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1 / 2)

第51章它足够有价值

151.

我曾对「刃」说过想喝柳林琼浆, 但那更多的只是一种好奇。事实上,我不喜欢喝酒,也因此从未喝醉过。

可在这种时候我就觉得, 酒这种东西的存在果然还是很有道理的。

液体流入喉咙, 如辛辣的暗火般一路灼烧,在瞬息间带来令人感到舒适的窒息感。就如此程度来说,它和那些一口气灌下的苦涩的汤药并无不同。

思绪漫无目的地飘在虚空, 意识有些发晕, 但我还能清晰地思考, 也清楚地知道, 倘若自己不想越过理智的红线,就该就此打住。

可在抬头看到那虚假的月与繁星后, 我最终还是将面前的那杯酒再度饮尽。

很呛, 呛得咳嗽到停不下来。

或许是刚刚喝的有些急了等我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准备继续为自己添满时, 景元却抬手挡在我的杯口上, 提醒道:“再继续喝下去,你就要醉了。”

我知道。我简短回应着, 而后才在景元那沉默的注视中恍然意识到, 自己其实根本就没开口。

“我知道。”我如此重复着,又看向洒落在地面的月光, 没来由地赌气道:“难道你不想听吗?”

“你看,你没让白露跟着,我也没让其他人跟着,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

他刻意以诱惑的语气说着, 行为举止间都透露出一种仿若满不在乎的懒散。但景元看得分明,他眼中蒙着一层雾气, 像是方才咳嗽时的生理性泪水,也像是感伤下的掩饰。

“你已经醉了。”景元这样判断着,便先一步将他的酒杯收了回来。

「景元」定定地看着属于景元的那杯尚且满满的酒,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他只是干脆利落地抱起酒坛灌了一口,而后呢喃开口道,“你知道莫比乌斯环吗?”

他不等景元回答,甚至不等景元深入去想,紧接着就在空中划出一个横着的数字8,又循着残留的视觉痕迹来回反复,“就像这样,我们都被困在里面啦。”

“每次回到衔接的起点,我都会”他蹙眉停顿下来,而后偏头呕出一口血。

“嘁,总是这样。”他含糊地嘀咕一声,复而如清除血腥味般再度灌下一口,固执地重复道,“我都会”

殷红的液体被「景元」侧身咳在亭中边缘,他握紧了拳头,像是非要重复这样的流程般,在缓和下来后再度摸向酒坛。

于是景元便将他手中的那坛酒夺了回来,又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不给他留下半分得以触碰酒精的余地。

「景元」有些空茫地盯着自己的手,像是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却又无法具体回想起自己失去了什么。

久久没能得到答案的「景元」干脆放弃思考那些,径直越过方才的话题,以仇恨而带有敌意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倘若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能成功,也就不会将他们卷入这无止境的漫漫长路。”

“你一次都没成功过吗?”景元适时地引导询问着。

像是在脑海中翻阅那些记忆,「景元」沉默了良久,最后才扯出一个笑容,“没有,一次都没有。无论多少次,我都救不了罗浮,更救不了这方世界。”

“以常人的能力来说,拯救一方世界到底还是太难了些。”景元宽慰地说着,可下一瞬却又问及了一个危险的话题,“那么,星神呢?”

倘若只提到罗浮,景元还不至于问出这个问题。但此方世界,这个说法太大了,大到哪怕是说与联盟听,他们都可能不会相信的地步。

“星神?”忽然听到这么一个问题的「景元」有些茫然,出口的话却充斥着理所应当的态度,“祂们当然是”

他骤然卡住,旋即用掌心抵住太阳穴,咬牙固执地重复着,“当然是”

“是什么?”他质问着自己,喉结滚动间溢出一声无法回忆的痛苦呜咽,“想不起来了、我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先放下吧。”景元轻声安抚着,“这证明事情的发展还没到那种地步。”

“不,这件事很重要,我应该要记得的。”「景元」执着地重复着。他下意识挽起袖子,向左臂看去,就仿佛那其中刻有什么字迹。

但就算有什么,也很快会恢复如初的吧。景元如此想着,不出意外地看到「景元」在打量了几秒后又怅然地重新收拢衣袖。

“月亮”如果说前面只是凭借着酒劲为自己鼓足勇气,那「景元」现在大抵是真的放任酒精压过了理智。

他从亭下走出,仰头看着明亮的月光,最后直接后仰摔躺在草地上。

与飞霄酒后的拆家不同,他只静静地躺着,呼吸间的起伏格外平稳。

可若说他已经睡着了,他又还睁着眼,像是久久不曾抬头望向夜空的忙碌者,在难得闲暇之际将视线投注流转在繁星之间。

“对不起。”他似是忽然陷入了某种情绪般突兀地说着,“事实已经注定,我本不想问出‘为什么是我’这样的无用的问题,可这个问题到底还是一直”

“算了。”他笑了起来,将方才的情绪打散,露出一种已然接受结局的平静,“或许它说的对,这局我已经输了。”

“他是谁?”景元望了过去,直觉上便先一步认定,这个“他森*晚*整*理”一定很重要。

“它就是它。”「景元」盘腿坐起,背对着景元再度划起莫比乌斯环的形状,“是每次于起点重新开始后,我必须找回的我。”

与只有前半段记忆可供参考的我不同,它带有我每次重新来过的记忆与情绪,又以这样的形态来为我做出提醒。

它大概同样有着限制,所以没办法对我和盘托出,每次只能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就连语气都好像一个仇人一样。

不过也没错,毕竟我在知道这些后也挺痛恨自己的。

说实话,它拥有着一切却还能理智地开口就已经足够坚韧了——毕竟我本以为,如果自己一股脑的承接那一切,是一定会疯的。

所以,现在事实与目标都已经很明确了。

每一次的重来,我都要找回自己、找回记忆,凭借着这两种“上一个自己”所留下的宝贵资源来解决罗浮的危机,或者还要解决更多。

毕竟只是罗浮的话,大概率是不需要专门记住星神的——除非星神准备在罗浮附近打一场神战。

而倘若自己仍然做不到,就必须为“下一个自己”做好准备。

否则,一旦需要传承下去的记忆中断,一切就都要从零开始。

也就是说,在幽囚狱时,我接收的记忆有多少,就证明前面已经有多少个我取得了暂时的胜利。

——否决一条错误的道路同样是胜利。

而我,现在背负着自己、以及前面那些自己的半段记忆,在努力走得更远的同时,还必须要想办法留下“痕迹”。

这么一想,果然就更有压力了。

等我因着压力而从思绪中回过神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用飞刀在手臂上清晰地刻下了“记忆”二字。

鲜红的液体盖过了划下的字样,可在血迹都尚未完全干涸前,那被划开的血肉就已经先一步愈合完全。

如果一遍遍重复,就像刃手腕上的伤一样,那它还会愈合吗?

我不间断地尝试着,心中却也清楚,这样的方式终究只是对这次自己的提醒。

而想要为下一个自己做准备,我就必须要在接收到的记忆中找到他们保存记忆的方法,然后同步留在幽囚狱中

也不知道过去的我对自己一定会进幽囚狱到底抱有怎样的信心,这才选择将“读档点”放在那里。

我边回忆边思索着,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天怎么变暗了?

难道是月亮被云层挡住了?可是在非雨天的时候,地衡司的气象仪根本不会专门模拟云雾。

我抬起头,正看到被月光笼罩的景元。他垂眸看着我,周边散着一层月辉,以至于我下意识地想要称呼他一声“嫦娥”。

好在,在我即将脱口而出前,景元就先一步问道:“疼吗?”

什么?我停住动作,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仍刻板地执行着刻录的行为。

“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的,它甚至用不了半分钟就能愈合。”我抹去上面的血迹,抬起手臂向景元示意着,“你看,就是这样,什么都留不下的。”

景元完全没有要看的意思,只重复道:“疼吗?”

“我知道幻胧之战时,你所受的伤不过是成为云骑将军以来还不算那么严重的伤势之一。”我将飞刀上的血迹在衣角擦拭而去,重新收好后才定定地看着景元,郑重道:“那么,在那个时候,你疼吗?”

景元没有回答我。这也在预料之中,毕竟谁不是血肉之躯?就算是头被砍了都还能缝回去的天人亚种也不是没有痛觉神经的。

所以,在这个问题下是我们彼此都清楚的一个答案。

如果一定要回答,那就是它足够有价值。

第52章同样也是一种限制

152.

这一觉我直接睡到了下午两点多才醒, 以至于「彦卿」来了三四趟都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事实上,除去精神上有些疲累以外,我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只是一想到醒来后还有许多事要做, 我就有些不想面对。

可那种焦虑又无时无刻不充斥在脑海, 以至于再睡过去后,哪怕是梦中都充斥着无尽的疲惫。

我坐起身,看到身上类似于睡衣般的全新衣物后才恍然间意识到, 昨晚似乎是景元把自己抱回来的。

可能大概也许, 还顺带把我涮了一遍

忽略那种奇异感, 我拿起床头的玉兆开始翻阅消息。首先要关注的就是带有艾特消息的内部群聊——一家四口。

不是彦卿:约饭dd

不是刃:帮我带一份

不是丹恒:帮我带一份

不是彦卿:阅, 门口集合

不是彦卿:@不是景元还没醒?

不是彦卿:@不是景元我们带了早饭,醒了出来吃

不是刃:他估计要等中午才能醒了

不是彦卿:太好了, 早饭直接变凉饭

不是丹恒:直接变午饭

不是刃:不行, 午饭我一定要带你们去吃糖球炒视肉

不是丹恒:你不是说那东西很难吃?

不是刃:对,所以才要叫你们一起去吃

我粗略往下翻了翻, 确认没什么日常以外的话题后才返回点开星的聊天框。

上一条依旧是星的那句:诶?罗浮上还有葬仪知宾?

你是在何时何地见到葬仪知宾的?有过接触吗?

我打下这样的问题发送出去, 又感觉这样的文字太过冰冷,随之补充一句:抱歉, 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约定一个见面的场地。

AAA银河间最强球棒侠: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丹恒拿着开拓者的手机做出的回复, 但总归没有多少区别。

我看着对面发出的位置信息,随即又看向床边的那身衣服。

——是和景元身上制式一样的云骑将军制服。

这是保护亦是信任,同样也是一种限制。

尽管大多数时候罗浮人都能将我与景元分辨出来, 但既然穿上了这身衣服, 就总要顾及一下影响。

我看了看床边其他位置,发现除去这一身以外再无其它。

景元从来都把我当做另一个人来看待, 但正如玉兆消息里的那个1一样,对于“自己”而言,到底还是有着几分不同的——就像他此时同样没再给我选择的机会。

可他给的已经太多了,甚至强硬的表示:无论自己要做什么,他都一定会参与其中。

我闭上眼,耳畔再度回想起景元在鳞渊境说过的话:“我本以为我可以拉住你的。”

心脏被狠狠攥紧,又随着呼吸缓缓解放

我不能再做那样的事,绝对不能。

153.

“一个垃圾桶,两个垃圾桶”星无聊地闭眼数着,在不知道第多少次数回第一个时,熟悉的手机终于回到了手中。

“约出来了?”星目光灼灼地看着丹恒,夸赞道:“不愧是你!”

“不。”丹恒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别开视线,“是他有些问题要问你,我帮你同意了,但如果你不想去”

后续的话还没出口,星就高兴道:“去!”

“必须要去!”三月七赞同地点着头,“最好让他把未来的那个丹恒也带上!”

“这倒不用。”丹恒摇了摇头,“有些事与其问他,倒还不如直接问「景元」。”

星与三月对视一眼,流露出一种默契的打趣笑意。

几分钟后,前方的街道传来一阵喧闹声,人群快速聚集到一起,迟迟没有散去。

“难道是小桂子她们的街头表演?”许久不见这般热闹场景的星迅速起身冲了出去,没想到远远地就凭借身高优势看到是「景元」他们四个。

“将军说,是在您的帮助下才彻底解决药王秘传的,为了这个,您甚至还短暂地被关进了幽囚狱。”

“要不是您,我挚友的冤魂将永远无法得以安息。”

耳边充斥着各种喜悦感激的话语,但我却觉得有些难耐,“不,我并没有做什么,这其实都是景元将军的功劳。”

“但您也是景元将军,在另一个世界,您应该也同样做到了这些!”

我没办法对这话做出回应,只能装作在嘈杂的人声中未能听到这句。

可「彦卿」却先一步做出了回复。他一眼就找到了说这话的人,郑重看着此人回应道:“不止如此,为了挽救罗浮,将军付出了他的所有。”

原本杂乱的人群一时间沉寂下来,肃穆到仿若列队整齐蓄势待发的士兵。

“不,并没有。”我当即辩解着。

这话编给景元他们听听也就算了,毕竟他们自有判断与分寸,完全没必要说与更多的人听。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彦卿」格外顺畅地酝酿出泪水在眼眶打转,而后将泪水抹去,颤声道:“可他依旧觉得不够,甚至自责于没能做到更好。”

原本肃穆的气氛霎时弥漫开一阵无言的痛惜。

而后,「丹恒」紧接着补充说:“偶尔我也会想,倘若丹枫还活着,他是否还会走上那一条绝路”

你们是商量好的吗?我无声地向丹恒询问着,却没能迎来一个回应,因此只能再度解释道:“没有什么绝路,他都是乱编的。”

然而原本是来为「景元」表达感谢的人群完全不信这话,只兀自看着「丹恒」,等待着他的后续。

「丹恒」也果真有所后续,情绪复杂地叹息一声后说:“他已孤身一人走了太久太久,心中的情绪再不肯倾诉半分。”

悲凉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注而来,让我恨不得倒退回几分钟前,将非要跟着我出来的这三人彻底扔在神策府。

既然前面两个都说过了,那么我威胁性地向「刃」去:你不会也有什么要说的吧?

「刃」努力压平自己的嘴角,保持在一个毫无起伏的声线,“他一直是我们中最明白代价的那个,但有些代价,不该由他一人揽下。”

因着这句话,四周的气氛再次变得寂然。他们不清楚「景元」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此反而更容易凭着这几句话想得更多。

但这原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代价

可我不能将这话告诉他们,只能以轻松的语气咬牙道,“我这辈子最大的代价就是遇到了你们这群”

还没等我成功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彦卿」就召出了飞剑,一左一右地拉上「丹恒」和「刃」准备逃离,同时还不忘补上一句,“将军,你再怎么否认自己也不能否认你所做过的一切!”

这一句话就将我后续所有可能的解释都压了过去。

无论我再解释什么,罗浮人都会将这视作我的自我否定。

他们根本就是串通好的!为的就是让罗浮人也开始监视我不要做什么危险的事。

“你们给我站住!”我握紧阵刀,试图将他们拦下。

已经被带到空中成功脱逃的「刃」终于不再掩饰那份笑意,大声道:“「景元」,情绪失控可是魔阴身的前兆!”

我僵硬地握紧手中的石火梦身,感受着四周的关切,下意识后退一步,“不,我不会有魔阴身的。”

苍白的理由被当作了一次安抚,因此它不仅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那种关切下的担忧更为明显。

“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不然也没必要跑开了,不是吗?”我试图以逻辑思维来给出解答。

可他们问我说:“既然如此,那您为什么要后退,又为什么在害怕?”

“我只是、不太习惯这种场景”我解释着,又循着他们那关怀的目光偏头向右下方看去。

微颤的手在握着石火梦身的情况下直接将那种颤抖传递到了武器上,因而显得格外明显。

我当即散了阵刀,随后才发觉,这番行为实在是像极了自己无力的遮掩。

“将军,无论您过去做了什么,我们都相信那绝非是您的本意,更不是您的错。”

第一个人的开口打破了原本沉默的气氛,于是充满着信任的声音陆续响起。

景元将军果真是受人爱戴。星本想如此感慨一句,却发觉「景元」听到这些时仍然只是垂眸抿唇,一言不发。

就像是有强烈的心理阴影一样?

丹恒径直穿过层层人群,一把拽住「景元」的手腕,“跟我来。”

原本还想阻拦的人在看到是无名客一行人后也松了口气。

无论是星核一事还是呼雷一事,星穹列车都给予了罗浮莫大的帮助,就这一点来说,他们就已经值得信任。

三月七从没想过不顾后续收尾的人会变成丹恒,她怔愣一下,准备拉上能说会道的星一起给罗浮人一个解释,结果找了半天都没看到星去了哪儿。

“奇怪,到哪里去了?”带着莫名的感应,三月七向丹恒他们离开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星早已经跟着跑走了。她甚至还远远招手,示意三月赶紧跟上。

“这种事不一般都是丹恒来的吗,怎么突然就变成我一个了!”三月七嘀咕着,旋即快速跟尚未散去的罗浮众人打了个招呼,“那个,你们将军之前说有要事找我们商讨,所以我们就先过去一趟了!”

被这么多人以同一种视线看着确实感觉怪怪的。

三月七挠了挠头,自我挽救地补充道:“如果你们还没聊完的话,之后可以再聊哈哈。”

她干笑两声,匆匆逃离了现场。

第53章为了生而死,为了死而生

154.

“来一杯?汲取糖分对快乐有好处的。”星煞有其事地说着, 直接将微冰的仙人快乐茶塞进我手中。

透明的塑料杯中盛满着浅色的奶茶,底部的珍珠圆润饱满,顶部的奶油轻盈蓬松, 甚至还洒着一些坚果碎, 看上去的确挺能让人快乐的。

——如果不是他们三个一直盯着我看就更好了。

我示意性地喝下一口,随即便收在手中,先一步致谢道:“麻烦你们为我而担心了。”

“不麻烦不麻烦。”星豪气万丈地叉起腰, 仿若我利用他们的事实从未存在。

可他们不在意不代表我能理直气壮地将这件事略过, “幽囚狱的事我很抱歉, 若你们有需要我补偿的地方, 请尽管开口。”

“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 你们到底在追赶什么?”丹恒抱臂理智地说着, “你本可以采取更稳妥的方法。”

他适时地停顿下来,等待着「景元」的解释。但他心中没说出口的那句则是:倘若没有, 那你是否存在一定的自毁倾向?

这是丹恒昨晚反复思考的问题, 他很难想象,在罗浮能有什么是需要「景元」必须采取如此行为才能推进的

就仿佛「景元」完全没有可以调动的资源, 甚至不觉得有能向其他人求助的资格, 因此才这样不择手段。

再度想到这里,丹恒深深地望着保持沉默的「景元」, “你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景元」握着快乐茶的手加紧了几分,似乎是想借助这份冰凉来为自己提供些许冷静。

“只是一些没必要探究的往事,如果非要说的话”他看上去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却又因着那份愧疚给出了一定的扩展, “你们理解为方才「彦卿」他们所说的那些就好。当然,事实上远没有那么夸张。”

他在最后一句上咬着重音, 以此作为郑重的强调。

但那或许根本不是夸张。丹恒在心中判断着。正如「彦卿」所说:他已孤身一人走了太久太久。

然而他倾尽一切的付出却只换来一场末路没人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就算是看起来温和无欲的神策将军也是会有执念的。

“上次登上星穹列车却不告而别的事我很抱歉,也需要着重向瓦/尔/特先生致歉,请各位代我传达这份歉意,他日若有机会重登列车,我定会亲自向瓦/尔/特先生道歉。”

「景元」大概是真的不愿意讨论他自己,甚至格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落后一步赶到的三月七正听到这话,她接过星递来的奶茶,欢快道:“杨叔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启程去做阮梅女士的委托了。不过这没什么啦,而且还是杨叔要我们多注意一下你的。”

瓦/尔/特先生说的注意应该只是小心警惕方面的注意吧?

我有些无奈地想着,又因为再无可述,只能掩饰性地继续喝着手中的那杯少冰仙人快乐茶。

可丹恒知道的要明显更多一些,以至于此时他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以强势的语气追问道:“你被关押在幽囚狱时,是不是被断绝了除公务以外的所有外界联系?”

因此才无从向任何人求助,甚至因为自己的“罪孽”而不愿向任何人求助

话题怎么突然跳转到了这里?「彦卿」他们也没有提到幽囚狱啊!

然而丹恒此时却展露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态度,将一切本该属于毫无根据的猜测全部揭露出来:“你的魔阴身是不是同样由药物所引起?你在引发出一系列事件后是否有遭遇更深层次的实验?”

那些本属于过往的问题问完,丹恒却还没有结束,甚至继续问道:“景元在药物诱导魔阴身一事前被支开是否在你的预料之中?你刻意顶替他做后续的一切为的就是防止他步入你的后路?”

说到最后,他几乎都在以肯定的语气来说。

可这些事本不是丹恒会知道的事。或许处于谨慎,瓦/尔/特先生会对他说一部分猜测性的话,可景元又是出于什么才会选择让丹恒了解这一切?

我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就应该直接在玉兆上向星询问的,就算看上去显得毫无人情也好过自己在这里面对那些从不存在的问题。

丹恒知道自己这番不同的态度会引来星和三月诧异的视线,但他必须要这样问,否则「景元」总有办法逃避过去。

——唯有如此,才能表明自己追问的态度。

可当这些问题真的问出口后,「景元」看上去反而轻松了些许,尽管他没有回答,却也没有逃避,只是先问道:“这些问题是你要问的,还是景元要你问的?”

“具体问题的话,是我要问的。”丹恒如实回答着。

于是「景元」无奈地笑了起来,“尽管我们并不相同,但他却总能了解我。”

如果是景元来问这些问题,那他注定得不到答案,亦或者是完全的否决。

在景元看来,哪怕我真做了这些,也是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他的。正如景元为我做的种种同样不曾告知于我。

无论是他还是我,都不希望将彼此的关系变作交易者。

可我不理解的是,景元为什么觉得我能在丹恒这里给出坦白?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情绪表现的太过明显,以至于丹恒直接给出了我心中那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景元说,有些事你可能需要借助我的力量。为了说动我,你总要给出合理的解释。”

虽然他说的并不完全,但足以让我明白景元的想法。

景元的大概意思就是说:「景元」可能为了请你帮忙说些看似合理的理由,我这边给你说下我的情报,到时候你一定要小心分辨其中的真假,别被糊弄过去。当然,如果你好奇的话也可以问问,虽然他不一定会说,但如果你能把真实发生的事问出来就更好了。

“很抱歉,我这里有「丹恒」在,应当”我骤然止住,想起一件事。

我们曾在浥尘客栈遭遇过不明的袭击,「丹恒」和「刃」一直在追查这件事,虽然还没能理出具体证据,但最终也是成功确定,那些倒地后会快速腐烂化作一滩液体的存在,的确与持明有关。

除却外出工作的那类,持明族一般都深居古海,如果想要了解更深层次的东西,只凭借「丹恒」的探查是不够的。

而丹恒不同,他在转生时就被龙师动了手脚,总能想起些不同的记忆。

景元大抵是不知道这些的,但他还是从我向持明族安插内应的事猜到了几分目的。

“景元说的对,我的确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我几乎要被自己气笑了,自己要做的事自己都没想清楚,反而还让景元先一步给自己搭桥,让丹恒做出了提醒。

冰凉的手覆在额头,让我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郑重道,“倘若我否认那些问题,你会相信吗?”

不得不承认,丹恒说的那些从逻辑上来看合情合理,如果当事人不是我的话,只怕我也要猜测一番是不是真有这种可能。

也正因为如此,事到如今,我的否认已无法带来任何作用。

可我又能承认什么?难不成按照他们所说,装作一个历经万千苦难归来仍初心不改的罗浮将军?

算了吧,在鳞渊境那时自己就已经改了初心了。

纵使我有告诫自己绝不能再做那种事,可正所谓有一就有二,我深刻告诫自己恰恰是因为自己有可能去做。

我做不到像景元一样的坚韧,任何一点困难都可能使我越过那条线。

所以,我更不能应下这些,以此来获得他们那些深层的信任。

155.

没来由的,星感觉「景元」在无声间仿佛疏远了几分,甚至比他们第一次抵达罗浮见到景元时还要疏离。

星无声地向丹恒看去,露出一个疑问的视线:你这是把人说自闭了?

三月七跟着揣摩起来,最后摇了摇头,向他们示意:这感觉更像是被揭开伤疤后的逃避。

而知道全部的丹恒却有着和他们截然不同的思路:或许,这才是「景元」如今最真实的样子。

在未来,他被迫堕入魔阴身,杀害同僚,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而后恢复神智却并无法完全根治,只能被关进幽囚狱继续工作。

在长久失去理智又于死亡中新生的反复中,他大概很难再有那些纯粹的情感。更别说再那之后,他很有可能再度经历实验,变成足以完全抑制失控以至于面临死亡都完全不做反抗的存在。

没有欢欣,没有恐惧,只有为了生而死,为了死而生

如此,他还真的能算作一个正常的人吗?

“别担心。”丹恒安抚地开口说着,“你不需要伪装曾经的自己,不需要强迫自己事事都给出合理的反应,你只需要展露最真实的自己就好。”

第54章这已经是所有结局中最好的那个

156.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 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果我真的展露出真实的自己,只怕会吓到你。

毕竟我极有可能在这种时候吐槽一句:丹恒老师你这是昨天新看的心理教材吧?

然后就可以在丹恒疑问的视线中打趣说:实战经验有待提高。

然而现在我只能向他点头示意道:“多谢关心,我会注意的。”

这种回应轻巧的就仿佛只是有人在提醒他天冷防寒——还得是陌生人的提醒。

丹恒语塞一瞬, 却也清楚, 这世间矛盾万千,终究还是心理的防线最难化解。

因此他最终还是任由「景元」轻描淡写地越过这个话题,转而向着本次的目标进发:“关于那位葬仪知宾”

“哦哦!”星这才回想起「景元」会出来这一趟的根本原因, “我就是在那个地方见到她的。”

星遥遥指向星槎海中枢的码头, “当时她就一个人站在哪里, 远远地望着玉界门的方向。”

望着玉界门的方向?我循着星的指引侧目看去。

泛着蓝色微光的玉界门是罗浮的唯一出入口, 它吐纳着众多行航船只,又因其规章制度而显得井然有序。

可在某个恍惚间, 我感觉自己也曾站在码头的边缘, 望着破碎的玉界门沉默不语。

无论是星球还是舰队,没有谁能在失去防护后得以安存。

在那样明知即将走到结局、无法挽救的情况下, “我”本想主动放弃, 却又因着可能存在的不同而将过眼种种皆深深地留在记忆中。

回忆中的血色再度弥散开来,我从那浓重的色彩中分辨出星的轮廓, 继续问道:“然后你就去跟她搭话了?”

“我本来是想的, 可是还没等我走到,她就欠身行了个礼消失不见了!”星颇为惋惜地扼腕叹了口气。

我有些不能理解, “既然你没有跟她接触,那你怎么知道她是葬仪知宾的?”

总不能是看对方穿的像葬仪知宾吧?

“那当然是我慧眼如炬了!”说到这里,星方才的惋惜一扫而空, 兴致勃勃道:“将军你不知道, 她穿的就跟匹诺康尼的那位葬仪知宾一模一样!”

回答完问题的星忽然停顿下来,若有所思道:“这么说的话, 葬仪知宾原来是和公司一样有企业文化的吗?”

纵使知道星总是有些突如其来的脑洞,但丹恒还是第一时间纠正道:“并没有。”

如果信奉终末的人都搞起了企业文化,那听起来就跟邪教没多大区别了。

“匹诺康尼的葬仪知宾”我从记忆中回溯着,随后才猛地想起一个人,“你是说悼亡诗?”

“诶?将军你知道?”星眨了眨眼,又恍然回想起自己是邀请过将军去匹诺康尼一起拍照的。

说不定将军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顺带在匹诺康尼转了转,然后就给遇上了呢?

157.

倘若忘却之庭都还在列车,那末日幻影也没理由不存在。

与“你要进入忘却之庭吗”的欢快语气不同,悼亡诗是庄严而肃穆的。

进入末日幻影前的音乐声、指针声,进入末日幻影时的钟声、齿轮声、心跳声

这一切都在诉说着葬仪知宾的理念:终末是提醒人们存在意义的警钟,在命定的葬仪前,浑然无知的人应当抓紧生命的每一秒。[1]

倘若是逆时而行的末王,祂会知晓我们的存在带来怎样的结局吗?我下意识这样想着,旋即意识到,信奉终末的存在除了葬仪知宾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团体——星核猎手。

试图阻止灾难的我,身为云骑骁卫的「彦卿」、身为前持明龙尊现无名客的「丹恒」,以及身为星核猎手的「刃」合理触及到的领域让我心中升出些命定般的感觉,同时也让我更加好奇,艾利欧所看到的未来究竟是何种模样。

因风浣一事,我现在还无法离开罗浮,远去匹诺康尼寻找悼亡诗暂且可以先搁置下来,至于星核猎手

我看向星,又在丹恒的注视下玩笑道:“你有你二舅的联系方式吗?”

像是难得见有人选择这个称呼,星的眼睛唰得一亮,连问都没问就找出聊天界面点开递了过来。

丹恒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我,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这人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的疑惑和“这么说起来我们是不是都要高星一辈”的沉思。

当然,我觉得这其中一定还有“「景元」是不是真有精神问题”的质疑。

看,我就说会吓到丹恒的。

我收敛了方才的ooc行为,礼貌向星示意道,“只要发我一下联系方式就好。”

“别客气将军!”星将她的手机塞进我手里,郑重道,“我二舅很少看手机的,你要是再加他也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通过,就算是聊些机密,只需要在你们聊完后把记录清除就好了!”

开拓者的手机是不是太好获取了?总感觉在这方面都有跟刃趋同的架势。

“倒也算不上什么机密,若你们想看也无妨。”我摇头将脑海中多余的想法甩出,“如此便先借用一下了。”

我握着星的手机,却直接卡在了第一步,纠结几秒后最终只发出了一个称呼:刃

对面回的很快,但明显不是本人:你终于主动发起联系了?这可真不容易,虽然艾利欧不会出错,但一直等下去也太浪费我的游戏时间了

星:银狼?

刃:是我,知道的话就没必要再问了,我们也还有别的片场要赶

星:我想知道,艾利欧所看到的未来中有我们的存在吗?

对面的消息静止了几秒,随后才重新显示正在输入中的标志。

半分钟后,一长段话发了过来:你自「终末」而来,应当最为清楚结局如何。倘若你仍心怀期待,认定结局有所回转,那我只能告诉你,我所能及的最久远未来中,仅有你的存在。这并非是他们不在预料之内,只是

思绪在这一刻骤然中断,脑海中的一切声音都沦为死寂。我不知道多久才重新连接回自己的理智,但繁杂而悲观的念头在脑海中横冲直撞,直让我感觉一片片的空白。

或许这段话还没结束,在“只是”的后面还有一些内容。

我紧盯着手机的聊天界面,可对面没再传来正在输入中的提醒,显然是认定这句未完全说出口的话已足以表示其中的意思

所以,在我将他们卷进来后,却连一个都没能护住吗?

手机传来滴滴一声,我立刻重新聚焦视线看去。

如宣判一般的字句清晰地展露在视野中:很遗憾,但这已经是所有结局中最好的那个。

158.

无声间中断的呼吸,而后是急促而压抑的喘息。

他在努力的稳定情绪,可胸腔的起伏却依旧略快,甚至那发颤的手都在揭露着他内心的起伏。

这什么情况?三月七向星挤眉弄眼地暗示着,你家二舅这是干啥了?

星不解地摇头以作回应,随即又不可置信地想:该不会是刃把将军气森*晚*整*理成这样的吧?

不能吧,将军身边都有一个「刃」了,耳濡目染这么久不对,应该是修身养性这么久,就算真有什么也不可能气成这样啊。

于是,三月七和星同步向丹恒看去,从眼神中流露出一个意思:你是知道最多的那个,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丹恒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的确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很明显,那种情绪绝非是不言的愤怒。

而且大概她们没有意识到,在「景元」有所异样时,周边的三道身影便不再掩饰,第一时间展露出了其存在感。

丹恒抬头看向坐在檐顶的「彦卿」,他恍若未曾特意关注这边般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又在对视间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而「刃」则抱臂靠站在斜前方的廊下阴影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这边。

那么,最后那人就只能是丹恒向右手边的“自己”看去。

「丹恒」手中拿着一份速食小吃,仿若刚找到他们般迈步走来,“原来你们在这里。”

他停步于「景元」侧方,不动声色地阻隔在「景元」与「刃」之间,“午饭时间已经过了,你先吃点小吃垫垫。”

手机屏幕被「景元」快速熄灭,恍若什么都未曾发生般接过那份小吃,如常笑道:“这么一说,我好像的确有好久没吃东西了。”

“还不是你怎么都不肯先吃午饭再出门。”「丹恒」也如毫不知情般谴责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靠光合作用活着呢。”

“但我的确没觉得饿。”「景元」小声辩解着,用签子插起一块放到口中。

他看起来的确不饿,以至于那小小的一口咀嚼了多次才咽下。

“说起来,怎么只有你一个?「彦卿」和「刃」去做什么了?”他疑惑地询问着,却又借着这话顺手将那份小吃放在一旁。

“他们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丹恒」面不改色地说着,仿佛在「景元」身后仅十几米的两人并不存在。

「景元」蹙眉看着他,语气中带上了些查岗般的严格,“我没看到有这样的报备。”

他甚至不等「丹恒」再开口就凝重道:“叫他们回来,别做危险的事。”

第55章你这补药听起来可有些不正经啊

159.

格外明显的破绽。丹恒如此想着, 几乎可以因此而直接断定「景元」收到的消息与其同伴的安全有关。

但、也不知道是为了掩饰还是因着其他什么,「景元」甚至没有尝试解锁手机从聊天界面返回,就直接将手机递回给了星。

仿佛正应证他先前所说:若你们想看也无妨。

可他分明宁愿将这则消息向星穹列车公开, 也不愿将这则消息让「丹恒」他们有半分可能的知情

刃到底都与他说了什么?丹恒不由得看向星的手机。

察觉到丹恒视线的星顿了一下, 悄摸向他眨眼露出一个“我懂”的了然神情。

「丹恒」将他们之间那无声的交流敛入眸中,却并不能说什么,尤其是在他选择配合「景元」的隐瞒之后。

“他们做的事并不危险。”「丹恒」刻意没有给出具体的解释。

“那也不行。”「景元」强硬地说着, “你们甚至都不肯告诉我要去哪儿做些什么, 又怎么能让我相信!”

“那你去幽囚狱前告诉我们了吗?”「丹恒」冷静地翻起了旧账, 亦或者说, 他没有选择直接揭穿就是在等这个,“你甚至是在幽囚狱把自己搞成那副样子又被我们发现后才选择拉我们一起行动的。”

「景元」因此而沉默一瞬, 却同样没有给出解释, 只缓和了语气,低声道, “我承认那是我的不对, 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必须要先把他们叫回来。”

说着, 他不再等待「丹恒」的同意, 直接拿出自己的玉兆。

因为与「景元」正对,导致星和三月七在此时已经同样看到了「彦卿」与「刃」, 他们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却又在「丹恒」无声地示意下将那话咽了回去。

然而,握着玉兆的「景元」却迟迟无法发出那条询问的消息。

尽管他们在有秘密行动时都会选择静音, 但如果他们忘了呢?那这简单的一句话只会害了他们。

于是他最终还是将玉兆收起, 再度看向「丹恒」,“你们在行动前有确认过其中的危险性吗?而且, 有什么事是需要瞒着我才能做的?与我有关?”

「丹恒」直接无视后面的问题,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危险性很难说,可能根本没有危险,也可能十分危险。”

“这样的行动风险太大了,是完全没必要的。”「景元」再度规劝着,他忽然停顿下来,扣紧牙关,像是在忍耐什么。

可有些事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于是他快步向前走去,继而向右拐进一条小巷。

比起人来人往的宣夜大道来说,那幽深的小巷口就像是光明下的一个微小暗点般毫不起眼。

「彦卿」向他们点头示意,在几个起落间便跟了上去。

憋了半天的三月七终于有时间开口问道,“你刚刚为什么要那么说?”

“为了让他反思一下自己的言行。”「丹恒」抱臂回应着。此时的他完全没了身处祈龙坛时的漠然,又或者是那种担忧已经打破了冷漠的外壳。

这个时候的「丹恒」还是挺像丹恒的嘛。三月七这样想着,又暗自点了点头,试图和星来个思路默契的对视。

然而等她看过去才发现,星这家伙正跟丹恒一起看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原来你们还真看啊!”三月七颇为诧异地看着他们。

让三月七同样没想到的是,回答她的反而是「丹恒」:“可以理解,毕竟这件事很重要。”

像是达成了无声的默契,丹恒在看完之后就将手机递给了「丹恒」。

他们之间甚至没有过任何的眼神交流!三月七有些羡慕地看着这一幕,“如果能有个未来的我就好了。”

到时候自己的身世应该也就能寻到答案了吧?

160.

有句话说得没错,世上有三种东西是藏不住的:贫穷、咳嗽和爱。

我能从「丹恒」的言行间感受到对我的关爱,但我不能接受他们去冒无谓的风险。

然而,此时对我而言更难以忍受的还是几乎已经无法抑制的咳嗽。

喉间的腥甜随着阵阵的咳嗽泛了上来,可「丹恒」极有可能跟过来,我只能尽力在短暂地耐住咳嗽后将那股腥甜咽下。

现在看来,百川给自己吃的根本不是什么毒药,甚至恰恰相反,那药物必然是大补。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一点。倘若我能借助死亡从各种毒素伤势中恢复如初,那如果在死亡前服用的是修复性的补药呢?

怪不得我一直都感觉不饿,甚至吃下后还带点反胃,更别说此时差点在这里咳血了。

这完全就是给我那本就自愈能力超强的身体补过头了啊!

现在好了,除了一些安神类的精神药物,其他无论什么药对我来说都是毒药了。

也就是说,如果以后再遇到什么事,要么就等它自行愈合,要么就直接悄摸重开

原来我既不是智识景元,也不是量子景元,而是毁灭景元!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后,竭力遏制的咳嗽直接就趁这个时候发起了剧烈的反扑,在喉间反复的那口血到底还是没能压住,全部随着咳嗽溢出落在地面。

缓和下来后,我用掌心擦去嘴角残留的血迹,第一时间向后看去。

还好,「丹恒」不在。

我暂且舒了口气,下意识地想:还真别说,将这口血咳出来后反而舒服多了。

但这件事解决了,现在还要再发愁一下这血迹该怎么处理。

自己一会儿还要回去,明显的东西不能乱用,可除此之外,身上没什么能用来擦拭的东西

说起来,红色的发带能不能用?我将头上的发带解开,看着那细长一条,又比划着地上的一滩,最后得出结论:这点根本就不够用!

那还能怎么办?思索间,我若有所感地向侧方的墙壁上看去,却骤然看到一条黑影。

「彦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背对阳光的身影让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彦卿」这么快就回来了?该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我下意识这样想着,随后才意识到,就算「彦卿」回来也不该第一时间找到这里。

——除非他在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来这里

原来「丹恒」说的重要的事就是看着我,可能没危险也可能有主要在于我会不会做危险的事。

而方才我为他们而产生的担忧,同样是他们对我的担忧。

这很好,至少他们没真的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我终于也能彻底放下心来。

161.

“彦卿。”下面的「景元」仿若了却了一桩心事般语气轻松地抬手招呼着。

「彦卿」这才从心中堵塞的情绪中反应过来,他无声地从墙头跃下,继而拉起「景元」的左手。

掌心中已经干涸的血迹无从褪去,以至于「景元」下意识地想要抽手避开。

他只动了一下,在察觉到「彦卿」的力道后便不再做出反抗,“那个,我觉得我可以解释。”

“嗯,你说。”「彦卿」语气平静地回应着,不出意外地看到「景元」那根本无从开口的沉默姿态。

“你不是要解释吗?”「彦卿」咬着重音提醒着。

「景元」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其实是我昨晚喝醉后干了点傻事,吃了大补的伤药后导致现在体内流动的血液有些过于嗯,活跃旺盛。”

“哦——”「彦卿」拉着长音回应着,以一种完全不信的质疑语气说:“那你这补药听起来可有些不正经啊。”

完全没想到这层的「景元」闭了闭眼,旋即沉痛道,“对,其实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没告诉你们。”

毕竟他不能说这是百川给自己吃的药物作用。

否则这就必然牵连到一个问题:百川为什么要喂自己大补的药丸?哪怕是以合作伙伴的身份来说,她没给喂毒药可以理解,但大补这怎么想都太过异常了。

按照这个方向继续下去,自己势必要以身体情况做解,那问题就更严重了。

百川凭什么笃定毒药无用反而用了可能造成伤害的补药?

也因此,这很有可能会暴露自己曾步入死亡而后复生的事实。

而自己刚刚给出的说法也不能说是欺骗。

毕竟自己在昨晚喝醉后的确干了傻事,不然也不会直接在手臂上刻字。而现在的情况也的确是吃了药物后过于补充。

尽管这前后并没有因果关系,但自己方才说的话里也没有承接关系不是吗?

然而「彦卿」却跳过了这个说法,转而蹙眉问道,“所以,你昨晚喝醉后做了什么傻事?”

甚至严重到需要景元给喂下大补的伤药

这就是因掩饰死亡而无法躲避的内容了。

“我昨晚趁他不注意,偷偷在手臂上刻字了。”

然后因此而导致失血才被喂下了药,这是合理的发展。

眼看着「彦卿」还想再说什么,我当即补充道:“那只是因为当时喝醉了!我平时不干这种事的!”

听到这话的「彦卿」果真没再说下去,可他沉默两秒后又忽然问道:“你的痛苦源于我们吗?”

第56章那就去干掉星神自己上位吧!

162.

“不, 那不是痛苦。”「景元」下意识反驳着。

那略快的语速并非掩饰性的说辞,也并非是冲动下的言论,而是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他向「彦卿」投以温和的目光, 郑重道:“事实上, 我很庆幸能有你们在。”

只是很多时候,我更宁愿你们不在,尤其是不该因我而在。

所以比起痛苦, 倒不如说这是让人为之煎熬的痛心。

想到这里, 本已压下的无尽心慌再次卷土重来, 它如不息的血液般充斥在心脏的每一处, 让人几乎喘不过来。

最后,「景元」哑声道:“我想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而这无关我们追寻的道路。所以,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不要参与进来。”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彦卿」定定地看着他, “你知道现在我们的状态像什么吗?”

“就像是身处黑暗的虚空, 所有方向皆看不到未来。而你总是先我们一步选定方向,而后又走出了遥远的距离, 因而你深知那是怎样的一条道路, 所以不停地劝告后来者:这里很危险,你们不要过来。”

「景元」微顿, 尽管他没有反驳,但从神情来看,他并不愿意接受这样似是而非的说法。

“或许在你看来并非如此, 但在我们看来就是这样。”「彦卿」补充说着。

随后,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放缓了声音:“「景元」, 没人知道你走的那条路是否通向终点,你自己也不知道。”

「景元」默默点了点头,暂且借用了他的说法,“所以,我希望你们不受我的影响,从而在这无法返回的黑暗中走上正确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