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专的会议室又迎来了这个月的第三次全员满座,夜蛾正道坐在主椅上,坐立难安。
“天元大人消失了?”
“天元大人的结界出了问题?”
“天元大人居然是星核操纵的棋子?”
一连遭到三个暴击,久经磨砺的高专班主任也差点当场晕厥。
他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简直是太过荒谬了。”
“有些时候,荒谬却是真相。”
黑天鹅朝着虚空挥了挥手,一面荡漾着重重波纹的水镜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涩谷街头?”
镜子上倒影的是车水马龙的路口和人来人往的街头,如果放在普通人的视角,一眼看去平平常常,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但是,在场的几位咒术师却如遭雷劈,怔在原地。
——只见每个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身上,一丝丝、一缕缕黑色的咒力有如柳絮般腾空而上,离开了创造它们的主人,仿佛受到了神明的召唤。
不光是普通人负面情绪产生的微弱咒力,就连街头巷尾的弱小咒灵也都挣脱了束缚,虔诚地朝着天空飞去。
镜子的视角拉远,一直拉到东京市的高空,再到整个日本,这下,所有人都能看清全日本的咒灵聚集的位置。
高悬于蓝天之际,一个庞大的黑红色圆球正在疯狂地吸收着人类的负面情绪,还在不停地胀大,象征着不详的丝线盘旋在圆球周围,令观者胆战心惊。
“这莫非是……天元的生得领域?”
几人下意识看向窗外。
“他利用结界带来的便利,吸收了全日本的咒力,造出了一个未知的绝对领域。”夜蛾正道喃喃自语:“他疯了吗?他要做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生得领域里应该有全日本所有游荡在外的咒灵,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星核,就在这座生得领域之中。”丹恒说。
穹说出了所有人的第一想法:“我们可以进去吗?星核就在里面唉。”
话音刚落,画面发生变化,一只飞行的猛禽躲闪不及,径直撞上了体积巨大的领域,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堆腐烂的羽毛。
丹恒得出结论:“领域排斥活体进入。”
五条悟主动说:“还不如让我直接进去。”
他有无下限可以护身,自然不怕领域腐蚀。
难得出席一回的青雀却连忙叫住了他:“哎呦,五条大爷,你可千万别去,去了就出不来了,我可不想牌桌上少个牌友。”
三月七戳了戳:“青雀,你是算到了什么吗?”
“没错,星核都出动了,我总不能再躺着了,方才我拼尽浑身解数算了一卦,发现卦象显示的是‘十死无生’。”
“这意思,不就是代表没法子了吗?”灰原雄有些哽咽。
“非也非也,这卦象并非完全的死卦,恰恰相反,生的命门,正好就藏在‘死’字里。”青雀擦了擦汗,振振有词道:“死里图生,是为生门,我可是连摆上了好几个阵法,才得出了这个结论,大敌当前,小麻雀也得尽上一份力啊。”
“不过再重申一遍,就算星核长腿跑到我面前,我也不会去抓的……高光时刻不适合我,所以就留给你们啦。”
“换而言之,就是要‘死’一回?”
“但是有什么方法,能让我们死一死呢?”三月七疑惑。
黑天鹅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各位别忘了,行走宇宙,并非一定要以肉身之躯。”
“忆者大多属于模因生命,因此拥有更大的精神自由,几位若是不拘泥于此,我可以带你们进入领域之内,但是前提是,你们需要暂时舍弃肉身。”
黑天鹅看向了坐在她正对面的虚构史学家。
“加拉赫先生,我知道你有一只很可爱的宠物,叫做【沉眠】,你把它从匹诺康尼的梦里带出来,想必很不容易吧。”
加拉赫接上戏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刚从回到主人身边不久的眠眠又被拉了出来,这几天苦练演技的大叔顶着全场的视线,面不改色:“眠眠是迷因,当初我创造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们在匹诺康尼和真实的梦里实现往返。”
原本小小的一团跳上桌子,突然膨胀一个狰狞的多眼怪物,虽然酷似异界生物,但没人会把它和肮脏污浊混为一谈,因为眠眠的气息温柔干净,就像一只潦草的油画小狗。
“这孩子外表虽然看上去比较凶,但性格很温顺,它答应配合我们的行动。”
“谢谢你,加拉赫先生,也谢谢你,眠眠。”
开拓者不动声色地给演技爆棚的加拉赫和眠眠比了个大拇指,黑天鹅接着说:“像沉眠这种拥有介质潜力的迷因,在我看来,是这一次计划最好的司机。所以,我的办法是——只需要各位躺在床上睡上一觉,我便能从梦中采撷各位的记忆碎片,捏造出各位的【模因投影】,让沉眠钻入你们的梦里,送你们到生得领域里面去。”
一句话概括,就是将他们也暂时变成模因生命。
“这个办法听上去倒是可行,但是我们怎么保证其中不会出什么岔子?万一……”
夜蛾正道担忧道。
黑天鹅仿佛回想起了什么,轻笑道:“放心,梦中所见之事,最恐怖的,并非死亡。”
穹已经拉起自己人准备往寝室的方向跑,“事不宜迟,姬子和杨叔刚才告诉我们,生得领域的范围越来越大了,很可能会囊括整个地球,危机迫在眉睫,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五条悟和夏油杰也哐当一声离了椅子:“我们也去。”
“有意思,不就是灵魂出窍吗?我连濒死都体验过了,还怕这个?”
夏油杰比他想考虑的更为周全:“夜蛾老师,青雀,还有硝子和学弟们,我们进入生得领域之后,现实世界的情况还要拜托你们了。”
夜蛾正道自知阻止不了他们的决心,只能叹了一口气,“一定要安全回来。”
为了安全起见,六个人挤在一间宿舍里,穹刚直挺挺地躺下去没多久,就传出了一阵稳定的鼾声。
睡在上铺的夏游杰不禁在心里感慨他的心大。
他合上了眼睛,黑夜降临,而后是无尽的静谧向外延展开来,大脑轻飘飘的,仿佛灵魂一瞬间从身体里剥离出来。
直到一滴清晰的水声,由远到近,越来越近,滴答滴答,好似从天河流淌下的无根之水,柔情地擦拭过他的脸颊。
夏油杰睁开了眼睛。
果然,眼前所见不再是高专寝室的天花板。
他看着眼前陌生而神奇的一幕,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里就是……天元的生得领域。”
在外界,六人悉数送进了领域内,呼吸和生命体征稳定,女医生这才放下心来,正要关上门,守在门外的青雀看着手机突然发出一声重叹。
“怎么了?”
青雀摸了摸脑袋:“捉鬼小队刚才在群里说,她们搜集到的第十一根手指里,那个叫两面宿傩的鬼魂不见了。”
家入硝子一愣,下意识看向了天外那颗还在膨胀的黑红色球体。
第76章 加速,世界侧目(二)
“是我, ZERO小组组长,降谷零。东京咒术高专发来通信,天元力量失控, 请日本公安联合警视厅拉起一级戒备。”
“日本正上空出现一颗体积不断膨胀的能量体,提醒各航空公司避开该航线,禁止所有人靠近。”
“从警视厅多调一点人手,密切监视咒术界高层以及各大家族的行踪。”
降谷零一条接着一条吩咐道,手指微动, 将咒术高专发给他的能量体坐标图发送给了总部。
“能量体的产生原因?”
面对电话那头来自上司的问题,降谷零的神色顿了顿,“初步估测……应该是【星核】。”
“什么?那就是星核?”
耳麦那边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星核现在可是各国政府势力眼中的香馍馍,要是可以的话, 降谷零更希望列车组能偷偷把星核处理封印掉, 将影响范围缩至最小。
但无奈, 由于黑衣组织卧底一事,各国本来就对有外星人集中活动的日本极为关注, 一些国家更是通过与米国达成利益交换从而获得了一些珍贵情报,更何况还有一个满世界卖艺的捉鬼小队故意给他们抖落线索。
只要各国的情报部门不傻, 结合数月前收到的那一段未知讯号, 都能多多少少猜到了列车组降临地球的原因, 以及隐藏在日本土地上无人知晓的角落,那一颗“万界之癌”的存在。
天元的生得领域的声势太过浩大, 常人看不见, 但机器总归能检测,只要用官方卫星稍微关注一下日本高空, 就能观测到这一不断膨胀扩大的能量体。
可想而知的是,在检测到这一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后, 各国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政府特工一定会倾巢而出,日本又有的热闹了。
降谷零暗忖道,瞒是瞒不过去了,不如先让自己人抢在前面。
刚洗白成功不久的库拉索站在他身后,汇报道:“Zero,三大家族那边发来抗议,认为我们不该插手和天元相关的事务。”
工藤新一从电脑后探头,怨气颇深地说:“他们算什么东西?库拉索,要我说就不用理会。如果那群老东西还要再闹,就直接把条约甩在老橘子们的脸上。”
“先晾一晾他们,我现在没空,各国接下来可以预料的试探都已经够公安忙上很久了。”
订立了束缚、腰板都硬了几分的降谷零冷言拒绝道。
“对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个FBI是不是还在日本活动?”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让公安和FBI再签署一份合约,降谷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对着赤井秀一喊出那句话:“滚出我的日本!”
“你说黑麦威士忌?那家伙之前一直在横滨中华街的牌馆打牌,但是这几天可能是因为我们安排青雀搬迁了住址,所以他丧失了目标,独自一人开着车穿梭在日本的各大城市的高速路上。”
库拉索开始翻找资料,她虽然博闻强识,但因为FBI不是他们这段时期工作的重点,加上对方确实没惹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她、降谷零和工藤新一都没有着重关注。
“他的监控报告上似乎没什么需要注意的点,除了因为那档麻将节目的热度还未消散,所以在全国各地经常能碰见他的粉丝。”
“他只把青雀当做情报来源罢了,势利眼的家伙。”降谷零低声骂了一句,“现在估计还在寻找新的目标,哼,符合FBI专业情报人士的人设。不过现在外星人几乎都集中在咒术高专内,他一个外地人,想找也没地方找。”
工藤新一拿过电脑,翻了翻监视人员对赤井秀一行踪的报告:“初看感觉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但赤井这家伙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按照以往的风格,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库拉索拿出一张日本地图,结合脑海中记忆的有关赤井秀一的停留时间以及行动路线,快速在一张地图上画出了梗概,清晰直观,一目了然。
降谷零有一丝隐约的熟悉感。
“景区,玩具城,游乐园……这些地方,他去那边干嘛?”
工藤新一有所察觉,“库拉索,你快调出捉鬼小队的路线行踪。”
三人凑在电脑前一对比,得出不出意外的结论:“果然,这家伙在跟踪捉鬼小队。”
“跟踪三个少女……这家伙真是下作不要脸。谁给他提供的情报?应该不是青雀,她答应了我不再联系FBI打牌。”
工藤新一发挥侦探的本事,从捉鬼小队漫长的行踪图上发现了一丝端倪:“……这个叫佐藤雄的推销员,他有问题。就是他把会员卡卖给捉鬼小队之后,赤井秀一的路线才一改初期的杂乱无序,好像突然找到了目标。而且,根据佐藤雄的资料,他在这之后突然变得有钱,又选择从俱乐部辞职了。”
降谷零扶额:“我好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当初佐藤雄辞职经纪人时,我就应该拦着他点。”
被某个大男人光明正大尾随的捉鬼小队这边,此时此刻,三人挤在一栋破旧居民楼的公用卫生间内,盯着洗脸池里的宿傩手指,开始发呆。
脏水从墙角溢出来,空气也弥漫着难以形容的臭味。
这里位于灰色地带的城中村,住宿条件极差,但租金便宜,不问租客来路,因此鱼龙混杂,常人不会踏进一步,只有地下人士在此落脚。
因而这个地方十分容易滋生咒灵,为了保证平民安全,咒术师们便在这里封印了两面宿傩的手指作为驱邪之物,一镇压就是十几年,现如今,手指又被捉鬼小队从卫生间的隐藏角落里挖了出来。
这是她们此行收集到的第十一根手指,前面十根已经被尾巴大爷销毁的差不多了,一点儿灵魂残渣都没有给两面宿傩留下。
因此,被天元的“生得领域”吸入的两面宿傩的灵魂,充其量只是个半成品。
开拓者耐心的掐着表,卡着时间,心觉人差不多应该要来了,桂乃芬脸上木讷的表情一下子鲜活了起来,收起手指,第一个迈出了大门,刚好与拐角处的某个黑衣男士迎头相撞。
吸取了上次素裳撞人的经验,桂乃芬连忙闪开,抬头看向来人:“哦,不好意思……诶?你是……”
黑泽阵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为了躲避官方搜查,住进老破小的居民楼里,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怎么也能和这群来自外星的家伙碰见。
他不吭声,拉上大衣领子遮住面容,扭头就要走人。
素裳叫住了他:“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那个在飞机上帮我们组织乘客的大好人!”
好人?
这两个字简直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在那一次航班事故中,他当时也不过为了自身的生命安危而站在了同一阵营,毕竟黑泽阵不过一介血肉之躯,从高空坠落必死无疑。
而在飞机顺利降落后,他便躲开所有人的视线,风尘仆仆地离开了。
就一面之缘,这几个小妞怎么还记得?
即使被人认了出来,他脚下速度不减,仿佛后面有人在推似的。
素裳歪头:“不会吧?我该不会认错了吧?”
藿藿:“有,有可能……但也有一种可能,是不是他不想和我们认识……我有时候走在路上,碰见十王司的同事,也是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低着头就走……”
脚步声渐行渐远,而后又转为由远及近。
三人一抬头,发现大好人老兄又原路折返了。
黑泽阵:……他居然在一楼看到黑麦威士忌了。
他从来不怕FBI,更不怕被人通缉追捕,但时局所迫,他现在已经脱离了组织,一个人单干,没了强有力的后盾支撑,行事更需小心万分,否则也不会找这处居民楼暂时寄居。
要是被赤井秀一发现了,后续的麻烦便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他抹了把脸,礼貌地说:“麻烦让个路。”
走廊太窄,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
楼梯口另一边是一条死路,所以他只有往这边走。
桂乃芬愣愣回应道:“哦,好的。”
黑泽阵穿过三人,一双大长腿快得能趟出风来,捉鬼小队彼此看了一眼,也选择跟在他后面。
黑泽阵实在受不了背后三道扎背的视线,扭头,露出一脸凶相:你们要干什么?”
“好人大哥,咱们才不是要跟踪你!我们也要从这里下楼来着,去顺路找个东西……”桂乃芬连忙解释道,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谁让咒术界的人在一栋楼上封印了两个诅咒之物,一个摘了还有一个……”
要不是清楚这三个外表无害的外星人的真实实力,冷血杀手早就一枪对准她们的脑门了。
就在他不再理会三人,专心赶路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
一道闪电般迅疾的黑色身影冲破了窗户玻璃,身后仿佛有什么追兵似的,男人二话不说就挂在居民楼外墙边,三步做两步,说是飞檐走壁也不为过。
他臂力惊人,几下子便荡进隔壁单元的走廊中,朝着四人所在的位置快速奔跑过来。
黑泽阵几乎是下意识掏枪,直指走廊对面的男人。
伏黑甚尔嘴角一扯,吹了一声流氓味十足的口哨:“哟,老兄,又见面了,时过境迁,看来咱俩都混的不咋地呀。”
回答他的是一声干脆利落的枪响,伏黑甚尔侧了一下脑袋,子弹顺着他的发梢擦过去,直接命中了身后的一个追杀者。
“*诅咒师粗口*!是那家伙的同伙吗?”
“管他呢,一起杀了就是,雇主说了死活不论!”
藿藿当即软了腿:“好,好多人……好可怕!”
桂乃芬和素裳对视一眼,架起藿藿,毫不犹豫,扭头就跑。
黑泽阵啧了一声,他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只能也转身朝身后跑去。
还没跑两步,就看见了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的赤井秀一。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这种所有人都手忙脚乱的情况下,为了避免被当成炮灰,FBI也跟着一起跑了起来。
于是,一栋小小的居民楼长廊里,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一个带着针线帽的男人冲在最前面,三个少女坐在一柄飞剑上狂奔,身后不远不近的吊着两个大男人,这一长队的最后才是一大波面目狰狞的追杀者,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咒具,术式不要钱地释放。
伏黑甚尔吸引了最大的火力,手上也不闲着,没事儿就往后扔两片碎玻璃,简单一扔就能夺走至少两人的性命。
“真是的,不就是耍了那个盘星教教主吗?肚量这么小,至于在暗网上发布通缉令,派诅咒师来追杀我吗?”
“伏黑甚尔,别想跑!要是想知道你儿子跟女儿的下落,就乖乖站住!”
“我的儿子跟女儿?可笑,你那搜集来的情报已经过时了,我名下无子无女,孑然一人,要是想来杀我,还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素裳耳朵尖,捕捉到了伏黑甚尔的名字,朝着后面大叫一声:“诶?你不是加拉赫和硝子在群里面提到过的,前几天从高专偷跑出去的病人吗?”
伏黑甚尔笑骂道:“什么病人?我现在活的好好的,还能把这群诅咒师当狗一样溜!哈哈哈哈!”
他从兜里扔出一样东西,素裳抬手接过,“这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诅咒之物!谢啦大叔!你也是个好人!”
黑泽阵忍不住斥道:“快把他们解决掉。”
伏黑甚尔:“兄弟,不是我不想把他们解决掉,而是这栋楼经不起我的折腾,我怕我和他们一交手,这栋楼里的上百号人命就得跟着一起玩完了。”
跑在最前面的赤井秀一边挪走障碍物,一边偏头侧目。
这个声音……有点儿耳熟。
他方才只注意到了跑在最前面的捉鬼小队,忽略了她们身后的黑衣男人。
这人的长相打扮,不就是他的一生宿敌——琴酒吗?
黑麦威士忌扯开了一个笑。
桂乃芬:“话说回来,裳裳,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一起跑呀?你直接御剑带我们飞到一楼不就好了吗?”
“哎呀!我差点给忘了!”
素裳坐在飞剑上掐了几个剑诀,几把飞剑凭空出现,将三个大男人一把捞了起来,然后从走廊一跃而下,顺利降落到一楼的平地上。
“虽然不知道你们的身份,但看在一起跑过的份上,就把你们也救下来啦。”
第77章 睁眼,天翻地覆(三)
好心肠的剑客少女将所有人顺利送到了一楼平地, 但追杀者显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有几个诅咒师自恃咒力或术式护身,生怕十亿美金跑了, 当即从楼上跳了下来。
然而,没了狭小的空间和五花八门的物体作为阻碍,平坦开阔的地面就是天与暴君的主场了。
更何况,赤井秀一和黑泽阵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任谁在路上好好走着, 被人稀里糊涂的追杀,都不会选择咽下这口气。
因此,下来一个干掉一个,整得最后已经没有诅咒师敢跳下来了。
之前伏黑甚尔的主动逃跑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强弱地位上的误解, 而现在, 暗网第一术师杀手才真正展露了他锋利的獠牙。
“该死……伏黑甚尔, 你给我们等着!只要你一天还活着,我们就会满世界追杀你, 还有你的同伙,一个都别想逃!”
几个幸存的诅咒师放完狠话, 忙不迭的逃跑了。
见外面的骚乱平息, 躲藏在房间里的租客也陆续走了出来, 用或明或暗或忌惮或敌意的眼神小心翼翼打量着他们。
“看来幕后之人是摆明了想置你于死地,伏黑君, 我可是一介无辜的路人, 就这样也被你给牵连了。”
赤井秀一率先发难。
伏黑甚尔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别想用道德绑架我, 我可不吃这一套。”
他连亲生儿子跟继女都能“卖”给高专,还指望有什么道德?
赤井秀一也不过是动动嘴皮拉个关系, 没想着一次就能成功,他迅速转向另一个目标,皮笑肉不笑,打了个讽刺意味十足的招呼:
“哟,琴酒,几月不见,怎么变得这么拉了?”
FBI早年经历过各种专业训练,算是半个业内侦探,只要稍微看一眼对方身上的衣物痕迹,就能推断出此人如今寄居在脏乱差的城中村内,和昔日组织王牌的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黑麦威士忌,你在找死。”
黑泽阵一手伸进兜里,摸出一把伯|莱塔,决定给曾经的组织叛徒一点儿颜色看看。
赤井秀一也不甘示弱,回敬以上膛的漆黑枪管。
共同御敌的和平氛围又开始焦灼起来。
伏黑甚尔吊儿郎当地站着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也掏出匕首,刀柄在指尖打转。
他用的最顺手的那把天逆鉾被羂索顺走了,但好在契约咒灵“丑宝”体内还储存了不少强力的咒具,随便拿出一个,都是能在暗网上拍出天价的宝贝。
虽然今天丑宝也被生得领域吸进去了,但在那之前伏黑甚尔就有所察觉,把丑宝挪出了体内,免得那一堆锋利的玩意儿刺破自己的肚子,嘶,这种死法可太丢人了。
“这位针线帽小哥,我和……琴酒兄弟——是叫这个名字吧——好歹也是坐过同一架空难飞机的同行,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同生死,共患难’,你这样针对他,似乎有点儿不太好吧?”
黑泽阵丝毫不领会他的好意,发出一声不屑与之同伍的冷哼。
见三人又有隐约打起来的征兆,隐藏在破旧小楼阴影里的试探目光又消失了。
三个男人一台戏,谁先动手谁没戏。
虽然开拓者很想站在一边瞎起哄,但捉鬼小队的守序善良人设让他无法干出这种事,于是桂乃芬一个跨步插到宿敌组中间,连声劝解道:“哎呀呀,三位不要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她的头脑疯狂转动,思考着有用的止戈之法,但杀红了眼的三位显然不是一句“和气生财”就能劝住的,没看到伏黑甚尔这个爱财奴都不为所动吗,她无奈之下只好呼唤同伴:“裳裳,你也快来劝劝他们呀!”
素裳重重咳了两下,清澈的杏眸里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别慌,我有一计!”
她说:“伏黑甚尔先生,你的儿子和女儿现在在我们手里,要想保证他们的安全,速速放下你手里的刀!”
被捏住了七寸的老父亲:……
他心知以捉鬼小队的性格,绝对不会做出撕票行为,但不得不说,这句空头支票般的威胁对他还是有一定杀伤力的,起码把他的唯一弱点放在了另外两人面前。
素裳又说:“这位针线帽小哥,你应该是官方的人吧,我看你跟了我们一路了,呃,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我们仙舟罗浮对地球的官方势力一直保持公开透明的态度,广泛接受外界监督。因此不管在哪个国家,我们都和跟踪的监视人员保持良好关系,所以你不必这么遮遮掩掩的,大家都是打工人,没必要搞得这么对立嘛。”
一路躲躲藏藏的FBI:……
他还是低估了“GUEST”的友善和通达程度。
素裳最后说:“好人大哥,你也先别急,我知道行走在这条道上的,大家多少有点儿私人恩怨,不如这样吧,请给我李素裳一个面子,我好歹也用一把飞剑救了你,放下刀枪,就当还我人情了吧。”
在道上混的杀手:……
黑泽阵此人虽冷血残忍,但也不喜欠别人人情。
李大枕头情商大爆发,分别投喂了威胁果实、共情果实和面子果实,使三位男士成功冷静了下来。
在一边充当哑巴树桩的藿藿艳羡不已:“裳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嘿嘿,不枉我背了几个晚上的罗浮公文,还特意线上请教了幸村部长有关说话的艺术!”
素裳抬起下巴,沾沾自喜道。
场面得以控制,终于有时间可以交流情报。
“所以,伏黑甚尔先生,你为什么会被他们追杀?他们是谁?”
伏黑甚尔用余光扫了扫还在暗自较劲的红黑两人,随口回答道:那些小杂碎,不过是一些为钱卖命的诅咒师,我先前受人所托,在盘星教手中救下了一个小妞,这个你们应该都知道。然而教主怀恨在心,教唆剩下的教众,花钱雇人追杀我……哼,小心眼儿,我都还没追究他对我的下毒之仇呢。”
“原来如此,你是为了躲避仇杀,才选择住在这种小地方……哎呀,要我说,还不如回到高专呢。”
伏黑甚尔懒洋洋地说:“我可不想给你们打白工,这种事就交给我儿子吧,他整天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他没说得出口,缺位多年的父亲如今只是不想面对他的两个孩子罢了。
“但是,你怎么知道我们需要这个诅咒之物呢?”素裳问。
“我从雇主那里得知了你们的身份,你们既然是高专的人,出现在这种鱼龙混杂的破地方,目的不是显而易见吗?”
伏黑甚尔突然咧开嘴角,割裂唇瓣的那道刀疤好似活了过来,笑容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
“而且如今,咒灵没了,普通人身上的咒力也一扫而光,这就意味着日本的国土上不会再出现咒灵……摇摇欲坠的咒术界不久之后就会彻底崩塌瓦解,这种诅咒之物也就成了一具无用处的空壳,不如早日销毁算了。成天藏在我那一层的公用卫生间里,闻着就恶心。”
他的这番话信息量颇大,一下子就引起了还在互相甩眼刀的赤井秀一和黑泽阵二人的注意。
赤井秀一摩挲着下巴:“作为日本特产的咒灵完全都消失了?难怪我说今天突然发现肩膀好像轻松了一点,就好像有什么担子被扫除了。”
放在普通人身上,只会以为自己如释重负,并不会放在心上,但对于他这种对身体有着精密掌控的体术高手来说,任何微小的身体变化都必须了如指掌。
大洋彼岸的总部估计还没有确定这个关键的情报,他必须抓紧时间发送过去。
“咒灵消失的原因是什么?”
伏黑甚尔抬头,努了努嘴:“不就是天上的那个玩意儿吗?”
宛如世界末日降临的征兆,那颗黑红色的怪异球体至今仍然高悬在众人的颅顶,就像一把看不见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聆听着神的意志,好似随时都会轰然降落,条条桩桩审判人类的罪孽。
“那是天元的生得领域。”
赤井秀一和黑泽阵看不见,捉鬼小队详细的给他们讲解了前因后果。
FBI听完,一时之间,感情颇为复杂。
一方面,他确实因为星核现世一事有所震撼,另一方面,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套取情报,他就不至于像个贼一般偷偷摸摸了。
“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咒术界和高专对此有什么举措吗?”
“列车组,加拉赫先生以及夏油杰和五条悟都已经进去了,但是由于星核屏蔽了手机信号,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是天堂还是地狱,目前谁都不清楚,唉,真是愁人啊!”
“咱们只是初步猜测,两面宿傩也应该被吸进去了,他毕竟属于咒灵范畴,而我们今天找到的手指里面也是空的……至于更多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如果不加阻止,生得领域就会不断扩大,直到波及地表,届时,我们都会死。”
赤井秀一皱着眉头总结道。
黑泽阵的内心还算平静,他孑然一身,能活着固然是件好事,死了也就死了,反倒没那么多顾虑。
桂乃芬点头:“是啊,但是咱们也没什么好办法,捉鬼小队对付一些妖魔鬼怪还算擅长,但是对上星核,就未免显得有些不自量力,所以我们就不进去给列车组添麻烦啦。”
素裳补充道:“列车组的姬子和□□先生也说了,如果在必要的情况下,他们会使用【轨道炮】来阻止星核进一步扩散。”
虽然尚未见过列车组的这两位人士,也不清楚轨道炮是什么类型的武器,但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威力巨大,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的手段。
黑泽阵无意再继续听下去,他的脚尖转了转,眯起一双锐利的绿眸:“FBI,还要再比划比划吗?”
赤井秀一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现如今地球大难当头,FBI的全部警力都将会调动,估计不久后米国就会对日本有所动作,不管是在外交上,还是在其他方面。
到时候一忙起来,谁还会再管琴酒这一个小小的国际通缉犯。
他在几秒之间就做出了取舍,双手插兜,把一生宿敌的代号咬在舌尖,斟酌玩味:
“我还会再抓住你的,GIN。”
“哼。”
巷子里突然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几个逃跑的诅咒师又返了回来,无一不目眦欲裂,脸上爬满了不明的绝望和惶恐。
“怎么又回来了?嫌之前挨的打还不够吗?”
其中一人冲着术士杀手怒吼道:“伏黑甚尔!你用了什么手段?为什么我们的咒力在流失?”
方才所有诅咒师忙着追杀他,自然没空感受体内的变化。而如今察觉到体内咒力流逝,这对于自恃高人一等的诅咒师无异于是天崩地裂。
伏黑甚尔露出毫不意外的神情,他无意多谈,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几人的生命。
赤井秀一很快联想到了事实的真相。
“生得领域不仅会吸收咒灵和无主的咒力,还会自发吸收咒术师身上的咒力……这就是你所说的,咒术界的社会和权利结构将会在不久后彻底崩解的真正原因。”
所有的咒术师都将会变成孱弱的普通人,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先天的区别划分,神明之下,众生平等。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羂索?”
头顶着一道缝合线的极恶诅咒师低头轻笑,手指慢条斯理地抚摸着身上华贵的袍子,他已经有上千年没有再穿过这种款式了。
“不……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漏湖。”
“切,”长相粗犷的矮个子男人扯了扯硌人的武士外甲,“你们人类的玩意儿穿着可真不舒服,还不如我那套呢。”
“你要是还穿着你那套审美灾难的破衣服,旁人只会把你当做城外来的野人。”
“你!”正要发火的漏湖被一边花匠打扮的高个子男人按住了肩膀,他张开嘴,充满了魔力的语音从嗓子里吐露:
“漏湖,我们的同胞被接纳进来,好不容易在这个地方有了栖身之所,伪装成人类并非不能忍受,他说的没错,切勿因小失大。”
“……啧,算了,这次放过你。”
羂索没什么感情的笑了笑:“两位盟友,你们说的没错,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咒灵栖身了。”
“因为这里是万妖之都,千年盛景,百鬼夜行之地,我日日夜夜魂牵梦绕的故乡——”
“怪奇物语,平安京。”
第78章 翘首,贵宾来访(四)
“这里是星核一手捏造的梦境, 是这座领域主人夙愿的具象化,逼真到足以以假乱真,假设默不作为, 在不久的将来,梦境终究会取代地球的存在。星核将会协助天元成为世界的主人,令万物在梦中沉眠。”
“所有活着的存在,都将遵从他的律法,唯一神的完美律法。”
“亲爱的, 我为你塑造的【模因投影】,他是你在美梦中的映射,是你思想和记忆的一部分。假如你在这座领域中遭遇创伤或死亡,你的精神也将遭到难以逆转的损耗。”
“所以, 切记一点, 不要让他们发现你是一个外来者, 一个不属于此世的异乡人。”
“成为命运的主宰,亦或者是命运的奴隶, 在做出你的选择之前,不要让自己后悔。”
“告诫……吱……哔……小心它……”
仿佛受到了干扰, 一阵嘈杂无序的杂音取代了成熟沙哑的女声, 疯狂的呓语猛然涌入听者的脑际, 原本平静的思绪变得异常凌乱,从尾椎骨窜升腾起一种人类语言不足以描绘的恐惧。
“星核……将实现你的愿望……以强援弱……生生相护……”
那绵绵不断的低吟忽地停了, 接着是一股足以刺破纱布的寂静, 朝着外界弥漫开来。不知从何处响起一道由远及近的尖利笑声,驱散了死一般的沉默。
那道声音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说:
“……即使引导已经破碎,也请你成为……”
“哎呀你打我干嘛!阿哈承认台词背错了, 阿哈错了!”
祂好像是挨了一顿打才灰溜溜地跑回来,清嗓子地咳了咳,再开口时,声线一变,如同情人咬着耳朵厮磨一般,低沉性感:
“好戏,开场。”
“……阿哈没抢你台词,真没抢!”
——————
“我玩的真的不是什么魂游吗?”
夏油杰第n次吐槽道。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麻布衣裳,背着自己的破烂包裹,顶着大太阳,踩着破布鞋走在泥巴路上。
不管是谁,一觉起来发现自己倒退回了1000多年前毫无人性的封建时代,而自己还是一个无身份无地位无钱财的三无老百姓,多少都得抓狂一下。
史书上不会为占据人口大多数的底层老百姓发声,在这段历史时期,史书上几乎所有记载的故事都集中在贵族云集、世家当道的平安京。
自从打探到了平安京的三大家族包括五条家后,夏油杰就收拾了行囊,顺着路人指引的方向,向着平安京出发。
他沿途路过了几个大大小小的村庄,观察到了这个世界的基本面貌。
别看这里只是一处生得领域,但星核似乎拥有创造一个新世界的能力,将一套与现实截然不同的世界观自然地刻进了所有土著的记忆中。
村民说,他们世世代代信奉天元大神,天元就是掌管一切的至高神和唯一神。平民百姓虽然对祂无比崇敬,但是没有瞻仰供奉的权利,唯有贵族和皇室才能享有祭祀特权,并得到祂的回应。
村民又问,你为什么不认识天元大神?
夏油杰老实回答:“我只认识天照大神。”
然后他就被一村人挥舞着锄头追了三里路。
“一群可怕的狂信徒……原来黑天鹅说的不能暴露身份是这个意思。”
终于甩开了暴怒的村民,他召唤出虹龙飞在半空赶路。
夏油杰自然打得过村民,但在不知道世界底细的情况下,他还不想触霉头,能躲则躲吧。
这个世界没有咒灵的存在,甚至连空气里都没有咒力污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就像他年少时在梦里幻想过的那样,人类也不再有咒术师和普通人的划分,安居乐业,不必再受咒灵的侵扰,他也无需再为自己的特殊性而感到烦恼。
虽然勉强算个不错的好消息,但他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咒灵存在的话,那生得领域吸收进来的咒灵又被储存在哪里?它们莫非完全变成了构建这个世界的能量吗?
经过两天两夜的赶路,夏油杰咽下了最后一口干巴巴的干粮,终于远远望见了高耸的城墙。
他又让虹龙飞得高一点,避开了城门守卫的视线,然后在城中一处无人的小巷里降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潜行大成功。
夏油杰单手握拳喊了一声“yes”。
他的任务由“潜入平安京”变成“找到五条悟和列车组,与之汇合”。
他悄悄探出脑袋,往外看去。
京城的面貌似乎和他在国中历史书上学到的不太一样,街道上马车和牛车络绎不绝,身穿宽大衣袍的贵族男性昂首阔步,偶尔能瞥见一两个头纱遮面的女性,在数十个仆人的簇拥下慵懒地行走在街头。
他应该是降落到了平安京的贵族区。
一派歌舞升平的市貌,自己这一身粗布麻衣,一看就是乡下来的野人,在人群里太惹眼了。
刚好,旁边就是一家贵族宅邸,他偷偷借一件衣服,应该不打紧吧?
夏油杰心里想着,脚尖点地,蹲身起势,蕴含着强劲力量的精瘦身躯腾空而起,一个抬腿便翻上了三米高的红砖围墙。
双腿刚叉开坐上墙头,人正准备跳下去,偏头往里一瞧,惊愕地发现下面居然有一个白毛扶着墙站着,也抬头看他,一双璀璨的湛蓝眼睛里是掩盖不住的震惊。
“杰?”
“悟?”
两人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这也太巧了吧,他随便翻一家都能翻进五条家的院子里。
五条悟率先反应过来,拎着一身繁琐厚重的古装,原地跺了两下脚,“我刚想出来找你,让开让开,杰,护卫马上就要找到我了,我得快点儿翻出去。”
夏油杰看他这一副焦急的狼狈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悟,你也有今天啊,哟哟哟,落跑的闺房大少爷~”
“我去你的,黑天鹅给我安排的身份是什么玩意儿?年芳十七,多愁善感,禁欲清冷,京圈神子,体弱多病的病秧子……*御三家粗口*!热门要素全都拉满了!”
“今天甚至来了一波贵女要和我相亲……要不是不能暴露身份,我早就全都把她们给扬了!”
夏油杰噗嗤噗嗤仍是憋不住笑。
跨坐在围墙上的修长身形往下倾,一撮黑色刘海像柳叶般垂落,面对炸毛了的世家大少爷,一身平民打扮的夏油杰伸出一只手,唇畔漾笑,刻意压低了声线:
“抓住我的手,我带你出逃。”
按照他的想法,五条悟应该会恶心得面目扭曲,活像被人喂了只苍蝇,结果挚友先是看了看他粗糙的手掌,低头片刻,然后猛然抬头,夹着一副嗓子,娇羞地朝他抛了个媚眼。
“好的呢,夏油君,一定要保护好人家哦~”
这会轮到夏油杰的胃里翻江倒海了。
“……在抽象这方面,我还是比不过你。”
以五条悟的身体素质,当然不用他拉,自己便轻轻松松跳上了墙,然而还没来得及翻到墙外,一队四处搜寻的侍卫便瞥见了大少爷的身影,惊恐地大喊道:
“不好了!大少爷勾搭上了外面的野男人,跟着他一起跑了!”
野男人夏油杰:……
两个人七弯八拐甩掉了背后的追兵,刚到安全的地方,五条悟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一扔,两脚一蹬把木屐甩开,大大咧咧坐在地上给自己扇风。
“热死我了。”
“你为什么刚才不脱?”
“还能为什么,需要在他们面前扮演一个相亲落跑的大少爷呗……你是什么身份来着?”
“平民,跟贵族相对的平民。”
“啧,那你就是全场自由程度最高的玩家了。”
好不容易离开了水深火热的地狱,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开口说话,五条悟小嘴一张,喋喋不休:“你别看我是个平安京的贵族,那规矩可多了,比我家还多!刚来的时候我还没太在意,随便踢掉了脚上的鞋子,你不知道那群仆人看我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特别奇怪,恨不得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我可不是一块任人生啃的肉,当时就把他们全都杀了,但是死去的仆人竟然……没有留下尸体,而是马上就灰飞烟灭了,我意识到不太对劲,于是又穿好了原有的装束,随便撒了个谎,就没人再询问仆人的下落了。”
“很显然,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规则,在找到星核之前,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打破规则。”
夏油杰摸了摸下巴,提问:“那你今天跟我跑出来,算不算违反了人设?”
“这个当然不算,我扮演的这个大少爷早就受不了家族的繁文缛节了,今天的出逃策划了整整10年,我也不过是接过他的使命而已。”
“……黑天鹅给你打造的身份,在某种程度上还挺适合你的。”
“不说这个了,杰,”五条悟的面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这两天我借助贵族的消息渠道,打探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是什么?”
“你难道不好奇,列车组他们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吗?”
五条悟嘿嘿一笑,“天皇将在明天午时召开一场欢迎外宾的宴会,届时有头有脸的贵族都会被邀请参加,包括权势滔天的藤原家。”
“这个外宾的意思……就是从其他国家来的人?”
“没错,据说其中有一个是随遣唐使一同来到日本的文人,这个倒是不稀奇,但是另一位,听传闻,居然是一队来自遥远的西方、在日本南岸登陆的航海人士。”
“我记得黑船事件是在德川时代才发生的,怎么这么早就有欧洲的航海士了?果然是魔改后的架空朝代……”夏油杰回忆道,“你的意思是,列车组很可能就在他们之中?那明天的宴会,我们该怎么混进去?”
“这个简单,你再配合我演一场戏就好了。”
五条悟揉乱了一头白毛,又捡起袍子,拍了拍上面的灰,随意披在身上,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于是夏油杰听信了他的建议,又上演了一出“落跑神子不谙世事,短短半天尝遍人间疾苦,险些被人贩子绑架,被一位路过的英勇武士所救,神子幡然醒悟,回到家族痛哭反省,决心痛改前非,家主长老皆大欢喜”的狗血剧情。
砍了野男人的英勇武士·夏油杰荣升为五条悟的贴身护卫。
“悟……你在被穹拉入狗血小说新世界后,到底看了多少本?”
“切,不告诉你~”
第二天,盛宴如期展开,五条悟坐上了轿子,马车缓缓往皇城走去,夏油杰则是跟在马车的右手边,穿戴武士的赤红铠甲,一手扶着振刀,贴着轿子,实则在和轿子里的大少爷说着小话:
“你说的没错,虽然我感觉这个世界挺真实的,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是作假,但总有种隐隐约约的违和感。”
五条悟一边吧唧吧唧嘴吃着东西,一边含糊地说:“等我们找到星核,一切都不是问题。”
马车驶入皇宫,万众瞩目的五条神子在贴身武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在外人看来,这套流程再正常不过,然而事实上,两个DK初次演戏,演的还是古装戏,藏在宽大衣袖里的两只手已经开始互掐了起来。
随着他们一同下车的还有其他家族的贵人贵女,贵女大多以扇子或面纱遮面,不愿显露真面目,仪态扭捏造作,一笑便是露出一口黑漆漆的牙齿。
夏油杰:很好,他现在对平安时代的任何幻想都没了。
宴厅内,夏油杰全程低着脑袋踱步前走,扮好了一个仆役应该有的模样。等到五条悟落座,现场安静得能听见针尖掉落的声音。
文德天皇坐在主位上,姿态威严,是一个有些瘦弱的中年男人。
他笑着对臣子们说:“今日有几位外宾来访,特此邀请诸君齐聚一堂。”
“昔者,我读乐天诗篇,文采斐然,不觉心驰神往。”
“今日,得见天人之姿,面如冠玉,仪容更甚词卷。”
“众爱卿想必也听说了,南边来了一艘大船,船上的人自称从那海的另一边而来,遨游世界,探索未知……此般豪气,朕亦欣赏不已。”
侍从高声喊道:
“宣,丹公子入殿。”
夏油杰闻声抬起了眼皮。
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最先迈进门槛的是一只碧玉靴,来人一身墨绿锦绣袍,发丝如墨,玉簪冠冕,气宇轩昂,眼角一抹朱红,贵气非凡。
丹恒神色平淡,不卑不亢的朝着天皇弯腰行了一礼。
按理来说,不管任何人见到尊贵的天皇都得三叩九拜,然而,这西边来的文人公子却只是简单拜了拜,不发一言。
天皇的眉眼间闪过一丝不喜,面上保持着笑脸,请他入了座。
丹恒身边跟着一位扎着丸子头的少女,一身粉红衣衫,腰束绸带,身材玲珑有致,脸上未施粉黛,显得英气飒爽。
三月七充当丹公子的护卫,不动声色地冲着夏油杰挤了挤眼睛:“嘿嘿,咱这演的不错吧。”
又是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在殿堂外响起。
夏油杰回了个眼神,接着侧头看去。
“宣,航海士,米哈伊尔氏入殿——”
第79章 倾听,巨匠往事(五)
“这哥们儿谁呀?加拉赫人呢?”
夏油杰身为五条神子的贴身侍卫, 自然没有资格落座,矗在主子身后,而当众人目光都被门口的那个奇装异服的湖蓝发色青年夺走的时候, 他向左跨了一步,和同为侍卫的三月七小声谈论。
三月七也遮住了嘴巴,同样低声回答:“你有所不知,其实这位米哈伊尔就是加拉赫,准确的说, 他就是加拉赫的【模因投影】。”
“为什么他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夏油杰没有听说过钟表匠的生平故事,因而感到有些困惑。
三月七解释道:“加拉赫的身份比较特殊,用咱们的话来说,他是【神秘】阵营的【虚构史学家】, 所以像他这种虚构造物, 随机性和可塑性要比常人强上许多。”
“我刚才在门外和穹交流过, 估计是因为黑天鹅在采集加拉赫的记忆碎片时,发现大部分都和【钟表匠】米哈伊尔有关, 虽然我们几个只见过老年的钟表匠,但是加拉赫很有可能见过钟表匠年轻时候的照片……所以到最后, 他在生得领域内才会变成这副青年模样。”
“不过你放心, 该知道的米哈伊尔都知道, 绝对是靠谱的自己人。”她接着补充道。
夏油杰心领神会,不再多问。
名叫米哈伊尔的男人阔步走来, 礼帽下压着一头蓝色的蓬松卷发, 他长相出众,气质温润尔雅, 白衬衣搭配西装,脚踩皮鞋, 胸口一条长链随着主人的走动而沙沙作响,长链悬挂着的暗金色物件光彩夺目,也不知是罗盘还是怀表。
船长的唇边泛开一个醉人的笑容,脱下礼帽,朝着主位上的此地领主致以诚挚的问候。
“在下拉格沃克·夏尔·米哈伊尔,【罗盘号】的船长,周游列国,停靠贵岛,在此携带我的大副,穹,一同拜会天皇。”
“米哈伊尔船长远道而来,不知是否带来了友邦的讯息。”
天皇的声音有些急切。
“回复天皇,我和我的船员们只问征途,不问来路,行船于茫茫海面,并无挂念之事。”
天皇换了个问题:“不知船上都有何人?”
米哈伊尔欠了欠身,露出身后的灰发青年,后者的一双大眼睛咕噜乱转,一看就不是个不安分的主。
“这位是我的副船长,名叫穹,船上还有两位重要人物,分别是测绘师拉扎莉娜以及护卫铁尔南,二人留在船上驻守,并未登岛,还请天皇见谅。”
得知米哈伊尔此行并无政治意味,天皇脸上的笑意又淡了许多,命他入座。
主宾到齐,宴会正式开始,一队队美人踩着轻盈的步伐迈入殿堂,衣袖飘扬,翩翩起舞。
堂下之人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米哈伊尔正巧被安排在了尊贵的五条神子旁边,自己人齐聚一堂,夏油杰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有了列车组在,这尽显诡异的生得领域也没那么恐怖了。
“喂,穹,你扮演的大副是什么性格?”
“我吗?因为咱们是外来人,所以身份性格上没那么多限制,嗯,顶多……不能跟之前一样跳脱?毕竟都是副船长了,总得稳重一点。”
穹嘴上说着,眼神还黏在无名客前辈的后背上,迟迟不肯挪开,有些魔怔地自言自语道:
“……他真好看。”
五条悟被迫跻身于一帮贵族的应酬中,他靠着病弱神子的借口挡了不少酒,在嘈杂的人声中隐约听到了身后二人的交谈,一时没忍住,超级不爽地啧了一声:
“就我一堆魔幻人设?靠,是不是有人在针对我?”
不远处的一个贵族好像听到了他说的话,扭头投来怀疑的目光。
方才还挎着批脸的五条悟顿时噤声,眼睑下垂,纤长卷曲的白色睫毛如蝴蝶般扑闪,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下颌线,好一副我见犹怜的脆弱姿态。
等到那个贵族移开视线,又继续和其他人开始喝酒,五条悟紧绷的脊背这才松了下来,撇着嘴暗骂了一句。
负责操刀身份人设的开拓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怪就怪天元吧。”
三月七也跟着一起劝解道:“哎呀,五条,别这么悲观嘛,虽然看你变脸挺有意思的……咳咳,放心,不止你一个,丹恒老师的背景人设也挺丰富的。”
“哦?”五条悟来了兴趣。
“他是个性格清高的寒门文人,因为被朝堂上的敌对派系暗算,不得已接过了没前途的外交使命,随遣唐使跨越危险的海域来到邻邦,此生回国无望,因此郁郁不得志……这身份扮演难度挺大的,还要背诗作赋呢,不像我,随便耍耍弓箭就能应付。”
丹恒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端起小巧玲珑的酒杯,放在唇边装作抿了一下。
全场气氛正好,天皇座下的首位,藤原家的话事人站起了身,几乎所有贵族们都认出了他是在朝廷担任主管外交事务的治部卿,藤原真守。
以纱遮额的男人一手抚摸着黑白相间的胡须,对着主位上的天皇说:“几位贵宾自我朝外而来,不远万里拜见天皇。而今宴会,各人聊其事,无人献厚礼,臣下总觉得,似乎差了点儿意思。”
文德天皇点头认同:“依你所言,还缺了什么?”
“此宴乃是为二位贵宾所召,我等臣子皆是陪客,对海外之事皆十分好奇,不知两位可有兴致讲述一二,以增国宴之欢愉?”
藤原真守状似真诚地提议道。
丹恒率先起坐,惨遭贬谪的墨客挥了挥青绿的衣袖,身形如竹般瘦削坚韧,精致的眉眼间满是凌冽和疏离。
“我闻天皇尤喜白乐天之诗,其诗在大唐广为流传,私塾墙壁无不书,路人之口无不唱。*然天高地远,未能尽数传至此地。丹某不才,愿为天皇念诵数首名篇。”
天皇大喜:“好好好,如此甚好!”
丹恒用波澜不惊的语调开始念起了唐朝知名诗人那几首动辄数百字的大长诗。
待到余音收尾,在场众人已经脑袋下耷,昏昏欲睡。
五条悟用袖子遮面,打了个面目全非的大哈欠,眼角挤出了几滴生理性盐水,心道:原来丹恒背的诗是要在这种时候起作用,绝了,简直比夜蛾的唠叨还要催眠。
文德天皇却还是精神抖擞,当场给他封了个官儿:“丹公子才高八斗,若某不嫌,不如就担任大藏省的次官少辅,如何?”
丹恒没有推脱,反正他在这里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丹某在此谢过天皇。”
藤原真守没坑到人,心里颇为遗憾。
按照领域规则,所有咒灵都必须按照人物的内在逻辑行事,尤其在与旁人的交往之中,规则更是执行得十分严格。即使是这群外来者也不例外,如果能逼得几人在大庭广众下露出马脚,领域便会发现异常,众人就能现出原形,群起而攻之。
在外面,羂索奈何不了“龙”和他的同伴,然而在一个拥有着千千万咒灵的生得领域,有天元的律法约束,他难道还奈何不了他们?
他于是换了另一位:“米哈伊尔船长游历四方,不知可有什么新奇故事与在座诸位分享?”
被点名的船长放下手里的酒杯,低头思索片刻,璨然一笑,开始介绍起了自己的往事:
“我的父母皆为海上旅行家,因此我在很小的时候便憧憬着出海冒险。各位久居陆地,恐怕未曾见得壮阔辽远的大海,浪潮奔腾翻滚,白云流连不息,星星又密又忙……水手与海鸟相对喟然,彼此作伴。”
“好一派壮丽的自然图景。”
藤原真守随口附和道。
“哈哈,的确如此。只可惜不久后,我的家乡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战火。”
在场的几个贵女作惊恐状,但旁人看来只觉得演技一般,惺惺作态。
米哈伊尔视而不见:“好在一群勇敢的航海士从天而降,救下了我的故乡,从那时开始,我选择登上他们的大船,成为他们的一员。一开始只是每日擦拭地面的学徒,后来幸运的获得了船长的赏识,成为了一名维修工。”
夏油杰和五条悟皆竖起了耳朵,听得十分认真。
两个DK没有看漏米哈伊尔衣衫上的那张金色车票,只属于【星穹列车】无名客的车票。
所以,只需要把他话中的概念偷换一下,大海换成宇宙,航海士换成无名客,就能把米哈伊尔的真正身世猜个七七八八。
这可是加拉赫和开拓者都看重的大人物,身世故事该是有多传奇?
“接着,我在船上结识了如今的两位同伴,拉扎莉娜和铁尔南。我们的大船路过一座小岛,岛上的居民们遭受着惨无人道的压迫,令人痛心疾首,因此,我们三人决定下船帮助岛上的居民,为所有人的自由和独立而战。”
一谈到压迫和自由两个词,不少贵族的眼神变了一下,米哈伊尔却仿佛看不见似的,继续侃侃而谈:
“在经历了多场战争之后,岛屿人民终于获得了自由。但岛屿的建设仍在路上,于是我们三人决定留了下来,船长没有阻止我们,而是将这顶象征着‘启航’的帽子送给了我。”
“在此期间,我们还经历了很多事情,我和同伴们被迫分开,岛屿也被心怀不轨之人占领……”
米哈伊尔的语气突然变得悲伤低沉:“我仍潜伏在暗处,不愿让现实的岛屿被虚假的美梦所取代,它真正的历史不应该被埋没,不应该被忘记。”
“但是我的力量太小了,我甚至联系不上曾经那座大航船。我一度失去了我的朋友,也在无人的夜晚数次诘问自己:为何还要执着于反抗?为何不能体面的接受在梦中沉睡的结局呢?”
“好在,我的等待有了答案。又有一艘船登上了这座沉浸在美梦中的岛屿。”
听到这里,夏油杰浑身一震,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当堂问出口:“那座船是?”
米哈伊尔朝他瞥来了一丝余光,紫色的眼眸弯成了象征着喜悦的月牙:
“我看见了它的熟悉桅杆,看见了它的鲜明旗帜,是啊,它就是我心心念念的航船——【罗盘号】载着新的水手登上了这座岛屿,打破了迷乱不堪的梦境,还给所有人一个清醒的世界。”
“这就是我的解答——万物因何而沉睡?”
无名客前辈这样说:“是为了最终从梦中醒来。”
一片沉默。
五条大少爷兀自鼓起了掌:“精彩的故事。”
他听得心潮澎湃,决定这次回去之后就拉着几个无名客问问细节,年芳十七、正当青春的男高可太喜欢这种星海游历的冒险了!
不知道在未来,他有没有可能也登上列车,开启一段属于盖世五条的传奇故事呢?
五条悟暗揣道,一想到这里,嘴角就止不住上扬。
御三家之一的领头人开了个头,其他贵族也附和着鼓了掌,气氛总算没有方才那么尴尬僵硬。
藤原真守用阴冷的眼神紧紧盯着坐下的米哈伊尔,他难道听不出来对方在暗示什么吗?这里是天元的生得领域,也是某个强大存在一手捏造的梦境,而美梦易碎,活了上千年的羂索岂能不知?
即便知道这不过是一场覆盖现实的假象,他也不愿轻易醒来。
因为这场梦,描绘的正是他追求一生的理想啊。
众人恢复如初,像是刚才什么也没听见,待到天皇收拾好了情绪,这场宴会也差不多落下了不欢而散的帷幕。
他冷声道:“接下来,就请二位外宾随我前往神宫,拜见我们的神明——天元大神吧。”
第80章 暴露,真龙在世(六)
伊势神宫。
“天元可真是懒, 连神宫的名字都不改……”
精致殷红的鸟居耸立在山前小道,再往上走数百个台阶,便是能隐约看到木质的神宫建筑群。
这段路只有贵族能资格行走, 所有地位低贱的仆役都被拦在山底,不得入内。
夏油杰和三月七目送着四位同伴远远跟在一群花红柳绿的亮丽衣裳身后,在视线中缩成一个黑点。
“我有预感,这次绝对不是祭拜神明这么简单,天元的本体大概就在神宫之中, 星核很有可能就在那里。天皇的目的性太过明显,山顶恐怕有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不成咱们还怕了他们?”三月七抬了抬下巴。
趁周围没有护卫注意到他们, 夏油杰捂着嘴, 凑近她的耳朵:“我刚才身边经过了好几个贵族, 听到他们在低声咒骂穹和米哈伊尔是外边儿来的不知礼数的蛮夷,一个蓝毛夷, 一个灰毛夷……那几人的长相我都记下来了,保准让他们以后喝水都塞牙缝。”
披着三月七壳子的开拓者顿时眉毛一竖:“哈?他们也不照照镜子, 看看自己的那口大黑牙!”
日本平安时期的贵族以牙黑为美, 在牙齿上涂抹腥臭的重金属掺和物, 这种审美恕正常人实在不敢恭维。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不如趁这个机会, 好好探索一下皇宫。”
他和三月七借口主人家里有事, 先行离开一步。一绕开仆役,两个正经走在大路上的二人立马变得弯腰弓背, 跟鬼鬼祟祟的小偷一样,呼哧呼哧跳上房梁。
没了那群吵吵嚷嚷的贵族, 皇宫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空荡,除了偶尔有几个仆役来往之外,几乎看不见人影。
两个梁上君子率先去了天皇的起居室,翻了书架上的几本文书和账册,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也许我们不该高估了天元的想象力。”
夏油杰揣测道:“这座生得领域是根据天元的想象创造的,而他在平安时期也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只是一个有特殊能力的咒术师。”
所处境遇不同导致的想象力匮乏。
就好比普通农民想象皇帝的奢侈生活,只会以为皇帝每日吃白面馒头吃到饱,连下地都用的金锄头。
“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我准备去皇宫的近卫兵营,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军事力量,到时候打起来了,心里也有个底。”
三月七忙翻出一张皇宫地图,瞪大了眼睛在上面找,“让我瞅瞅兵营在哪个地方……”
“啊!”
起居室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盆碗跌落在地的重音,一个衣容华贵的蚕眉女人失声尖叫了起来。
夏油杰脸色微变,几个闪身便把那尖叫的女人拽进房中,关死大门,锁住喉咙,熄灭了她的无谓挣扎。
“这个女人该怎么处理?她应该是天皇的后妃。”
“要不审问审问?”
夏油杰威逼利诱一番,被掐住脖颈命脉的女人忙不迭点头,他于是松开了对方,女人满头的挂饰已经零零散落在地,姿态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妃子那比墙纸还要苍白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狭长的小眼盯着夏油杰和三月七,原本惊讶害怕的表情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你是五条家的护卫……你是丹公子的护卫……”
“你在一个人嘀咕着什么?”
夏油杰察觉到一丝不对,随即上前一步伸手抓去。
“僭越礼法……大不敬!”
女人的身体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音,关节处陡然生发的硬物撑破了宽松的服饰,就仿佛解开了什么束缚。
她桀桀狞笑,极近的距离下,变成怪物的妃子朝着夏油杰扑了上来,作势要撕碎咒术师的喉咙!
危机时刻,三月七掏出了弓箭,嗖嗖就是两下,将女人的腿脚冻结,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她一下子摔倒,发出一声哀怨的嚎叫。
夏油杰当机立断结束了怪物妃子的性命。
然而,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死去的女人身形几经变换,居然浓缩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球,滚落在地。
认出这东西的夏油杰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这是……咒灵球。”
他是咒灵操使,一个基本能力,就是可以将经手的咒灵变成咒灵球吃下去,化为己用。
咒灵从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咒灵球自然也不可能多好吃,不如说,长期吞食大量咒灵球,也不可避免的给他的味觉和心理带来了一定负担。
但自从他在牌桌上吐露了这一苦恼后,青雀劝他放弃这一自我折磨的行为,反正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还天天吃抹布干嘛?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如此,自己不管有多少咒灵,都会被萨姆一光剑消灭得干干净净,宛如切瓜砍菜般轻易。
想通了的咒灵操使于是不再什么都吃,只保留了现有的五千多只咒灵,其中特级咒灵不过二十,一级咒灵不过百,习惯了这个数量,他倒没之前那么焦虑了。
而现在,他击杀了生得领域的一个普通女人,居然得到了一颗咒灵球,这意味着什么?
夏油杰不敢多想。
——也许,整座生得领域的活人,都是由咒灵假扮的。
“但是,她为什么会突然攻击我们?”
咒术师眉头紧皱,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开,他们接下来很可能还会受到其他咒灵的攻击。
三月七低头开始冥思苦想,“……她在攻击我们之前,是不是还说了一句‘仆人,大不敬’什么的?”
结合自己之前被村民追出了三里地的经历,夏油杰灵机一动:“我明白了。”
三月七的双眼也猛然发亮,“是演技!”
“没错,按照常理而言,我们两人作为仆役,肯定不能随意进出天皇的起居室,不被发现还好,但是只要被旁人看见,违背了所谓仆役的身份,它们便会发现异常,恢复成咒灵的模样攻击我们,这就是这座领域的基本规则。”
“原来如此,看来只要谨慎一点,不被咒灵发现就好了。”
夏油杰扶额,一股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我们这边还比较轻松,但是五条悟和穹那边就要麻烦了,万一他们故意刁难穹和悟,我不觉得以悟的性子能忍得下来。”
五条悟已经快忍不住了。
“这破鞋子也太硌脚了吧?上个楼梯跟过刀山一样……小时候的我是怎么过来的?”
他心里含泪咬着手帕,但外表仍要维持一副清冷高傲的病弱神态,走两步停一步,香汗淋漓,气喘吁吁,短短百节台阶,走了半小时不止。
真是的,年纪越大越受不了这些奇装异服,以后他的衣服还是全换成统一的高专校服好了。
其他的贵族跟在他身后,哪怕想走快点,也不敢斗胆绕过前面的三尊大佛。
天皇走在最前面,藤原家的烦人精和五条神子并排行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乍一听都是一些平常的话题,但五条悟直觉对方肯定在心里冒坏水。
无奈由于身份条件限制,他不能给对方来一发激光炮实现物理消音,只能耐着性子,端着人设和藤原真守打太极。
“五条君,久闻大名。家中长辈听闻,您于昨日翻出后院大墙,和一个黑衣黑裤的低贱平民私逃,实在是有失大体……敢问,此事是否为真?”
关你屁事。
五条悟掀开薄薄的眼皮,淡淡说道:“皆属坊间谣言,还请藤原君细细辨别。”
藤原真守对他的有意疏离并不感到冒犯,摆明了要热脸贴冷屁股,又问道:“不知您对米哈伊尔氏的那番言辞,有何想法?”
罗盘号的船长不顾场合,大谈自由独立和理想,放在他们这些平安时代的老封建古董耳中,简直是妖言惑众。
要不是看对方是海外的蛮夷,文明尚未开化,为了彰显天皇的宽容大度,众人才没直接把人打入地牢。
五条悟不入套,又把皮球踢了回来:“我想先听听藤原君的看法。”
藤原真守倒是毫不避讳,一张口就是扣帽子:“依我之见,此人一来目无尊上,二来坏乱礼法,三来搬弄是非,四来散播谣言,理应通通下狱,凌迟处死,城门示众。”
五条悟不为所动。
他的身份是一个略微叛逆的世家公子,所以偶尔做出方才带头鼓掌的行为,只会显得其人自洽孤傲,不与人同流。
但米哈伊尔的问题触及到了贵族的立场,而五条悟自认从不是什么贵族,让禅院家的那群老东西来回答估计能拿个满分,但他不行,一个不小心便会违反人设。
这家伙莫非是在故意激怒他,想要他露出马脚?
五条悟心思通透得跟明镜似的,瞬间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虽然很想怒喷两句,但自打遇到列车组后经历了这么多事,五条悟学到的第一课,就是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不回话,只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蓝眸如清月。
五条大少爷提着裙袍快步上前,头也不回,把藤原真守远远抛在身后。
在外人眼里,就是两人话不投机,惹怒了神子。
小聪明。
羂索心想,再过一会儿,就让你的六眼再也倒映不出光来。
终于踏入了神宫地面,一座偌大的神像屹立在宫殿前,供奉的貌似是个面容模糊的女性神明,神态仪容都像极了现实中的天照大神。
一队仆役端着活蹦乱跳的祭品匆匆而来,跪坐在第一排的五条悟抬眸一瞧,发现盘子上端的都是鸟雀,其中猛禽占了大多数。
“一般的祭祀多采取牛羊猪之类的,什么时候鸟类也能搬上台面了?”
丹恒作为一个外人,站在场边,细细观摩着整套仪式,察觉到五条悟朝他投来的隐晦目光,他做了一个口型。
“现实。”
五条悟福至心灵。
这些祭品全部来自于现实世界。
由于生得领域在高空的扩张,目前最大的受害群体不是人类,而是飞在天上的鸟类。这些撞上领域的鸟非但没有死亡,反而以另一种方式进入了领域。
天皇高高跪在台上,面朝高耸的神像,声线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方才的君王威严无隐无踪,只剩下作为一个信徒的卑微胆怯:
“伟大的天元大人啊,请饶恕我们的罪,简陋的祭品与您的伟业不能般配,待到一切布置完毕,我们将为您奉上更完整的祭品,更高级的祭品!”
话音刚落,盘中羽毛扑飞,热血溅射到了地面,留下一地斑驳。
五条悟的心里忽地燃起一阵无名火。
更高级的祭品……不就是人类吗?
等到生得领域扩大到地面,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的人撞上领域化为脓水,就连死了也不消停,还要被这些吃人的贵族作为祭品,活活杀死。
实在可笑。
天皇还在念着那套老掉牙的祭词:
“至高无上的天元大人,感谢你赐予我们不朽的身躯,全新的人生,高贵的身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
“我们将会继续遵从您的意志,遵从您的律法,抓住任何胆大包天的外来者,将他们献于真神。任何胆敢亵渎神明的罪名,都将成为我等挥刀的方向!”
话一落地,天皇便以明晃晃的眼神撇向了一旁的两位外宾,语调大变样,威胁和恐吓之意溢于言表:“不知道我等的祭祀典礼,在你们看来如何?外宾们?”
丹恒长身玉立,揣着手,眼神清浅无波:
“我朝不跪神,只敬神。”
米哈伊尔点点头,颇为真诚的说道:“念词干瘪,内容扭曲,没有什么新意,我曾经去过一座星……岛屿,上面的原始人祭拜他们的邪神偶像时,也是这样唱的。”
五条悟在心里哇塞了一声,攻击力真强。
在场的贵族听呆了,反应过来,一个个涨成紫红色,眼中凶光毕露。
天皇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哦,何以见得?”
“并非信口污蔑,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米哈伊尔娓娓道来,“倘若你们的神真的赐予了你们种族以平等,为何还有三六九等之分?为何城外还有大量流离失所的百姓?难道他们就不配得到同等的资源和地位吗?”
听着这话,躲藏在花丛中准备刺杀的花御愣住了。
它的身份表面是皇室花匠,实则是藤原家雇佣的一名杀手,此番前来刺杀五条家的神子,为藤原家在朝堂上争取更多利益。刺杀动机合理,并不违反人设规则。
虽然脑中心思千回百转,但花御没有多做犹豫,趁着所有人失神的功夫,果断出手。
它的位置正对五条悟背部,天逆鉾的刀光闪出冰冷的寒芒,直冲神子的要害。
精通伪装的特级咒灵将自己的气息掩藏的十分到位,天逆鉾更是能刺穿包括无下限在内的顶级防御,待到五条悟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五条悟感受到无下限的破裂,只来得及爆了一句粗口:“怎么又是我?”
而后,背后的一道破空声掀起一阵狂风,预料中的剧痛没有袭来,他一抬头,便看见文弱书生丹恒保持着挥枪的姿势,而那刺客早已被牢牢钉在墙面,如蛛网般绽开数道恐怖的裂痕。
全场鸦雀无声。
【重度违反人设……领域开始执行惩戒。】
丹恒闷哼了一声。
躲藏在人群中的藤原真守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被领域规则打压的丹公子非但没有受伤或死亡,反而换了个模样。
——只出现在羂索噩梦中的“龙”,现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