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来还人情的,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踏入市集的穿山甲,他也没想到禾城会这么重视人妖互市。
不仅市集里的规矩简单易懂,就连市集中也安排了专门的人手带着他们做生意,避免他们被人骗了货物,占便宜。
被人带着在简易搭建的石桌前站定,妖怪们学着周围的凡人们摆摊,把身上的东西摆在石桌上。
他们局促又带着些期待地在自己的摊位前站立,没敢吆喝,看着摊位前人们来来回回。
比起同类的期待,穿山甲这时反而气定神闲了。因为他觉得没有凡人敢和他们妖怪做生意,好在他们带来买卖的东西,拿回家里自己吃也不浪费。
他带来的草药不能乱吃,但也能送给好心的城主嘛。
同伴们僵硬地站立着,穿山甲却已经安逸地坐在了地上,盯着市集上的风景发呆。
直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向他打招呼:“哎,是你吗?”
穿山甲顺着声音抬头:“是你啊,大夫。”
杜仲瞧着穿山甲答应她后,得意地扭头和身边的朋友,说:“你看吧,我就说我不会认错我的病人的。”
和朋友说完话,她转回头和穿山甲搭话:“你夫人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要是有问题你再来找我。”
“她还好,现在带着孩子在山里捕猎,身手和往常一样利落。”穿山甲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女医,说话声音温和:“多谢你了。”
杜仲问完穿山甲产妇的产后恢复情况,便自然地拉着朋友走到他们妖怪的摊位前看货:
“你这草药采摘得不错,根叶齐全。嘿!还有石斛啊,品质不错,我都要!”
穿山甲:“都要啊,你是照顾我生意吗?这么多短时间可消耗不完。”
杜仲摆手:“是照顾你生意没错,可我家是开医馆的,怎么会消耗不完这点药材。以后你要是挖到好的了,让人去城里给我带个话,我还来收!”
穿山甲听了这话,心里安心许多:“那谢谢大夫照顾我生意了。”
他第一次做生意,想着山里有能完全化作人形的妖怪,去凡人国家玩耍后对他们的炫耀。穿山甲便学着小商贩的模样,在杜仲结账时,给她抹了零头,并欢迎她下次再来。
穿山甲可是闻见了市集里有卖熟食的香味,他今天做了生意有了钱就能给家里的妻儿带些好吃的。
杜仲瞧穿山甲这生涩的做生意模样,便知道自己是他的第一个客人,她便开口夸赞道:“可以嘛,第一次做生意挺有模有样的!”
穿山甲:“是吗?看来我还挺有做商人的天分的。”
杜仲说完又瞧见穿山甲旁边几个妖怪羡慕的眼光,她轻咳两声走过去对其中一个山猫精,说:“你这野鸡怎么卖?是公鸡母鸡?我想买回去做石斛炖鸡吃。”
原本还在羡慕穿山甲的山猫,没想到好事居然会落在自己身上,有些惊讶却反应极快地接话:“就你看着给?这鸡看毛色就知道是母鸡啊!”
早就暗暗关注市集内这人与妖做生意的初次开张的小吏,他看见山猫妖怪这生瓜娃子的样子,立刻给周围的下属使眼色。
那穿山甲明显懂些人情不用他们操心,但这山猫不行,所以快去快去!快去帮忙!
很快在他使眼色使得只差眼珠子飞出去的行为下,很快就有专业人员过去教导山猫,辅助他完成生意。
初次开张后的山猫,他圆溜溜的猫眼瞧着自己爪心一串小巧的铜板,珍惜地摸了一遍又一遍:“我第一次见到钱诶,我要留着。”
他这话说得好,后面却没想到赚来的铜板还没捂热,他便和同伴们跟着穿山甲一起,把钱花出去买了不少人的吃食。
杜仲做完了这单生意,拎着野鸡背着装着草药的麻袋便和朋友转身离开城外的市集。
她气定神闲,表现得和妖做生意像是没什么了不起,让陪着她的朋友在心里佩服得不得了:“杜仲你怎么敢和妖怪做生意,就不怕他们狂性大发,咬你一口?”
杜仲差异地看了朋友一样:“这开了灵智的动物和凡人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你这话说得,他们又不是疯了。”
朋友结结巴巴道:“可到底是妖啊。”
杜仲挑眉一笑,骄傲地说:“这可是禾城,有城主在,他们不敢伤人害人的!”
“这倒也是!”杜仲的朋友点点头,又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部消息,怎么妖怪今天刚来,今天你就能做成生意。”
杜仲摇头,她一个大夫哪里会知道禾城的政事。她今天这么幸运,不过是天天来城外的市集逛,今天正巧遇上了。
要说她知道什么,她只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想要写下一本属于自己的医学著作,治人的、治妖的,医书。
“我只是想留下一本写着如何给妖治病的医书。”
面对杜仲的豪言壮语,她的好友瞪大了眼睛,良久才压下自己快突破喉咙都尖叫,她压低声音道:“你可真感想,著书立传,你是想做杜子吗?”
杜仲笑了笑:“什么杜子,我还肚子呢?怪模怪样的称呼。我不想做什么子,只是想像张仲景一样,学有所成后除了治病救人,还能给后来者留下学习的典籍。”
“你可真感想,女子做这样的大事……”友人心里佩服她,嘴上却不由自主顺从时代的价值观贬低她。
杜仲柳眉倒竖,不客气道:“女子怎么了?在禾城我们能读书,男人做得的事情,我们都能做。”
反驳完友人未尽之语,杜仲又悄悄靠在她耳边说:“我们城主可是女人呢,她都能做城主,作为她治下的百姓,同是女人,阿姜你可别继续畏畏缩缩呆在家里。”
“我瞧着我们的城主以后可要比吕后还要厉害。说不得她什么时候就成国主了,阿姜你现在读书就继续好好读下去,过几年科举后你说不定也能考个城主做做。”
杜仲说到最后,声音越放越轻,搔得阿姜心里直痒痒。
她望着杜仲的眼睛,觉得自己被她蛊惑了。
她禁不住幻想自己有一天能站得高,站得和男人一样高,或者有一天站得比男人还高,就像…就像城主一样!
阿姜捂住胸口,突然张嘴开始喘息,她自己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阿姜的家人是些守旧的人,他们之所以让女儿走出门跟着儿子一起读书,这也只是为了不被邻居指指点点,融入禾城的大环境。总的来说阿姜家对于女儿的教育,还是偏向传统将就女子贞静和顺贤良持家。
在今天之前阿姜也是这么想的,在走出了家门读了书后,她还是这么想的。
因为禾城哪怕有着女城主,禾城很多规则都是男女不平等的。就拿人们看做命根子的田地来说,阿姜心里就觉得这分配不公平,可她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她家里就是这么说的,说她们这些不能传宗接代的女人有田地,就是不错了,还要要求什么。
是呀,她当时跟着点头了。
可她们都能和男子一样读书科举了,为什么待遇不一样呢?阿姜不懂,她只能沉默顺从地活下去,直到认识了杜仲,又在今天陪她逛街时,听她说出了这样的言论。
阿姜觉得自己心中被杜仲的话引燃了一丛欲望的火。
她心念一动,嘴上却还是说:“城主她真的会允许我们染指权柄吗?和男人一样……”
杜仲屈指弹了下阿姜的脑门:“她当然愿意啊,不然我们为什么能在禾城读书出门做官?我想城主她只是想让我们自己去争。”
阿姜:“为什么要争,她直接发给我们不好吗?明明都是女子,却还偏心男人。”
“开始我也这么想的。”杜仲摇头又点头:“要是城主发田给我们女人了,家里把我们的田要过去,你会给吗?”
阿姜点头:“当然,都是一家人,子女在家无私产才是礼。”
“你这呆子。”
杜仲叹气:“给了家里,这田还是你的田吗?别傻了,你别和我说什么礼,现实怎么样我们都清楚。轻松到手的东西没人会珍惜,要是我们凭借自己的能力抢到的东西,肯定不甘愿轻松给出去。”
阿姜沉默了,禾城给女子授田的事情到现在,有多少地是女子自己管理的?多的女子包括她都是将地给家里父兄耕种。有父兄出力后,地里的出息自然就归于家里的嚼用,如何会变成她自己的。
总能爹娘夸她有孝心,她却说我的东西要和家里分出来吧?
杜仲看她沉默后,过去挽住她的手,安慰说:“你没看最近禾城向外发的宣传单吧?”
阿姜:“什么?”
杜仲眼中出现奇异的光芒,她憧憬地说:“她说‘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能顶半边天。’他们能,我们也能。”
“权利要靠自己去争抢,不然上面给再多,也只会变成是给旁人的。阿姜你不想你不愿,就去考,一直往上考,考到城主面前去对她说。”
前面还热血沸腾,到了后面阿姜却听笑了:“你怎么不去考?”
杜仲:“我学医的嘛,疑难杂症浩瀚无垠,我还没钻研透,哪里来的精力去科举。”
阿姜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她在心中默默想到反正禾城考试又不需要考生交钱,她就去试试呗。
说不定、说不定她也能。
杜仲望着朋友阿姜眼里燃起的光亮,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
她就说嘛,聪明些的女人总能领略到城主的意思。
若是她们求得和男人的平等是靠城主的给予,那她们和乞丐有什么差别,得到的东西都是靠别人的施舍。
乞丐为什么是乞丐,是因为他们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这样算来她们女人和乞丐也差不多,世人都说女人无法活下去要靠男人。
可是世人嘴中说的就是对的吗?
杜仲算是禾城元老级别的居民了,早在禾城建立前,她就和爷爷来到了禾城,见到了当时还不是城主的阿萍。
她还记得自己对她的第一印象,和大家闺秀不同,杜仲当时看着阿萍的眼睛,就觉得这个女人有着一双野狼般绿油油的眼睛,带着自由不驯的眼神。
她像男人一样杀人,像男人一般征战,像男人一样握权,却没把自己变成男人,她爱打扮爱笑也爱玩,也是个漂亮的女人。
杜仲虽然一直在旁观禾城的发展,但她却渐渐做好了加入其中的准备。
她想就算是吕后也不会给其他女人一样握权的机会,像城主这样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出来一个。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杜仲想要抓住。
当然她自己伸手抓住时,也不会忘记伸手拉一把身边的好友。就像城主发达后,同样愿意拉她们一把一样。
男人既然孤立我们,那我们就互相帮助,手拉手一齐走出家门,去看看外面属于男人的竞技场。
杜仲一直注视着阿萍,看她说到做到,以局外人的眼光去评价直到现在,她自己也想入场。
顺着政策,杜仲在禾城发展中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今天去人妖互市给妖怪的生意开了张,过后的几天杜仲便没关心事情的后续发展,她在专注自己的事情。
她想每天腾出一个时辰,在城外的市集摆摊给妖治病。
杜仲想妖怪很少有胆大敢进人类城池治病,她为了积累经验写书那就自己走出去给他们看病。
禾城有城主和城主看上的妖怪,她是不害怕有妖怪找事的。
更或者她想要是有不要命的吃人妖怪来了,是不是她就能有个医学标本了?虽说不能亵渎人尸,但是恶妖的尸体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就这般,在医学上开启了新赛道的杜仲大夫,她过了几日后带上两个胆大的学徒,就每日支起摊子去城外市集摆上医摊。
一直注视着禾城发展的杜仲,人妖互市的发展也被她看入眼中,从最初的门可罗雀,到现在妖怪们带着自己的货物,自如地和人讨价还价。
瞧瞧,东边的山羊卖着自己毛做的竹竿毛笔,抖着羊耳朵听客人喊他多去薅些狼毛、鹿毛、兔子毛什么的,让摊上笔的种类多一些。
再看西边,窈窕的狐女带着孩子们站在卖吃食的面摊上,给这只小狐狸喂一口,又给那只小狐狸喂一口,喂饭的同时还招呼买钗环给她带上一副。
南边支起摊子的蛇妖,慵懒地吐着舌头瞧着摊位上客人挑选他带来的皮毛。北边是城门口,这时已经有胆子大的妖怪们吆五喝六地带上钱准备去城里的酒楼内喝酒吃肉。
杜仲瞧着混在人群中的妖怪,有一只极其眼熟,看看他的外形,她认出了这是她买过野鸡的那只山猫。
比起初时来到市集的害羞紧张,现在的他表现得如鱼得水,像是个老油条。
看看他振臂一呼招呼朋友们随他去酒楼吃好喝好,这样子和城里有钱人家的儿郎也没什么区别了。
杜仲望了一会儿,赶在这只山猫回看过来时收回视线。
她脸上带着笑,又瞥了一眼城墙上抱着杆长枪蹲在墙头的红眼少年妖怪,杜仲想城主想做的事情都能做到。
妖不吃人的话和人是一样的,杜仲捏捏自己的耳垂,觉得那只山猫的笑声实在太大了。
像个小孩子一样…
正听着门口排队进城的山猫吹嘘听着有趣,杜仲却被迫收回视线,看向前来找她医治的病人。
高大健壮的妇人怀中抱着一只小小的黑熊,黑熊脚上被捕兽夹夹住了,小黑鼻子正抽泣掉眼泪。
妇人对杜仲急道:“你快看看这怎么办吧,大夫?”
杜仲挽起袖子快步过来:“我这就来,这怕是伤了几天了吧,怎么现在才来看。”
妇人脸上有些尴尬:“这不是没钱吗?攒了些钱我就来了。”
杜仲头也不抬地给着小熊崽检查伤痕:“下次早点来,药钱可以后面补。”
妇人听了这话,面上十分感动,正想说些感激的话,却猛然发现怀里的孩子要作妖了。
可能是大夫检查的动作弄痛小熊了,这熊崽子张嘴就想往大夫脑袋上咬去。
妇人怎么会让怀里的孩子得逞,当即抡圆膀子,一掌照着小崽子的后脑勺打去:“你干什么呢?人好好给你治病,你乱动什么?!”
小熊崽:“呜哇哇哇!——”
杜仲:“……”
她心道这声音真大真响啊。
谁也不知道她感叹的是眼前小黑熊震耳欲聋的哭声,还是方才妇人教子,打孩子后脑勺发出的梆的一声巨响。
杜仲瞧着哭得鼻子流水的小熊崽,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妖怪的孩子和凡人孩子也没什么差别嘛,看病就会闹事情。
杜仲招呼学徒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块足有自己巴掌大的麦芽糖塞在小黑熊掌中。
等着这小熊捧着爪子欢天喜地地舔糖时,杜仲便能不被干扰地继续给他看病治伤。
第117章
秋收的时候禾城大军归来,阿萍站在城门外迎接他们,瞧着如同黑色长龙般的队伍,从远到近。
领头的人是慕容伏罗和枭奴,一老一少两个将军。
远远地看着他们神情虽有疲惫,却精神不错,阿萍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到底是个凡人,嘴上说着爱民如子,可实际上自己的熟人死了和陌生人死了的感受到底是不一样的。
等军队靠近城门后,阿萍下了城门迎接众人回归,场面话无数自不用提,其中的一句真话才让人感动。
“好孩子,没缺胳膊少腿,平安回家了。”
枭奴一个九尺的汉子,在听见了养母的这一句关心,险些掉下泪来,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都在颤抖。
阿萍慰问完主将,又对着大军宣布这次战胜后,所有人都能论功行赏,等过几天后,就会安排人带领你们依次领取军功,随后便让他们先回军营卸甲去掉刀兵,再来广场上吃酒席,这是独属于他们的庆功宴。
望着军士们齐声的高呼,阿萍有那么一瞬也精神恍惚了。
要知道之前她面对的是没见血的士兵,怎么看也没有自己手下握着兵权的实感。到现在面向这群在战场里滚过的士兵,瞧着他们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眼神,阿萍瞬间就有了实感。
为什么在古代君王权贵会生出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感觉,麾下有着土地军队,人不想飘都不行。
阿萍忍不住思维跑偏了一瞬,她默默想怪不得自己曾经看过的穿越小说里,有一部分的主角会蒙眼捂耳,心甘情愿过上贵族的美好生活。
人人都恨天龙人,但有机会做天龙人,谁又能意志坚定的拒绝?阿萍想她也不能拒绝,如果自己一开始的身份就是天龙人。
大军归来,第一日是庆功欢乐,第二日第三日是居家团圆,第四日第五日是休息养神,后六日是论功行赏,有功赏有错罚,又两日士兵们卸甲归田。留下一半精英在军营中保持训练,剩下的士兵回归守城的职位,人手重新充足后禾城的治安便更加好了些。
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们,在城里巡逻起来便是一种威慑,这让城中刚想躁动起来的人与妖都冷静了下来。
这便是阿萍明知道战后事多,却仍然选择在这个当口开启人妖互市的原因。
见过血的军队,对崇尚着弱肉强食的军队才有威慑力。同样手上见过血的士兵,他们在面对妖怪时,心里才不会那么发虚。
战后军队归城,阿萍和她手下的班底忙到飞起,活人要论功行赏,死人要迎入公墓给足身后名,同时亡者家属也要立即安抚,具体要怎么做,阿萍就要感谢自己前世在手机上的见多识广。
感谢异世的祖国母亲的模范作用,让她学会了很多。
军功高的亡者,阿萍便派人做下刻有军人好汉(好女)之家的牌匾,给人挂上,每年给其父母、妻子亲生子女发钱放粮供养。给父母的发放到他们去世,给妻子的发放到其改嫁为止,给子女的发放到他们成年为止。
用事实证明你为城主卖力,若是死了,家人有城主照顾,禾城给你兜底。
军功低些的亡者,阿萍就用金银做下一枚光荣奖章送到他们家中,并给承诺他们家中要是有人再度参军便可以继承父辈、母辈的功勋,出征回归后,便可以领取双份的奖赏。
世人活着多求一个名利,阿萍除了论功行赏还如此声势浩大的论功行赏,几番动作下来,禾城内的民众气氛便没改变太多。
禾城上层的忙碌与下层无关,百姓们他们正忙着阖家团圆。家人们听着归家的儿子、女儿讲外面的故事,归家的儿子,女儿们听着家人讲着禾城的变化,你一言我一语真是一日说不尽二日不嫌多。
两方信息这么一交换下来,禾城外的人妖互市便成了归家士兵们耳中的新鲜事。
有的人排斥有的人却新鲜,呼朋唤友地准备挑日子去城外凑凑热闹。
“阿婉,好婉娘,你明日陪我去那有妖怪的市集看看热闹呗!”
从战场上下来回到禾城的顾虎妮,她是个孤儿便没有与家人团聚的时间,领完了功勋便拍拍屁股去了顾婉家中,找顾婉团聚。
顾婉与顾虎妮打上了一壶好酒备上几个好菜,两人边吃边聊,说说笑笑间分开后造成的生疏,便在几杯酒几口菜中全部消弭。
顾虎妮在军中如何如何,顾婉在禾城中如何如何,两个姑娘在言谈中都觉得彼此辛苦,聊着聊着便哭哭笑笑起来。
哭过笑过又吃饱了肚子,两人洗漱后便歇下抵足而眠,正事聊完,两人便谈起了新鲜事。
顾虎妮说不出什么新鲜事,战场的血肉横飞说起来恶心又让人麻木,她只看向顾婉。
顾婉没多想就给她说起了城外新设的人妖互市。
说起这个话题,顾虎妮就不困了,央求着顾婉休沐时带着她去见见世面。正好这次她在战场上立了功被封为了排长,留在军营当值,休沐时正好能归家休息。
顾婉私底下格外经不住顾虎妮的央求,肩膀没被她揉几下就答应了下来,在下个休沐日同她一起出城逛集市。
目的达到的顾虎妮嘿嘿直笑:“阿婉,你真好!”
顾婉:“好了,早点休息吧。”
转身抬手拍了拍顾虎妮的后背,她这就算哄睡完毕了。
毕竟等到早起还要忙着上值,虎妮还能在家休息,顾婉可是近段时间天天连轴转的处理公务。
在顾虎妮的期待中,休沐日到来了,她迫不及待地便起了个大早,去敲隔壁的门:“婉娘,起床了,我们今天约好出去走走的!”
木门当当响个不停,很快顾晚就皱着眉来开了门:“城外互市在下午开启,你来早了!”
顾虎妮瞧着顾晚摇摇欲坠的发髻和眼下的乌青,她尴尬地挠挠脑袋:“好吧,是我激动那现在我请你去酒楼吃早饭?”
顾婉横了顾虎妮一眼:“你先进来,等我收拾洗漱。”
她动作迅速,等洗完脸后顾婉眼中是睡意与烦躁早已消失,走出门去与顾虎妮去外面用早膳。
顾虎妮不管什么时候胃口都很好,点上一大碗肉沫面,配上几个爽口的小咸菜,呼噜噜吃得头也不抬。
反之,顾晚吃着两碟米糕陪着紫苏饮子吃得慢吞吞。
吃完早饭,顾虎妮拉着顾婉在街上边走边消食,等到说书先生来了两人便过去喝茶听说书,磨磨蹭蹭地磨到了下午。
等到了开市的时间,顾虎妮一下就坐不住了,跟屁股下面火烧似了拉着顾婉就朝城门冲去,在人挤人的人海里,两人就挤到了市集口。
两人排队入场,顾虎妮左看右看深觉眼睛转不过来了,狠不得自己再多几对眼睛,好把所有妖怪都看入眼中。
细看之下,她便发现妖怪摊位上卖的东西没比凡人好上多上,看样子都是些山货,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这些山货的质量都很高。
在人妖互市里,妖怪们多是卖些素山货,荤的山货除了些特殊动物的肉,多数的肉都卖上半天。因为禾城内并不缺肉食,城内的养殖场内牛羊鸡鸭肉已经能稳定供应城内,让百姓使用。
野味虽然新鲜,但肉柴味臊,多数人都是原因吃城内驯养的家畜,久而久之妖怪们便多在市集上售卖素山货。
蘑菇、野菜、野果、药材,有运气好的客人有时还能在妖怪的摊位上找到些猴儿酒,河蚌珠什么的稀罕物。
顾虎妮爱吃肉,因为从小吃野菜都把她吃恶心,对于妖怪摊位上的东西便多只是瞧热闹。
见作为摊主的妖怪不赶她,她就瞧得更起劲了。
比起活力四射的顾虎妮,顾婉走动起来慢吞吞的,只确保着顾虎妮说出口的话不落地,顾婉逛市集这番逛得便有些敷衍。
“顾婉,顾婉你快来看这个!怪模怪样的还能吃?!真是稀奇!”
顺着顾虎妮响亮的大嗓门找过去,顾婉在一只猴精的摊位上站定。
她伸长脖子往摊位上一看:“这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哎,你也不知道!”顾虎妮惊讶着看向她,要知道在顾虎妮心中顾婉可是个学识渊博的人。
顾婉被她这夸张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有什么老先生,这世上有我不认识的事物很正常。”
顾虎妮被顾婉说服了,老老实实地点头后转而看向摊主,问:“猴子老板,你这卖的是什么能给我们讲讲吗?”
摊主猴精笑了笑,说:“别喊我叫猴子老板了,听着好奇怪,我姓吴,喊我吴老板吧。”
顾虎妮嗯了一声,说:“吴老板你带来的是什么东西?”
猴精挠挠头,表情也有些为难:“这我也不知道,只是看你们凡人什么都吃,这东西我试过能吃,就找来卖着试试。”
他说得倒是实话,瞧着什么蜂蛹、地衣、长毛的豆腐人都吃,他摊上的这些东西,自己吃着没什么味道,便想卖来试试运气。
这谁都认不出来,便都僵在了原地。
顾虎妮弯腰仔细打量着摊位上摆着的奇怪东西直瞧。一个个像是半个奇怪的碎碗,上面黏着大量羽毛鸟屎,闻着味道上有这飞禽类独有的难闻气味,摸着有些硬,敲打着外壳与指甲盖能发出一些脆响。
估计是她表情实在疑惑,让吴老板误以为她觉着自己在说谎。
吴老板刚来市集做了几次生意,他或多或少也清楚些凡人做生意的规矩。别的他还没学会,诚信不卖假货,他是清楚的。
当即他伸手从自己的摊位上拿起一个这东西,搓掉上面的绒羽鸟屎,便放在嘴里吃起来,边吃边说:“我可没骗人,你们看这东西真的能吃!”
耳边响起咀嚼发出的欻欻声,证明了猴子老板的动作有多快。
顾虎妮瞧着吴老板这粗鲁的动作,暗自咂舌,认为他吃东西不洗洗的举动太过邋遢,就不怕吃病了。
咂咂嘴,又想到吴老板如此举动是因为她,就随手捡了两个怪东西:“嗯嗯,我信了,那我买两个回家试试看怎么吃,你看下这些多少钱?”
没等吴老板回答,顾婉也随手捡了几个让他结账。
她看着这猴精怪老实的,如果今天空手而归,让人也觉得可怜,想着价钱应该不贵,顾婉就想付钱买上一些回家研究怎么吃。
吴老板笑嘻嘻看着眼前两个小姑娘,觉得嘴里食物味道也不难吃了。
捶捶胸口咽下嘴里的食物,吴老板匆忙说:“就一个五文钱吧。”
来来回回这么多人都看不上他今天卖的东西,吴老板想着市集里一个红糖杂粮烤饼卖五文,立刻便决定了价钱。
他想今日要不就卖了这回就算了,揣了糖饼回家吃,剩下的东西回去就丢,他再也不卖这个了。
刚钱货两清,吴老板正准备收摊,顾婉顾虎妮还没离开,一道沉稳的男声在人与妖之间响起:“这是燕窝?”
三个男人靠近了吴老板的摊位,打头留着胡子的那个男人快步走过来,问吴老板:“我能仔细看看吗?”
吴老板惊喜地点头:“你看你随意看!”
这三个男人,顾婉认识其中两个,顾虎妮认识其中一个,便纷纷和熟人打起了招呼。
顾婉:“诚先生,枭将军好。”
顾虎妮:“将军,您亲自来逛街啊?”
枭奴正想点头应声,却因为顾虎妮的话将动作僵在了中途:“?”
顾婉和另一个人却因为他们这互动笑出了声。
这人便是三个男人中,顾婉和顾虎妮都不认识的那个人。
这个男人年纪瞧着比枭奴诚郎小上一些,却早早续起胡须,毛笔一样的两指节长的胡子,随着他的表情,在下巴上一颤一颤。
见两个姑娘朝她看来,立刻便大方地对她们介绍自己:“我名禾慧,是禾枭奴与禾诚郎的弟弟。我没在城主府应值,只是个普通的老板,店里卖些文房四宝。”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城主收养的第三个男人啊!
顾婉和顾虎妮在心里惊呼连连,随即想到他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心里便有些失望,毕竟她的两个兄弟是那么的优秀,都为禾城的建设发展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顾婉情绪没这么外露,所以还好。顾虎妮这个想法写在脸上的女人,就让人一眼看穿她在想什么。
就算顾婉很快反应过来,对顾虎妮使了眼色,她脑中在想什么从表情上也早已被人看穿。
好在面前的三兄弟没有一个队顾虎妮表露出的想法,做什么评价。
诚郎忙着检验燕窝真伪,验明后又急着与吴老板商谈生意。枭奴他最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他愿意为禾城奉献一生好报答养母的收留养育之恩,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兄弟想干什么他可管不着。至于被人明确表达失望情绪的慧郎,他要在意这些,他就不会快乐地做这么久的富家翁。
有那心思烦恼,他不如用烦恼的时间带儿子女儿出去玩耍踏青。
等诚郎与吴老板商量好声音的大事后,顾晚和顾虎妮向他打过了招呼才迈步离开。
三兄弟站在原地目送他们,拖微风徐徐的福气,顾氏两姐妹的话被送于他们耳中:
“燕窝是啥?婉娘,这玩意我们该怎么吃啊?”
“诚先生是个见多识广的大商人,她确认了是燕窝那就一定是燕窝。燕窝金贵,是有名的补品,我也没吃过,只是听过它的名字,听说卖八两一斤呢!”
“天呐卖这么贵,我要省着吃!”
“倒也不必节省,这玩意好像要泡水吃,泡发了也挺多的。”
“行吧,那你多吃一些,我身体好少吃些也没事。”
“别说傻话,你买得少,我买得可不少,一齐吃了便是。”
“阿婉你真好!”
同姓姐妹却不是彼此血亲,能处成这样亲昵,当真是上天给的缘分。
望着人海里两姐妹逐渐隐没其中的身影,禾慧感慨:“她们感情真好,这让我想起我们兄弟相依为命的那些年了。”
诚郎收了一袋上好的燕窝,此时心情不错,听了禾慧这话笑道:“我们现在也是守望相助,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枭奴淡淡地应了一声,朝着诚郎走去,接过来他手上拎着的其中一个麻袋:“我帮你拿点。”
诚郎:“谢谢大哥。”
禾慧转身瞧着两个哥哥手上拎着的大麻袋,笑说:“嚯,这收获可不少,看来要等你们先回家放东西了,我们哥几个再出去吃饭。”
枭奴瞥了眼这个好久不见的兄弟,有心想多增加些兄弟之间相处的时间,他说:“要不今天我们去诚郎家聚,你多跑一趟去酒楼订桌酒席。”
禾慧:“那当然好了,我这就去。不过去之前我要问个问题,我们兄弟几个为什么不去大哥你那?”
这个问题枭奴不答,诚郎便说了:“慧郎你啊你,自己在城主府待不习惯,我们还不清楚你吗?”
禾慧捋捋胡子,干脆地道谢:“那慧谢过兄长们了。你们先行一步,我这就去酒楼订酒席,顺便要些好酒,我们兄弟今夜好好聚一聚!”
快步离开的禾慧,行动如风逗笑了身后的两位兄长。诚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扩大,就连枭奴唇角也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禾慧总是回避城主府的存在,这是因为他觉得有愧于养母的抚养恩情,他觉得自己自私自利,只愿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心里一直不好受。
短时间,诚郎与枭奴看不出来,等时间长了他们也咂摸出味来。
可他们谁也宽慰不了慧郎的愧疚,因为他愧是愧疚于自己的有能力却无作为。更或者他从小聪明因为知道养母的不怨不勉强,从而心里越发生愧。
这是个无解的死结,只能让慧郎自己看穿。
这样算来,他主动的回避从而让养母与慧郎的母子缘浅,除了年礼节礼,这母子二人日常的交流便直接归零没有了。
可话又说回来,禾慧与阿萍之间母子缘分浅,他其余缘分却不错。
在养母和兄弟们的照顾下,他人也不笨,在母亲兄长建设禾城时,他在学堂默默读书,后面自觉书读得够用了便找兄长们借了些钱盘下一个铺子。在禾城这个文风鼎盛的地盘赚了个衣食无忧,立业在前成家在后,很快他就娶妻生子,现今比起奔波劳累的兄长们,他早已是贤妻儿女俱在侧的富家翁。
枭奴与诚郎在心里笑话玩他们的小弟弟后,便走回了诚郎的居所。
其实诚郎在城主府也有房间,不过因为他走商忙碌,四方朋友往来频繁,为了不让城主府变成谁人都能踏足的无威严之处,他在行商中站稳脚跟后,便自发搬出了城主府。
除了逢年过节以外回府与养父兄长妹妹团聚,其余时候他都住在自己的小院子,方便他做生意谈事情。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门,先把从猴精吴老板处收来的燕窝,妥帖安置,兄弟两人洗手后便坐在院中喝茶,等着弟弟带着酒席过来。
过了半个时辰,院外传来敲门声,开门后,将买来的饭菜酒水放在桌子上,三兄弟坐在小板凳上,倒酒酒杯便热闹了起来。
情热的话,三兄弟说不出口,只能把话融进酒了,兄弟三人喝得痛痛快快。
一时情绪上头便喝到了半夜,枭奴酒量好,大半坛酒水下肚,人还清醒着,诚郎喝了个半醉,慧郎则是早趴在了桌子上。
等着他家下人和大儿子来了,才半抗半抱地将人带走送回家去。
等着小侄子带着弟弟离开后,院子便又只剩下枭奴、诚郎兄弟二人。
枭奴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在脸上露出了个小小的笑容,心想慧郎以俗事的标准评判,他当是家里过得最幸福美满的那个,真好。
诚郎醉醺醺地叹了口气,又回屋找出两个酒杯出来摆在桌子上,挨个给空酒杯满上。
枭奴不知道他这举动是干什么,却也安静看着,心想弟弟是不是喝醉了?
空酒杯再被满上后,诚郎转头看向枭奴,说:“大哥你还记得我们兄弟五人吗?”
枭奴不答,皱眉越拧越紧,却又看见诚郎,说:“还有、还有秀姨?”
枭奴沉声道:“好好的日子你提那两个干什么?”
呵了一声后,他声音又回转语气变好:“秀姨,我们争取活久些,死前说不定能见她一面,在重聚之前我们便安心等待。”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诚郎语气忽地一震,之后又放软:“大哥,你相信冥冥之中,各人自有个人的命数吗?”
问完他又自答:“大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年纪大了,便越发相信这些了。”
“想想养母给我们兄弟取的名字,明、贵、慧、诚,还有大哥你不愿意改的大名。”
“明,日月为明,光亮聪慧之意思,东方有启明之星,为人指明前进的方向。”
“贵,与贱相反,显贵优越之含义,富与贵人所欲,子这么曰过。”
这些意思枭奴懂得,他不懂的是兄弟提起这个来是什么意思,好在他一向耐心便能沉下心来听诚郎的醉话。
“明郎年纪小,走得也最早,记得他还在时萍姨还在给我们启蒙,结果他最先死掉,这是否预兆我们失去了光亮,失去了为自己人生引路的过程。至于贵郎,他是罪有应得没错,但我们兄弟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惶恐于溺水者所攀之木时,贵又消失,所以后来我们一个从商变成低贱的商人,一个沙场厮杀成了人人畏惧的枭鬼。”
诚郎最后叫嚷道:“你是不是想说我牵强,但是啊大哥你想想我的名字是诚啊,商人狡猾没错却是诚信为本。还有我是诚于自己还是诚于禾城?时至今日我早已分不清。”
他的话忽略了慧郎,枭奴却全然明白了诚郎的意思,慧也是消失于他们兄弟之间的字眼。那个以慧为名的弟弟,也称得上智慧,他这一生安于平凡倒也算是安乐美满。
是说他们也没有了智慧吗?
至于秀姨,毓字要结合诚郎的理论解释,他们二人也会没有后代。
枭奴起身过去就诚郎抱起送回房间:“你今天喝醉了,我们这种小人物的命数拿来这么多条条框框,萍姨她很好,我们跟着她走总是没错的。”
他说完话没听见弟弟吱声,还以为他睡着了,却没想到等把这人放在床上时,又被他死死抓住了手。
“大哥,我是害怕!我不知道萍姨什么时候会停下来,现在明明可以休养生息了,她却想把妖怪纳入臣民中,这是要干什么,我猜不到未来会是什么光景!”
枭奴垂眸看向诚郎:“我倒是没想到你一个人会想那么多。”
“我对慧郎的希望和对你的希望一样,我只希望你们好好的活着。你要累了随时可以走。”
掰开弟弟拉着自己的手,枭奴稍加思索后,对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期望的世界是什么样,但我相信萍姨,信她说的人人平等的将来。现在嘛人妖平等也不错。”
“什么明啊贵啊慧啊,我都不在乎。跟着萍姨走,望着她的背影我便不会走偏,她人公平赏罚分明,荣华富贵我不会缺,至于慧?萍姨就没昏聩过。”
诚郎愣住了:“还能这样解释?”
枭奴脸上露出一个讥笑:“命数这东西,我如果相信了,我们兄弟能不能顺利长大都是个问题,说不定人长着长着就成了鬼,或是不人不鬼?”
听了哥哥的话,诚郎模糊地想起久远以前大哥对萍姨磕下的头:“不信命?”
枭奴点头:“命数这东西,如果你相信了,那么你以后做什么,成功失败都会归结于命,然后认命。可我们从以前到如今信命了吗?”
“她给我们的从来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18章
“嘶———”
诚郎从床上爬起来,回忆着昨晚上自己的胡言乱语,深深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深觉得自己在大哥面前丢了脸。
就因为对未来产生的恐惧,拿着喝醉的名头开始乱说话。
他是想鼓动大哥去萍姨面前说什么呢?
诚郎下了床,在床边就看见了备好的洗漱用具,伸手一摸发现铜盆里的水还温着,随即在心里觉得自己更不是东西了。
急忙洗漱完了,从床底下的暗格里摸出一册书,鬼鬼祟祟地推开门溜进厨房,把书丢进了燥火中。
他望着逐渐被燥火吞噬的书册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你在烧什么?”
冷不丁耳边出现了一句话,诚郎顺嘴说了没什么后,才反应过来不对。
猛地回过头,他在身后看见抱着瓦罐看着自己的枭奴。闻着瓦罐里散发的米香,诚郎这才知道大哥原来一直没离开,早饭做好正打算叫他。
诚郎傻笑着想混过去,枭奴却眼尖地看见了火舌未吞没的纸张上的字眼。
般若什么什么般什么,这像是佛教的书啊。
枭奴看着诚郎:“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诚郎支支吾吾“就看看,看看吧,一次走商的路上遇见一个大师讲课。”
枭奴听了诚郎的话,心里有了点数,他说昨晚上诚郎的话为什么这么牵强了。
每句话听着有理,细思之下全是狗屁。
好像是他们兄弟这辈子就是跟着萍姨吃苦的,怎么萍姨救他们还救错了。
枭奴瞧着面前的诚郎,深觉得就算最老实的孩子思想都跑偏了,还真是饱饭吃多了,有心思瞎想了是吧?
“你信佛,你就看拜佛能不能救你,那石头佛像是能给你米还是能给你肉。”
嘲完一句又是一句,枭奴盯着面前面红耳赤的兄弟又道:“哦,我忘了佛不吃肉。”
诚郎早在最开始就脸热了,这下更是急了:“唉,我错了我错了,大哥,快别念了。”
“我只是害怕。”诚郎选择了坦白自己。
“我不知道萍姨的重点,她一直带着我们往前走,日子越变越好没错,但一直在路上的感觉太累了。”
枭奴:“还有我。”
诚郎脸上表情有点高兴又有点心酸:“是啊,我身边还有大哥。”
枭奴听了这话摇头:“我不是这意思。我想说你要是累了或者跟不上就来找我,凡事我给你撑着,我是大哥,你走不动了我扶着你走。”
说完这段话后,枭奴觉得够了。他把诚郎从小看到大,知道他不是油盐不进的人,随即点到为止抱着粥罐走了出去。
“先吃早饭吧。”
听了这句喊自己吃饭的话,诚郎眼睛一热,连续眨了几次眼压下流泪的想法,走了出去:“好。”
兄弟俩坐在一起吃早饭,馒头夹着咸菜胡噜胡噜喝着粥,等吃饱了,诚郎便也觉得自己内心的焦虑消散了。
诚郎决定今天就把自己放了好多天的东西,带给萍姨,并去找她把话说开。
心里是这么打算,可他也有点害怕单独和萍姨说话,便眼巴巴地看向自己的兄弟:“大哥,你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枭奴回忆了片刻,说:“我今天要去找萍姨,瞧瞧她制定的军纪。禾城这个摊子好不容易支撑起来了,该有的规矩要在一开始制定好。”
那不就巧了,诚郎高兴道:“那我和你去,我这里也有点东西要带去城主府。”
枭奴了解地点点头,兄弟俩吃完饭休息了半刻钟,他就站在院子里等着诚郎带着他要献上的东西出来。
没多久,枭奴就看见诚郎从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两个花盆走了出来。
离着还远的时候,枭奴还以为诚郎抱出来的是什么兰草或是名贵草药,等双方距离近了之后,他才意识到诚郎抱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是稻谷。
枭奴本职不在农科,却因为养母格外留下稼轩之道。
他联系着萍姨一直忙碌的种子杂交事业,心里当即涌上一股庆幸之情。
幸好他昨天应了兄弟们的邀约,不然哪怕诚郎不干坏事,光是藏着掖着些好东西,也足以让人头痛。
诚郎或许觉得禾城发展至今,他们与萍姨的关系早就淡了,可枭奴却知道萍姨从不是个冷情的。
她是会因为他们的行为、遭遇而伤心。
心里想再多,枭奴此刻面对着诚郎依旧是沉默了。不理会他的欲言又止,率先一步向外走去。
兄弟两个走到一半,居然在路上遇到了禾蓁,兄妹双方在街上看到对方都觉得欣喜。
“大哥,二哥,你们今天休沐吗?我们聚聚!”
禾蓁大方热情地笑着和这兄弟俩打招呼,身上再不见分毫以前的别扭。
枭奴嗯了一声答应了,随即垂眼看向妹妹怀里的小姑娘,这孩子是淑姨家的淙淙吧?
大眼瞪小眼没一会儿,软乎乎的可爱小姑娘就伸手要他抱。
枭奴戳戳她的小圆脸后,将她抱在了怀里,随她伸着小手抠自己身上的皮甲。
诚郎与禾蓁站在街上聊得火热,他也不插话默默地看着。
多看了几眼后,枭奴确认自己的妹妹长大了不少,不止是个子的大,心性上也长进了不少。
说实话枭奴最开始挺不喜欢这个小妹妹的,任性不知民间疾苦就算了,真正让枭奴厌恶禾蓁的是,他看清楚这小家伙看不起他们兄弟。
准确来说这小姑娘懂点事后,不知道怀揣着什么样的底气,除了萍姨与奶奶,她谁也看不起。
明明她是在日子变好后来到萍姨身边的孩子。
好在枭奴自己心里有数,他珍惜自己的每一个亲人没错,但热脸贴了冷屁股,心冷了他也犯不上去黏一个年龄差他这么多的妹妹。他看着有长歪倾向的妹妹,当时只想着以后他们兄弟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单独只在萍姨面前相处得过得去就行了。
谁知道,短短几年,妹妹就变好了呢。
枭奴想着萍姨虽然忙但的确有注意身边孩子的成长,没想到才短短几年时间禾蓁就改变了。
最开始他收到禾蓁寄回来的家书时,害怕这小丫头要搞鬼,可谁知她竟然坚持了下来,偶尔还会给他们随信稍些西梁女国的特产。
后来有一次,枭奴在萍姨面前故作漫不经心抛出这个话题时,他瞧着萍姨惊讶得瞪大了的眼睛,便明白禾蓁是真心与他们兄弟修复关系。
如此连续几年看见禾蓁的坚持,直到战时才断绝,枭奴这才重新接纳了这个妹妹。
现在兄妹重逢了,枭奴不是个话多的人,可瞧着弟弟妹妹,心里总如春天野地上的小花,星星点点地钻出些喜悦在怀。
枭奴抱着淙淙听了一会儿弟弟妹妹之间的聊天,听出些不妥当的地方,立刻就出声说话:
“蓁蓁,你一个人跑回来的?路上危险那么多又是妖怪又是山匪的,你就不怕出事。就算你不想让萍姨架云接你,好歹也给我传个消息回来,我带着队人马来接送你,总不算费事吧?”
“这不是我在武艺上小有所成嘛,妈妈的剑法,牛叔的枪法……”禾蓁话越说越小声,到后面变得像是蚊子咬一样嗡嗡。
长兄的凝视可不是谁都承受得起的。
禾蓁害怕得咽下口水,不再找借口,老老实实把两个哥哥拉到墙角,交代出了自己为什么谁也不告诉地独自跑回家。
听了妹妹的想法,两个哥哥虽然仍旧是拧紧眉头,眉心肉隆起的弧度却不再是那么高了。
“你的意思是你给禾城带来一批正当用的人才,还是个顶个的读书人。”
“不错啊,蓁蓁你真的长大了都会为萍姨分忧了。”
收到哥哥们的夸奖,禾蓁高兴得红了脸颊,就算同样是历练过后长成的孩子,禾蓁身上总是比两位兄长多些孩子气。
她这刚出城主府打算带着淙淙出城跑一圈马,等瞧见了兄弟们要往城主府去,立刻自己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又回转去了城主府。
至于淙淙这个胖丫头,且就让大哥抱着吧。
一路上她问起诚郎怀中的稻子,听了哥哥的内心刨白后,面色立刻冷起来,哼道:“佛教,他家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念念经就济世救人了。我在外面也看见些和尚开法会的,那是香油白膏满窖,点心糖饼如山,也没见他们散出些可怜贫苦人家。还有啊……”
说到后半段她压低了声音:“有些个大庙还干侵吞别人天地的勾当,我瞧着这恶事做得和话本里的世家也差不多了。”
枭奴一向不关心这些神啊佛啊的,因为他将就实际,平时自己遭难的时候,可没被他们帮过救过,怎么自己一发达了反倒要开始供养他们了呢?都是神佛修功德,这功德只修大不修小吗?
现下这番在弟弟妹妹身上瞧见了佛教坏的一面,他当即拧紧了眉毛,心下决定对这个群体提高警惕。
三大一小一群人说说笑笑就到了城主府,绕过前面开始的便民大厅后,来到后面的办公领域,几人在这里看到了处理公文,执笔的手都在案上舞出残影的阿萍。
听见敲门声的她抬起头,瞧见三个孩子一起过来找她,旋即眉开眼笑道:“今天什么好日子,我的大半群孩子都来找我了,你们快坐,我倒茶给你们喝。”
等每人手上端着杯茶,淙淙手上也端起一杯放了饴糖的热水,阿萍才活动手腕将桌子上她写好的一叠纸递给枭奴:
“我儿来看看这个,母亲写出的四大纪律八项注意,你忙活一段时间必定要让禾城手下的兵将这些规矩记进骨血里,以后无论禾城手下的军队再扩建多少,也要遵守好这条铁律。”
枭奴被阿萍严肃的语气震得一愣,随即也跟着严肃保证:“我记住了。”
因为知道手上这叠纸的贵重,枭奴接过纸张就坐着看起上面的内容来,逐字逐句全文阅读,每条注释都细细拒绝,枭奴再次愣住了。
这次他僵住了许久,好险才回过神来,像是见到了什么匪夷所思地大事,视线来回在自己手中的纸张与阿萍的脸上来回游移。
枭奴在阿萍面前待着时,面部表情要比待在外面时丰富得多。
再加上他算是被阿萍教养到大的孩子,阿萍一下就猜出了枭奴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你看看后面几张纸,再来和我说话。”
阿萍自从大军得胜归来的时候就在想了,想事无巨细给她汇报上来的一切内容。
哪怕是在她的禾城,军队还是摆脱不了兵过如篦的风气。
然后阿萍就想啊,再勒紧些裤腰带养兵也不要紧,最主要是绝不能让军队披上合法掠夺的外衣。
革命的队伍如果不能保持其纯洁性,倒塌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也知道要求古代军队有现代军队的意志,那还差得远,可军队抢掠比匪徒还要激烈的原因,不就是穷闹的吗?
所以阿萍在把写了三大八项的纸张后面附加了提高士兵待遇的笔墨。
该给的阿萍都会想办法给,不该拿的再伸手,阿萍可就要谁伸剁谁手了。
三大八项的跳跃祭出,枭奴还以为萍姨在想建设什么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圣人军队。好在他看到了后面的跳跃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加上后面的条件一切便实际了许多,枭奴看下去也有了不少把握。
军事人员坐在一旁若有所思,下面就轮到农事的人开始忙活。
没想到诚郎又送上了两株从来没见过的野稻子,心下又惊又喜,当即拉着这小子的手连连道谢。
研究这么多年了,阿萍还没找到传说中杂交水稻起源的那株没有雄蕊的稻子。
事情多她又分身乏术,信任的人里就诚郎这个人占好处,因为经商到处跑有机会去寻觅这些东西。
一年年下来带回的野稻子不少,却又大多数差异不大,阿萍不说失去希望,也是希望渺小。
可每一次瞧见了诚郎带回来的担心,她依旧高兴。
至于诚郎说的差点信教的问题,阿萍心里升起警惕的同时,面上也为做出什么过度紧张的反应。
神佛嘛,日常拜拜,却不能日日参拜,许愿灵验了就是显灵,不灵验就是迷性,灵活性拜神就是阿萍的思维模式。
她在听了诚郎的自白后,无视掉这孩子嘴角的抽搐,将这个奥义传授给他。
很快农事也解决了,剩下的就是民生。
阿萍看向自己突然从西梁女国跑来的女儿禾蓁。
她对禾蓁的紧张程度可没有枭奴严重,她在把一个孩子养得三观正常能独立思考过,她就会把孩子放养。
阿萍不会管孩子一辈子,等孩子能自己思考后,谁的人生便谁去自己负责。
咳咳,当然她没批评禾蓁独自带人跑回家的原因,也是因为她一路带着人都是走大路,夜晚投宿也尽可能,选在人烟稠密的地方,还算有脑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西梁女国和禾城附近的恶妖基本被阿萍和牛圣婴给挑干净。
禾蓁带来了十几个学有所成的人才,就是格外的惊喜了,对于阿萍来说。
她现在忙着建国正需要人手,哪怕是其他国家的人,她也愿意选择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阿萍想建立的政体原本就与现有的政体都不同,自然不担心西梁女国政体的侵入。
而且禾城距离西梁女国来说很有一段距离,西梁女国千里迢迢来打禾城能收获的东西也很少。
这次接触西梁女国的人才,阿萍除了缺人,她还想的是以后凭借着这次往来微薄的情分,能有机会与西梁女国建立外交关系。
一个能存在于男性主导封建时代久久传承的国家,阿萍觉得自己能从她这里学到不少东西。
以上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情,眼下重要的事情是清理干净打下来的地盘。
就是祛除黄赌毒的任务,迫在眉睫。
毒,现今是没有,像是求神拜佛这类有害人民的精神毒品,还没到拔除的时候。
阿萍现在要求的便是在她的地盘上关掉青楼赌坊,拒绝这两类消费场所在她的地盘经营。
等到做好这些后,后面她才能再把建设百姓精神世界的脚步迈得大一些。
这一次机会,也正好让禾蓁带着她麾下的小年轻们,真正的下基层走走。
西梁女国的孩子们,也需要睁眼看看外面世界女人的痛苦,才好做下决定要不要在外面的世界生存。
对于不是某领域中顶尖的人才,阿萍都会给予普通的人才退缩机会。
与禾蓁聊完,阿萍就看见这孩子兴奋地领取了任务,满脸她要大干一场的雀跃,瞧得阿萍心生怜悯。
蓁蓁啊,这个还没有受社会真正毒打的小朋友。
她出去历练这些年经历的风雨,说白了都是被阿萍提前过滤的柔风细雨,真正社会底层女性经历的苦难,远比人想象的还要黑暗。
这任务也不是单给禾蓁,阿萍派去了身边日益被她倚重的官员顾婉,这孩子各方面都不错,阿萍愿意给她往上爬的机会。
说实话阿萍看重顾婉要多一些,所以在下发任务时,没有把她召来面前,而是写下任命书,让禾蓁待会儿把它带过去。
具体任务要怎么完成,就看两个小姑娘自己分配。
阿萍只确定大方向不出错,结果很好,其余细节她愿意放手给年轻人。
于是这般那般聊下来,一群人中除了小胖妞淙淙,三个大人身上都领取了任务。
在他们动起来的时候,阿萍也找来其余闲着的人商量起修建城墙的事情。
因为有了把妖怪纳入国家的想法,所以阿萍打算把山野也全部圈进城墙内,这样不大动的环境也方便妖怪们的居住条件。
又找了事情带着手下班底忙碌起来的阿萍,她忙起来就顾不上其他事情了。在她和官员们划定好城墙修建范围时,禾蓁与顾婉已经带着人手从禾城离开,正式开始自己的巡逻之行。
顾婉接手的事情是强制要求城镇内的赌坊关闭,无论大小。
这次出行阿萍分给了她们军队,也放话话说在一定的范围内允许她们把事情做绝,来日大事成了时,她绝不允许国家内再存在这类毒瘤。
得了这道命令,顾婉当即就笑了。
她明白这次出行,就是城主给她的机会,只要办好了,绝对就是能帮助她升官的政绩。
比起到了地方,因为脸皮薄还在和青楼面红耳赤扯皮的禾蓁,顾婉早已经晚上先礼后兵的一套。
先好言好语提醒你几天后关闭赌场,不是商量是命令,如果不听那很好,后面顾婉就直接带上人马开始暴力拆除赌场,记下主家信息。
后面嘛……
阿萍对着那些人意味深长地笑笑,其余就让他们脑补好了,人总是越乱想越会加深恐惧。
在第一座城池,顾婉十天左右就完成了自己的事情,正做好准备出发去下一个城池时,她再去看禾蓁那边。
这才发现小姑娘的事务进度可怜的短,因为太过要脸反而和青楼的人们拼不过。
顾婉听完禾蓁和她手下人的情况,当着面前一群又羞又气的小姑娘面,叹了口气:
“唉,算了,你们先看看我怎么做,下一次到地方你们就知道了。”
到了第二天,禾蓁那群羞愧又不服气的小姑娘跟着顾婉带着人马去青楼。
顾婉不和老鸨龟奴这些人多话,直接让老鸨将主事人喊出来,要是半个时辰后见不着人,她就把这处青楼强拆了。
自古秦楼楚馆都开设在一条街上,顾婉要让其他家看看不听话的下场。
摆出计时的滴漏,顾婉就坐着看书起来,手上有着一百骑精兵的底气就是这么强。
顾婉办事的手段强硬得不怕事,因为在前不久禾城大军才犁过两遍的地方,她怕个什么劲儿。
上面城主吩咐下来的口气强硬,这个明确的信号就让她知道,这次她可以直来直去的办事,不走人情弯弯。
前面禾蓁的好好说话与反复上门,不是被青楼的人请她们吃闭门羹,就是嘻嘻哈哈说些混账话让她们又羞又气。
以上对付薄脸皮的年轻人好用,对于顾婉这种软硬不吃的倔强人完全不管用。
很快,顾婉手边由龟奴送来的热茶还没有凉透,她就看见了一群这条青楼街背后经营的主家或是管事人。
人齐了,顾婉就像对付赌馆的人一样,摆出自己的态度和行事手段,总的来说就是闭馆这事没商量。
顾婉毫不怯场和男人们唇枪舌战的谈事,该拍桌子咆哮时,她身上也丝毫不见女子的柔弱。
她勇敢得耀眼,不停看呆了的禾蓁她们,许多楼上开了门缝或是躲在柱子后面偷看的花娘妓子们,一个个也看得痴住了。
先前看这女子毫不羞耻地带人踏入青楼时,她们心里是瞧不上甚至于嘲笑这人不讲女德,是违背女戒女训的异类。
哪怕她们是最低贱的皮肉买卖货,她们也看不上这样的女人。
可到了现在看着这个女子为了给她们赎身和男人们拍桌子时,她们心里的滋味又不一样。
到最后那些让她们畏惧的男人退缩时,同意让她们这些人选择去留时,她们内心就更加百感交集。
禾蓁她们花了十多天完不成的事情,到了顾婉手上一天不到就完成,这让初次出来办事的小姑娘们羞愧。
瞧着这些人的脸色,顾婉没有闲心安慰,因为她不是她们的老师,只是一同办事的同僚。
自己愚蠢摸不住办事的尺度,这又关她什么事,她完整地把人带出去后又带回来就好了。
眼下的事情可比青涩的同僚们够她忙活了。
在身边人马亮刀子泄露出经历沙场才有的的煞气时,秦楼楚馆的主事人们也让步了。
同意姑娘们以卖进来的价格赎身,但是得她们自愿走。
这个条件,啧……
就算是顾婉听了也觉得生气,但她也知道谈判已经谈到底了,她手上有兵没错,但是如果暴力过度,也不利于后续对城池的管理。
又加上,顾婉抬头扫了一圈被老鸨龟奴们赶到大街上的妓子们,她认为到了最糟糕的地步,还有勇气修补自己残破人生的女人,才是禾城现今能接纳的人,能杀进上层的同伴。
顾晚让手下人分成两组,一组去封堵街头街尾,不让当地百姓围观添乱,一组维护现场秩序。
街上被划入贱籍的女人们大大小小的都有,最小的有五六十,最大的有四五十。
人群看上去有百数人,可实际上花街真的有这么多人吗?
顾婉站在街头望见街尾的屋檐心里叹息,想着她在这里留三日好了,给那些不敢出门和自困自卑的姐妹们一个机会。
你们要愿意走出来,我们才能早点救救你们,不然晚了,你们就错过不少未来精彩的可能了。
顾晚放下的话是她们为花娘们赎身不是无条件,各自赎身的银子只是被她们垫付,等她们出来后要禾城工作,以劳力还钱,还完了钱,她们还会给她们发放安家费,从此以后就是自由人了,和寻常百姓无益。
这些条件听着像是什么白日美梦般,让人迷糊。
年纪正当时和正年轻的妓子们神情恍惚,还处在预备役的妓子们却躁动起来。
一个瞧着是在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她说话的声音里还带着童声的尖细:
“你没骗我们?我们真的能以劳力自赎,不用再做皮肉生意,像你们一样吗?”
她的大胆让众人侧目。
“嫣然你别这样,我们怎么能和大人们一样呢。”站在她旁边的另一个小姑娘细声细气地和她说话,却惹来了她的怒视。
“二妞,我才不是什么嫣然,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红姐,才不是这里贱人给取的贱命!”
这尖刻的反驳,让红姐身边的二妞脸色一白,二妞左看右看后,仍旧低声劝着红姐:“别这样说话,我现在的名字是玉蕊,不是什么二妞。”
这名字难听死了,玉蕊光是听着就觉得耳朵里刺得慌,像是闻见了过去自己身上的土腥气。
周围看过来的目光,让玉蕊觉得丢脸随即她不愿意再劝嫣然了,只难过的低下头,只有手还在牢牢抓住嫣然的衣角。
红姐哄完身边蠢兮兮的小姐妹后,继续眼神似火地看向顾婉。
她知道这个女人是现场主事人,她要她亲口承认。
“这当然是真的,赎你们出来就是要你们能够独立的活下去,你们不是货物,而是禾城的百姓。”
顾婉迎着红姐的眼神说出了她想听的话,也是真切的事实。
这个小姑娘眼神,让顾晚很熟悉,她想到了过去的自己。
曾经她孤注一掷从家中掏出来的时候,恐怕也是拿着这样的眼神去看着城主的。
用看救命稻草的眼神。
曾经无能为力的她被城主扶起来,活出了个人样,现在也到了她扶起另一个不认命的女子,让她有能力有机会走到自己的面前。
顾晚望着红姐,像是看着过去的另一个自己。
第119章
得了领头管事的女人的准话,红姐心里的喜悦炸开了花般绽放。她认为眼前这架势做戏的可能性很小,说不定自己真能出去楼里,再者真是做戏,她咬咬牙也愿意陪着眼前的大人们演下去!
有机会自己能养活自己,谁又愿意做婊子!
红姐再次开口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语速也越来越急:“我们真的今天就能出去吗?”
语气近乎质问,顾婉却不在意,瞧着这个冲到人群前例的小姑娘。她走过去伸手将她鬓边艳俗的红色绢花丢在地上,又拿出手绢抹掉小姑娘唇上的口脂,向她保证:
“只要今天你们跟着我们出了这个门就再也不是贱籍了,干活还了钱,城主还会给你们分房分地,以后就能堂堂正正提起胸口做人了。”
语言没有温度,却让红姐的眼神越发火热,她不顾身边小姐妹的拉扯就大步朝着顾婉身后书桌的位置走去:“身契和文书呢,我签了!”
她握紧女人给她抹去口脂的手帕,觉着为了她刚才那番话,这次就算是上当,她也认了。
街上放置了五张书桌,打头第一张前坐着的小吏是顾婉的副官,也是一个女人,瞧着三十来岁的样子。
对于红姐有些不礼貌的语气,她也没有做出任何嫌弃的表情,只温柔地询问她一些问题。
先是确认了年龄、籍贯、家中人口这些关键的问题,最后才是从收缴来的契书,找出面前人的身契与她再三确认。等这些程序过了一遍后,写下禾城与她的雇佣文书,这才算是完成了一切。
有了一个人开头,花娘妓子们你推我攘便接二连三的上去登记信息,写下契约文书。
见着人群意动的人很多,拟定文书的小吏们便有了心思和她们多聊几句。
除了精兵,其他和顾婉她们出来的官员都是被阿萍精心挑选出来的,基本上每个部门里的人都有。
禾城正是百废待兴的阶段,地盘扩张的顺利远超阿萍想象,这就让她面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那就是手下干活的人不够了。
哪怕有学堂,也开设了科举取士,但是人手还是不够,妄想从小农经济中脱身向工业革命进发,最初的人口是必不可少的。
这是阿萍眼下面临的主要问题,但是次要问题她也没有忽视。
打击黄赌毒,关闭赌场青楼等社会毒瘤场所刻不容缓。阿萍现在依旧是缺人缺钱,所以她现在干什么事情都会绞尽脑汁想榨取这件事里的所有价值。
烂赌鬼,阿萍是瞧不上的。但花娘妓子什么的,她可是盯上了的。
一位名妓,不,稍有名气的妓子都是会识字的啊!
现成的知识分子,只要把人揪出来丢去上上思想教育课,就能拿出来用了!
怀揣着这个心思,阿萍在挑人出去时,便和他们明示了一下,放话对每一个缺人部门的小吏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谁抢到人多到时候就给谁了。
小吏们记挂着城主说的话出门,在写文书时,便和善地与妓子们搭话:
“你会什么啊?刺绣刺绣好啊,成衣铺子和禾城对外商品包装都需要你,还会画画那就更好了。”
“你能写会画,那有没有兴趣来禾城百姓陶瓷厂啊,不想去的话来禾城百姓印书厂也好啊。”
“什么都不会就力气大,这没什么来禾城百姓养殖场养养牲口也能挣钱吃饭。嗯?你还会侍弄花草,那农科挺适合你的,先找个工作活下去,你又会认字,以后可以试试科举,以后做官。”
“我们禾城当然允许女子做官,我给你讲生男生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啊………”
面前的大人们面容和善亲切热情嘴中说的话,花娘妓子们有些听不懂,却不妨碍她们抬头看天,这才白天,可不能是说梦话吧?
这挑起战争的禾城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们不知道,但也听过前来喝酒耍乐的爷们的辱骂,说她是妖女,要再掀起吕祸什么的。
印象里大逆不道的模糊女人形象,在她们心中逐渐清晰。年纪大的妓子禁不住在嘴中喃喃:
“这样好的姑娘,怕是神仙娘娘转世吧?”
“女人也能做官老爷,简直闻所未闻!”
言谈间女人们哭哭笑笑,形状疯癫,一个拉一个的,书桌前排队的人们越来越多。
老鸨龟奴们铁青着脸,看着花街上这敷着官方赎身的队伍越来越长,弯弯曲曲的像是一条在道路上挣扎爬行的长虫。
三天内,顾婉带领的禾城队伍都在花街上等待。书桌前坐着的小吏们在十二个时辰里两班倒,确保着无论什么时候来人,禾城都有小吏能为妓子们拟定文书。
可惜禾城这番好意不是谁都能领情的。
初次办事的头日,街上人潮涌动好似所有妓子们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跑来排队签订文书,等到了第二日开始事态就发生了转变。
原本签好文书的妓子们开始接二连三的来询问,可不可以反悔。
小吏们脸色虽然有变,却也没说什么。收回文书后告诉她们还有多余的时间,在他们离开前她们都还有反悔的机会,便就默不作声地为她们服务。
这毫不挽留的做法和依旧礼貌的态度,又让一些人咬咬牙当场又反悔要重新与禾城签订文书。
这样反复的事情在第二天和最后一天都有上演,小吏们已经从最开始的叹气到面无表情。
说不上心灰意冷,心里有些失望却是真的。
在一众心绪起伏的禾城人里,依旧表现得平常的顾婉便让所有人高看了不少。禾蓁瞧着这位大姐姐,也不由在心里对她产生敬佩之情,生出了向她学习的想法。
其实顾婉她也只是理解这些姑娘的心思。
已经跌落谷底在烂泥中的人生,不是谁都有重新再来一把的。
世人都说女人软弱,但要顾婉来说要男人去经历女人们的悲惨一生,却也不是谁都能有勇气从头再来。
心中五味掺杂,她却下定决心在最后一日离开前,她要把不跟禾城走的姑娘们的卖身契给烧了。
没了白纸黑字,后续这些地方又被禾城接管,希望她们后面想抓住机会时,还能再伸手拉一把自己。
话说出口,三日后离开,禾城的人就会在花街待到最后一刻。
只是在象征着启程离开的铜锣响起时,顾婉环顾队伍里新增的人群时,却皱眉停步。
禾蓁看着顾婉表情不对,忙到她身边问:“顾姐姐,怎么了?”
顾婉低声对禾蓁,说:“那个小姑娘没来。”
禾蓁:“谁?”
花街里的小姑娘可太多了,她完全不知道顾婉说的是哪一个。
“红姐没来。”说完顾婉看见面前禾蓁迷茫的表情,才又补了一句:“就是第一天那个向我搭话的小姑娘。”
禾蓁瞬间想起来了,说:“是她啊。”
那个第一个签文书的女子。禾蓁对她印象不错,听到她不再连忙让人去人群中问了一圈。
最后什么都没问到,禾蓁便向顾婉提议:“顾姐姐,要不我们再留上一个时辰等等她。”
顾婉摇头:“这个城是我们第一个办事的地点,如果在刚开始办事时就说话不算话,后面几个城镇怕是有得磨。”
禾蓁闻言皱眉:“但总不能不管她吧?”
顾婉:“你带队去城外等我,我带上五个人去找红姐,两个时辰之内找不到人,我们就离开。”
觉得顾婉的决定是目前最佳的选择,禾蓁点点头就带着人马去了城外。
另一边,顾婉从带来的军队中点出五个人,就带着人手去花楼里找红姐。
她记得这个小姑娘是来自红袖楼里的,先前那找找吧。
此时红袖楼内,大堂两个小姑娘正红着眼翻了脸:
红姐被卖进花街时,一直想离开,逃过七八次的她可是老鸨眼中的硬骨头贱蹄子。若不是员外老爷见她冷笑时别有风情,放话出来等红袖楼将她调教好了,要为她**,老鸨早就将她当做最下等的皮肉妓子处理了。
红姐她在确定自己不能从青楼里逃跑时,看着人是安静下来,却一直在心底琢磨着自赎的事情。
谁想她还未挂牌,却等到了战争,等到了禾城。
她自签下文书便没有后悔过,哪怕这几天里身边人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她都没有动摇离开的决定。
等到了待在青楼的最后一夜,红姐兴奋得迟迟无法入眠,辗转反侧里有多少是对出去后日子的期待与恐惧,她自己也不知道。
谁成想在半夜喝了一杯小姐妹端来的茶水,就让她睡到现在,错过了离开的时间。
在急匆匆梳洗后拎着行礼跑过大堂,红姐听着禾城人已经离开这里时的崩溃,让她当场就落下泪来:
“二妞,你是疯了吗?我对你多好,你为什么要害我?!”
又被要好的姐妹喊了旧名的玉蕊,她涨红着脸,语速极快地解释:“我怎么会害你,我只是看你睡不着,才递给你安神茶吃,这茶还是我找岫玉姐姐求来的,一盏要二十文哩!”
她话说得好听,红姐却没错过她眼中的窃喜。
现下已经气疯了的红姐,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气得浑身发抖。
玉蕊看红姐难过成这样,她心里也不好受。
她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红姐好啊,想想以前在村子里过的日子,穷得挖了野菜连野菜根都吃,家里的铁锅除了年节这样的好日子,天天都烧红来炒菜,人吃进嘴里的菜每一口都带着焦糊气和铁锈味。
哪像红袖楼,她们进来了就是好吃好喝,每日都有点心吃,从头到脚都涂脂抹粉,日日刺绣的衣服穿着,笔墨诗香熏着。
现在可是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玉蕊可不想红姐犯浑又去过以前的苦日子。
她期期艾艾地说:“嫣红,你真的要离开红袖楼吗?外面多可怕啊,吃不饱穿不暖的,留在这里天天能吃细粮,还能学歌学舞,以后变得像岫玉姐姐一样美丽。”
红姐听了这话,心里更是暴怒,她指着玉蕊的手指抖了又抖颤了又颤,最后深吸一口气道:“别叫我嫣红,我的名字是红姐。二妞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最开始被卖进来你不也是想离开这的吗?”
玉蕊捏紧袖子,脸色难堪:“这好吃好喝的,只要用心学艺就能被人喜欢被人捧着。出去了,如果又被卖一次,去的地方说不定还没有红袖楼好。”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也红了,走近前去拉着红姐的手,一双眼睛水润润地望着红姐:“你别走了好不好,姐姐们多照顾我们,要是我们全走了她得多难过。我们一起做花魁好不好?到时候多的是王孙公子富商豪侠追捧我们。”
先前玉蕊说的话,红姐还能理解,直到现在她才觉得眼前的人再也不是二妞了。
她怎么能?
她怎么能这般愚蠢又恶毒?!
自甘堕落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拖着别人一起,还美其名曰报团取暖!
“你太贱了。”
可能是气过头情绪反而平静下来了,红姐开口冷冷对玉蕊说了这句话。
被好姐妹用了恶毒的字眼辱骂的玉蕊,她不敢置信地看向红姐:“你怎么能这样骂我,我只是为你好。你现在才多大,出去能干什么,万一那群人是干暗门子的呢?你出去跟着他们怕不是会更惨。”
说着话呢,玉蕊眼中就啪嗒啪嗒掉下眼泪,觉着自己万分委屈:“岫玉姐姐的日子才是人过的好日子,王老爷有多爱慕姐姐,大家都知道,前几日他都说好过几天要为她赎身了的,到时候过的日子还不是穿金戴银又吃香喝辣。”
“啪!”
红姐再也忍不住了,她甩开了玉蕊的手:“你太恶心了,还相信客人的爱慕?!他们要爱,为什么不把人取回去做夫人,哪怕私底下多给些钱也好呀,可是他们给了吗做了吗?都没有!”
“随你怎么想吧!我才不做谁都可以欺辱的妓子!我要出去,哪怕吃糠咽菜,我也要过谁也不会用恶心眼神看我的日子!”
“你凭什么替我做主,只是玩得好的人而已!岫玉姐姐她过什么日子关我屁事,我就要出去!做个良家女子,谁占我便宜,我就能理直气壮扇他耳光的人!”
话音到最后,尖锐得像是癫狂的叫喊,刺得人耳膜疼。
这声音随风穿过大门,传入了过来找人的顾婉的耳中。
她心里更加确认自己和红姐这个小姑娘一定合得来。如果她以后能科举,她想她们一定是能处得好的同事。
顾婉面上露出一个畅快的微笑,抬脚走进了红袖楼,真巧看见红姐放话跟身边人告别的一幕。
“你以后好自为之吧,你想待在这里就待在这里,我就算出去当个乞丐婆我也开心。玉蕊,从此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们已经合不来了。”
听见红姐不再叫自己本名后,玉蕊又有些惆怅,她拿着抹了抹眼泪:“红姐……”
她话没有说完就听见了红姐惊喜的大叫:
“大人,你来接我了?!不是,我想说你们还没离开啊?”
只这一句,就震得玉蕊脑子嗡嗡,她完全听不出红姐和眼前的女人在讲什么,只觉自己意识变成了一团浆糊,晕得很。
眼见着红姐最后一条腿要迈出红袖楼时,玉蕊心中突然喷涌了一股气,朝红姐大喊:“红姐,我舍不得你!!!”
她的喊话让红姐离开的背影停顿,她看见她回头看向自己,语气冷冰冰的却依旧很坚定:“那你和我一起走?”
玉蕊低下了头,刚才那一喊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你走吧,我害怕、害怕……”
害怕个什么,她怯懦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红姐瞧着她那个样子,失望地摇头离开。
走出红袖楼,站在门口顾婉向后看了一眼,瞧见那位改名叫玉蕊的小姑娘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她才牵着背着包袱的红姐转身离开。
红姐瞧着顾婉的神色,半天后才憋出一句:“大人,我还以为你会发善心把玉蕊也带走呢。”
顾婉:“…她若是有勇气追出来,我就会带走她。”
像是刚才那样的小姑娘,顾婉见多了。
平凡,懦弱,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做什么都犹豫都等着别人推一把的人。
这样的人多数只会随波逐流,逆流而上对于他们来说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这样的人救只能救一个,要想让这样的人能够安稳地活下去,这就需要改变她身边的环境。
顾婉摸摸红姐的头,安慰她:“花街所有人的卖身契我都烧了,后面等城主派遣官员驻扎管理后,这里就再不会有青楼的存在。”
听了这话后,红姐眼睛刷地一亮,后又暗下来:“万一她们搬走呢?”
顾婉算是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嘴硬心软了。明明闹成了那样,她再气也没有动手打人。
“她们跑不远,也没法跑远。为了打仗,我们禾城可把过河的桥给断了。”
红姐听见这话心里惊得一跳,后又平静下来,在心里对顾婉说的女城主更感兴趣起来。
紧了紧身上干瘪的包裹,她离开青楼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得来的半吊赏钱。
她幻想着女城主应该会对都是姑娘的她们都很好吧?
红姐就这样满怀期待地跟在了顾婉身边,跟着她带领的队伍辗转了一城又一城。看着她们每到一个地方就封赌场封青楼,然后带着一批批和她同样遭遇的女子。
她搬着指头数数,一天天过去,过了大半年,她们才跟着顾婉到了传说中的禾城。
挤在人群了,红姐抬头望见在高台上站着的女城主,她是那样的漂亮威严,顾婉和其他一些女官跟在她的身边。这些女人耀眼得连身边男人的光芒都给掩去了。
好羡慕啊,这样的贵人。
红姐想着顾婉给他们说的禾城能让女性做官,她也去读书,是不是也能有站在城主身边的一天?
怀着这样的‘妄想’,红姐都没有听清楚台上贵人们在讲什么,直到散场和身边的同样遭遇的女子走到了禾城安置她们的院子,才回过魂来。
之后在禾城的每一天,白天她们这些人各自跟着根据她们意愿分配的地方去上工干活,禾城包了她们吃住。
等到白天的活干完后,傍晚吃了饭,又会领她们去学堂上课。
不管白天干活有多累,身边坐着的姐妹如何打瞌睡,红姐都苦熬着瞪大眼睛学习。
比起楼里教的琴棋书画,这里教的东西红姐更喜欢学,哪怕她觉得现在学习的内容复杂枯燥,红姐都觉得愿意学。
她想比起以前那些说得好听的东西,现在这些学着累的东西更有用。
每次在课堂上犯困时,她就猛掐手心默念禾城的宣传语,那些话很朴实,但她觉得念起来比诗有劲多了!
这样一天天过去后,红姐心里对于禾城城主的印象变成了有着奇怪品味的好人。
直到她们经历了学堂第一次考试后,学堂收到的一个长卷轴。
教书的先生宣布成绩后,在她们面前展开,红姐看着卷轴上白纸黑字写着: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当即感觉到身体里热血沸腾的红姐,将这句词含在口中不断咀嚼,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满口墨香。
城主虽说这不是她写的词,是一位伟大的秋女士写的词。但红姐心里仍是激动欢喜,她想这句词还有女士这个词语,都是她从为听过的。
红姐才在禾城读了一段时间书,她却逐渐开始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生活在禾城的女人是多么幸福了。
贵不可言的城主,红姐不敢想,但想想顾婉,红姐觉得自己找到了前进的目标。
第120章
让红姐看得热血沸腾的词,牛圣婴也看见了。
不同于前者是在大庭广众下看的,牛圣婴却是为了回避阿萍与神农谈事情,躲进阿萍卧室里的书房看见的。
阿萍卧室里的小书房里,也被她放置了许多资料,毕竟她穿进西游已经很多年了,最开始时还混吃等死了好几年,现在再来办正事,难免会忘记一些细节。
红星学说从大熊那里传来,到了种花本土播种,经过历代的伟人浇灌,开出的花已经不再是冻土的花,而是有着本地特色的花朵。
阿萍本科可不是学这个的,但作为新时代的青年,可是从小就在红星照耀下长大,该懂的自然就会,平常生活中也会从各方面受到信息熏陶。所以哪怕现在时隔已久,她使劲回忆,东挤一点西拨一些,拼凑出不少消息。
若是外人进入了她卧室中的小书房能看见不少惊世骇俗的东西。
可来人是只小牛精,那就没什么了,越怪越为世所不容的东西,他越喜欢。
当然,阿萍汇总的禾城宣传语那可不算……
原本他以为阿萍对于诗经文章的欣赏水平就那样了,可谁知道他今日会在她书桌上看见一句好的诗?
应该是诗吧?牛圣婴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
作为一个肚子里墨水不多的妖怪,他也看得出眼前句子的好,连他一个男妖怪读来都觉得热血沸腾。
牛圣婴伸手抚过纸上墨字,心里叹息阿萍的字现在越写越好看了,谁能想到多少年前,她是个连笔都没有见过的牧童。
这诗阿萍是写不出来的,牛圣婴确定。因为连他都能憋出几句词藻优美的句子,阿萍却写不出来。她在诗词一道上向来苦手,文章上用词也多是直白朴实。
写诗这人到底是谁呢?
牛圣婴这段时日多是跟在阿萍身边帮忙,人妖互市的事情,他瞧着稀奇却也怕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会来招惹。若说阿萍身边来了什么新的手下,他也应该知道啊。
可是……
牛圣婴现在越发不知道阿萍想干什么了。
曾经他以为她想吃饱穿暖就够了,后来他又发现她想要尊重,再后来他以为她想的是建功立业,到现在这会儿,牛圣婴也不知道阿萍想要什么了。
他从来不蠢,阿萍没有和他明说的东西,他东看一点西看一点,朦胧地能窥见阿萍寻求的东西。
“唉呀!”
阿萍和菽谈完事情回卧房休息,就看见牛圣婴歪坐在她书桌前的椅子上叹气。右腿放荡不羁地搭在椅子扶手上摇晃,修长的小腿包裹在贴合的皂靴,鞋尖轻轻敲击着旁边的书柜,瞧着倒是像凡间的纨绔子弟一样。
她走过去问:“怎么叹气了?是在禾城待闷烦了,这有我坐镇,你想出去玩玩就玩玩。”
牛圣婴哀怨地看了阿萍一眼:“我倒是想出去四处走走,可是禾城有你啊。”
现在他这随口就能说出甜言蜜语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
阿萍抿唇轻笑:“你啊,等再过几日我想把禾城变成禾国时,到时候圣婴你就能有时间出去走走了,不然回火焰山闭关也不错。”
牛圣婴抬手把阿萍拉入怀中:“怎么?你要赶我走?”
“怎么会?”阿萍推了他的肩膀一下,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她伸手摸着身边妖散开的乌发:“我只是不想耽误你。”
阿萍抬手抵住牛圣婴的唇,止住他想反驳自己的话:“妖怪的修行方法我也不知道,你跟脚不错,脑子也聪明,更难得在最开始就找到了适合你修行的方法。我希望我在变得更好时,你也是。”
想想原著上红孩儿的能为,阿萍不想因为爱情的原因,拖累牛圣婴的前程。
知道眼前这头小牛精吃软不吃硬,她又放软视线:“我以后可是要四处征战的,是谁答应给我做将军的?”
“我是说不过你的,你口才一直很好。”牛圣婴轻声说。
他注视着怀里心上人的脸庞,发现她依旧是那么美丽。添上沉稳的气质的美人,一双碧眸依旧含露,却不在像是叶上珠,而是有些寒潭幽深的感觉。看着冷清,却在更深处却像是燃着两团火焰。
牛圣婴莫名吞咽了一下,喉结在脖颈处滑动。
他想做些什么却又怕引起阿萍的反感,不由在心里再度暗骂该死的蛇妖。
抚开她的手,凑过去小心地贴了贴阿萍的唇,带着些猛虎嗅花的温柔:“好,我等几日再走,修行也不差这一两年的时间。”
他的计划总是与阿萍合不上的,她心爱的姑娘好似总是忘记她现在也能像他一样能活很长时间。
百年千年,做什么都可以慢慢来,谁知道现在她做事还是像凡人一样着急,好像,就好像她慢下来后就会发生什么让她不能接受的事情。
牛圣婴在望着阿萍时,她也在看他。
牛的眼睛向来好看,阿萍一直知道,双眼皮,长睫毛,莹润的眼球,人类想要的美目特征牛都有。
阿萍望着面前妖变化的人面,觉着这着实是副好皮囊。禁不住她在心里想笑心想幸好牛圣婴在原著出场时是以童子形象,不然以他的少年形象怕是得换场去聊斋。
这世道做人难,作妖也难,她不会让他们两个落到书中凄惨的下场的。
比起阿萍自己这个书中没有描写过的角色,上箍一步一拜到到落伽。
这哪是收为童子,而是折掉脊梁骨,让圣婴成为座下奴。
他怎么能成为座下奴呢?
阿萍抬起手抱住眼前的牛妖,她想除开她自己的因素,现在她也是不喜欢佛教的。
爱上谁,就会忍不住对其偏心,那狮驼岭的三妖无恶不作,却因为佛门出身,完成了取经的劫难拍拍屁股就走了,红孩儿因为出身不靠神佛而被神佛接二连三羞辱。
抬手拍拍牛圣婴的后背,一人一妖就这样依偎了许久,像是两株紧紧缠绕的藤蔓。
“等以后我想做的事情若是成功了,我再把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说话算数?”
“算数。”
又继续拥抱了一会儿,阿萍感觉到自己被牛圣婴热出了一身汗水,连忙松开了手,提起另一个话题:
“对了,圣婴你现在控火练得怎么样?”
牛圣婴:“我觉得快练成了。”
阿萍听了他这话咧嘴一笑:“那就好,你快点过来帮忙干活吧!”
牛圣婴笑问:“干什么?可别是又给你看门的活,我是牛妖可不是犬妖。”
阿萍沉吟道:“你和我搭档着一起来修路吧。”
牛圣婴抬手指着自己,惊讶道:“我?用火修路?”
阿萍:“那当然,火的用处大着呢。”
一人一妖随即又凑在一起咬耳朵,嘀嘀咕咕说着过两天一起去干活的事情。
五日后,禾城规划好了后续的禾国建设计划,城墙道路是最先要完成的大事。
修路的事情,被阿萍领着牛圣婴包揽过去。剩下修建城墙,将打下来的几个城池与附近山林圈在一起的巨大城墙,这个工作就被阿萍计划着分发给人与妖。
是时候让人和妖开展第一次合作了。
人妖互市开了一段时间,阿萍也看出来了只要妖怪不害人性命,小老百姓们其实对于妖怪的存在挺无所谓的。
真正大喊人妖有别,大跳大叫着妖怪都不是好东西的人都是上层贵族与神佛们。
这次招募修建国家城墙所需的资金,阿萍不用发愁,因为前面跑去火焰山烧玻璃的神农菽,他还没把显微镜的镜片烧出来,却已经把玻璃烧出来了,透明的玻璃片看着还有些混杂,不过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非常了不得的珍品。
随便做出些首饰杯子等物件,就可以卖出挺高的价钱。
这样雇佣妖与人修建城墙的耗资,对禾城来说便是还能承受价钱。
人一千,妖五百,工钱不按日算,只按件算和修建城墙的尺数算。
这一张招工告示在禾城城里城外张贴,禾城第一次劳役便吸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人们围在一起很热闹,便有大着胆子的妖怪混进其中,认字的就看告示,不认字的就听身边的人念。
山猫抖抖耳朵听见身边站着的人与妖讨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瞧他直立的耳朵,任谁都知道他在悄悄注意着群体的议论。
做徭役在人群中倒不是什么稀罕事,禾城这则告示稀罕的却是官府居然会给百姓发放酬劳。
城主为人宽厚,又分发给百姓无数良种,此番征召,人群里当即有许多人说着要回家与父母商议后便前去应召。
山猫精听着人群的议论,自己也有些心动。他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光是贩卖些野物,也不够他日日进城花销。
能人言却不能化人形的小妖怪们,多数不敢害人只躲在山林里过活,吃人的只是少数。
更何况越是人族聚居的繁华城镇的周围,山中水中洞中的小妖怪们多是不敢生事的小妖。
虽说是不敢生事,妖怪们既然要修炼便要学人语化人形学人态,心中便对凡人的生活生出了向往。化了人形的时常去城中玩耍,没化人形的小妖便只能窥看些山中行走的药郎、柴夫、猎人,学些凡人言行举止。
禾城既然允许了妖怪在城外与凡人交易,也允许了妖怪在城内行走,多在察觉了这地方暂时没有危险,数的妖怪们便都大着进城游玩。
卖了货有钱的妖怪便去禾城中潇洒,钱多些的去酒楼,钱少的便去路边小摊,吃吃喝喝玩耍下来,便度过了一天。
山猫是属于前者,抓了膘肥体壮的猎物或是采了悬险处的奇花异草卖了钱,便呼朋唤友去吃吃喝喝。
在禾城玩得久了,便生出了想长久在其中玩乐的心思,无奈银钱有限,眼下看见了告示便生出想要去应召的心思。
可惜他一个到底觉得胆怯,便去寻了禾城附近妖类眼中同样体面的几个兄弟。
他目力过人,很快就在乌泱泱的一片里找到了他们。一只是穿山甲妖,因为他的妻子在禾城得过医治,传说他家与禾城的女城主有些情分。另一只是最近乍富的猴精,是个自己起了个姓氏吴。
山猫还在犹豫,就看见了穿山甲和猴精已经边走边聊走去了告示栏旁边的小吏处。
“前面两位哥哥等等我!”
穿山甲和吴老板转身正看见山猫精急匆匆地朝他们这里敢来:“两位哥哥真是大气,眼下就决定入城做工了?一点也不怕有什么陷阱?”
穿山甲看着山猫着急的样子,笑着解释:“观察了这么久,我觉得禾城挺不错,要是有了钱,我也想在此地居住。”
名为吴老板的猴妖倒是更通人情些,他一眼就看出山猫在惆怅些什么。
他凑过去对山猫低语:“你莫怕,我和穿山甲兄打听到的消息,城主的情郎也是只妖,有他这个大头在我们怕什么?要是降妖除魔也是先……”
他说话时放低了声音,但这个低声仅限于凡人听不见,周围一个个竖起耳朵的精怪却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见群体中出挑的几个都有意去应召,一时间心里有意却有些胆怯的妖怪便纷纷下定决心,准备去挣禾城这份钱。
瞧着被说动的群体,朝着告示栏旁边的群体笑了笑,穿山甲便与吴老板拉住山猫的衣角,将这个小年轻拉到了远一些的地方。
等走到低声说话,其余同类也听不到的地方,吴老板才对山猫,说:“我们的确要去应召禾城的徭役,不过刚才我们说话是故意让其他妖怪听见的。”
山猫:“啊?为什么啊?”
穿山甲轻笑一声:“你和这小辈浑说什么?”
笑完吴老板的好心,他也对山猫解释起来:“你也修行了百年,该学会看些局势。禾城那位女城主瞧着野心不小,怕是想成为人妖共主。”
“眼下太平了这些年,天下总算出现一个看起来有气魄的角色。禾城管理的不错,她既然敞开大门迎接我等,我等就去多瞧两眼。”
侃侃而谈的穿山甲说完话后,又冲同样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二妖笑道:“在她动作前,每年冬日我们夫妇时常见她在山林中修行,对我们的态度也确实和善。后面家里遇见事情去找她帮忙,又见她格外和善,我便留心观察了禾城。”
比起山猫精听完话后呆滞的模样,先回过神来的吴老板脸上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先去的木讷原来全是装的!不过你现在为什么不装了?”
穿山甲咳嗽两声,有些尴尬地说:“那不是因为家小拖累,我有个孩儿生出来便开了灵窍,我可不忍心他像我们一样在野地里胡混那么多时间,禾城能容下我们,最主要我打听清楚了。禾城免费教有禾城户籍百姓的孩子读书识字。”
山猫精年纪还轻,他还不理解读书习字的机会对妖怪来说有多宝贵。他挠挠头想着他自己也不识字,可也不影响他过日子啊。
倒是吴老板明白了穿山甲妖的变化为何。
说白了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吴老板没有妻子儿女,但他在山头也有相好的女妖,若是有幸能生下聪慧的儿女……
两人高的打猴子脸上眼睛滴溜溜的转,闪动着精光,他想以后自己可要勤着些去挖草药采燕窝了,万一以后有这个机会呢?
揣测到上意的聪慧者们,在嗅到机遇的气味时,便是最开始行动的先行者。
随着围绕宽阔领地,开始修建的城墙,一寸寸的搭建,在青山绿水间宛若一条逐日强壮的盘龙。
凡人与妖怪组成的施工队每日的进度都很快,一日的量就赶上了几日其他地方徭役队伍的工程量。
在山间人妖协力搬运着土石,喊着号子,日光照射在他们流汗的背脊上。
在他们干活间隙的休息时间里,有一个小小的乐趣。那就是直起腰站在未完成的城墙上,看着远方传来的轰鸣巨响,若是谁运气足够好,便能看见远处天上的人影。
红色的那个大概是城主的情夫,绿色那个是城主,时间久了干活的人与妖们便也能分辨出来了。
别的城主(妖王)用武艺杀人(妖),他们的城主(妖王)用武艺修路。
想想自己在干活的时候,城主他们也在干活,身体上的劳累都减轻了几分,嘿嘿嘿~
“轰!!!!”
“哗啦啦嘭!——”
山林中好一阵骇人的巨响穿出,别疑惑,这就是阿萍带着牛圣婴在修路。
笑死,说好的杀生道下寸草不生,指的是修建的百姓公路上的平平整整吗?笑死,说好的三昧真火熯天炽地,就是拿来给土路碎石杀菌除虫夯实吗?
还真是……
在阿萍这个人的眼里,修仙对于现代种花人来说是浪漫幻想没错,但是更多的仙法在他们眼里如果除了装x以外,没有任何实际用途的话,那修仙也将是索然无味的。
此时真是时候,阿萍暗戳戳开始使唤牛圣婴,看他施法,得出结论就是三昧真火可真好用啊。
她这次忽悠着小牛精来修路,得出的效果不错,他们两个劳动力创造的价值都顶的上几个施工团队了。
每次修路,阿萍先挥剑劈石砍树,最后再划出两道防火带,接下来便看牛圣婴的三昧真火进行焚烧加段烧,一天时间他们两个就能修出一条人能走的大道。
不得不说,阿萍这一回近距离大面积接触到了三昧真火这东西,心里欲望之火那叫一个熊熊燃烧。
因为在工业化的社会里,稳定的高温那作用可真是太多!
有了牛圣婴,禾城以后能造出多少好东西!
撇开各人感情,站在群众的角度,阿萍再次庆幸牛圣婴这头牛耐杀,对穿都杀不死,简直是百姓的幸运。
她想这次修完路了,她就该拉着他找上神农菽,他们三个好好琢磨该怎么把水泥这玩意弄出来,哪怕是罗马水泥,也能提高现在的基建质量。
心里正琢磨着该怎么把牛圣婴的能力进行最大化利用的阿萍,她禁不住就呆在了半空的云上。
还是牛圣婴放完火回到她身边,在她眼前挥手,阿萍才回过神来,凑在他耳边嘀咕。
牛圣婴听完阿萍的话后,皱起眉表情有些无奈,精致的五官因为他的动作,而显出几分孩子气:“什么啊,在看门犁地后,我还要玩泥巴吗?”
这什么形容?
阿萍听了他的话有些想笑,面上也笑出了声:“你瞎说什么?”
牛圣婴耸耸肩:“好吧,那正经的玩泥巴。”
阿萍伸出食指戳戳这妖的腰封:“别闹,这水泥说不定以后你的洞府也要用呢,到时候我免费供应给你。”
牛圣婴听了阿萍的话,心里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他撇撇嘴,压低声音说:“阿萍你这话像是说起来以后这里不留我一样。怎么?要成国主后,你就不要我了?”
“又作怪了。”阿萍给了牛圣婴一胳膊肘:“你更早踏上修行之路有部分原因在我没错,但你真的甘心以后留在禾城做我的附庸?你要是甘心,我们回去后我就给你安排个职位。”
牛圣婴身形往后一缩避过阿萍的动作,抬手掌心接住她的手肘,语气里带着些自得:“我当然不会这么没出息,我也会打下我的地盘。”
话说到这里顿了顿,对上阿萍望过来的眼神,笑笑又说:“当然,我不会滥杀无辜,就对恶妖恶人以暴制暴。”
阿萍虽然早清楚牛圣婴在她的‘折磨’下已经改变了习性,但亲耳听见他的保证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好,我等着你以后有了自己的洞府,邀请我过去住几天。”
“说好了。”牛圣婴摸摸自己的下巴,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思考的沉静:“大概还要等几百年,我想我的洞府要建得气派些,总不能输给你太多,到时候阿萍你可愿意与我成亲,合籍后上告天地那种。”
阿萍听了牛圣婴的话愣住了,她有些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被求婚。
是求婚吧?
不过,什么是合籍后上告天地那种。阿萍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来。
她凝视着牛圣婴赤红的眼瞳,清晰地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的红了一片。
牛圣婴盯着阿萍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后,慢慢地少年妖怪自己的脸色也变得一片赤红。
与先前坦言说要在一起时的自然态度不同,真正要他给自己喜欢的姑娘解释起什么是婚书,牛圣婴的态度罕见扭捏起来:“就是你不是顾虑很多我不清楚的东西吗?我们签一个婚书以后既是夫妻又是同修,以后谁要是起了分开的心,负了对方,那就身死道消!”
说到这最后一个词时,少年妖怪意外说出了咬牙切齿的话,眼神也越发幽怨地盯着阿萍看,像是怕她会负心一样。
阿萍轻轻挣开牛圣婴的掌握,转身拉住他的手:“怎么这么看着我,我像是个负心人吗?”
牛圣婴握紧阿萍主动送来的手,十指相扣,语气愤愤:“可不是吗?我看书上,你这种行为叫做玩弄我的感情。”
“我?你是说我吗?”阿萍听了这话有些懵地竖起食指,指向自己。
牛圣婴哼了一声:“不然呢?”
阿萍迟疑着说:“也没有吧?”
牛圣婴:“那签婚书。”
阿萍:“婚书啊,这个……”
牛圣婴听阿萍的语调,故作委屈地说:“看吧你又迟疑了。”
被小牛精看穿了的阿萍,说实话她想结婚是想尽可能晚一些的,因为她觉着自己分不出多余的精力给婚姻:“你太性急了,等待,等久一点,到时候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牛圣婴现在可不吃阿萍这一套了,追逐了这许久,他可是知道她有多滑不溜手:
“既然确定以后你是我的了,那我们先签婚书!”
“好。”阿萍没犹豫的答应了。
两辈子的人生,她就遇见了这头倔男妖撬开了自己的心房,以后有成家的念头,当然是和他在一起。
不过……
“你说的婚书是道家的那种婚书吗?”
阿萍听着刚才小牛精口中带着关键词变心就生死道消的婚书,不由想起了前世在手机上刷到过的内容。
牛圣婴理所当然地点头,语气里还带着些自我夸耀:“当然是,我离家前还找母亲要来她和父王的婚书看过,上面的内容我都记下了!”
阿萍盯着牛圣婴俊俏的脸庞,语气意味深长:“圣婴,你这是预谋已久啊。”
少年妖怪红了耳朵,握拳轻咳,眼睛里紧张地泛起水光:“我就是看上你了,把你都抢回了洞府你不干,我就只能改变自己。”
“哪个抢人的妖怪像我一般,锅里煮熟的鸭子飞了不说,还扭头叨妖。你这害怕,那担忧我就只能多为你着想了。”
“阿萍,这回你不飞了好吗?”
妖诚恳地握住心上人的手,双眼含情,十足十把自己原型眼睛的优势发挥了百分百。水汪汪的黑葡萄般的眼睛里透着无言的情谊,欲说还休,直把阿萍的心跳看得漏了节拍。
“我能飞去哪?去哪里你都能在后面追过来,等修完路回去后,你把你说的婚书默写给我看看先。”
牛圣婴生怕阿萍反悔,语速极快地说话,边说他还边盯着阿萍的双眼,不让她回避他的眼神:
“好好好,那我先背给你听听,你看看上面的内容你有什么不喜欢的,我们可以现改!”
阿萍:“不是,那婚书上的内容还能改吗?”
牛圣婴:“那当然,我觉着上面的内容很不严谨,就拿我父王说,他钻了很多空子,我们可以增添这样的内容………”
接下来的修路工程中,阿萍就被牛圣婴围起来背书,时不时还要给他的背诵内容里加料。
于是在后面的几天内,远处人妖组成的修建城墙工程队,他们再度望天时,就看见远处天上红色人影围着绿色的人影团团转个不停。
而阿萍呢,在第一天听牛圣婴背诵婚书内容并开始根据她的需求在上面增减修改时,就觉得事情越发不对劲起来。
这婚书上的内容是越来越多……
到最后一人一妖修完路,开始打道回府时,阿萍禁不住想等他们回到家中的书房时,不会是等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他们的婚书内容还没有签订完成吧?
想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
等阿萍与牛圣婴签完婚书后,已是禾国初定的光景,一人在国内兴事业,一妖在山中修道行,各自为了未来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