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医院病患七天体验卡(三)
“贝尔摩德!?”
灰原哀和刚到门口的工藤新一异口同声道:“怎么会是她?”
加拉赫:“看来你们都很熟悉, 那我就不多做介绍了。”
“这怎么可能?”灰原哀愣愣地坐回椅子,双眼霎时没了高光,“如果这样推断, 前几天的实验室事故,就是因为黑天鹅染上病毒传给了她……”
她下意识看了眼办公室角落的银色保险柜,那里储存着那一张给科员们带来祸患的错误数据单,好在自第一天上锁起,一种隐秘而神奇的心理防御机制就使自己再也没有记得打开过它。
“我以为的数据篡改和偷窃, 难道也是因为【模因病毒】……嘶,头有点疼……”
加拉赫上前帮她按揉太阳穴,温声纠正道:“准确的说,应该是【模因污染】, 这种污染悄无声息, 感染性极强。【模因】作为一种信息载体, 以文字为传递媒介,使看到的所有人也感染上病毒, 这就是它的恐怖之处。”
灰原哀自觉缓的差不多了,记忆总算找回了七七八八, 她谢过了加拉赫, 然后说:“我当时虽然仔细检查了一遍, 但没有和其他科员一样直接按照这张纸的内容进行实验研究,恐怕这就是我受感染程度较轻的原因。”
工藤新一面色难看地走到众人面前, 深感懊悔:“原来如此, 我们的调查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那个潜入者并非置身事外的安全人, 相反,她也是受害人之一, 贝尔摩德……现在她人应该还在医院。”
家入硝子:“听你们说来说去,我还是搞不明白,既然你们这么熟悉那个拿酒当名字的女人,为什么还会让她混进来了呢?”
五条悟打岔:“贝尔摩德居然是一种酒?我还以为真有这个外国名字呢……”
夏油杰:“悟,你得承认,在这方面,你跟我加起来都比不上高专知名女酒豪。”
工藤新一回忆道:“贝尔摩德本人精通易容术,足以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很多时候如果不是她主动揭开伪装,根本没有人能察觉。她大概是取代了一个生物学家的身份,所以从始至终都没能让我发现前后不一致的异样。”
“如果贝尔摩德真的就在我的实验室里,她潜伏这么长时间,是要干什么呢?”
灰原哀摇着头,失神地喃喃自语。
家入硝子给出一个思路:“既然她藏在你的实验室里,那肯定就是盯着你的解药了。”
灰原哀明悟地锤了一下掌心:“对,硝子,你说的没错……就是解药。”
“我曾在一个组织前辈那里听说,组织的很多高层,包括琴酒和贝尔摩德在内,都在许多年前接受过boss安排的一场秘密手术,在那之后,很多高层因此获得了天大的好处,比如容颜不老……贝尔摩德的具体年龄成谜,但始终保持着姣好的外表,肯定是因为这场手术的缘故。”
“类似于【丰饶】?”
东大三人组都在列车组那里听说过“丰饶”的鼎鼎大名。
“不,当然不是,那时候的技术,怎么能让人毫无代价的实现长生不老呢?”宫野博士摇了摇头,“贝尔摩德溜进我的实验室,大概率是想要找到相关解药,毕竟ATPX4869和返老还童有很大关系。而我居然一直没发现她,可恶,都怪我长期沉迷于实验,自以为签了保密合同就万事大吉……”
她愤恨地咬破了下嘴唇。
加拉赫递来一张干净的纸巾,示意她擦擦唇瓣上的鲜血:“好了,后悔无济于事,不如我们现在就行动起来。”
“不如去医院去找那个女人当面对质?”
“正有此意。”
一行六人说走就走,五条悟租了一辆座位多的面包车,由诸武精通、且外表一看就是成年人的加拉赫大叔负责担任司机。
引擎发动,“嗡嗡”两下,车子便稳稳当当跑了起来。
老旧的车载电台也随之开始播报新闻,浑厚的人声夹杂着吱吱呀呀的嘶鸣,回荡在窄小的空间里,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前第一波联觉信标注射工作基本完成,日本全国98%的人口已经接种完毕。根据其他国家媒体报告,Z国接种率为99%,欧洲平均接种率为90%,米国接种率为82%……负责人在发布会上表示,公司将会持续推进接种工作,并为一些极度贫困国家和边远地区的原始部落提供帮扶,尽快消除所有可能的交流隔阂。”
“信用点和日元最新汇率已发布,各大银行发生挤兑现象,财政部提醒各位市民,新一轮财政改革已在稳步推行,预计宇宙商业市场的接入将会为日本经济发展带来新的增长点。”
“日前,地球联合政府的提案获得高票通过。发言人透露,地球联合政府将一改以往所有国际组织的现有形式,采取更加公平合理的民主制度和民主程序,公司将在必要时刻发挥监督作用。”
“巡海游侠波提欧已于昨日下午五点押送进入公司地球分部,约有12000名日本国民联名上书抗议日本公安,要求释放这位‘东京英雄’。”
热点新闻一条接着一条,直到电台进入广告环节,安静的车里才终于有了动静。
“我这辈子听的新闻,都没有今天听的多。”
五条悟抱着耍帅用的盲杖,靠在椅背上,叼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含糊的说。
“要是这个时候都不关心新闻,那你可真的是心太大了,都能装得下太平洋,不,太阳系了。”夏油杰回嘴道。
“总感觉好不真实,明明年初的时候,我和灰原还在考虑如何对付黑衣组织……而到现在,黑衣组织不仅覆灭了,连外星人也来了,地球就要迎来大宇宙时代了。”
工藤新一陈述道。
加拉赫笑着说:“感到不真实才是正常现象,因为历史就是这样。哪怕亲身经历剧变,由于时间跨度的巨大,由于自身存在的渺小,芸芸众生也很难与宏大的现实有所共情。”
“确实是事实。”
夏油杰回想起这几天背的文学史,一种文字和现实之间的神奇共鸣使他情不自禁有感而发:
“欧洲历史上有一位作家,在他的一篇日记里这样写着——今天,两个强大的国家打响了战争;下午,他去游泳了。”*
五条悟:“听上去挺荒诞的。”
夏油杰仿佛一瞬间打通了文学的任督二脉,侃侃而谈道:“正是由于荒诞不经,才很有趣,不是吗?”
“在那篇文章里,评论家这样解释他的行为——个人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但我们每个人至少保留了一个选择的机会,选择坚持自己的日常节奏,足以使我们的精神摆脱虚无的焦躁,心灵得到暂时的慰藉,也许……这就是个体价值的意义所在。”
五条悟做作地哇塞了一声:“杰,你现在给我的感觉,简直不像你。唉唉,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比如文娱系统、天才作家的灵魂……”
家入硝子也附和道:“夜蛾老师当初给你做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夏油杰收回了到嘴边的话:“……也许吧,我会试着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这句话是回答硝子的。至于你,悟,你闭嘴。”
加拉赫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沉思,专心开车的司机把电话放在醒目的位置,目不转睛,打开免提,“喂,穹,是你吗?”
“加拉赫,怎么样,人找到了吗?你那边进展如何呀?我好久都没看见眠眠了……”
加拉赫一个一个认真的回答:“马上就要找到人了,进展很顺利,眠眠也很想你。”
坐在副驾驶位的五条悟也凑到听筒前,问:“穹,你们现在在哪儿?怎么你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空灵?”
坐在希世难得号里的开拓者往外扭头,只见红沙漫天飞舞,地表沟壑崎岖,百里外荒无人烟,放眼望去,唯有一艘孤独的银色雕花飞船靠在一面背风的红色山坡前,于一片朦胧烟海中散发着动人的微光。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我现在离你们挺远的,这儿环境不错,没啥活人,连微生物都看不见,干净原始,没有人为开发过的痕迹,就是空气中的氧气浓度有点低,昼夜温差挺大的……”
电话那头的众人一齐沉默了。
工藤新一:“你这是把自己干到哪儿来了?还是地球吗?”
“害,我们收集了高专那块地上的【虚无残秽】,此等极端危险之物,当然不能在地球处理啊。”
“所以你就跑到太阳系的其他行星去了?”
不愧是开拓者的优秀脑回路。
夏油杰思索:“按照公司颁布的文明领土划分标准,整个太阳系的恒星、无主行星和卫星,应该全部属于地球人的集体财产,等到人类不久后有了载人航空的完整能力,大概会开飞船过来开发这些星球……”
五条悟打断了他:“但现在的政府又管不着,穹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支持你。”
“你们准备用什么办法销毁?”
“丹恒在苍龙濯世,要是不行,三月会用六相冰把它们封印起来埋到地下,银枝说他非常愿意花费百年时间用纯美的训诫感化虚无……我拒绝了他。再不行的话,直接把这玩意儿丢到公司的船上,让他们帮忙解决也可以。”
“哈哈哈,最后一个方案你是在开玩笑的吧?”
“我是真想这么做来着……哎呀,丹恒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口嗨了……啊,好好好,用球棒敲碎三月失误导致的冰面对吧,没问题……咳咳,那个,我还有事儿,先挂了啊。”
滴滴的忙音从挂断的电话里传来,众人面面相觑。
“难怪列车组这几天都没什么音信,感情是跑到外星球去了。”
“不愧是他们。”
加拉赫踩下刹车,“我们到了。”
众人下车,跟在脚步子快迈出火星的灰原哀身后,很快找到了安置受伤科员的精神科住院区。
大概是精神科的缘故,走廊冷冷清清,白色的灯光打在地上,印下一个个影子。
路过的一个个病房房门紧锁,漆黑无光的窗户像是幽灵一样盯着他们。
一个身穿病服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唱着别人听不懂的儿歌,一转身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众人没有多加在意,只有工藤新一在墙上的一张住院区地形图前驻足了片刻:“这座医院的住院区一共两条相连的走廊,尽头都是电梯,从401到444,再从445到490……”
灰原哀说:“我记得他们的病房分别在445,446,447,当时为了方便,专门把他们安排在了一起。”
“这里是444病房……”
紧接着,她的话音没了下文。
看不见东西的五条悟没搞懂:“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了?是不是到了?”
他听见女孩细如蚊呐的声音在猛烈打颤:
“我们又回到了刚刚的401。”
一首诡异的童谣又被细嫩的童音哼唱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快自如的脚步声,如同暮日的楼鼓,重重击打在每个人的心灵上。
第102章 无限副本七天体验卡(四)
鬼打墙。
不管往前怎么走, 最后都会回到最开始的起点。
再往后面电梯的方向走,经过空无一人的住院前台,扑面就是一团化不开的黑雾, 发现自己又站在了444的病房门前。
“不管前进还是后退都没用……”
“好端端的一家医院,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明明刚进大门时还挺正常的。”
“要说精神科住院部的特殊之处,就只有加拉赫提到的那个【模因病毒】了,”灰原哀按上自己心跳过快的单薄胸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暗忖道:“看来那些患病科员感染的病毒,已经蔓延到了整个精神科住院区。”
她深感自责:“是我疏忽了,当初就不应该把他们送到大医院来……”
加拉赫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小哀, 这不是你的错。病毒过于棘手, 不是对其认知不足的地球人能对付的。”
他翻出手机, 看着999+的网速:“这片区域没有信号,看来只有靠我们自己出去了。”
其他人也纷纷掏出自己的手机和通信设备, 果然,半点消息都发不出去。
“如果病毒连接了一群人的精神领域, 很有可能营造出类似于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鬼打墙场景, 但我相信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也许就藏在这个场景之中。”
五条悟抬起下巴,指了指走廊正前方:“比如, 那个唱歌贼难听的小鬼?”
那个穿着病服、身形瘦弱的小男孩又蹦蹦跳跳地小跑了过来, 嘴里还在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天使在微笑,狱火在燃烧……angels, angels……我注定通向彼岸,托举你的光芒……”
这次所有人齐刷刷站在廊道一边, 紧紧注视着的五双眼睛恨不得放出X光,不敢有一丝疏忽大意。
“奇怪,我怎么看不清他的脸?”家入硝子小声说道。
除了不能视物的五条悟,其他人也是如此。
小男孩的脸上似乎蒙了一团白气,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五官。
他好似感受不到众人的灼热目光,欢快地从众人身边跑过去,橡胶拖鞋踩在坚硬的瓷砖上,一声接着一声的踢踏清晰可闻。
五条悟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手指,卡准时间,长腿一迈,正好抵在男孩即将迈出的一只脚前。
要不是男孩紧急刹住车,势必得摔个大马趴。
其他人:……
男孩像个木偶一般卡嚓卡嚓转过头,歌也不唱了,死死盯了他半晌,然后又扭过头,绕开了那条故意作乱的大长腿,一溜烟跑走了。
最危险的情况没有发生,紧张到差点忘记呼吸的夏油杰为挚友抹了一把汗,冲上去揪住他的耳朵,沉下了脸:“你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呢?悟,你别忘了,你现在就是一个空有蛮力的普通人,而且还看不见……这种危险的尝试,以后不要再做了。”
“哎哟!杰,轻点儿轻点儿……”
五条悟怪叫连连,双手护住自己的宝贝耳朵,生怕被人直接拧掉:“你不懂,就是因为看不见,我才不怕他嘛。”
加拉赫上前劝架:“你俩别斗嘴了,我不鼓励和五条一样的大胆尝试,但不得不说,他的这一次尝试还是很有价值的,起码证明了那个小男孩疑似感染,但有一些知觉和思维,没有彻底沦为傀儡工具。”
工藤新一出声:“白雾把他的脸遮住了,我没有在那个男孩身上发现有用的线索。”
“我也是……”
“我顶多能看出对方的身体不太健康,都瘦成皮包骨了……”
“要不直接抓起来审问审问?他方才就瞪了一眼五条悟,也没做别的,也许没啥战斗力?”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男孩听到了他们的大声密谋,不管怎么呼唤也不出来了。
“好像把人吓跑了。”
线索暂时中断。
工藤新一提议道:“话说回来,我们是不是还没有进走廊边的两排病房里看过?”
“你说的倒是简单,”灰原哀不安地抓着加拉赫的衣角,把衬衫都捏皱了,她摸了摸一胳膊的鸡皮疙瘩,“这些病房的窗户黑漆漆的,窗户甚至有的还装了铁栏,大门更是紧闭,鬼知道里面住着些什么东西,直接让人丧失了一探究竟的欲望。”
一个不小心,解谜游戏秒变逃生。
更何况他们的队伍里还带着两个小孩和一个残疾人,负面buff拉满了。
医学生家入硝子虽然也极度不情愿,但还是梗着脖子说:“总得进去一趟吧,目前唯一有价值的就是这些病房了。啧,等出去以后,我恐怕就要对医院有阴影了……”
“一间一间来?”
“这样太浪费时间了,”夏油杰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差点忘了,眠眠不是比较擅长搜寻吗?也许它能带我们找到出路。”
加拉赫摇了摇头,遗憾道:“很难,我在这里不能把眠眠放出来。”
“对哦,沉眠是【模因生命】来着,放出来岂不会也感染上病毒?”
“是这个道理没错,【模因病毒】防不胜防,我们都有感染的可能。”加拉赫用平静的语调说出恐怖的话,“根据小哀的描述,科员所感染的病症表现为无精打采、胡言乱语、宛如丧尸,好在现在看来,我们中应该暂时没人感染。但是在这里待越长时间,风险就越大,我们还是尽快行动起来吧。”
他和夏油杰互相点了点头,全场战斗力最强的两位男士站在门前,将众人护在身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门把手。
“咔咔。”
没按动。
“门好像锁了……”夏油杰皱眉,这不太对吧?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加拉赫已经转身走到另一间病房前:“那就下一扇。”
从401试到443,四十多个病房,全都上了锁,没有一道能打开。
其他人也从一开始随时准备跑路的紧张状态变成了麻木,甚至有些百无聊赖。
“最后一道门了,要是这扇门再打不开,我们只有再找找其他线索了。”
他们停在了444的房间门前。
夏油杰按上了门把手,轻轻往下一掰,“咔嚓”一声,不同于以往四十多道上锁门的触感让他不觉一愣,从脚底升上一股寒意。
“444……没有上锁。”
他缓缓推开房门,一间干净明亮的病房映入眼帘。
整个病房空空旷旷的,桌椅上摆放着几张病历单,一张孤零零的白床挤在角落里,最里面的帘子遮挡的是卫生间。
加拉赫率先挤进去,粗略地检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招呼众人:“进来吧。”
家入硝子拿起那几张病例,和灰原哀一同凑上去查看:“这是……躁郁症?病历的主人名字被涂掉了……”
工藤新一翻箱倒柜地寻找着有用的信息,其他人也没闲着。
盲人五条君派不上用场,只能找了张柔软的病床坐着,嘴上不忘说着风凉话:“感觉在玩儿无限副本,我们已经找到boss的老巢了,boss本人该不会一会儿就要找上门来了吧?”
夏油杰敷衍回应。
病床还挺暖和,他一坐那儿就觉得不想再动弹了,秉持着不躺白不躺的原则,快要一米九的身板一个后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便靠上了枕头。
夏油杰偏头看过来,瞳孔紧缩:“悟,不要随随便便碰房间的东西,你那些恐怖游戏都白玩了吗……”
“啊嘞?对呀,我怎么这么松懈?”
五条悟呆呆地抬起头,就在这时,本来坚固稳当的床板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动,几条束缚带如同毒蛇般从床下哗啦啦钻了出来,几息之间便将男大瘦瘦长长的四肢扣在床上,力道大得几乎要箍断骨头。
“我去!什么东西?”
不幸中招的五条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紧急调动浑身上下的力气,与一副不勒死他不罢休的束缚带展开顽强对抗。
放在以前一发“苍”就能解决的问题,现在却成了生死攸关的拉扯。
其他人匆匆放下手中之事围了上来,满脸急色。
加拉赫牢牢抓着脖子处的束缚带,确保他还能喘气,粗糙的手背上红光微亮,冒出一小撮火苗,作势要烧断束缚带,却仿佛触碰到了水一般,转眼即逝。
“这东西能吸收并且无效化我的力量……莫不是【虚无】之力的造物?”
夏油杰一边额角青筋冒起,一边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下吃亏了吧,下次还让你到处犯贱!”
五条悟白嫩嫩的脸皮都憋红了,干涩的喉咙更是咳嗽不止:“错了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咳咳……*日本粗口*……女鬼,你也别光站在那儿不动啊,不想我死就过来搭把手……”
家入硝子大喊道:“你俩别贫嘴了,把力气用在正事儿上!我感觉这玩意儿快要把他五马分尸了!”
工藤新一和灰原哀因为个子和力气差异帮不上忙,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
名侦探的脑子疯狂运转,到底是怎么回事?房间怎么突然活了过来?但为什么我们刚才翻箱倒柜就没有触发陷阱呢?
一瞬间,福至心灵。
他马上蹲下身子,探头看向床底。
漆黑一片的床底,一双咕噜直转的红眼珠子和他悄然对上了视线。
仿佛蜘蛛盯上了猎物。
工藤新被吓得一下子坐倒在地。
灰原哀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忙问道:“怎么了?工藤?床底下有什么吗?”
他艰难地开口道:“是……那个小男孩。”
五条悟闻言大叫:“不是吧?小屁孩儿还挺记仇的,我不也没把他绊倒吗?”
工藤新一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看见那个扒在床板下、身体倒悬的男孩冲他张开一口尖利的牙齿,桀桀直笑。
他的头顶仿佛有一道惊雷霹雳而下,工藤新一这才猛然发现——那个男孩儿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模样!
一条突然窜出来的束缚带绑上了他的脚踝,把他往床底下死命拉。
灰原哀立即抓住了他,但女孩的力气怎能跟一只力大无穷的鬼相比?
两人被拉得一倒,两颗小脑袋磕上硬邦邦的地板,发出“碰”的两声巨响。
正在忙着解救五条悟的三人一时半会儿松不开手脚,生怕一松开床上的人就没了,但又不能忽视那边的情况:“糟了!工藤,小哀!”
就在两个小学生即将被拖入未知的床底之际,房间的大门忽然被打开了。
一把高速旋转的手术刀径直飞了进来,只见一道银光闪过,缠住工藤新一的束缚带应声断裂。
夏油杰眼前一亮,伸脚,踩住地上的那把手术刀的刀柄,将刀身弹了起来,一手接住,哗哗几下,也将五条悟身上的束缚带尽数切除。
“没事了!”
加拉赫低头看向床底,犀利的眼睛扫了扫,“那个小鬼不见了,应该是跑了。”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
家入硝子腿软得很,想找个地方坐,腿碰到了椅子,又立马精神起来,压根不敢坐下去,生怕重蹈五条悟的覆辙。
五条悟大汗淋漓地爬起来,咽不下这口气:“下次再让我遇见他,我一定要把那小鬼绑到火箭炮上发射到火星去!”
好不容易摆脱了危机,他们一齐看向门口。
穿着一身白大褂、身材玲珑有致的女人站在逆光的地方,单手叉腰,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
“你是谁?”
金色长发的美人轻点朱红的唇瓣,暗示道:“你们不认识我了吗?刚才不是还想找到我吗?”
工藤新一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去:“是你……贝尔摩德。”
“你竟然醒过来了?”
贝尔摩德将几缕碎发别在耳后,关上房门,正色道:“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总而言之,整栋精神科的楼层都变成了一个恐怖游戏副本,副本的NPC就是那些病人。自从我醒过来后,我一一把他们关进了病房里。只剩下一只还没有关进去,就是那个小鬼,他在现实中有多动症和躁郁症,攻击性很强,我也不敢跟他硬碰硬。”
她说得有条有理,逻辑清晰,被她救下的众人很难不交托信任。
工藤新一无言沉思片刻,突然说:“贝尔摩德,你在撒谎,你不想让我们查明事情的真相,对吗?”
贝尔摩德的笑容一僵,“为什么会这么想?柯南?我们都是受害者,理应团结一致才对。”
她主动示弱:“黑衣组织已经覆灭,我的身份也已自由,如果你想和我计较那些恩怨情仇,我悉听尊便,但……不是这个时候。”
昔日敌人的真诚以待让灰原哀有些动容,“工藤,要不……”
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几近落泪、请求垂怜,钢铁直男新一君丝毫不为所动:“我当然不是因为过去的事质疑你。而是因为,你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了。”
“巧合?世间的巧合多了去了,你就要怀疑我?”
“不,我如果只是单说这个事实,远不足以构成逻辑链条。”
个子不高的小学生一步步上前,挺胸抬头,气势却仿佛有两米八,他直视女人的一双幽深瞳孔,说:“贝尔摩德,一个巧合不能解释问题,但无数个巧合下来,你的小把戏也暴露了。”
贝尔摩德也不甘示弱:“说来听听。”
“你暴露的第一个破绽——连加拉赫都烧不断的束缚带,为什么你能用手术刀轻易切开?”
她镇定地解释道:“因为手术刀是这个副本自带的道具。”
“是吗,”名侦探不置可否,“我要质疑你的第二点,为什么你口中那个得了躁郁症的小鬼,他的长相和我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他还未来得及告知,所以剩下的人一时皆有些惊讶。
贝尔摩德:“这说明不了什么,柯南。”
工藤新一反驳道:“不,当然不对。结合加拉赫和灰原透露的信息,感染上病毒的人的精神世界会连接在一起,而那些患病的科员,表现的第一症状是心智被夺走的痴傻状态,而你,却还能和我们正常交流说话……”
“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并且它很有可能就是事实——你所谓的‘副本’,实际操纵者其实就是你,贝尔摩德,对吧?”
金发女人的身躯一震,干笑两声,“无稽之谈。”
“你先别急,我还有一个推论——这层楼反映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现实,而是你的记忆和现实的叠加状态。病床上的束缚带捆绑住的,恐怕不是那个有躁郁症的孩子,而是那场手术结束后的你。”
贝尔摩德背在身后的双手不易察觉地颤抖起来,紧捏着的手术刀一下子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你刚才想要用束缚带杀死五条,后来我发现了床下的小鬼,所以你又临时改了主意,想要借此机会博取我们的好感。”
他淡淡地说:“试图杀死五条,是因为他是我们这些感染者中,最有可能威胁到你所编织的谎言的人,对不对?”
灰原哀惊诧不已:“什么?我们都被感染了!?”
工藤新一叹了口气:“没错,事实上,从回到实验室开始,所有人,只要是能看得见东西的人,病毒顺着视觉媒介,进入了我们的精神,我们其实都是感染者。”
“但,有一个人例外。”
五条悟指了指自己:“啊?我吗?”
工藤新一点了点头,似乎也不是很想承认:“没错,就是因为五条用绷带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只靠耳朵来行动,反而避开了病毒。因此,只有他能听见那道贝尔摩德不想让我们听见的声音。”
夏油杰后知后觉:“是悟说的那个女鬼?”
莫名其妙成了全村希望的五条悟嘿嘿傻乐,用两个鼻孔对着他:“我早就说过有个女鬼在我耳边嘀咕了一路,是你自己不信!”
夏油杰:“……参考你的为人处事,我哪儿分得清真实和谎言。”
家入硝子陷入思考:“我也没把悟的玩笑话当真,但没想到新一你竟然这么敏感,把这些细节都记在了心里,不愧是职业侦探啊。”
加拉赫抱胸站在一旁,嘴角含着笑,用欣赏的眼神看着正在激情发言的名侦探,而后垂眸,不动声色地瞟向五条悟的身边——那个众人都未曾亲眼看见的、穿着旧式和服、神情恍惚的女人。
“那个女人在你耳边说过什么?”
“她平时不怎么说话,除了第一次见面时喊我俩的名字,说什么守护世界,保护人类……现在想想,不就是天元那个老古董的理念吗?”五条悟凝神去听,“她这会儿又在说虚无……等等,【虚无】?”
“我们不是在谈病毒吗?怎么又扯到虚无上面去了?”
贝尔摩德苦笑一声,自觉接过话茬:“……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让我告诉你们吧。”
“那个女人自称天元,曾经是一位咒术师,你们应该彼此认识。”
咒术组三人发出一声衷心的疑惑:“啊?天元怎么还没死?”
加拉赫:“……她现在应该是处于被【虚无】浸透的【模因生命】状态,没那么容易死,也正是由于虚无,病毒反而对她不起作用……呃,这些都是我猜的,我其实也看不见她,真的。”
贝尔摩德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模因,我只知道她找上我的时候,就已经是这种沉默寡言的状态了,丝毫不受影响。”
“宫野博士,我确实从一开始就化名为玛丽莲,加入了你的实验室,但我自认我的平时表现,对得起那张简历和合同,从未在研究上有半分马虎。”
“你居然就是玛丽莲……”
现在的贝尔摩德展现的是她最真实的样貌,和伪装成玛丽莲时的外表截然不同,也难怪灰原哀第一眼没有认出来。
“即便是公司来到了地球,我也始终坚信以你的才华完全可以研制出ATPX4869的解药,因为当年的那场手术……我也正好需要它,这本来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但是……”她从牙缝里哆哆嗦嗦地挤出话来:
“就在三天之前,我和往常一样正在书写实验数据,马上就要开始第二次药物测试时……就在某个时刻,我并不知晓的某个时刻,我清楚地感受到,胸口那一枚散发着微热的【记忆】,正在朝我倾吐着刻骨铭心的思绪,我坐在那儿,只觉得心跳停止,视线天翻地覆。”
一向优雅的千面魔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看到了——天地只余黑白两色,死亡都在这里迷了路。只有她,也只有她,那个拿着武士刀的紫发女人,她似有所觉,朝我回眸,只是那么一眼,啊,我瑟瑟发抖,灵魂都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她的瞳孔是不可揣测、不可直视的深渊,将一切虚无的阴影吸入其中,捣成粉碎……”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吞没了我,我还在机械性地动笔……而等我回过神来,实验室的所有人都已经变成了和我先前一样的症状,失去意识,神智全无。”
“天元那时就飘在我的身边,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她说我已无可救药,那个恐怖的女人,穿越时空的限制,于遥远的星河外察觉到了我的偷窥,很快就会赶来。”
“她期望那个女人让她脱离苦海,但我却恐惧她的到来,不全然是一种实力不对等导致的害怕,而是一种更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你们不会明白的,就像一个为了活着苦苦挣扎的重症患者面对一个执行安乐死的医生,那种绝望,癫狂……”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贝尔摩德脱力地跌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自嘲道:“但至少,我的angel还在微笑……这就够了,我坦然面对,身心湮没的【虚无】结局。”
在风和日丽的外界,阳光正好。
医院负责咨询引导工作的前台护士今天见到了一个奇怪的来客。
一身成熟飒爽劲装的紫发女人迈步走来,一开口,音色淅淅泠泠,如一轮锋利的弯月银刀,微微弹振。
“你好,我来找……”
美丽动人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稚子般的懵懂迷茫,黄泉歪了歪头,声音忽然顿住:
“……我要找谁来着?”
第103章 虚无令使七天体验卡(五)
“女士, 不好意思,您要找谁?”
护士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眉眼如画的清冷女人轻轻摇了摇头, 向来沉静幽深的冷眸染上了一丝细微波动,她忽地抬起了薄薄的眼睑,隔着繁多密集的人流,精准地锁定了一个方向。
护士朝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您在看那里吗?那里应该是外科住院区。”
黄泉看了她半晌,低声自语:“整座医院都已经被感染了吗?”
“女士, 您在说什么?”护士微笑问道。
“不,没什么,谢谢你。”
黄泉改口道:“不用了,我已经找到她了。”
护士不明所以, 但还是按照工作习惯传达了祝福:“好的, 女士, 希望您看望的病人能早日康复。”
“病人吗?”
独行于银河的【自灭者】垂眸淡道:
“不,她不是病人。”
“我与她之间存在的唯一关联, 大概就是——我们都以【黑洞】为太阳,不论是过去, 现在, 还是未来, 将一同跋涉于,那条淙淙河流中。”
俳句短诗般的袅袅余音消散在了消毒水味的空气中, 当护士猛然间清醒过来, 却发现眼前早已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通常意义上,医院是最能见证生离死别、人情冷暖的地方。
人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 是物理上的死亡。
病床上的老人身上插满了管子,身躯早已瘦若枯骨, 只剩下一口气在苦苦吊着。
病床旁,男人红了眼圈,女人在抽泣,年幼无知的孩子尚且不知道何为死亡,依偎在父母怀里,两只圆滚滚的眼珠四处张望,无知无觉地经历着人生的第一场告别。
见惯了生死的医生推门而入,看着心电图归于一成不变的寂静,听着病人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嚎,他冷漠地宣布:“家属记得来填一下表。”
如天使羽翼般洁白无暇的红十字建筑内,每日回荡最多的,不是上帝的殷殷救赎之语,而是死神镰刀锁链的嗡鸣。
每一个悲伤的故事,每一个绝望的前奏,如无孔不入的涓涓细流,渗透进有机生命的人生。
第二次,是在熟人的记忆里死亡。
当孩童长大成人,这一场悠久古老的告别,注定只能埋藏于记忆废墟,就像渴望飞行的鸟儿,注定要脱下那件无用的黄金衣。
“你觉得他们可怜吗?”
墙影交错,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飘在半空中,向她发问。
正在研究医院地图的黄泉抬起头,即使大白天面前出现了一道没有影子的孤魂野鬼,她的脸上也不见丝毫意外之色,仿佛对她而言再正常不过。
她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觉得,你呢?”
天元回答:“我曾经觉得人类很可怜。我们被迫与异族相恨相杀,撕扯千年,我因此立下抱负,要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我和友人渐行渐远,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现在回想,我又何尝不是呢?当谎言被戳破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不过也是一介可怜之人。”
黄泉认真地倾听着。
天元又说:“我的灵魂漫无目的地漂泊着,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我很快就要消散于世上。可我仍然痛苦不堪。”
“渐渐褪去自身的色彩吗……在我残存不多的记忆里,我还记得一位优雅端庄的忆者,她和你的生命状态几乎相同,只是她没有失足跌落那条河中,我给不了她一个确切的答案,但可以给你一个确凿无疑的回答。”
黄泉问:“你的诉求是什么?”
“我吗……”
天元说:“沉眠之主的使者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请求你,褪下你的刀鞘,结束我的苦难。”
黄泉却避而不答:“能让我拔刀的理由,从来只有一个。”
“武士挥刀的理由……”
天元有所明悟,转身抬手,指向斜后方的不远处,被虚假笼罩着的那一层病房:
“你看到了吗?新生和死亡交织之所,也纠缠着分辨不清的谎言和迷雾……”
“一个自知可怜的女人,一道无妄之灾,引来了你的瞥视。她以为此身泯于寂灭,但当我真正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却生出一股怀疑——也许,你不会那样做。”
黄泉的眼中流露出些许单纯的困惑:
“瞥视一词,用在这里似乎不妥。我从未见过你所说的那位女士,也从未想过要给她带来【泯灭】。”
天元沉默了。
贝尔摩德这是自己吓自己?
“那,您为什么会选择来到这片弹丸之地?”
“我本游历于千万光年外的一颗无名星球,寻找着祂留下的足迹。就在我即将再次启程之时,从银河那头,一道穿越了时空阻隔的微弱目光,遥遥投射在了我的身上。”
令使级别的感知向来敏锐。
“我隐约间有些熟悉之感——我只在一位忆者那里有过似曾相识的体验。所以,我便来了。”
就这么简单?
天元看着有问必答的女人和她那高冷桀骜的外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那么现在的您,感觉又如何?”
“现在……包括【虚无】在内,这颗星球给了我很大的惊喜,我并不后悔来到这里。”
她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未来打算:“地球不仅有列车的停靠,还存在着无数繁星般璀璨的秘密。待到解决完这件事,我会在此暂住一段时间,也许我能和他们一起,再次收获一些难以忘却的回忆。”
“……您一定会的。”
认识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宇宙级强者,天元再无遗憾,喟然道:
“我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终结,咒术师们的前路还很长,已经不需要我的守望。新世界,一个不属于我的新世界,比我想象得更早来临,它可能更好,也可能更糟。但无论如何,都已和我没了关系。”
“所以?”
“我是新世界的旧人,请您以您的方式,葬送我的前路吧。”
她的理由听上去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黄泉长叹一口气,右手熟稔地抚上细长的刀柄:
“那么,我会予以见证,行走于这条命途河流之上,你和她的命运。”
晴朗的天空突兀地暗了下来,一片阴云遮蔽了太阳。
路上的行人纷纷抬头,看见银色的雨丝倾洒而下,密密地织着网,如同监狱的铁栏,将世人困在其中。
医院大门即将出行的人群骚乱起来,不少人抱怨天气变化太快,自己出门没有带伞。
嘈杂的人声和保安维护秩序的喊声混杂在一起,令人听不真切。
多次进化的【模因病毒】仗着肉眼无法看见,变成了医院内人人背上的一只肉翼恶魔,不仅狡猾地遮住了负重者的双眼,也自欺欺人地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医院本该是救死扶伤的地方,紫发的高挑女人却站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拔出了腰侧佩戴着的,用于杀人的刀。
锋刃铮铮作响,有如回应主人心头的呼唤。
这把故乡的刀,一度替她背负下无数血债,其上翻滚的离壳灵魂,有恶徒,有路人,有亲人,有同伴。
经常擦拭的干净刀面倒映出握刀者的面庞,恍惚间,一个头顶红色鬼角的人影一闪而过。
长刀出鞘,天地失语,万物静谧,唯恐惊扰。
人的第三次死亡,是在世界的记忆中死亡。
那些留在历史书本上的短短几行字,凝聚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真实坎坷的一生。
还有成千上万的人,没能留下名字,他们会随着亲人的离去而彻底被世界遗忘。
即便如此,在三次死亡到来前,人还依然要活着。
因为星空绚烂,因为百花缭乱。
因为生命的酒浆浸漏不休,因为欢筵还未到散场的那一天。
跋涉于【虚无】之河的使者低吟道: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瘫坐在地上的贝尔摩德似有所觉,闭上了眼,静静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加拉赫把两个身板脆弱的小学生抱在怀里,憋得人出不过气来。
灰原哀:“大叔……你的胸肌好闷……”
“……忍忍吧,我感受得到能量的溢散,那位令使恐怕就要拔刀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得保护好你们才行。”
五条悟泪眼汪汪:“我呢,我不算人吗?我刚刚差点就死了唉!”
夏油杰:“别丢人了,悟。”
家入硝子躲在加拉赫背后:“加拉赫,你认识的那个令使,真的不会误伤我们吗?”
“我对她的了解不多,更多是开拓者告诉我的,那位实力强大的女士,并非本性凶残之人——但她的刀确实凶残无比。克劳克影视公园的惨剧至今还记载在猎犬的档案上。为了修复她挥出的那道恐怖的刀痕,担任临时导演的穹投进了无数心血和钱财,上百个工人耗费数月,才得以基本恢复如初。”
“开拓者怎么什么都当过……”
“既然如此,那她真的会选择杀了贝尔摩德吗?”
加拉赫狡黠地眨了眨眼:“答案显而易见。不过我想,有些人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心安接受现实。毕竟……那个蒙蔽眼睛和心灵的模因病毒还没有得到消杀呢。”
“你的意思是……”
下一秒,漫天刀光淹没了他的未尽之语。
然而,紧接着弥漫全身的并非深入骨髓的疼痛,而是大脑陡然一轻,好似一种潜藏颇深的禁锢锁链被硬生生砍断了,困于水下的精神得到了自由,飞入高空翩翩起舞。
贝尔摩德怔怔地睁开眼,呼吸一滞。
纯黑的海面之上,一轮白色的圆环散发着微光。
“那是黑洞,亦是解救。”
一只戴着半指黑手套、骨节分明的玉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黄泉看着她,说: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看见了你的记忆。灰暗的记忆深海,始终有一道光,顺着缝隙透了进来。”
黄泉的轻声叙述,和曾经黑天鹅对她心灵的剖析丝毫不差。
“你还在守护他们,就像方才那个自称旧世界、却也拥抱了新世界的女士一般,对吗?”
贝尔摩德已经震撼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想,这样的你不该就此湮灭,不该融没在无始无终的虚幻中。”
“……”
“站起来吧,你我的路,还很漫长。”
她低头不语,像个刚出世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搭上了黄泉的手,一起走向那轮孤寂的圆月,那片未知的海域。
第104章 星际赌徒七天体验卡(六)
令使挥出无想的一刀, 一切躁动,一切喧哗,一切纷繁, 都通通沉寂了。
时间停止了流逝,众人只感觉浑身一轻,身体便回到了现实之中,仿佛一道无形的隔膜被打破了,外界的人声由远及近, 由小到大,摇摇晃晃钻入他们的耳朵。
头顶的指路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精神科住院区”,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急匆匆地走来走去,还不时有穿着黑白条纹病服的病人嘻嘻哈哈互相傻笑, 有些病人则是蹲在墙角碎碎念, 好像把自己当成了蘑菇。
“这才是我熟悉的精神科嘛。”
灰原哀看着眼前与她第一次来医院相似的场景, 欣慰地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
“是啊,太不容易了, 副本总算通关了!”
五条悟yes了一声,跃跃欲试, 作势要和挚友对拳。
夏油杰也没多想, 正准备和以往一样来一次默契的庆祝仪式, 结果就眼睁睁地看见一只沙包大的铁拳恰好错开了那么一厘米,直接往自己的胸口袭来。
“悟!”
两个男大又差点打了起来。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站在401的门口, 又是大叫又是拳打脚踢, 虽说精神科住院部本就不怎么安静,但他们的动静未免也太大了。
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这边好几眼, 看得剩下几人都有些尴尬,好像他们莫名其妙就成了管不住自家熊孩子的熊家长。
灰原哀:“……明明我和工藤才是小孩吧。”
工藤新一也想说什么, 却没想突然跑过来了一个蛮横的小孩,把名侦探的小身板撞得一个踉跄,他正要发火,眼睛一瞥,看见那个小胖墩儿的病服上挂着自己的病房号——444。
原来是那个有躁郁症和多动症的小孩儿。
他立马熄火了。
被束缚带捆住顺地拖的恐怖体验历历在目,虽然知道不过是贝尔摩德吓唬他的把戏,但从小到大都没这么惊险过的工藤新一仍心有余悸,连带着对医院都有了一丝敬畏之心。
灰原哀带着他们去了科员所在的三间病房,果不其然,科员的精神状态也恢复了正常,正被医生拉走办手续出院,偌大的病房很快就没了人。
唯独一个床位上空空荡荡,没有人躺过的痕迹,叠好了的方块被子整整齐齐摆放在床头。
“那个就是贝尔摩德伪装的玛丽莲的床位。”
灰原哀的语气中似有无限的落寞和遗憾:“她是个很有天赋的年轻人,我本以为玛丽莲能成为下一个博士,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原来这不过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加拉赫看了一眼手机,“黑天鹅那边告诉我她的病毒也被解除了,我让她去亲自谢谢黄泉。”
“黄泉……这个名字起的可真是到位。”
五条悟把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还是总感觉身体哪儿缺了一块儿。
“放心,你身上除了眼睛,没有一个地方有毛病。”
夏油杰揉了揉还在隐隐发痛的胸口。
“胡说!我的牙齿都快被你打掉了!你还整天说硝子力气大如牛,明明你自己才是吧!”
家入硝子微笑:“谁说我是牛?”
夏油杰的小眼睛乱飘,连忙转移话题道:“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宇宙顶尖梯队的实力。【虚无】的令使,对力量的控制堪称恐怖,我们之中居然没有一个人受到无辜伤害。”
“你们,在叫我吗?”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冷淡低沉的女音,把众人吓得几乎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紫色头发的高个子女人抱着一把刀站在门口,眼神无波无澜,显得不近人情。
她的穿着很有个性,勾勒出女人完美的身材线条,脚踩一长一短的高跟皮靴,露出左大腿上的火焰纹身。
加拉赫率先打破死一般的沉默:“哟,黄泉,我是加拉赫,还记得我吗?”
黄泉沉吟片刻,犹豫着开口道:“匹诺康尼的猎犬……在那时,我偶尔会感受到那座雕像的注视。我还没有忘记你。”
加拉赫笑着说:“那可真是太好了,进来坐会儿吧,这里有不少椅子。”
女人果真呆呆的走进来,坐在了加拉赫的旁边,朝其他人点点头,“你们好。”
其他人:“……你好。”
意外的纯良呢。
也难怪加拉赫这么笃定她不会杀死贝尔摩德。
灰原哀鼓足了勇气,小声问:“黄泉小姐,请问天元和玛丽莲……贝尔摩德她们去哪儿呢?”
黄泉:“那位以模因生命出现的女士,我以体面的方式厚葬了她的过去。至于另一位……她已经离开了此处,去寻自己的路了。”
“这样吗……”灰原哀笑了一下,又换了一种问法:“那我还能见到她吗?”
昔日组织令人闻风丧胆的千面魔女,到实验室里人见人爱的玛丽莲,再到现在挣脱身份束缚、重获身体和精神自由的她。
宫野志保心想,自己也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她的生命历程的完整见证者了。
黄泉回答:“抱歉,我无法给予你一个肯定的回答。我充其量只是一个引路人,虚无的河流静默如死水深潭,但我们仍需启程。”
五条悟:“听不懂诶,虚无都是谜语人吗?天元也是……”
夏油杰:“没人和你说话。”
加拉赫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原来她已经踏上命途了吗?【虚无】的命途可不好走啊。”
“没错,但夜色仍需有人来守望。”
在他们闲聊的功夫,灰原哀已经抓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纸笔,哗哗动笔,工藤新一凑过来问:“你在写什么?”
“经过刚刚那一场比药还刺激的清醒经历,我觉得自己的实验灵感又来了,说不定真的能行……”
“你还真是狂热。”
家入硝子伸了个懒腰,说:“我们这次的委托应该算是圆满结束了吧?”
“当然,还要多亏了三位,特别是五条先生。”
五条悟害羞道:“哎呀,当面感谢让人多不好意思。”
“咳,按照之前的委托,你们既然不要金钱报酬,那么我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你们提供帮助,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吧。”
地球顶级生物学家自信地说。
女大学生第一个举手:“有没有能让人喝了就不困的咖啡?我现在已经对市面上的所有咖啡有抗体了。”
灰原哀:“嗯……因为你的专业,硝子,很不幸的告诉你,你在未来可能还有很长的熬夜生涯要走。如果我现在给你发明了这种咖啡,你可能过一两年又没有作用了。”
“可恶,学医天打雷劈!”
夏油杰也说:“我自从失去咒灵后,胃里老是犯酸水,吃什么东西也吃不好,一个月下来瘦了有五六斤,比苦夏还难受。医生,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给你开点儿药,调理一下肠胃吧。”
五条悟最后一个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色激动得通红:“我想要一台机甲,就像萨姆那样的!”
灰原哀打出一个问号:“萨姆是谁?不过你说的机甲我听懂了,抱歉,这不是我的专业领域,你应该去问问公司。”
温柔地注视几个小孩互动的黄泉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星核猎手的萨姆,来自覆灭已久的【格拉默共和国】……据我所知,宇宙中尚且活跃的,只有他一个格拉默铁骑了。”
猝不及防吃了一口大刀,五条悟默默坐了回去,“……好惨。算了,我不要格拉默机甲,公司卖不卖机甲,我想开一开。”
夏油杰忍不住一拳捶上他的脑袋:“我记得很久之前穹就给你说过了,你怎么老是揪着机甲不放?你现在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把你的眼睛治好吗?整天装成瞎子觉得很好玩吗?”
“嘿!杰,你这说的什么话?要不是我是个瞎子,咱们这把就全军覆没了!”
“都说了只是巧合而已!”
病房很快又闹腾起来,拱火的,劝架的,隔岸观虎斗的,空气里都是快活的氛围。
“没想到时间已经过了快一天了。”加拉赫打开病房的电视,“看看公司整了什么幺蛾子吧。”
“最新快讯,星际和平公司市场开拓部负责人,利维坦·俾斯近期推出【银河大乐| 透】。根据发言人透露,该商业模式的运作体系为全民皆可参与,只需投入一枚信用点货币,人人都有机会成为中奖的幸运儿,一跃成为宇宙富豪。”
“目前,已有多家地球资本参与【银河大乐| 透】的运作,较为有名的包括米国首富保罗·史密斯的母公司,赤司财团,迹部财团,铃木财团……”
看完新闻,夏油杰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不就是买彩票吗?”
“而且不只是公司,还有这么多家地球资本都参与了进来……”
“显而易见,公司是想用分蛋糕的方式把地球资本都拉入他的麾下,利维坦·俾斯……这家伙可真是不简单。”
政府还要考虑民众的立场和态度,顾虑政治影响,但是资本不一样,资本家只需要盯着金钱,哪里有商业价值,哪里就有这群鬣狗的身影。
如果有20%的利润,资本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有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人世间的一切法律。*
更何况,和宇宙最大资本家合作所赚取的高额利润,可不只是100%啊。
【三人成猫】
垃圾桶のking:你坏!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亲爱的无名客,何出此言?
垃圾桶のking:你别装傻,我在模拟宇宙中玩了好多次【银河大乐| 透】,这玩意儿的真实运作模式,明明是把许多新世界文明都拉下场,互相接盘,最后喜闻乐见地暴雷,好几次我刚拿到手就炸了……
垃圾桶のking:可是在这个宇宙,只有地球一家文明,所以你要怎么运作下去?
垃圾桶のking:该不会全部由你自己幕后操盘吧?!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您可真聪明。但我想说的是,您现在可无权指出这个事实,毕竟“剧本”需要你我二人的默契维护,不是吗?
垃圾桶のking:呵呵,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等着瞧吧(帕姆邪恶笑)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我拭目以待。
一座金碧辉煌的宴厅里,端着红酒杯的利维坦·俾斯笑着放下了手机,对着面前的红色头发的中年男人说:“你好,赤司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赤司征臣和他寒暄了一番,措辞老练:“感谢利维坦先生愿意为赤司集团提供一个宝贵的合作机会,我们感激不尽。”
他把身边和他长相有七分相似的异瞳男生拉了过来,“这是我的儿子,赤司征十郎,他仰慕利维坦先生许久。”
赤司征十郎保持着完美的笑容说:“您好。”
利维坦·俾斯也对赤司家的独子继承人点了点头,但态度比起他的父亲冷淡了不少。
自家父亲借着小孩的名头顺利搭上了线,赤司征十郎见自己没了作用,悄悄退下了。
打扮华丽的迹部景吾躲在墙角,看见他过来,招呼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一声,“征十郎,来聊聊天吧。”
厌恶宴会但又不得不来的赤司征十郎走了过去,端起一碟小蛋糕,紧绷的肌肉总算放松了下来。
“你最近还在筹备全国大赛?”他闲聊道。
“冰帝今年招了不少有潜力的新人,我对这次的全国大赛很有信心,就是听说立海大的那个部长出院了,今年的立海大估计会是个强硬的劲敌。”
“立海大的网球部长幸村精市吗?我关注过他,他疗养的那家医院就在赤司名下。”
“不过,无论敌人再怎么棘手,冰帝的华丽网球终会取得最终的胜利,”迹部景吾挑了挑眉,“日本高中生篮球联赛应该也快要开始了吧?”
“还有两周时间。”
“你期待吗?”
赤司征十郎笑了笑,看不出太多感情:“至少升上了高中后,篮球对我而言,不会和之前在帝光一样无聊了。”
二人东扯西扯一番,迹部景吾终于回到正题:“刚才跟那个公司的人正面谈话,你的感受怎么样?”
赤司征十郎放下碟盘,做了一个隐蔽的嘴型:“利维坦·俾斯……他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和这样的人合作,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迹部景吾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个小角落,于是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你也这样觉得吗?我劝过自家老头子,但他怎么说也不听,总是吵着什么‘要是这次不把握住机会,就要被时代远远甩在背后’。劝都劝不住,哈。在宇宙资本面前,我们像哈巴狗一样凑上去,一点儿也不华丽。”
“我的父亲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外星公司进驻地球让他们有了巨大的危机感。如果不赌一把的话,整个公司的商业前路就很有可能因此断绝。”
穿着一袭长裙的铃木园子突然挤了进来,笑颜可掬:“哎呀呀,两个大少爷在偷偷聊什么呢?可不可以让我也听听呢?”
同为财阀家里出生的继承人,三人又是同龄,所以自小便认识,对于园子这种圈子里罕见的单纯心善大小姐,两位男士向来都是把她当成可以交心的自己人。
但二人刚才的交谈,显然是不能让她听见的。
迹部景吾:“等一会儿宴会散了,跟我去我家打几场网球吧。”
“不用跑那么远,我正想邀请你在街边的篮球场来一次one on one呢。”
铃木园子:“哎?你们怎么就这样直接把我无视了呀!我也会打网球的,篮球虽然说不上厉害,但好歹也会一点……”
两个心理成熟的大哥无奈地附和着她。
位于全场最中央的利维坦·俾斯突然拍了拍手,嘈杂的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各位,银河大乐| 透发行在即,趁着这个火候,今晚我也想和在场的合作伙伴们玩一个小小的游戏。”
众人好奇:“什么游戏?”
利维坦·俾斯微微一笑:“银河大乐| 透的进阶版——由星际和平娱乐公司出版的《银河大富翁》。”
“不玩大的,我来坐庄,一枚筹码10万信用点。”
几个公司职工将一杆游戏桌抬在了大厅的正中间,全息投影、即时验算的游戏沙盘让不少人看的眼热,暗忖着这种游戏投放到市面上能有多大的市场。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陪笑着说:“利维坦先生,我们这些人年纪也大了,玩这种游戏,实在比不得年轻人呀。”
“你说得有道理,在场的年轻人这么多,如果有兴趣的,可以来一起玩上一局。”
有几个纨绔子弟听得两眼放光,刚想冲出去,就被家里人拉住了后衣领,“没本事别去丢人现眼!”
他们心里门清,这盘游戏的实质目的,恐怕远没有利维坦·俾斯嘴里的“玩玩而已”那么简单。
铃木园子看着也心动不已,“我要不要上去试试看?我运气一直不错来着……”
赤司征十郎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腕,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铃木园子撅起了嘴,只能遗憾放弃。
她的心眼儿虽不多,但好歹在名利场熏陶了这么多年,在这种场合至少能看懂一些熟人的眼色。
庄家已经坐上了位子,而在场还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参与游戏。
赤司征十郎刚劝完园子,一扭头,发现自己的父亲在对自己暗暗甩眼刀,那意思,分明是让他上去试试。
他跟自己老爹关系一般般,于是淡定地选择无视。
却没想下一秒,利维坦·俾斯直接开了口:“刚才我认识的少爷小姐里有几位很合眼的青年才俊,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愿上台浅尝一番呢?”
这句话撂出来,要是再不登台,就是不给他面子了。
果然,这家伙不怀好意。
精致漂亮的红发少年的唇角小幅度的扯了扯,坦然迈步上前,直视公司使者笑里藏刀的眼睛。
“我来。”
铃木园子还在疑惑:“不是说好了不去的吗?怎么他先去玩儿了?迹部你看他……”
结果她又听见身边响起了一道响亮的男声,“我也来。”
迹部景吾决定为了自己的兄弟拼一把。
他给铃木园子递了一个眼神,走到赤司征十郎的身边,并排而立。
“你们这两个大男人,好啊,合伙骗我的呢!”
铃木园子跺了两下脚,装作气愤的模样,但她不蠢,隐约意识到了二人恐怕是身不由己,迹部景吾的那个眼神应该是让自己快点走,于是趁着众人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提起裙摆小跑出了大门。
因为今天下了点儿雨,地面湿润,她跑得又急,尖细的高跟鞋踩在大门的瓷砖上,一个不留神,少女脚一滑,整个身躯往前栽倒而去。
“啊啊啊啊啊!”
铃木园子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预料中的摔倒和疼痛没有到来,自己反而跌进了一个满是香水味的温暖怀抱。
“小姐,你没事吧?”
被高级香气熏得晕乎乎的铃木园子愣愣抬起头,看到男人长相的一瞬间,白皙的皮肤瞬间烧成了番茄色,头顶轰的一下冒出了白烟。
好伟大的一张脸!
她活像喝了二两酒一般,颠三倒四地连连后退,捂住砰砰狂跳的心脏,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事,帅哥,啊那个,谢谢你,对,非常谢谢你的。”
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男性,令自认阅男无数的铃木园子一时间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心里咬着手帕尖叫不止,价值千万的裙子都被捏得皱巴巴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穿搭不菲、戴着粉色墨镜的金发男人弯了嘴角,这无心的一笑,竟让他的五官都神采奕然起来。精致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轮廓,高挺的鼻梁,殷红的唇瓣,半长的一缕鎏金发丝妥帖地躺在肩上。暗黄的灯光下,衬得肌肤愈发冷白,只觉这人姿仪矜贵,高不可攀,简直不是地球的风水能养出来的人。
铃木园子被男人的绝色美貌晃得挪不开眼,砂金看她没什么大碍,绕开了正在犯花痴的少女走进大门,身后还跟着两个公司打扮的员工。
天呐,那是哪家的大少爷,怎么我从来都没见过?
铃木园子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好不容易从直面美神的惊愕狂喜中回过神,然后立马掉转头,决定回到宴会。
抱歉啊迹部,是帅哥迷了我的眼睛!
一进大门,她便听见那道华丽无比的熟悉声线响彻在安静的大厅:
“我最近恰好来地球度假,利维坦,不介意我也来玩一局?”
利维坦·俾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当然不介意,砂,金,总,监。”
第105章 星际赌徒七天体验卡(七)
【一切献给琥珀王】
爱死公司狗:干得漂亮, 战略投资部的砂金兄弟,我虽然不想夸公司的人,但咱俩现在确实是在一条战壕里的队友。你运气好, 我相信你,你去爱死奥斯瓦尔多那个小蛋糕。
(“爱死公司狗”已为“垃圾桶のking”转账100万信用点)
垃圾桶のking:感谢波提欧大老爷!
(“砂金”已为“垃圾桶のking”转账1000万信用点)
砂金:小小礼物,不成谢意
垃圾桶のking:(帕姆震惊)
垃圾桶のking:榜一大哥发力了!
(“托帕”已为“垃圾桶のking”转账1000万信用点)
托帕:私人名义支持一下
(“翡翠”已为“垃圾桶のking”转账1000万信用点)
翡翠:同上,不代表部门态度
垃圾桶のking:《在揍完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后,宇宙公民把我捧成了星际首富》
爱死公司狗:喵的, 怎么个个都多了一个零?这不是显得我特别抠门儿。他宝贝的。兄弟,你等着。我再去抢,哦不,借点儿钱过来。
垃圾桶のking:各位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今天不把那家伙揍成猪头, 我就把名字倒着念!
赵相机:哇塞, 这么大的决心!
赵相机:不对, 你名字倒过来,不还是念穹吗?
垃圾桶のking: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七月三
赵相机:(你是不是觉得我傻了吧唧的.jpg)
(“爱死公司狗”已为“垃圾桶のking”转账516.63万信用点)
垃圾桶のking:巡猎速度!
——————
利维坦·俾斯从庄家位置上站了起来,他用了不到半分钟时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拿捏住了一个P40的中层员工对公司P45的高管的恭敬态度, 又兼顾了市场开拓部和战略投资部素来不和的部门恩怨, 吸血鬼般的男人此刻的笑容是一反常态的殷勤热切:
“砂金总监不远万里来地球度假,不如这个游戏就由您来做庄, 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身形颀长挺拔的美少年停住了脚步。
今天下了点小雨, 天气小冷,所以他没有穿那件花孔雀般的青黑正装, 而是选择披了一件修身的咖色大衣,版型简约, 但如果是识货的人来看,一眼便能瞧出这是奥帝购物中心今年推出的最新高定男装,标价足足有七个零。
头顶正上方的奢华吊灯投下堪比白昼的绚烂光亮,为来人深邃浓艳的五官打上恰到好处的阴影,他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享受千万万人敬仰膜拜。
“不,不用。”
砂金懒洋洋地回答道,凑到两个身体僵硬的年轻人身边,眨了眨透亮的眸子,拖长的尾音听上去低沉又危险:
“……毕竟,比起庄家,赌徒更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那张漂亮到极致的脸蛋在面前陡然放大,赤司征十郎瞳孔战栗,强制控制住自己忍不住想逃离的视线,迹部景吾倒是还算镇定,但是通红的耳廓也暴露了他的真实心境,一句口头禅极小声地脱口而出:
“……华丽,太华丽了。”
砂金吓唬完了两个小年轻,又不疾不徐地走到利维坦·俾斯的椅子边,抚上对方的肩膀,动作是那样的轻柔写意,就好像一个上司对下属员工的体谅宽慰,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有奥斯瓦尔多·施耐德自己知道,那放在自己肩膀的五根葱白手指的力道有多大,几乎要把他的骨头都捏断了。
“坐。”P45的公司高管命令道。
利维坦·俾斯被体型小了他一圈的埃维金人直接按在了座位上,而他自己迫于职权和人设,甚至不能吐出一个反抗的字。
这种职场霸凌的感觉真是稀奇,自从他升上P47后,有多少年没有体会过了?
有趣……开拓者,就让我看看,你和你的这些伙伴,都有什么能耐吧。
利维坦·俾斯克制住自己猛然粗重的呼吸,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恶念,死死盯着对方。
青年往赌桌的中间走了两步,俯身弯腰,似乎在观察着游戏盘的样式,孔雀羽毛款式的单耳坠沙沙作响。
“唔……”
他摘下了淡粉色的墨镜,一双极致诡谲魅惑的粉蓝重瞳便暴露在了空气中,蝶翼般浓密的睫毛好似能抖落出破碎的星尘团雾,引起周围一片猛烈的吸气声。
片刻后,他轻笑了出来:
“星际和平娱乐公司在十个琥珀纪前发售的《银河大富翁7——绝处逢生》,大富翁系列永远的经典,你的品味还算不错。”
利维坦·俾斯回应道:“能得到您的夸奖,是我的荣幸。”
在场的资本家和富家子弟都是极有眼力之辈,不可能看不出这位外表如同金丝雀般脆弱无害的金发青年在公司中的极高地位。
他的美丽如满溢的蜂蜜,却又沾上了神明赐予的剖心毒药,远不是世人凡俗能够轻易染指的对象。
好好敲打了一番隔壁部门心怀不轨的下属,砂金这才坐上了椅子,不高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堂内,却听得不少人的脂肪横肉都冒出一层细密的热汗来:
“贸然拜访,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不才[砂金],隶属于【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不良资产清算专家之一。”
“不用紧张,各位。按理来说,【战略投资部】一般不会轻易出动,如果出现在了你的面前,往往意味着我们之间——要么有一笔大生意可以谈,要么,就是有一笔不小的账目需要清算。”
砂金耸了耸肩:“当然,地球作为一个不久前才被【开拓】的地级文明,这两条暂且都不满足。我出现在这里,主要是因为休假。”
闻言,众人揪起的那颗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清算资产”,这个词可谓是踩在资本家的雷点上蹦跶。
一些抱着敲诈公司一笔就跑的人立马收回了小心思。
利维坦·俾斯出声道:“砂金总监怎么会突然大发兴致来了这一颗小星球?我以为您的休假场所,至少会是在艾普瑟隆这种高级别的娱乐场所。”
“艾普瑟隆我去过很多次,纸醉金迷固然令人心情愉快,但偶尔也得换个清淡点的口味,”砂金兴致勃勃的说,“我又恰巧听说【市场开拓部】找到了一个尚未开发的星系,更有趣的是,这里还停靠着【星穹列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为什么不能来玩一局呢?”
“我就随便一逛,不会打扰到你的工作吧?”
砂金斜靠在椅背上,眼皮耷拉着,低头转了转手腕上那颗全宇宙限量款式的高档手表,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的外形实在出众,不管做出任何动作,都让旁人觉得赏心悦目。
“当然不会,有您的监督,我想必会干得更起劲。”
“那么,两位地球的朋友,请入座吧。”
赤司征十郎和迹部景吾此时心里再明白不过,他们怕不是不小心卷入到公司两个部门的内部竞争了。
但事已至此,无法反悔,两个高中生也只好谨慎地落了座,至此,《银河大富翁7》的四位玩家皆已就位。
利维坦·俾斯说明道:“《银河大富翁》自发售以来便广受宇宙好评,迄今为止已经有139版,我面前的这款,就像砂金总监所说的,是最经典、也是传播范围最广的一款。”
“大富翁游戏的玩法很简单,投骰子,过格子,根据格子的指令行动,投资地产,积累资金,战胜竞争对手。如果资产清零,就算破产出局,最后,只有一个人能取得游戏的胜利。”
砂金补充道:“比起其他版本,《银河大富翁7——绝处逢生》的突出之处在于,它的玩法更加刺激惊险,玩家就像是在站在刀尖上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