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2 / 2)

不!!!!!一瞬间伊莱诺主祭承认动摇了,他不由自主为自己收了诺伯子爵的贿赂,为自己花言巧语蒙骗这么单纯的孩子掉进陷阱而感到良心不安。

这是神明纯白的羔羊,未曾沾染半分权力的污浊残忍。

光明神在上啊。

莱文弗纳瞪大眼睛,他意识到了达里安想干什么,拼命地挣扎想让身体动起来,然而他的身体僵直如一块石头,死死凝固在原地。

他只是个中阶武者,根本无力抵抗一位大法师的禁锢咒语。

纯银的餐刀挥起,在他的视网膜留下一道亮光。

血液飞溅。

“勾指起誓,断指为诺。”

诡异的曲调回荡在大厅,第一刀落在曾经勾住少年苍白手指的小指。达里安的力气不够,只砍破一层皮,只好再落下一刀,再一刀、再一刀、再……

血液沾湿桌布洇开大片猩红,蔓延至对面诺伯子爵的餐盘边缘。

“切不断啊。”达里安丢掉手里的餐刀,视线左右巡梭一圈,眼睛一亮,“啊,找到了。”

莱文弗纳腰间配着一把匕首,刀刃锋利明亮。

这一次切断了。

尖叫声被堵在了喉咙深处,血腥味和少年脸上的微笑在四肢百骸灌注进透骨寒意,似乎每个指节都跟着疼痛起来,断裂般叫人忍不住想摸一摸每个指头是否还在。

但是动不了。

诡异的恶寒冻住了身体的每个细胞,某种令人战栗甚至作呕的气氛填充满了宴会厅的每一寸空气,低低的哼唱絮语似乎就在耳边响起。

“背叛之人,肚皮肠流。”

华丽的礼服里是腥臭的血液、肮脏的秽物、和再怎么小心都避免不了的弄脏衣服。

达里安用莱文弗纳的餐巾擦了擦手,发现袖口沾得又脏又臭。

就像是杀猪。

可他似乎没杀过猪。

达里安忍不住笑出了声,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不好意思。”他诚恳地道歉,对着被他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的莱文弗纳,“我不应嘲笑您。”

达里安仔细地用餐巾擦干净匕首,插回莱文弗纳先生腰侧的鞘里,摸了摸领巾整理好袖口,坐回自己的位置。

他又向餐桌上的客人们道歉:“非常抱歉,一点私事,耽误诸位用餐了。”达里安把莱文弗纳的酒杯的酒杯放在诺伯子爵面前,端起自己的果汁,眉眼含笑,“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少年纯白色的礼服被染了半身猩红,却仿若未觉地举杯致辞开宴。

“感谢诸位拨冗莅临,我初来乍到,多有不足之处,日后还请多多关照。”他的声音温柔,带着几分羞怯不安,“请同我一道举杯。”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就像是安达西大法师的禁锢咒语蔓延到了所有人身上,甚至反噬了法师本人。

“请诸位举杯。”达里安又重复了一遍,脸颊的酒窝盛着血渍,“麻烦快一些好吗,莱文弗纳先生要断气了。”

“我跟他拉钩说好了的。”

“欺骗之人,得野兽分食而死。”

这对主仆的爱好都如出一辙,很适合一起去搜刮巨龙的宝藏。

“哎呀亲爱的达里安,你真的非常幸运,这套柜子是我从一个贵族的手里收来的,保存得非常完好,但是却在我的手里卖不出去。我反思了一下,应该是定的价格太贵了,所以我决定降价处理。”白鹳小姐笑眯眯地说。

同样都是商人,达里安还没有完全被美丽宝石冲昏头脑,他说:“这套柜子多少钱?”

白鹳小姐说:“一点都不贵,只需要20个金币就能带回家。”

哈?

那是相当地不贵了。

达里安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幻听了,于是又将同一个问题再重复问了一遍。

白鹳小姐说:“是的,你没听错,只要20个金币,但是这种金币很特殊,我需要的是罗兰女王的那20枚金币。”

达里安的眉头皱了起来:“你重新开个价格,这套柜子可不值这个价。”

白鹳小姐幽幽叹了口气。

第36章 圣巢

罗兰女王早已死去多年了。

达里安见过罗兰女王和她的圣巢,蜂女王和她那些矫健的蜂卫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关于罗兰女王那20枚金币,那可是个失落已久的传说。

那20枚金币代表的是女王的权柄,每一枚上的图案都不一样,按照特别的顺序摆放,它们就能连成一张特别的藏宝图。

传说中得到罗兰女王的20枚金币,拼凑出上面的地图,沿着上面的路线行走,就能找到失落的王国秘藏。

白鹳小姐仅仅只是用一套镶嵌了宝石的柜子,就想要换到罗兰女王的20金币,这是不可能的事。

“好吧,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开个价钱吧,我应该支付多少才能得到那20枚金币。”白鹳小姐笑得无比谄媚。

“这里面的东西都归我了。”达里安敲了敲小册子。

没有编制也没有任何保障,相应的一个区域政府的效率全看执政官的能力,能否安排好各部分的职责分工和能否因材施用。

很可惜,莱文弗纳先生并没有那个才能,导致维尔维德郡政府的内部相当混乱,可以一个人同时管税收民政道路建设等等十几项重要业务,又可以四五个人只管看仓库大门,听起来就闲得无所事事。

同样可以想象的,这里头藏着多少蝇营狗苟的肮脏勾当。

达里安顶着一阵阵刺痛的脑壳听完官员们介绍自己的部门职能,只感受到了混乱无用和自己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头更疼了。就是你们所能想到的,一个小孩子能在床上做出的最幼稚的行为。

左右房间里没有侍从女仆看着,达里安也就自暴自弃地任由小朋友撒欢,今天这桩事情要是没有对方的倾情演出也不会推进得如此顺利,毕竟他再怎么拿着刀也表现不出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癫狂。

他本人的前后反差、死亡的血腥冲击、以及不给人任何喘息余地的剧情展开,这三者缺一不可,才能得到今天这样完美符合剧本的Happy Ending。

他不需要去追讨被莱文弗纳吞掉的钱,庄园主们会把相应的粮食吐出来给他。有粮食做初始资本,工匠和农民都会乐意为他干活,哪怕他给出的工钱只有满足基础温饱。

剧本的核心就是快速展开,在所有人从“达里安”内里展露出的反差震撼中清醒前,竭尽所能地攫取最多的好处。

至于纯洁无辜塔上公主的皮没法披下去了也无所谓,立场不同设定自然也要随之变化,只有蠢货中的蠢货才会一张皮用到死。

露出獠牙的达里安在安达西大法师的见证下签订了魔法契约,一张会议中临时起草签订得极其草率的契约。

契约的另一方是诺伯子爵和工会长们推出的工会代表。大多是平民出身的工会长并非达里安的首要目标,只是为了端平水才把人拉上战车,他真正的目标是诺伯子爵,或者说以诺伯子爵为代表的【维尔维德贵族联合会】。

这个世界没有“个人”这个概念。

农民属于村子里的农会,工匠有自己的工匠工会,贵族又有贵族联合会,甚至统治着各个国家的皇帝/国王/大公们,也都有自己的诸王议会。

每个人所扮演的个人角色都依附于集合之下,由群体意志决定个人意志的方向,由集体争取利益再惠及个人。

而达里安现在不在任何集合之中。

他不能算在皇室里,没有家庭也不从事任何需要加入工会的职业,但同时作为贵族他没有被任何贵族联合会接纳皇室出身在贵族里处于极为微妙的位置,说到底贵族联合会就是要为贵族阶层争取利益,而皇室则致力于把更多利益掌握在自己和国家手里,本质上有着难以调和利益冲突。

达里安一点都不惊讶自己被隐隐排斥的立场。况且比起加入他们,在这一点上他难得跟熊孩子的立场一致:还是破坏他们更有趣一些。

由利益和阶级连接起的纽带就像重心不稳的积木,小朋友永远无法抵抗堆积木的诱惑。

达里安顶着一脑袋乱毛坐起,按下去还没玩够的熊孩子,脑袋里免不了吵闹一番要他神经一抽一抽地疼,同时又给他以一种奇妙的、自己并非孤独的恍惚错觉。

不过要是按照弗洛伊德那个“本我、自我、超我”的理论来看,每个人都是三个自己陪自己玩,从来不孤独。

“行了都闭嘴,反正你们的上司也死了,现在听我的。”达里安果断行使自己作为领主的权力,大刀阔斧重新划分了一遍职能部门。

这事他第一次干,可上辈子好歹历史剧看过几部,什么户部吏部工部的听也听熟了,而且皇室教育里也有帝国政府的部门划分及历史沿革相关课程,他自认为照葫芦画瓢画得再烂,也好过维尔维德这不如没有的糟糕部分规划。

鉴于自己手头可用又可信的好牌屈指可数,达里安先根据实际情况把部门分了“民”“财”“法”三个大类。

“民”里包括农牧、工程建设、民生建设三项。

最根本的农牧产业不论何时地位都不可动摇,说到底这个世界还是农本位制,即便有对外进口粮食的渠道,达里安也不可能完全放弃本土的农牧产业。

甚至他还要鼓励农牧产业发展,降税开荒升级技术,有地种又能吃饱饭的地方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口流入。

粮食之后就是工程建设和民生建设,一边是想要富必然先修路,有路有桥有码头,交通方便了没有赚不到钱的道理,而另一边则专注教育慈善招商引资产业升级等等业务,因地制宜最大限度开发穆恩山脉的商业价值。

维尔维德受天然地理条件所限,想靠工农业发家致富实在比较困难,即使达里安这个穿越者确实能烧个玻璃制个肥皂,系统兑换里还有高级点的三酸两碱炼钢炼铁,本地的硬件设施跟不上也很难推全面工业化,倒不如想想怎么从穆恩山脉吸引来的佣兵商人冒险者身上捞钱更实际一些。

这个部门达里安交给了劳伦斯。管家先生是维尔维德本地人,对维尔维德的情况会更加熟悉,而且从庄园管家升级到领地的大管家,某种意义上他的职能并没有太大改变。

再之后就是法律啊治安啊这一类相关的“法”,谢天谢地官员里有现成的韭菜可供达里安收割,让达里安对官员里名叫谢尔德的木讷中年男人笑得格外灿烂。

虽然谢尔德的卡面看上去只是张R卡,但却是张法律专精带少年包青天神探狄仁杰大宋提刑官(?)buff的R卡,特长长到足以让达里安忽略掉他其他几项弱鸡到不如N卡的数据。

劳伦斯那样的六边形战士固然好,有一技之长的专业人员同样很香啊!

领主老爷的和颜悦色令谢尔德受宠若惊,低下头结结巴巴愈发说不出话来,他本就不是活络圆滑的性格,常年在档案馆里看管旧文件,这个年纪早就接受自己将一事无成的结局,骤然得到几分青眼反而惶恐起来。

这种人适合埋头干活却不适合做领导管理部门,达里安在自己良莠不齐的小菜园里看了又看,把专业最对口的护卫长威廉姆放了过去。

这样治安的事情威廉姆也一起管了,正好把达里安身边冗余的护卫放到政府部门消化掉一部分。达里安从帝都带来了两百多个护卫,便宜二哥又送了他不少奴隶,以他的身体和出行频率,根本用不到这么多人。

当然,不管达里安想干什么,都离不开一个“钱”字,钞能力的重要性达里安深有体会。

所以他把“财”独立出来,又分成一进一出两个部分。进的部分主要是税收和未来可能会有的外来投资,而出的部分就是搞建设搞民生搞发展必不可少的砸钱环节。

这个部门达里安姑且也交给劳伦斯一起管着,但他心里其实更想要道顿·伊斯特先生来干这个活,只不过那个也属于大哥菜地里的小甜菜,他来的路上挥舞着锄头尝试了两次,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挖到自己碗里。

嗯,他姑且先努力挖着,反正劳伦斯一张SSR也有无限潜力可以压榨,便宜的R卡养养也不一定不顶用,再说便宜大哥的鱼塘宽如海,这条捞不着下条鱼更香嘛。

达里安把负责部门的领导安排明白,至于干活的基层员工……他看着下头鹌鹑似的官员,除了谢尔德他多提了一句外,其余人就大手一挥让劳伦斯和威廉姆自行安排如何分配,商量好了提交给他一份分配计划就行。

挑得人不好出了问题那也是当上司的受连累加班,达里安只看最终交到他面前的结果好坏。

如此这般那般把维尔维德郡政府安排好,达里安终于能进入今天开会的正式话题维尔维德这个冬天的建设计划。

此刻就显示出了达里安先分部门职能的好处,确定好了每个部门要干什么,他接下去只需要提出问题,对应的部门自然而然会来为他解决问题。

劳伦斯一边听着达里安这样那样的想法,一边已经开始想着该如何去操作了。

总共三个部门他管了两个,相应的至少三分之二的问题压到了他头上。

达里安买的粮食如何使用,如何救济贫民,又要如何跟教会协调安置老弱孤寡,以上问题还不等他想出方案,他的顶头上司领主老爷又开始跟他念叨想修路想修码头等等的“我有个小想法”,与被重视的喜悦一起浮现的还有发际线仿佛要离他而去的头皮发凉。

劳伦斯深呼吸,压下嘴角扬起的弧度:“在下必定竭尽全力,不辜负您的信任。”

他可以的,他能做到,送到眼前的机会,他就是累死也不会白白放跑它。

“我相信你的能力。”达里安用信任的眼神鼓励他。

上辈子的社畜经验告诉达里安,人的潜力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加班加班再加班,就没有完不成的KPI。

唯一格格不入的威廉姆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

打扰了。

“这顿饭真是非常美味。你的厨师真是太能干了,他们有没有意愿跳槽,我开三倍工资,跟我一起满大陆旅行吧!”白鹳小姐捂着肚子瘫倒在椅子上。

“滚。”达里安只回了一句话。

为了第二天一起去罗兰女王的圣巢遗迹搜寻金币,晚餐以后他们早早就休息了。

达里安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都是罗兰女王的宴会上面的大碗蜂蜜酒,一碗又一碗,他在梦里喝得晕头转向。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感觉头有点疼,摸摸脑袋发现是自己睡觉时撞到了床柱子。

还以为是梦里喝酒的后遗症。

“你们带上铁锹拐杖野餐篮我都可以理解,但是请告诉我为什么要带一个鸟窝。”白鹳小姐看着塞维尔抱在怀里的鸟窝,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第37章 探险

“我要睡。”达里安一副她少见多怪的样子。

“你是鸟人吗,看起来也不像啊,我一点也没有同类相惜的感觉。”白鹳小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倒是后面那个黑衣男仆,一看就知道是只乌鸦。

“我这里也提供各种变形服务,有兴趣了解一下吗?”达里安并不生气,而是掏出魔药瓶。

“能变成狮鹫吗?”白鹳小姐摸了摸下巴。

“可以,一瓶药剂可以维持大约三天时间,一口维持10个小时。”达里安在许多人身上做过试验,庞大的数据支撑着这个结果。

塞维尔的小队在雇佣契约签订后的第三天住进了行馆。他们花了些时间来辞掉兼职,收拾好各自的行李,当然私底下免不了偷偷讨论这份奇怪的雇佣工作。

他们知道贵族老爷们钱多怪癖多,也的确经常接到些莫名其妙的雇佣,可像这种钱多事少待遇好的送钱买卖他们还真是第一次碰上,塞维尔跟他们提起的当时就被议论过背后是否别有所图。

尤其工作内容里还包含了(盖着棉被纯)陪睡的部分。

虽然他们霍尔佣兵的名声不咋好,不属于让人感性趣的常规范畴,但贵族老爷们奇奇怪怪的口味谁说得准。

“那位可已经十六岁了。”尼德一本正经地提醒塞维尔注意防范雇主是大贵族又价格合理的前提下他们没有拒绝雇佣的选择项,能做的也就只有注意防范了。

要是真的运气不好……和庄园主们的“顺利”沟通让达里安信心倍增,他和庄园主们你来我往很是互相吹捧了一番。

而后,他又去询问伊莱诺主祭:“我听说还有许多可怜人无家可归,不知道光明神殿愿不愿意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处。啊,当然粮食什么的我都会负担,不会给教会增添太多负担,只希望您能允许他们沐浴在光明的恩泽下,得到些救赎安慰。”

光明教会有房子也有土地,还是连达里安便宜父亲都控制不了的私有财产主祭们向来声称这笔财产属于光明神,连税都不交的那种。

达里安看着伊莱诺主祭,握住他的手满怀期待,伊莱诺主祭却只感觉寒意从达里安冰冷的掌心向他全身蔓延,分明达里安看他的眼神,还是不久前迷途羔羊般的纯洁天真。

“光明会看到每个心怀善意的信徒,照耀每一个人的,不是吗?”达里安问他,用伊莱诺主祭不久前说出去的话反问他。

搞慈善的确是光明教会经常干的事情,毕竟平民大多愚昧,没有点实际好处光靠嘴说很难得到信仰,但这不意味着伊莱诺主祭愿意让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住进光明之地,给神殿圣洁的土地沾染上肮脏的贫苦气味。

伊莱诺主祭张张嘴,莫名有一种如果自己说“不是”,达里安立刻会翻脸也给他一刀的错觉。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当然,光明会为您指引前进的方向。”他满脸欣慰地反握住达里安的手,调动起自己有史以来最虔诚的模样,“您看,您已经找到了方向,光明会护佑您前行。”

达里安高兴地笑起来,“您真的太善良了,光明也会护佑您的。”

说完了这些要别人出血的事情,他又看向旁边的工会长们他们被这进展奇怪的剧情惊得说不出话来,又大多并非贵族出身,坐在达里安设计的圆形会议桌前浑身不自在。

但凡这样的会议,除了安达西大法师和武者工会的会长能坐在上席外,他们都是敬陪末座,连说话都不一定能被贵族老爷们听见的位置。

甚至更多的时候,他们就直接被踢出邀请名单,在安达西大法师上任前没有任何话语权可言。

毕竟工匠也好商人也好,都脱离不了土地存在,他们自己可能就是某位庄园主下面的自由民,怎么可能有说话的底气。

“我想下一些订单。”达里安对工会长们说道,“会需要工匠们来干活,还要商人们冒着严寒出门。”

面对这些平民出身的会长们时,他也没有像面对庄园主们那么慎重小心,“具体的需求之后我的侍从会跟你们接洽,因为工作量比较大也比较着急,希望能把我的委托优先安排。”

他把自己要插队这件事说得理直气壮,作为领主他也的确可以这么要求,理直气壮得说出来反而给人一种率真坦诚的好感加成。

嗯,这也跟工匠们到了冬天并没有工作委托,商人们也都闲得在家抠脚,达里安给他们生意做反而他们要谢天谢地抱住达里安大腿有关。

工匠类工会的会长们都是埋头干活的粗人,学不来贵族老爷们舌灿莲花的那套,沉闷应下后还是几个商人工会的会长拉着安达西大法师硬捧了几句,才没显得他们无趣又无礼。

会议的最后达里安着重感谢了安达西大法师接了他的委托并且干得非常漂亮,让他一个没天赋的废物顺利完成了给莱文弗纳先生开膛破肚的约定。

既然会长都这么好,那冒险者工会和雇佣兵工会一定也是厉害又能干的好工会。

典型的达里安逻辑,他自己认为毫无破绽,于是激动地给安达西大法师当场颁发了领主豁免书,并希望安达西大法师再接再厉,不要辜负他的期待。

安达西大法师拿着领主豁免书,忍着骂脏话的冲动忍到心累。

要不是达里安一直扣着这张豁免书不给他,他今天也不会看到达里安动手都没解除禁锢法术,白白当了达里安杀人的帮凶。

应该说,达里安动手了那他更加不能解除禁锢法术,哄好了达里安他才能拿到豁免书,借由任务的名义豁免掉自己帮助达里安杀人的罪名。

达里安有陛下的承诺护体他可没有,他需要豁免书的保护,不然等诺伯子爵那群人回过味来把这罪名往他头上扣,他不死也得从会长的位置被扒下来。

行吧,安达西大法师承认了,他看走了眼自信过了头,把奸诈冷血的小疯子当成了无辜单纯的羊羔,还被吹捧得沾沾自喜。

多么的、多么的愚蠢!

安达西大法师又疲惫,又咬着牙满是不甘。

“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您帮忙。”那个该死的小疯子眼巴巴看着他,语气又甜又软整个人像块刚出炉的小蛋糕,“请问您有魔法契约的仪式主持资质吗?”

他看着他,该死的,那么乖那么无辜,充满了渴望地看着他。

艹他妈的这是个刚杀了人的疯子。

你看他的脸上还沾着血!

“那个……您可以为我们主持魔法契约的仪式吗?”

我艹艹艹艹艹!!!!!

安达西大法师感觉自己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那可真是太好了。”他听见少年人的声音轻快,眉眼弯起的弧度再惹人喜爱不过。

“放心。”塞维尔把清点好的预付定金分给同伴,表示自己早就想过这种可能性,“那是另外的价钱。”

先不讨论他一个平民雇佣兵真睡了个年轻俊俏的贵族老爷究竟是谁吃亏,以公爵那身娇体弱风一吹晃三晃的样子来看,硬件能不能行还有待商榷呢。

回忆起曾经发生的队伍会议,此刻充当靠垫给达里安靠着的塞维尔为自己当初的精准判断点了个赞。

就自己怀里这位一天到晚蹭来蹭去没断奶的样子,怕是还单纯得跟个小朋友似的,根本就没那种成年人的糟糕思想。

塞维尔想着瞄了眼放在桌上的沙漏这种沙漏是贵族常用的计时工具,里面的细沙在魔法作用下匀速稳定地流淌,上半部分的细沙流淌完就会自动倒转。沙漏上有表示时间的刻度,上下两部分则涂抹不同的颜色,用来区分昼夜。

表示白天的透明流沙池里细沙落下了小半,已经是临近中午的时间了。

“请允许我离开一下。”塞维尔说道,“我的同伴马上要到了。”

今天是他的队伍搬过来的日子,塞维尔觉得自己作为队长还是得露个面的。

达里安不满地哼唧一声,但还是从塞维尔身上坐了起来。塞维尔昨天就跟他请过假,理由充分他也不能拒绝。

“安置好了把人带过来。”女仆拿了两个软枕放在达里安身后,达里安调整姿势往前坐了坐,眼睛还盯在文件上,只嘴上动了动,“我允许他们拜见。”

他还没见过别的霍尔族人呢,熊孩子对此可感兴趣了。

塞维尔低声应下来,匆匆到行馆的大门口去等着接人。

安娜把他们的住处安排在护卫队旁边,行馆的最外围。再怎么说外来的雇佣兵也没有自己人可信,就像塞维尔从来没有跟达里安两人独处过,房间里永远站着两个及以上的侍从女仆,门口还有护卫随时待命。

而塞维尔把自己的小队带来给达里安过目的时候,威廉姆更是亲自守在了达里安旁边。

不得不说清一色褐肤银发的霍尔站在一起真的相当有视觉冲击力,又是同样的轮廓深邃金色兽瞳,就连发型都是同款的耳侧小麻花再束起高马尾,站在一起宛如货柜里待售的漂亮娃娃。

达里安一个个打量过去,发现熊孩子的审美相当在线,塞维尔绝对是漂亮娃娃里面最漂亮的那一个。

于是他满意地给塞维尔放了半天假去和小伙伴们熟悉环境,也给威廉姆空出点汇报工作的时间。

经过跟伊斯特先生的一番你来我往,威廉姆和满穗敲定下一份粮食买卖的契约书,达里安看过没问题的话满穗就会拿去法师工会进行魔法契约备案,然后就可以在法师工会派出的有契约仪式主持资质的法师的见证下签订契约。

不过契约签订的双方代表是威廉姆和皮尔洛。毕竟一方在契约书上玩文字游戏设陷阱,坑得另一方有苦说不出的官司发生过不止一次,为了规避这种风险,契约的签订人不会是真正的老板。

这样万一被坑了,牺牲掉一个下属还有机会毁约翻盘。

再说法师工会对魔法契约的反噬程度有严格标准,商业契约中缺胳膊断腿乃至丢了命的血腥反噬被明令禁止,最多也就是大病一场,或者喝凉水都塞牙缝的倒霉一段时间。

一个忠心的好下属,怎么能没有为自己一方做出这种小牺牲的觉悟。

满穗还在契约书上特别注明了支付货款的金币要帝国货币,也就是有皇室狮鹫徽记的金币。

帝国货币的纯度是大陆最高的,相应也就是最值钱的。譬如跟帝国隔着穆恩山脉的法尔斯公国,一个法尔斯金币只能换八个帝国银币,因而涉及金钱的契约都会标注上货币种类,以免因汇率产生损失。

当然这个货币价值也会随着国家的繁荣或衰落而随之浮动,随之产生了虽然被各个国家严令禁止,却一直存在着的货币商人。

换到达里安穿越前的背景,就是所谓的炒外汇了。

达里安都不知道该不该吐槽这个世界科技树点得一塌糊涂,却又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发展超前了。

签订契约的仪式不用达里安出面,契约成立后剩余的就是满穗那边的事情。

最终达里安花了一万枚金币从满穗买到了五十万斤粮食和两个月的蔬菜供应,粮食里麦占八成豆子占两成,蔬菜没有具体种类规定,由满穗的蔬菜库存自由配置。

货物会在达里安抵达维尔维德的七天内送到以威廉姆亲笔签下收货单为准;货款则分三次付清:契约签署的三天内支付三成定金,麦与豆子送到后支付五成尾款,蔬菜分两次到货,全部到货后支付最后两成尾款。

听起来买的不少,但按照成年人一天一斤粮食的平均水平计算,这么多粮食再加上维尔维德郡的现有存粮,才能保证撑到明年不会饿死人,农民也还能保留下春耕的粮种。

达里安伸了个懒腰,看了眼系统页面上自己的个人资产余额。

有一说一,他比维尔维德政府有钱的多。

时间没有这么紧迫,白鹳小姐干脆就搜索起附近的房间,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淘到什么好东西。

达里安和塞维尔跟着她,她是雇主,在本次探险里拥有最大的话语权。

工蜂的房间没有什么好看的,白鹳小姐推了好几个,里面只有灰尘和朽木,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白骨,没有值钱东西。

她叹了口气,决定走出这片区域再摸摸别的地方。

“往左转就是圣巢的储藏室了,我们要去那边吗?”塞维尔问。

“都400多年了,里面的东西早就烂光了吧?”达里安说。

“不一定哦,听说罗兰女王最爱的蜂王浆是以能量形态存在的能量浓缩液,说不定现在还没全部蒸发掉。”白鹳小姐摇摇头,“我觉得我们应该过去看看。”

第38章 陈酒

“那我们就去看看。”达里安说。

虽然地图只有很小一块,但是实际路程走起来远比地图要漫长许多。

通往储藏室的道路非常坎坷,不知道在那场战争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通往储藏室的路几乎被斩断了,有些地方的墙壁被打通,砖石堆成一座小山,有些路则是完全都断掉了,露出下面黢黑的空洞。

翻越了一座又一座的砖石山以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巨大的断崖前。

这里原本有一条宽阔的石桥连接对岸,现在只剩下了两个遥遥相对的断口。

达里安许久没听见自己在脑子里对自己发疯了。

穿越后就再也没有过,就连系统觉醒这种大事他都激动得过于平凡,以至于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穿越坏掉了。

现在看来不过是生病太过消耗体力,这个世界也没什么能吸引熊孩子注意力的有趣东西。

不。

达里安垂眸看着窗外的守卫先生,指尖隔着空气轻轻碰触那双眼睛。

他眼前不就是吗。

“守卫。”他开口,笃定自己的声音能被听到,“过来。”

塞维尔站在花园里,仰头去看二楼窗边的人,与达里安对上眼的下一秒就移开了视线。

少年站在灯火与月光的交界线里,精致的眉眼被蒙上了一层暧昧温软的光晕此后很多年,塞维尔都无比沉痛地将这一眼归为自己此生眼睛最瞎的一次,才会觉得少年清澈干净得像是月下白鹿。

在霍尔族的传说里,白鹿是月亮女神穆恩娜的坐骑,每晚踏着月光在夜色中巡游,只有心无杂念善良纯洁的少女才能看到白鹿巡游的残影,星子坠落般划过天际。

别问,问就都是月亮惹的祸。

导致塞维尔此刻眼里看到的,还是个【柔弱】【无害】【天真】的稚嫩少年。

他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半步,恭谨地俯身行礼,“夜安,公爵阁下。”

被少年的外貌稍微晃了个神不影响他正确判断对方的身份:能出现在这里的少年人,穿着华贵一身贵族气派,再加上苍白的脸色和瘦骨伶仃的体型,能符合条件的只有今天的主角维尔维德公爵了。

那不是他可以光明正大打量的人物。

于是塞维尔的视线落在自己靴子上的皮革纹路上,心里止不住嘀咕自己刚才是否吓到了这位帝都来的贵族老爷。他对霍尔在外的名声很有自知之明,也很清楚自己刚才警惕地瞪上一眼是什么样的凶相。

万一把人吓到就麻烦了,这可是维尔维德的新任领主,以贵族老爷们的任性麻烦程度,第一印象不佳很可能会牵连待在故乡的族人。

“我说”达里安开口,语调里压着让塞维尔心里警铃大作的情绪。

他听见那位公爵阁下指节敲敲窗台,像是呼唤自己养的猎犬那般,淡淡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过来。”

这次塞维尔听懂了他的意思了,并且显然这位阁下很不满自己还要他重复第二遍的拖拖拉拉。

出于完成任务的雇佣兵本能,塞维尔抬头判断了一下自己跟二楼窗户的距离,不是多么困难只需要他跳一跳的高度,窗沿下装饰的雕刻纹路正好用以落脚。

但是……

塞维尔在公爵阁下的注视下冷静地划掉剩余的问题一二三四,往边上走了两步站到一个更合适起跳的位置,颔首道:“请您小心。”

话音未落他人已纵身跃起,又轻盈地踩住二楼窗沿下凸起的雕刻上落脚。达里安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影闪过,那双漂亮的金色兽瞳便已触手可及。

他并不与他对视。

达里安想大抵是因为身份差别的缘故,青年霍尔垂下的眼睫长而卷翘,是和发色一样的银白。

他伸手挽住一缕从霍尔肩头滑下的银发,在指尖缠着绕了个圈,“报上你的名字,守卫。”

凑得近了达里安才注意到那一头银发并非直接束起,左耳耳侧并列编着几根细细的小麻花,藏在银发里一起高高扎起。

于是他又揪住了一根小辫子研究起来,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对手上的头发更有兴趣一些。塞维尔弯了弯腰配合公爵阁下不太乐观的海拔,低声回答:“阁下,我叫塞维尔,塞维尔·霍尔罗耶。”

“达里安·芬里……”达里安顿住,揪着塞维尔的小辫子往前扯就跟拉扯着猎犬的项圈一般,塞维尔不得不顺着拉扯的力道钻了窗户进屋。

踩在屋里厚实地毯上站定后,塞维尔听见年轻的公爵阁下平视他的胸口很不贵族的咂舌,又接着没说完的话头重新自我介绍道,“达里安·威尔·芬里维德尔·维尔维德。”

达里安由衷感谢自己的母亲出身不显,要是跟便宜哥哥们那样名字里再加上母族的中间名,他真不保证自己能一口气把自己的名字背下来。

少年抬着下巴,下巴尖尖的弧度为他冷淡傲慢的模样增添了几分可信度。这样似乎也的确完美遮掩住了他此刻面对陌生人的生疏,以及那么一点点、塞维尔保证只有那么一点点的紧张无措。

可他分明就没有必要向一个守卫自我介绍,平民不会有任何机会用到这样一位贵族老爷的全名。事实上平民只需要知道贵族的尊称就够了,不那么遥远的几代之前,直呼贵族的名字还是更让平民进监狱里蹲几天的不敬之罪。

站在角落里的侍从都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脚步,深深觉得自己就应该是个真的瞎子聋子才会更好,可这位公爵不是他能腹诽评论的人物,他只能沉默,再沉默,沉默得仿佛这个房间里只有两个人。

塞维尔忍不住猜测根据达里安的种种传闻进行的合理猜测他是不是这位公爵阁下人生中第一个面对面交谈的普通平民。

就像吟游诗人故事里被囚禁在高塔的公主,美丽、优雅、傲慢但又是什么也不懂的白纸一张。

塞维尔因这足够进监狱的不敬联想哑然失笑,但他表面上依旧温驯地听从达里安的指示关上窗户,又解下腰间腿上坚硬的护甲,规规矩矩在屋里唯一一把长椅上坐好。

“再左边一点,往后坐一点、太后了,往前,腿抬起来一点。”公爵阁下严格地调整他的姿势,审视许久才勉强算是满意地点头,在他旁边坐下。!

塞维尔条件反射就想站起来,下一秒达里安的动作和压在他大腿上的分量又迫使他坐回原位。

“放松点。”公爵阁下拍拍他的膝盖,显然对躺下时枕到硬得像块木头的大腿很不满意。

好吧。塞维尔默默叹气,强迫自己放松肌肉,免得硌到公爵阁下尊贵的后脑勺。

大概是房间里大大小小快二十个软枕没有一个能让维尔维德公爵舒舒服服地躺下,才随手从外头抓了他这个路过的人肉枕头来用。

塞维尔不得不说,只是坐着不动当枕头给他安心的熟悉感。在贵族家里当守卫就是得有把自己当木雕石塑的自觉,再说这也就是当个枕头,当年他还碰到过拿他当柱子靠着干柴烈火的,总归贵族宴会上碰见什么都不奇怪。

他正催眠着自己是个不说不听的枕头,舒服躺下没几秒的公爵阁下再次向他下达了新的命令。

“塞维尔。”达里安开口,不紧不慢地控制着自己的语气,“给我讲讲维尔维德……我只知道那里的罗勒斯花很漂亮。”

他很好奇藏得不错只流露出一点小马脚的那种好奇,仰躺着抬起眼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就只能容下那一个人的身影。

比起一个贵族,他表现得更像一个孩子。

瞬间塞维尔感觉心口被击中了,被蓝色的、明亮的、小鹿般干净又无辜的眼神击中,心脏柔软地为之颤动。

他不由自主地微笑,嘴角试图扯起一个更适合面对孩子的弧度。

“好……”塞维尔舔舔嘴唇,哄孩子一样给达里安讲起维尔维德的故事,不过距离他上次回维尔维德已经过了四五年,他又是早早出来闯荡后没怎么回去过,能讲的也就只有小时候在山里胡闹乱窜,还有族里老人唱着的神话传说。

塞维尔不擅长讲故事,前因后果的流水账异常单调。听着不断重复的“然后……”“然后……”“然后……”,达里安就知道霍尔族的孩子肯定不学修辞课,倒是叙事诗唱得还在调上,可惜前面童年故事过于催眠,塞维尔两句没唱完达里安就先睡了过去。

睡过去前的最后一秒,达里安满意又不怎么满意地看着系统界面里更新出了新的人物信息。

【塞维尔·霍尔罗耶】

【塞维尔·霍尔罗耶在山林里出生。

生育吞噬了他的母亲,疾病吞噬了他的父亲。

他相信总有一天也会有什么……

把他吞吃殆尽。】

塞维尔不是他的下属,所以达里安只看到了这样的几句描述,语焉不详又细思恐极,倒是很适合拿来玩海龟汤之类的饭后游戏。

达里安选择性忽略了脑袋里叫着我来吃我来吃的熊孩子尖叫,虽然他已经脑补出自己举着刀叉对塞维尔馋涎欲滴的诡异场景。

好吧,好吧,走的时候把塞维尔一起带走总行了吧。

霍尔佣兵没有什么不接的生意,只要任务酬金给得足够丰厚,刀山火海他们都能眼睛不眨地往里闯。

何况达里安只是需要塞维尔陪着他回维尔维德能借着任务回家还有钱拿,达里安想不出塞维尔会拒绝的理由。

他把这个诱人的胡萝卜高高挂起来,就顺利地糊弄住了宴会结束后发现“玩具”不会跟着自己回家的吵闹熊孩子,这样给点甜头哄孩子的技术达里安熟练之极,一度觉得有糊弄熊孩子比赛他肯定能拿第一。

要不然他上辈子绝对坚持不到那么后面才死到穿越,达里安个人认为穿越后脑袋里安静老实了足足八年,除了生病也跟知道上辈子翻车的罪魁祸首是谁有关。

熊孩子嘛,做错了事就两手一摊躺平装死,把烂摊子留给大人收拾。

塞维尔将咸味黄油均匀涂抹在两片面包上,然后将烟熏香肠片好,和油浸茄子一起夹进两片面包里。

达里安接过来啃了一口。

柔软的面包是今天早上费奇太太起了个大早烤好的,浓郁的麦香和咸味黄油一起,吃起来有一种油润奶味。

烟熏香肠肉质紧实,是用苹果木熏的,据说吃起来会有苹果味道,但达里安没尝出来。

油浸茄子给整个三明治都带来了罗勒和胡椒颗粒的香气,让冷冰冰的三明治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达里安认真吃着三明治,塞维尔继续从野餐篮里翻出罐头,白鹳小姐用叉子个罐头盖奋斗。

突然之间,塞维尔和白鹳小姐同时停了下来,眼睛看向被炸开的大门。

第39章 再会

达里安也慢半拍地朝门口看去。

白鹳小姐谨慎地将火炬熄灭,他们都不是战斗人员,先看看对面是什么,能不能直接躲开。

他们现在在酿造区的最尽头,这里很大,又有高大的陶土大缸挡着,未必会被发现。

火光隐隐在遥远的对面亮了起来。

这里的天花板很高,东西比较少,只要走进这个空间说话,空旷的场地就会响起回音。

清晨的森林里薄薄的白雾还未散去,清冽冰冷的空气挂在草尖枝头,凝成透白的霜色。

树上的叶子大多已经落尽了,树枝横斜着与天色黑白交织,枝丫间挂着几个空荡荡的鸟巢,沉沉地装满了将融未融的白雪。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雪,落叶枯枝与泥土混成一滩,一步三滑湿漉漉地脚下使不上力,若是不熟悉森林环境的人肯定得在这里栽跟头。

寒风在林间呼啸而过,断裂的树枝发出窸窣轻微的动静,又有鸟雀的鸣叫,婉转清亮。

塞维尔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森林里穿行而过的种种声响,对身边的同伴们笑道:“小心,讨债鬼们来了。”

他的声音还未被寒风吹散,高高的树顶上就有几个身影猛地冲着他们一跃而下,伴随着掷出的雪团树枝扰乱视线,俨然埋伏许久要打他们个猝不及防的架势。

但塞维尔他们却是早有心理准备,半步不退反而迎着兜头的“炮弹”蹂身而上,一弯腰一旋身卸去重物砸在身上的力道冲击,同时手腕扭动伸手一摘,稳准狠地揪住了几只逃跑未遂的幼崽。

霎时林间就此起彼伏地响起“哎呦”“嘿哈”的怪叫,声音清脆还带着没退干净的奶味,力道十足地蹬腿扭腰挣扎不停。

于是一个个脑袋后头扎起的银发揪揪就跟着一晃一晃,像是小雀儿屁股后头晃荡的长长尾巴毛。

这些是村子里的霍尔幼崽,一大早玩耍时张望到远归游子的身影,立刻迫不及待要给他们一通霍尔式的热烈欢迎。

“嘿!叫你们淘气!”尼德用力拍拍手上小家伙的屁股,得意洋洋地挑眉,“这下可跑不了了吧!”

立刻他就得到了一通隔空三连踹回击,年幼的霍尔们嘴上奶音嗷嗷不服输地叫嚷起来。

“放开我!”

“臭尼德!大坏蛋!”

“略略略!尼德是个臭屁蛋!”若抛去信仰的因素公平去看,诺伯子爵和安达西大法师,伊莱诺主祭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诺伯子爵更为可信这句话。

可惜他所面对的年轻公爵过于单纯,以至于没有点上“察言观色”这个重要技能点,他似乎被伊莱诺主祭挑起了无穷兴趣,眼巴巴想听他讲讲那几位“善良可信的先生”。

伊莱诺主祭犹豫着斟酌词句,小心翼翼地说着好话。

他一点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那您是否认识维尔维德的执政官先生呢?”达里安又问他,苍白的病容显露出不安的神情,“他晚餐时会来拜访我,但我不知晓应当与他谈论什么。”

他能谈论什么呢,他十六年的生命里连自己的宫殿都没有怎么出去过,理所当然他不知道一个“领主”要做什么,光是“执政官”这个词就足以带给他莫大的压力了。

伊莱诺主祭便宽慰他道:“没事的,莱文弗纳先生再温和不过了,他会竭尽全力的。”

竭尽全力地拖后腿使绊子,把他面前年幼的领主彻底架空。

伊莱诺主祭心里痛苦呻吟,仿佛自己是教典里要被打入地狱的魔鬼,无耻地诱骗着神明纯白天真的羔羊。

“但我已经抵达一周,他昨天才送来信函,而且今天就要来拜访。”少年困惑地咬着下唇,无法被伊莱诺主祭轻易说服,“感觉……是位不太好用的先生……”

他说得犹豫,眼神闪烁,以至于伊莱诺主祭没能注意到“不太好用”这个诡异形容,只当达里安太过紧张,紧张到言辞失当。

伊莱诺主祭赶忙又安慰了他几句,又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

这样软弱单纯的少年怎么可能敌得过诺伯子爵他们,他此刻的推波助澜让其早早落败,说不定对其反而是一种帮助。

他的思绪纷乱,无从分心注意周围,也就看不见角落里的某位侍从,骤然惨白的脸色。

三天之前,公爵也说了相同的话。

“感觉你……不太好用呢。”

那时候他还是侍从长,殷勤地端茶倒水在公爵面前刷存在感。

他对自己有信心,阿谀奉承与排挤同僚皆是他的拿手好戏。

而一直好好的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的少年甚至还在对他微笑,晃了晃小腿像是孩童没规矩的小动作,就连语气都带着轻快的笑意,像随口说了句俏皮的玩笑话。

唯独看向他的眼神不同,那双澄澈的眼中沉下的寒冰浮起锐利的尖刺,从头到脚狠狠钉下,带着他的心脏坠落进蓝色之下暗无天日的深海。

公爵对他是否浑身冰冷如坠深渊没什么兴趣,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又漫不经心地叫另一边安静站着的劳伦斯过来代替他添茶。

然后从第二天开始,他就只有站在角落里听从差遣的份了,而比那更早的当天晚上,他行囊里不应有的东西全部回到了原本的主人手里。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因为达里安眼里,评判完他这个侍从好不好用后就已经结束了,接下去如何处置犯错的奴仆可不是公爵老爷的工作。

就像达里安要不要留下劳伦斯,卢瑟斯都不会为了个管家跟弟弟计较同理,顶替了他的劳伦斯要把他是贬是杀亦或者逐出庄园,也只是在闲暇无事的间隙向达里安汇报了一句,而达里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仅此而已。

塞维尔:……

他努力了,可他还是没忍住发出了嘲笑尼德的声音。塞维尔把手上沉甸甸的小家伙抛起往肩上一架,在幼崽的惊呼声中快活大笑:“回家咯!”

“塞维尔叔叔回来啦!”

森林深处的霍尔村落里响起欢声笑语,炊烟袅袅迎接倦鸟归巢。

塞维尔的行囊里装了糖果与点心,甜甜的香味关不住地从缝隙里往外钻,霍尔幼崽的鼻子可比大人们灵得多,一个个循着香味在塞维尔前后探头探脑,眼睛瞪圆像极了嗷嗷待哺的野猫崽。

你不给,他就要龇牙伸爪跟你闹了。

塞维尔不禁失笑,一边解开行囊投喂自家的猫崽子们,一边又想起了另一只耷拉着耳朵送他走的蓝眼睛猫猫。

他跟达里安的雇佣契约只到达里安抵达维尔维德为止,虽然达里安非常愿意高价跟他续约,但霍尔族可没有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优良传统,金钱攻势再猛烈,贵族猫猫再怎么貌美好撸惹人怜爱,也终究挽留不住一个霍尔已经插着翅膀飞回故乡的心。

唉。

没了漂亮娃娃的达里安只能孤独寂寞地裹紧自己的小毯子,对着惨淡的领地数据勉强振作。

今天应该算是他这个领主正式上任的第三天,除去信使送来一波不痛不痒的祝贺问候外,维尔维德的新一天风平浪静。

一个新上任的领主可不应该这么清闲。

达里安叫来了忙碌的管家先生。

劳伦斯可比他忙得多,大批达里安从帝都带来的金钱物资需要他归置入库,侍从女仆奴隶怎么安排也要他来操心,同时还得小心处理自己跟安娜威廉姆等达里安嫡系的关系,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劳伦斯走进房间时毫无戒心,谁让暖炉前的领主老爷没有半点攻击性,被女仆送上的甜点心哄得半眯起眼,像只可以随意rua毛的奶猫。

“这些点心用了罗勒斯蜜调味,吃起来会有特殊的花香味。”劳伦斯用点心打开话题,“罗勒斯蜜比普通蜂蜜更甜一些,稍稍加热就会变成漂亮的金色。”

“啊,我以前在宴会上吃过。”达里安兴致勃勃地接话,“是叫‘甜蜜的黄金’……对吧?”

劳伦斯点头,又补充道:“不过甜金通常特指一种由叫做‘雪格蜂’的蜂形魔兽酿造出的蜜。雪格蜂栖息在穆恩山脉深处,攻击性很强又非常护巢,采集的失败率很高,所以价格才会涨到差不多同等重量的黄金。前一任执政官把这种蜜作为贡品献给过帝都,您吃过的应该就是那一批。”

“不过普通的罗勒斯蜜就会便宜很多,年景好的时候即使是农民也能买一点做祭祀。”

“当然,”劳伦斯对着达里安眨眨眼,颇为自豪道,“您的庄园出产整个北行省最好的罗勒斯蜜,您可以尝尝看,味道绝对不会输给甜金。”

达里安正拿着一块饼干小口小口地咬,饼干酥松入口即化,厚重的奶味和甜味在舌尖流淌,又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萦绕,回味悠长。

“好吃。”

达里安评价道,脸颊在温暖的室内暖起一点血色,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地追问道:“那我们一年能产多少蜜?庄园里有多少人生产?税是怎么计算的?还会往外卖吗?”

劳伦斯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堵了一下,想了想回答道:“您吃的这种蜜品质最好,一年只能产二十斤不到,一般不对外售卖。”

“而市面上流通的【罗勒斯庄园生产】的蜜是村里农民的出产,养蜂的成本由蜂农自己负担,我们允许他们的蜂在庄园的花田采蜜,收取四成出产作为花蜜税,再用庄园的名义卖出去那样价格能抬高两成左右。”

“或者蜂农也可以多支付一笔费用,把蜜放在我们这里一起出售,赚得会少一点,但不会滞销。”

“这样啊……”达里安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劳伦斯,像个还停留在十万个为什么阶段的好奇宝宝,“那农民会附近村子里种粮食吗?是村子里的自耕田?”

“我尊贵的老爷。”劳伦斯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维尔维德可没有给农民的闲田。”

见达里安似乎还酝酿着许许多多的问题要问,劳伦斯果断先发制人,“您若是不嫌在下啰嗦……维尔维德的一些情况,在下可以给您稍作叙述。”

收到卢瑟斯殿下的指示前就开始为应付新主人做准备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劳伦斯隐隐预感如果这次表现得好,他不仅能保住工作,还极有可能得到这位年轻公爵的青睐。

“你说说看?”达里安仿佛正在兴头上,身体不自觉向后靠了靠劳伦斯这才注意到公爵从他进来一直坐得笔直。

同样坐在休息室里软得快陷进去的靠椅里,他非常清楚那样正襟危坐会有多累。

劳伦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先站起身绕过茶几走到达里安身边,年轻的公爵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仰着头看他,厚实洁白的绒毯把他裹得像只需要照顾的幼崽,睫毛颤动着眼睛一眨一眨,似乎对外人毫无戒心。

“失礼了。”劳伦斯轻声道,屈膝半跪拿起靠椅旁的软枕,塞在了达里安腰后。

他或许是有些多管闲事了。劳伦斯又忍不住这么想,公爵因为被他戳穿了坐得腰酸的事实恼得耳朵烧红,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

是踢……吧?

劳伦斯明智地不去深究这一脚过于没有力道,公爵老爷那双毛绒绒的软鞋更是减弱杀伤力的绝佳缓冲,等他感觉到时只有不疼不痒,有点像被奶猫肉垫踩了一套猫猫拳。

自然了,诸如以上脑内活动劳伦斯没有表现出半分端倪,表面上他顺着这一脚往后踉跄的演技浑然天成,要不是达里安知道自己有多少力气,大概真以为自己身体好到能踢动成年男人了。

“算了,饶你一次。”达里安靠在软枕上,放弃拗造型似的又拽了个软枕抱进怀里,也没说让劳伦斯站起来,“你接着说。”

他没让劳伦斯站起来,但也睁只眼闭只眼地没管劳伦斯偷偷调整了个跪着不那么累的姿势。

“既然刚刚提到了农田,”劳伦斯说道,“那在下就从农田继续吧。”

“正如刚刚所说,维尔维德没有自耕田,所有的田地都属于庄园,农民只能租种庄园主的田地。虽然也会有人自己开垦荒地,但您知道的,没有开垦许可的土地出产全部属于帝国,被发现了还要交额外的罚款。”

“所以维尔维德的农民并不多,负责耕种的更多是庄园里的农奴……”劳伦斯顿了顿,看了眼幼崽般不谙世事的公爵,又道,“田地的租税比粮税更高,农民交不起的时候,就只能把自己或者家人卖给庄园主抵债。”

庄园收税不同于国家或者教会征税,欠了国家的税最多没收家产,而要是欠了庄园主的税,沦为奴隶家破人亡都是常有的事。

罗勒斯庄园的四成花蜜税属于庄园农牧税的平均偏低价位,诺伯子爵他们的庄园甚至有时会征收到七成税。

不过等到农牧官统计上报的时候,七成税就变成了十税三或十税四,中间差额的部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了数据记录里。

要不然维尔维德这块地方,怎么能穷到在整个帝国都独树一帜呢。

劳伦斯说得婉转,又暗示得颇为直白,达里安瞬间领会了他的话中有话,“所以说,”年轻的公爵笑道,“我的领地里都是些有钱的老爷们?”

“是的。”劳伦斯回答,“那可都是些有钱又好心的老爷。”

一个赛一个的肉厚髓肥,可榨出不知道多少油水。

“她们有人类形态吗,感觉都是马蜂的形状,就是那种瘦瘦高高的,扎人非常疼的那种。”肯尼斯看了几眼,就忍不住揉揉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

“她们就长这样,没有人类的形态,但是会说大陆通用语和直立行走。蜂女王看起来会更接近人类的状态,不过只有下半边脸的轮廓比较接近,她没有蜂类的口器,但身体和蜂类还是一样的。”达里安解答了他的疑问。

“那她们一定是天生的杀手,一定很难打过。”肯尼斯说。

“但是蜂群已经消失了。”塞维尔说。

“这真是一个非常不动听的故事。”白鹳小姐说。

随着他们的越来越深入,哺育区中心的幼蜂发育也越完整,并且蜂蜡构成的孔洞看起来的褪色程度也越轻。

有些蜂蜡看起来完全是正常的黄色。

达里安皱起眉头,感觉这里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第40章 卧室

“你们有没有感觉,这里的蜂蜡更新一点。”达里安伸手捏下来面前的一块蜂蜡。

“我猜是因为圣巢封闭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蜂群还活着再繁育了好几代吧,所以这里的蜂蜡才有新旧之分。”白鹳小姐随口说。

“但是这也太新了。”达里安掰下了更大块的蜂蜡。

白鹳小姐跟着他一起掰。

“你们在干嘛?要不要帮忙?”肯尼斯问。

汉斯太太每天早晨都会到佩克诺农庄进行一次晨间扫除,她的工作很简单,只要掸去灰尘和清洗衣服就能获得一天的工资。

谢菲尔特先生独自居住,做完佩克诺农庄的活计只需要花费一个上午的时间,这对于女佣来说绝对是一份可遇不可求的好工作。

汉斯太太在今天早晨来到佩克诺农庄时发现这里多了一位客人,一位英俊的年轻绅士。

她在佩克诺农庄工作的三个月以来从来没有见过除了谢菲尔特先生以外的人,谢天谢地,现在终于迎来了亲朋好友的拜访。

她之前一直以为谢菲尔特先生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这样好的一位先生不应该孤身一人住在这所又大又空荡荡的房子里。

塞维尔坐在餐桌旁看报纸,因为只订了一份,所以他将觉得有趣的部分念给达里安听。黛弗妮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已经故去的姨妈还有姨夫在克曼郡有庄园和产业,但达里安很少待在那边,只是把庄园交给专人打理,在上个冬天离开克莱顿庄园以后就在这样狭小的房子里生活。

这样的环境对比自小成长在大庄园被一群仆人环绕的日子来说简直是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要是她知道门口列队欢迎的仆人是临时雇佣来的话,一定会立刻抓着达里安将他打包回克莱顿庄园,她完全无法忍受达里安这样对待自己。

不过她不知道,所以在心底嘀咕过后就一起走进了会客厅。

茶和点心已经准备好了,经历过长途旅行就应该把双脚放在脚凳上,然后把身体靠进椅背里好好休息,能来上一点茶和点心就更加不错了。

但达里安觉得他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现在他们都有空坐下来了,他不敢保证黛弗妮会对他或者塞维尔做出什么来。

寄给黛弗妮的信件里可一点都没提到塞维尔在这里度过漫长的春季假期这件事。

达里安坐在一旁小口小地喝着热牛奶。出于私心,他完全没有提醒塞维尔可以将一沓报纸分成两份,并且也没有再订一份的打算。

塞维尔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只要他想,他就能轻易地拉近和任何人之间的关系。在昨天之前他和达里安还是普通同学的关系,现在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了。

出于好奇心,他有擅自揣测过达里安邀请他来佩克诺农庄度假的原因,但出乎意料的是达里安并没有什么欲望,从他身上只能感受到一种对任何事物都不太有过分热情的漫不经心。

乡间的娱乐活动并不算多,现在还没有到狩猎的季节,能做的无非也就是打打网球、野餐划船还有去河边钓鱼,赛马和赛艇要到镇上去,乡间的舞会不定时召开。

达里安还没想好今天要带塞维尔去做什么,不过萨默斯莱平原的风景很好,在晴朗的天气里沿着乡间的小道去散散步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他很珍惜和塞维尔独处的时间,所以并不着急安排今天的日程。但是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打破,因为门铃被按响了。

达里安去开门,威尔跟着他的脚步撒开小短腿跟着一起跑到门口。

门外是个块头很大的白胡子老头,他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扣在胸口笑着和达里安打了招呼:“早安谢菲尔特先生。我来送你昨天在安德鲁那里订的花苗。”

达里安差点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他稍微侧开一点身:“早安。把它们都放到后院吧,我让我的朋友来帮忙。我先回屋去拿我的皮夹。”

“没问题,”白胡子老头低头看见了门边的威尔,蹲下身对它挥挥手,“嘿你好啊小家伙,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搬花?”

威尔汪汪叫两声,然后扭头跑进屋里去,留给白胡子老头一个跑得颠颠的肥屁股。

塞维尔走出餐厅,达里安正好走过来:“塞维尔,我昨天订的花苗到了,你能帮我对一下订单吗?我要上楼拿我的皮夹。”

塞维尔说:“当然可以。”

花苗是用马车运过来的,达里安结清了账单以后白胡子老头赶着马车消失在林荫道上。

达里安看了看地上的花苗,又看了看一旁的塞维尔,犹豫了一下开口说:“要和我一起把这些花种下去吗?”

塞维尔在低头研究这些花苗,没分辨出来它们到底是什么品种,他回答达里安:“好啊。我们需要一把锄头来松土,工具间在哪里?”

“你应该先把外套脱掉,”达里安指了指塞维尔整齐的装束,“会弄脏你的衣服的。”

“好吧达里安,你先去拿工具,然后等我回来。把松土的工作交给我吧,我健康的体魄应该能够胜任这份工作。”塞维尔笑着对达里安眨了眨眼睛。

达里安拒绝不了塞维尔的任何要求,尤其是当塞维尔笑着眨眼睛的时候。

“好的,我等你回来。”达里安的脸慢慢变红,幸好塞维尔没看见。

佩克诺农庄后院的阳光很好,将后院里长长的红砖路晒得温暖,接近篱笆的地方是大块的草坪,因为挖走枯死的植物而裸露的土地被新长出来的草覆盖,然后再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在篱笆外的远处如丝般细嫩柔软的绿草有半人高,以及腰的灌木丛作为边界,那是去往森林的方向。

塞维尔回来时达里安正坐在草坪上翻看一本书,草帽将他的额发压住,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脸有点红,可能是被太阳晒的,皮肤白的人脸红总是很明显。

达里安听见塞维尔的脚步声,把书合上,拿起一顶一摸一样的草帽和一双园艺手套递给塞维尔:“太阳有点晒。我们可能要花一个上午的时间,我没有园艺方面的知识储备,得花点时间来看书。”

塞维尔戴上手套,正了正头上的草帽:“我也没有。我们应该一起来研究一下。嘿达里安,我现在看起来像不像个园丁。”

达里安从书本上抬起头,视线一直没有再移开:“很像。”

“谢菲尔特先生,园丁塞维尔为您效劳。”塞维尔摘下草帽对达里安行了一个摘帽礼。

即使是园丁,塞维尔也是最英俊的园丁。

达里安的心在胸腔里发颤,心跳的搏动从喉管麻痹至舌尖:“我会付给你最丰厚的报酬,如果你愿意为我服务的话。”

塞维尔笑起来,坐在草坪上向达里安靠近:“我的荣幸。好了,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本书吧。”

他们的肩膀稍微靠在一起看完了移栽注意事项,达里安头一次觉得几页纸的上的内容是这么地短,如果可以他愿意出双倍报酬让作者重新把这部分内容扩写成几百页。

塞维尔站起来,拿起锄头听从达里安指挥在花园里挖坑。

达里安跟在塞维尔身后,拿着园艺工具里的小铲子和小耙子碎土,威尔觉得好玩,在塞维尔挖开的土坑用两只前爪刨土,扬起的泥沙飞到了达里安的衣服上。

达里安站起来走到塞维尔身边,指了指威尔:“你快看威尔。”

塞维尔转头,皱眉:“你这只脏狗狗。过来,来这边,把这里的坑都刨一下。”

威尔听到塞维尔叫它,耳朵动了动,转了个身继续刨坑。

达里安笑着看了一眼威尔,又看向塞维尔:“它不听你的。”

塞维尔直接走过去将威尔拎起来,拎到达里安还没有碎土的新坑里:“现在继续完成你刚刚没有做完的工作。”

威尔刚被放下就直接跑到达里安身后,贴着他的裤腿“嘤嘤嘤”地叫起来,达里安用他那双绿眼睛迟疑地看向塞维尔:“塞维尔……”

塞维尔叹了口气,放下锄头对达里安伸手:“它可真会找靠山。来吧达里安,分我一个小铲子,我们加快速度把活干完。”

少了一旁捣乱的威尔,达里安和塞维尔很快就把花苗都种了下去,园艺活动让两个人都出了一点汗,这种时候就应该来一壶冰镇的柠檬苏打水和一碟点心。

达里安提议:“佩克利农庄的篱笆墙后面有两棵柠檬树,我们去摘点新鲜的柠檬来做苏打水吧。”

塞维尔觉得这个提议相当不错:“走吧。我小时候在里德庄园摘过柠檬,我还记得就连柠檬树的叶子也是有香味的。”

达里安说:“佩克诺农庄的柠檬树有点高,我们得先去拿张梯子。”

塞维尔挑了挑眉:“我会爬树。”

达里安有点惊讶,他从少年时期起认识的塞维尔都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做派,虽然形象经过昨晚的烹饪还有今天的园艺都崩坏不少,会爬树的塞维尔还是带给了达里安一定的冲击感。

他无意识地重复着塞维尔的话:“你会爬树?”

塞维尔觉得达里安呆呆的样子有点好笑,他忍着笑:“小时候爬过。你好像很惊讶,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是一位小绅士的,在上圣西尔军校之前我还翻过墙。”

达里安从小时候起就是一个又乖又很规矩的小孩子,长大以后变成了很规矩的大人,从来没有爬过树也没有翻过墙。他突然发现自己很不了解塞维尔,他也没有多少机会能了解塞维尔的全部。

他压下心里的那点沮丧,对塞维尔说:“我从来没有爬过树。佩克诺农庄的后院很大,你要顺便去马厩里看看马吗?”

达里安话题转移得有点生硬,不过塞维尔并不打算让达里安感到难堪,他自然而然地说:“佩克诺农庄比我想象的要大多了。昨天我没有看见马厩,它和柠檬树都离这里很远吧?”

达里安点点头:“有一点距离。那边还有很多株果树,很多年前种下的。马厩里面只有两匹马,苏菲和亚历山大,它们都是只有两岁的马儿。”

塞维尔充当着忠实的倾听者,达里安是温和而内向的,塞维尔觉得应该要对达里安保持一种友好的鼓励态度。

塞维尔有意让达里安多说些话:“它们平时都是待在马厩里吗?都是优秀的赛马吗?”

达里安摇摇头:“它们都只是些普通的马儿。农忙的时候会出去帮忙搬运农作物。”

“我记得是在女王的梳妆镜旁边……那是400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希望我的记忆并没有出现差错。”达里安也不是特别笃定。

他就只记得那面亮晶晶的水银镜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在房间里行进,没有找到水银镜,但是却先遇到了法阵。

“位置变了吗,我记得这是我画的阵法,我解开试试看。”达里安看到了画在地面上整齐的阵法。

他倒下一瓶特制药剂默念咒语,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没反应?”肯尼斯纳闷地说。

“因为这是我画的呀。”一个声音在他们头顶轻轻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