这书中所记之事为何时?能篡魏的究竟是何人?
书页继续下翻,接下来的情节是退兵的蜀将听闻魏天子被弑,分兵三路出祁山。
刘备向诸葛亮低语:“待天下有变,率益州之军以出秦川。这位蜀将取子午谷、斜谷出祁山,倒与前书中卿三分天下之言甚合,看来是卿的后代子孙了?”
诸葛亮微微一笑:“他虽不是我的子孙,但也是个绝好的孩子!”
这孩子甚至还是魏地降将,在他逝后坚持九伐中原,至死方休。
待主公取了西川,定要设法早些找到他。
忽听刘备又道:“军师当时还言,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兵以向宛、洛。咦,为何荆州没有动静?”
诸葛亮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第125章 云长败走麦城
书页又开始翻动,最终停在一页,显示:第四回废汉帝陈留践位,谋董贼孟德献刀。
这一章许是因为已经发生,人名并没有遮掩。
刘备已看过此章故事,眼见得董卓这般废立汉帝、**后宫、杀帝害妃、残害大臣、凌虐百姓,依然红了眼眶。
待书页翻至曹操借献刀杀董贼,众人虽知此事终不成,也不由得跟着悬心。
荀彧靠在栏杆边,轻轻叹了口气,这段故事他是极熟的,当年他任守宫令,因董卓暴行而弃官。
后来决心投奔曹公时,献刀刺董一事曾在他心头反复浮现过。
可如今的曹公,还是当年那个仗刀杀贼的曹公吗?
孙策年刚而立,血气方刚,看得咬牙切齿,到刺杀之举败露,曹操丝滑地下跪献刀时,他又忍不住发出一声明显的嗤笑。
曹操原本的志得意满就有些挂不住了,也只能冷哼一声,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来。
周瑜提起茶壶,为众人斟了茶,可惜在场只有四人能饮,其余四人不过闻个味儿。
故事走向简洁曲折,曹操刺杀不成逃出京城,路遇陈宫得其相随,因一时疑心而屠了杀猪待客的吕伯奢全家,说出那句千古名言: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曹操忙澄清:“这话我没说过!这故事通篇附会编造之言,不可相信!”
孙策哼道:“刺董故事也是假的喽?”
“那当然不假,这个文若可以作证!”曹操转向荀彧,别人都可以不信他,不能让文若再增添对他的不满了:
“但我杀吕家人是因为他们要抢劫我的马匹和财物,绝不是磨刀杀猪待客!”
宝钗忽然轻“咦”了一声,追问道:“曹丞相,你当真刺杀过董卓?”
自现身以来,这位美丽的诸葛夫人还是首次与他对话,曹操一昂头,回答得自信飞扬:“当然!”
宝钗低声喃喃:“不应该啊!这到底是演义还是历史?”
她又转向刘备:“主公,您当年与云长、翼德实际桃园结义过否?”
这问题有些奇怪,但刘备还是答得耐心温和:“自然,我兄弟三人立誓同生共死,相互扶持至今,此心不灭!”
众人皆不解她这两句问话,唯有湘云睁大了眼睛,她也明白哪里不对劲儿了。
湖上雷声似乎远了些,却更密,闪电也更亮。
书册翻动仍在继续,接下来这一章仍与曹操有关,十八路诸侯共讨董卓。
也提到了孙坚兵败,关公温酒斩华雄。
宝钗冷眼旁观,见刘备、曹操、孙策三个亲历者皆无异议,只流露出或怀念、或追思、或懊悔的神情。
显然,这些事也是这个世界发生过的了。
与她后世读过的史书不同,这个世界的走向大部分顺着演义脉络。
她与湘云对视一眼,默默走至亭旁站定。
她们回到的不是一千多年前的历史,竟是全新的书中时空。
可有些情节,与演义也是对不上的。
眼见得书页仍在缓缓翻动,要说到他屠徐州故事,曹操不耐烦起来:“既然是神书,就多显现些未来故事,老翻过去做什么?”
刘备道:“丞相难道还不明白吗?神书在指点你莫忘扶汉初衷,不要再倒行逆施呢!”
那书册上下晃了晃,似乎在点头。
曹操本想翻个白眼,瞥见荀彧忧郁的眼神,便只是转过身,冷哼一声。
他迫切想知道篡魏的是谁,一直耐心等着书向后翻页。
在屠徐州后,书页确实开始疯狂翻动了,但停在一章:关云长败走麦城!
听名字就知道讲不到篡魏,曹操只能在心底跺脚发急。
此章是未发生之事,人名亦未涂抹。
周瑜低咳一声,不露声色地将孙策与刘备隔开。
雷声又变得大了,一道响雷几乎就在众人头顶乍开,火花四溅,却似有一道透明的罩子,将危险隔绝开。
孙策仰望亭顶,惊道:“怎么深秋季节这么多的惊雷?”
曹操忙着猜测篡魏者,顺口:“必是江东要遭天谴”
花未落,他肚子上就着了孙策一拳。
若不是荀彧扶着,曹操险些跌进湖里,他身上蓝光大闪,一时晃得周围人眼晕。
诸葛亮刚看了一眼,就不着痕迹地隔绝了孙策看向刘备的视线:这些带着蓝光的人,竟是能够互相伤害的,得将主公护好了。
可惜只得荆州一地,三国鼎立之势未定,否则正好趁此机会杀了曹操。主公剑法不错,应能杀得过曹孟德罢!
周瑜凤眼微眯,也开始推演操作可能性。
也许,凭孙策一人武力,甚至能一举灭了曹操、刘备二人!
孙策的目光,却被书页内容牢牢吸引住了,并没有立时发现自己的战力优势。
这一章的开头,就是糜芳与傅士仁起了异心,投降孙权。
孙策低声问周瑜:“这里说荆州已被东吴所得,倒是好事,可为何两人降的是仲谋?”
周瑜向其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多言。
刘备握拳,手背上青筋乱迸,显然愤怒至极:“贼子安敢”
诸葛亮透过虚空轻拍他的手背:“主公,一切还未发生,也不会发生!”
曹操捂着肚子站稳,其实肚子倒不甚痛,只觉得眼前发黑,就像做噩梦将醒未醒时的样子。
他一边继续看书,一边试探着向亭外踱步,预备若再有生命之危,便立时躲出亭子。
他还不忘悄悄在袖底拉着荀彧,内政后勤一把手暂未找到可替换者,可不能失了文若,大不了回去赌咒发誓不篡汉就是了。
书中讲到孙权派使者求曹操夹攻云长,又说关羽在攻樊城,下一段直接称曹操为魏王。
魏王?!赌咒发誓看来也没用了!
曹操悻悻松开荀彧的袖子。
之前猜测成真,荀彧心死如灰,他木然走至亭边,站在立曹操最远的地方。
宝钗、湘云小心地给他让出空间。
亭中一片死寂,刘备双眼发红,站了起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书上的字,绝不错过一个字。
读到关羽得知失荆州,箭创崩裂,昏绝于地,醒来第一反应是:“有何面目见兄长耶!”
刘备眼泪奔涌而下,喃喃道:“曹贼难攻,江东背盟,傅、糜二人无义,怪不得你。”
诸葛亮一面低声安慰,一面向宝钗示意:这书可有办法合上?
他早已得到后半本书,眼见得一生辛劳终付流水,心底也着实抑郁痛苦了数月,幸而有宝钗在旁开解。
他没敢把书给刘备看,只是将其中信息提取出来,化作战略供主公决策。
可今日一上来就是失荆州、走麦城,主公年近半百,又素来将云长、翼德看得极重,如何受得了?
宝钗虽知这书的翻动与黛玉有关,却如何也找不到她的身影,况雷声紧急,不时有一道闪电劈在近处水面上。
黛玉的处境,只怕也不太安稳,贸然呼唤,可能为她带来危险。
长痛不如短痛,刘皇叔征战一生,书中之言应能承受。
宝钗向诸葛亮摇了摇头。
书页缓缓翻动,在场之人皆面色凝重,在心底预测故事走向。
知道故事走向的人,大多垂头不忍再看。
待读到刘封、孟达拒绝发兵救援,刘备一拳击在案上,打破一亭沉默,高声怒骂:“逆子!”
他周身蓝光闪烁,气息已然不稳。
诸葛亮急道:“主公,余下的今日不读了吧?”
“不!我要看完。”刘备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要看到最后,才能知道该如何避免。”
关羽在麦城尽粮绝,吴侯派人劝降,他说:“城若破,有死而已。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