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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 景尚:“陆承安,别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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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景慈战死后的第三天, 不知被他藏到哪里的黑色卡片曝光所有内容。

十年前他发布一段视频,是牧寒云接种药剂前后的基因链对比,以及他如何虐待亲生儿子。

前者是人,后者是怪物。

那次已经足够令全体公民惊骇, 日夜不寐惶惑不安, 没想到看到这次的东西, 短短两个小时便惊动国际联盟组织。

因为——

星际联盟的基因药剂,是帝国联盟故意泄露的。

这是一场下作至极、肮脏至极的基因战争。

始于40多年前,终于10年前——至少明面上看是如此。

没有人流血, 但人人都失去人权。

最初, 十三四岁的景慈被言传旬领养回家。

由于可怕的信息素, 没有人和他做朋友。他独来独往却并不孤独, 性格颇为开朗阳光。

年少者满腔热血,想要拥护自己的国家。特别当家父是枭雄是将军,这种感觉便更甚。

景慈满心衷爱, 心向往之。

凭赋天资聪颖他在年龄尚浅时便修完大学所有课程,17岁按照流程入伍。

拍入伍证件照时, 景慈直视镜头, 面容张扬。从表情到眼神都透着一股想要改换天地的坚定感。他当是上天赐给人间的星。

长至27岁的10年里, 没几个人知晓景慈父亲是赫赫有名的言传旬。他靠自己一路高升, 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无人不知景慈大名。

可处于嘈杂的人群之中, 信息素就要暴露。

这是他的优势。

逐渐,所有人都知道景慈所暴露的信息素与常人不同,“行走的人形武器”称号响遍天南地北。景慈一心效忠帝国联盟,没有被称号引起警惕,反而觉得自己确实卓越。

天才总是高傲的。

这是优势,没什么好隐藏。

那些年父亲的至交好友莱恩博士获得景慈信任后, 提取他的信息素基因链,潜心研发一种药剂,想修补他断裂的基因链条。

然后便是帝国联盟派几位代表找到言传旬,他们直言不讳要景慈。景慈是人形武器,只要他活着就战无不胜,全帝国联盟的人加起来不如一个景慈重要。

如果他们有很多个景慈呢?

如今人人平均寿命一百八十岁,是个漫长的年数。才27岁的景慈太年轻,他还能为帝国联盟效忠100多年的时间。

但他终究是要死的。

神话就此死去岂不可惜。

他的基因链应该得以延续。

除自己和父亲还有灰眼的莱恩博士,没人知晓景慈基因链断裂。只要缺陷得不到填补,就算他再努力再仔细再认真再小心地活着也只有90年的寿命。

当时帝国联盟打算强买强卖的态度,给景慈和言传旬表达出一个尤为现实的信号:但凡他们知道景慈短命,帝国联盟打算大肆投入实验的计划便要提前。

时间不等人。

言传旬果决抗命,将爱子护佑在羽翼之下。

自此变成有职无权的将军。

但他们知道,抗命是下下策的权宜之计。没有权势傍身,景慈被带走只是时间问题。

那段时间,景慈其实并不伤心帝国联盟想要研究他。他甚至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因为人形武器太逆天,战场之上像个Bug。

这样的武器只有一个确实可惜。

景慈只是难过帝国联盟竟然这么对待言传旬。如果没有他父亲忠勇无双、鞠躬尽瘁,哪儿有如今这般有底气的帝国联盟呢。

以往待在前线看到星际联盟的牧寒云,景慈会“犯贱”找事儿。牧上将不出兵他就出兵,牧上将出兵他就收兵,招猫逗狗地惹人玩儿。

自言传旬变得有职无权,景慈心情欠佳,总在思索,无所事事。然后“犯贱”找事儿的变成牧寒云牧上将。景慈中将不出兵他出兵,景慈中将出兵他收兵。

果然惹人厌烦得很。

恼羞成怒的景慈开着机甲和牧寒云真干了一场。

打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

廖禹比景慈大20岁,几十年来虽没有巨大建树但也是受人追捧敬重的骄子。可是在景慈出现后,他处处被压一头。

他接到帝国联盟命令,偷袭打伤景慈,把他带回去送进实验室。没想到机甲爆炸,景慈直接在那场和牧寒云的战役里牺牲。

这一“死”便是30年。

为接触星际联盟实验的核心机密,牧寒云没有与任何人商量自愿接种药剂。

那时候景慈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剂。等知道时已覆水难收。

他暗中调查发现,星际联盟着手研究人形武器的实验比帝国联盟早。只是他们没有景慈,研究起来像无头苍蝇。

所以屡屡触壁失败。

帝国联盟虽然同样没有捉到景慈,可在很早的时候就暗中观察他和莱恩博士。莱恩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然而此人也和景慈一样流落到星际联盟,还被俘虏。

只是星际联盟的上位者都是顶尖蠢货,不知道莱恩在帝国联盟从事着什么工作。牧寒云把他丢进监狱是为保护他免受帝国联盟继续追杀,星际联盟却也对他不闻不问几十年之久。

浪费资源。

曾经暗中观察景慈跟莱恩博士的廖禹把莱恩销毁的所有残次品都捡破烂似的捡回去,交给帝国联盟,雇佣无数人手试图从中分析出有用的信息。

既是被销毁的东西,一定是残次品,肯定有这样又或那样无法预料的副作用。

所以帝国联盟不能用。

可是星际联盟可以啊。

他们暗地里不也在研究人形武器吗?不经意地“遗落”一点药剂正中下怀。

然后

一场企图毁灭人权的基因战就此拉开帷幕。

景慈和牧寒云两个人,统共历时30年,才从日月时分里搜集到许多蛛丝马迹推测出真相。

这就是自景慈重返自己的祖国后,帝国联盟忌惮他、极其想要他手里那张黑色卡片的原因。

如果最初星际联盟私下研究人形武器,事态爆发后国际联盟给予简单警告,监管星际联盟不能再命令军兵接种药剂,并成立反药剂组织,还要研发解药。这是星际联盟的家事,外人简单警告后,再给其他国家警示,这件事就算揭过翻篇。

但景慈公开的内容让全世界都恐怖地意识到形势的严峻。

残次品药剂并不能强化分化等级,它只是在异化基因链后有让人成为信息素武器的可能性。

概率微乎其微。

帝国联盟故意遗落药剂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被欲望支配的星际联盟上当受骗是咎由自取。

这30年星际联盟只是将药剂用于军队,后面30年呢?

他们会不会让所有公民都接种药剂——以普通接种疫苗的方式。就为制造出一件人形武器。

这太可怕了,不是吗?

陆霖琪当过两年兵,他的基因链条重复螺旋,众人皆知。

可纪邈是普通平民,他的基因链也是变异的。被军队发现伪造性别、遣送回家的陆霖琪从哪儿弄来的药剂给他老婆接种?星际联盟社会里,还有没有除纪邈之外的人接种过药剂?

无与伦比的恐慌排山倒海般地席卷所有星际联盟公民。

医院顷刻人满为患,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在检测自己的基因链条

先不论帝国联盟与星际联盟谁的过错更大。

帝国联盟首先犯下“灭绝种族罪”是既定事实。

两个小时不到,国际联盟正式下达对帝国联盟的审判文件。

待此事暂告落定后,所有眼睛又都放到已经死去的景慈和牧寒云身上。

这两个人都是传奇人物。

从决定自愿入局的那刻,倾尽一切心血、将生死置之度外地搜寻证据的30年间,他们就再也不是自己。

而是为无数陌生人努力重获生命自由权利的泽被苍生者。

可疑问点来了。

为什么牧寒云活着的时候没有主动公开星际联盟的丑闻?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自己的国家。”

国之信仰,至高无上。

为什么景慈活着的时候没有公开帝国联盟的滔天罪行?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自己的国家。”

国之信仰至高无上。

陆承安喃喃说着这句话,眼睛不离开手机屏幕。

他已经把景慈在他自己死后曝光的视频翻来覆去地看了七八遍,每遍都是不同的感受。

他先是难过,再是窒息,然后中间麻木。

乃至眼下竟觉出释然。

视频里证据公开的最后,景慈以一句话结尾。

他不无遗憾地说:“我与寒云效忠的国家,都不过尔尔。”

生前效忠祖国,死后昭告人类。这两件事贯穿他与常人相比相当短暂的一生。

从此以后,是辱骂是欢颂再与他无关。

他的骨灰将与爱人的白骨刎颈长眠,魂灵也是。

不要歌颂,不要打扰。

“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蓦地,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身后乍然响起。陆承安心里本就堵得慌,被这道声音哭得一激灵,啧然回首。就见已经一百多岁的莱恩“老头子”四仰八叉地躺实验室地板上痛哭流涕。

“为什么?!一开始看到你男朋友是元帅我还不信,可是小景真的死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连帝国联盟的罪行都有了肯定是真的,我再怎么嘴硬不信都不能让时光倒流,可是呜呜呜呜呜呜,我都没见他最后一面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莱恩眼泪如决堤大坝,从鬓角流出来后很快在脑袋两边的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水洼。

“你男朋友真是大逆不道竟然连自己爸爸都杀,变异的牧寒云怎么能把他教成这样,我还没有见过他的面呢我就恨不得掐死他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小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没研究出药剂啊,他怎么就不能等等呢。”

“呜呜呜呜这下言传旬那个老家伙真变成孤家寡人了,特妈是什么命格啊,一家子全死绝呜呜呜呜一家子好人,怎么就是这样的下场。”

“我要回帝国联盟炸平他们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陆承安眉头紧蹙。

他们刚吵完架,因为莱恩发现最近陆承安总是在腺体的地方贴阻隔剂。还在星际联盟监狱的时候,易感期来临陆承安会直接找小陈狱警要抑制剂,不用阻隔贴。他觉得把腺体捂起来难受。

尽管莱恩神经大条,除研究药剂外不关心其他。但陆承安近日没有易感期,否则会待在家里恢复。

他的反常引起莱恩注意,在陆承安站窗边发呆时,他一下子撕掉那张阻隔贴。

当即,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的细小针孔映入眼帘。莱恩瞪大眼睛,手颤不已。

遭遇偷袭的陆承安即刻转身捂住后颈,脸色难看冷硬。他故作硬气地夺过莱恩手里的阻隔贴扔掉,警告他不要动手动脚。

这个来到医院一年,和陆承安合作无间,并且从没有跟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学生产生过争执的莱恩博士,两秒后脸红脖子粗地大喊大叫起来。像个疯子。

他狂乱地质问陆承安对自己的腺体做过什么坏事,他让陆承安坦白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他手舞足蹈地咒骂陆承安拿自己当实验对象是发癫行为。

骂得很脏。特别难听。

自投身于实验当中,由于太过心无旁骛,没时间分出额外心思,已经好多年没说过脏话,甚至一天连话都很少超过十句的陆承安被骂得面皮涨红。

他搜肠刮肚地想骂回去,不把莱恩骂死都算他没本事没年少轻狂过。但嘴唇嗫嚅间,他却可悲地发现自己和18岁的陆承安已经全然不熟。

这一刻他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事实:他变了,很陌生。

说不定景尚会不认识他。

可莱恩为什么能骂得那么顺畅?难道他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最后陆承安忍无可忍,只能怒声回敬一句:“我不想听你说话!闭嘴!别多管闲事!”

莱恩吼回去说:“小不死的破孩子,你玛德不要后悔!现在不是你需要我的时候了用完就扔是吧?!你们星际联盟的人都那么没有良心!烦人!恶心!!”

“”

骂完架的两个人谁也不想做实验,于是都查看手机。然后就有眼下这幕莱恩看完新闻赫然崩溃,不知道丢脸地躺地上恸哭。

恩怨刚建,短时间内肯定不和解,陆承安本不想理他,但实在被哭得心烦。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在莱恩头顶攥起拳头,语气冷厉道:“再哭试试。”

“”

莱恩哭声渐小,抽抽搭搭地哽咽。最后抱着膝盖缩进角落面壁独吞悲伤,默默地淌眼泪。

不知道是不是年龄渐长的原因,陆承安偶尔会觉得自己变得异常感性。听到莱恩哭泣,他的眼睛也有点泛酸。

18岁的时候根本不这样。

心里更是烦躁不安。

最后实验室待不下去,陆承安蹙着眉头走出门,想到外面透透风。顺便从今天开始,正式已经29岁的自己。

他不再年少,也不再少年。

11年的时光改变他曾经略显稚嫩的下颌线条,让它们显得凌厉,同时改变他的心态

这样陌生的自己,景哥怎么能认识呢。

陆承安走出医院大门,白大褂忘了脱。这件不能再穿进实验室,丢掉便是。

下一秒,他正在拾级而下的双脚如被铁钉慑于台阶之上,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刚立夏的阳光之下,景尚一身军装制服未换,显然是匆匆赶来,更显然是刚刚得知陆承安在哪里工作,因此迎面而至。

察觉到爱人气息,他站在医院门前的第一级台阶的下面,抬眸望向台阶上的陆承安。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没有办法让人读懂正在风起云涌的浓烈情绪,但直视的方向分毫不挪。

舟车劳顿风尘仆仆,无法遮掩迫不及待。

出来透气时,陆承安满脑子都是现在的自己太陌生,乍然看到在无数个梦境里才能见到的俊美面孔,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靠近,而是后退小半步。

“陆承安。”景尚开口时音色沙哑,呼唤在无数个梦境里才能认真温存的名字。

他只看着陆承安的脸,眼珠仿佛定住,但多年来的前线征战让他极警觉地察觉到陆承安的动作。因此即刻前进一步。

他根本不知道这一步的进攻给人造成的压迫感有多强烈,尽管他本意并非如此。

“陆承安。”景尚的嗓音更加沙哑,呼吸轻得几乎没有,被清风裹挟着送往陆承安的耳畔时被他听出一丝颤抖。

他说:“别逃跑吧。”

第92章 第 92 章 “我怕他在床上把你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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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景尚露面半小时左右, 星际联盟全体公民几乎都已得知了他从部队归来。

留程菲白上将在前线看守。

现在不守也没什么事,帝国联盟元帅牺牲,帝国联盟上将死了帝国联盟本身正在接受国际联盟的审判及全世界的讨伐。

放眼望去回顾历史,没有哪种时候能比当下更能体现和平。

景尚回来时独自开着一辆改装过的装甲车, 未避耳目。那辆车像他主人一般强势, 路途上饱受瞩目。

两天的行程距离, 一个人全程开车,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他时常打开车窗吹风清醒。

偶尔还会抽烟提神。

驾驶座车窗半开,车身向前飞驶造成残影, 许多只在网络上见过景尚证件照又或只在前线新闻里看过他背影的人匆匆一瞥那抹侧脸剪影, 觉得眼熟。

手比眼睛快, 装甲车消失得只剩车尾气前他们拍照探讨。

景尚的行踪路线就这么昭告天下。这位杀伐果决, 从未打过败仗的玉面将军,仅31岁便是元帅。部队特有的车辆从市中心的街道呼啸着穿行而过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他径直奔赴的方向是他多年未见的伴侣所在地。

如今, 他们就在陆承安所在的医院办公室两两相对地待着。

医院门前景尚说的那句尾音带颤地“别逃跑吧”让陆承安两天没休息好的眼睛变得通红。

然后他说:“没跑。”

言罢也不等景尚再开口说其他的,陆承安转身即走。令他那句才说过的“没跑”像个笑话。

白大褂的衣角被风吹起, 那道暧昧弧度仿佛挽留, 又似乎是在提醒景尚跟他走的勾指邀请。

陆承安抬手按住后颈, 仓促地将整个腺体遮掩在整个手掌心下面, 走得更迅速。

从亲眼见到陆承安的那一瞬间, 景尚的大脑便失去所有能自主思考的能力,只能任由本能驱使四肢。他抬脚跟上去,不离开陆承安超过一米。

可陆承安看起来很想和他离得超过五米。景尚呼吸微屏,垂在腿侧的手指轻蜷。

从意识到景尚果真鲜活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不是梦,陆承安便蓦然想起一件早该忘记并显得极其不真实的事情:以前只要他和景尚离得近, 范围在五米之内,景尚就能听见他在心里说的所有话。

这些年,陆承安满脑子都是实验和基因链断裂,就算在心里自说自话也是推测实验过程,其余的全没想过。

他摸不准和景尚11年没见过面的自己心思能有多乱;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因为无法抑制激动的情绪而在心里尖叫;也不敢保证自己近些年没在嘴上说过的话会不会在今日惨遭反噬,全通过心声泄露,继而吐露出他拿自己做实验对象并已进行半年的事。

他们刚见面,这种事不能说的吧。

所以陆承安头也不回地疾步冲进医院,火速撞进自己的办公室。在景尚跟随进来之前,他已经通过隐秘的角度,熟练地拆开新的阻隔剂,状似无意地贴按在腺体上,一气呵成。

然后等景尚走进办公室并顺手关门后,他们俩便像两根木桩似的忘记腿这个东西还能弯曲能坐下,就那么面对面地站着。

谁也不说话。

诡异的沉默令人难受地浮满整间办公室,陆承安垂眸盯自己桌面。上面摞着许多东西,各种卷宗和纸张,挺乱的。

‘早知道提前收拾’

陆承安及时刹住这道心内想法,摒除杂念继续盯桌面。不知道过去多久,当陆承安发现他已经把一沓文献资料的一角搓弄出毛边儿后,还是没人说话。

‘不尴尬吗’

一道灼热且黏着的视线直勾勾地自对面射过来,陆承安觉得浑身难受,刺挠得想抓点东西。

最后他无法忍受,倏地抬起那双烟蓝色的眼睛不假思索地回视过去,心道:‘刚刚在医院门口说得不是挺好的吗?现在离得更近,为什么还不开口啊?’

“陆承安。”景尚喊道,嗓音依然哑,又低又沉。

陆承安立马:“嗯?”

景尚说道:“你的眼睛告诉我,我要先开口说话。”

“”

“陆承安。”

“嗯?”

“你心里在说话吗?”

陆承安微微拧眉。

“我没有听见。”景尚说。

所以他刚刚的沉默不语,是在听,在确认这件事。

话落,陆承安心底一沉。这瞬间有一种特别奇怪、但是又特别明确的感受无孔不入地涌冒出来——隔阂。

他和景尚之间有了隔阂。

11年只是个数字,可它产生的效果犹如天堑。

平凡的人类无法跨越。

这几千个日夜里,尽管他们心系彼此,但无情的岁月用它无形的巴掌狠狠扇在陆承安脸上。

他仔细分辨景尚的表情,看有没有不适应的蛛丝马迹从那张脸上流露而出。

和自己不同,景尚至始至终都很平静,好像一件曾深深联结他与陆承安有亲近关系的私密事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哦”难言的窒息感瞬间包围陆承安的身体,这间办公室是医院为数不多的大面积,供陆承安使用,可他此时却觉得它这么逼仄这么狭窄,他没有容身之所,“听不见就听不见吧。”

“反正我心里总是吐不出什么好话。”

“莱恩博士——是带我实验的老师,有时间介绍你们认识吃饭。你应该不着急回部队吧。我老师还在实验室等我,我不能出来太久,马上就要回去忙。”陆承安没有逻辑,前后颠倒地说着话,想到什么说什么,“这里是我的办公室,平常不会有人来打扰,那扇门后面有床可以睡。你是不是很久没睡觉了?眼睛里的血丝还挺明显的。你这样看着我显得好严肃。我都不敢看你。”

“里面有洗手间,洗手间最上面的柜子里有一套新的洗漱用品。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那种黄不拉几的颜色。是我备用的。当然我没说你不可以用。”

“刚回来会想先回家吧。如果你要回家看看的话,就用不着这里”

“陆承安。”滔滔不绝的话因为这声名字的轻唤戛然而止。

“嗯?”一口气说得话有点多,陆承安口渴,咽咽嗓子。

景尚说:“我很想你。”

“”

陆承安真的很忙,没时间一直待在外面,马上就要进入实验室。他像听到什么公事公办的流程一样点点头,随即抿唇大步流星地朝关闭的门口走,说:“你先自便。如果你今天不急着回部队,那就晚上见吧。”

“咔哒——”

门没开。景尚还反锁。

陆承安拧开锁钮,再次按压门把手,朝后拉。

然后门板一重,铺天盖地地跌进来一群熟悉的面孔。他们偷听时手按着门,豁然失重后“诶诶呀呀”地朝前扑来。

为首的就是林木木。

林木木后面就是为老不尊的莱恩。后面一应追随的全是其他实验室的同事。

罪魁祸首林木木和臭老头子莱恩两个人你推我搡后谁也没站稳,抡着两条胳膊大惊失色,嘴里喊着啊呀啊呀,张牙舞爪地把陆承安当成救命稻草。

陆承安未曾预料到这幅滑稽的场面,眼神疑惑没动。

等林木木带着一股跌倒之风朝他砸过来时,陆承安才想起来应该躲,不然得被当成肉垫吧。

不待他想更多,他只觉胳膊一重被一只如钳的大手攥住,紧接着他的身体随那股朝后拉的力度噔噔后退,直至后背撞上一堵硬邦邦的胸膛才得以停下。

陆承安先侧首垂眸,看到景尚的手钳握他的大臂就像握他手腕时随意,轻轻一圈。

看不出丝毫费力。

那只手背筋脉突出,但陆承安知道,对景尚来说他可能根本没使什么力气,尽管陆承安觉得他捏着自己的胳膊都有点疼了。

劲儿怎么这么大啊。

不等陆承安抬眸看景尚,耳边便“扑通扑通扑通”地传来人体砸地声,接二连三好不热闹。

林木木面朝下哀嚎,被莱恩砸后背上继续哀嚎,又被后面的几个同事一齐砸下来更加哀嚎。

音效大抵是如此:

“啊啊!啊——!”

“呵呵。”陆承安嘴里发出一道讥诮的嗤笑声,说道,“活不活该啊。”

言罢他用脚踢踢林木木和莱恩趴地上装死的胳膊,把这群人扫地出门。然后自己也友好地退出去,干净利落地关门之前,他伸手抵住想要跟出来的景尚肩膀客气地说道:“不好意思,见笑了。他们没有恶意。你先去我房间休息会儿吧,想自己随处兜兜风也可以。反正你有车。晚上再见。我去忙了啊。”

说完不给景尚说话的机会关门就走,一秒都没停留。他自然没看见被他关在门后的景尚眉心拧得有多紧。

能夹死两只苍蝇。

离开景尚后,那股横亘在胸口的窒闷当即疏通许多,陆承安觉得能够大口呼吸,重新活过来了。而陆承安重新活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林木木打一顿,逮住莱恩揍一顿。

其余同事也无一幸免。

他用行动告诉他们偷听是件非常不雅观、非常冒犯的事情。

林木木等人抱头狡辩说,他们对闻名遐迩的景尚元帅感到好奇,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从部队回到星际联盟市中心,还在这家医院,还和陆承安在一起,谁能忍住不过来看看啊。

陆承安瞪林木木:“你没和他一个学校过?不认识了吗?”

林木木瘪嘴说:“我看看我的情敌现在有多厉害不行?看完我发现,我抢不过他。”他佯装伤心地抹眼睛,“祝你幸福。”

“”

其中一个同事像第一天认识陆承安似的,稀奇地说道:“陆承安,你在医院天天拼命做实验都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爱说话呢。怎么在办公室的时候,你叽里呱啦话那么多啊。声音也挺大的,我把耳朵贴门板上光听见你说话了,都没听见景尚元帅说什么,嘴皮子挺顺溜,”他揉揉刚才被反剪至身后的胳膊肩膀,以此斥责陆承安的暴力,更直接地控诉道,“你还会揍人呢。”

“”

林木木嘁道:“我早说过他之前很乐观,你们偏不信我。”

“”

这些人七嘴八舌,惹得人心烦意乱,陆承安脸色不好看,一人一脚把他们踹消失。他拿出新的白大褂替换旧的穿上身,进实验室时脸染戾气,没发现景尚早就打开办公室的房门,独自站在走廊墙边,静悄悄地将他和同事间的相处尽收眼底。

和爱起哄的年轻人不同,莱恩吃的盐比他们至今走过的路都多。跟陆承安一起回到实验室的莱恩满面愁容,唉声叹气。

一声紧接一声。

“唉”

听莱恩叹气的第18次,本不欲理会的陆承安终于发现他做不到忽视,“啪嗒”一扔试管口气不善地说道:“老师,你想说什么就说。”

“要是你再这么叹下去,我不保证能忍住不动手。”

莱恩缩缩脖子,先往另一边靠靠,看离陆承安足够远后才忧心忡忡地说道:“那就是小景的孩子吗?”

“嗯。”

“他好高啊。”

“嗯。”

“他体格抵你两个。”

“嗯嗯?”陆承安一边狐疑一边不服气地说道,“我只比他矮4公分。”

“他怎么抵我两个?”

“不是身高上的比较,是那种体格。你懂吗?”莱恩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景尚在前线待那么多年,所有战争里都有他,体格当然不是一般的强健。

陆承安这次大概听懂了莱恩的意思,回应道:“嗯。”

“你们力量悬殊很大。”

“嗯。”

“这些年你老是在实验室里待着,身板应该挺羸弱的吧。”

“”

语焉不详,东拉西扯,莫名其妙,陆承安不耐地嘶了一声。

莱恩心事重重,怏怏不乐地咕哝说:“你也不怎么运动。”

“”

陆承安吼他:“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莱恩哽咽地说:“我怕你们上床的时候他把你淦死。我不想让你死,你别跟他上床了吧。”

第93章 第 93 章 陆承安在颤抖、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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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共事10年, 陆承安知道莱恩偶尔会有点精神失常的特性。

但没想到他还能不顾别人死活地说出这种话。

刚戴上无菌白手套的陆承安站在一台精密仪器前,脸上色彩几经变换,看起来很想把莱恩团吧团吧扔进实验机器里,让他看看这个人是由什么成分组成的。

不过莱恩的话虽然粗俗, 但起到了提醒作用。

高中时代里的陆承安成日虚度时光, 不是翻墙就是打架, 后来还被景尚逼着练枪、格斗和近身搏击等。

饶是如此,他在景尚手里也像手无缚鸡之力的鸡崽子,被淦得哭爹喊娘。

打不过逃不掉。每次跑每次都被拽着脚踝重新拖回去。

十年牢狱生活相当自律, 如果不是一心系在实验上, 何时起床、何时睡觉都是被规定好的。

别说动手打架, 陆承安连骂架都没有过。战斗力直线下降。

他也确实没怎么运动过, 什么格斗、搏击

光想想都像上辈子的事情。

而景尚跟他不一样,之前强现在更强

会死人的吧。

陆承安下意识摸后颈。

而后景尚那张、自他们见面后就没有表现出惊喜的脸闯入脑海。特别是经过漫长沉默的确认他知道自己无法再听到陆承安的心声后,也没有疑惑不解, 全然不在乎的神态,于这一刻更清晰地干扰陆承安的思绪。

今天下午和以往那么多的下午没两样, 但历经11年陆承安终于见到魂牵梦萦的人。这样激烈的时刻, 他根本做不到静下心投入到实验当中。

他只是很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的状态如果和景尚共处一室会更心乱, 说不定还会干什么蠢事。

因此选择暂且逃避。

陆承安不想被景尚刺伤。

星际联盟的各大医院人满为患三天, 男女老少或结伴或单行出来进去又进去出来, 医生护士没日没夜地加班,齐心协力之下终于测完所有公民的基因链,以最快的速度出结果。

待在实验室“忙”完整整一下午实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的陆承安,耗到天色黑尽,城市只能依靠灯明点缀,才慢吞吞地走出去。

他看了许久的新闻。

星际联盟全体公民的基因链都是完好无损的, 没有出现重复变异情况。

所有人大松口气的同时,又恶言恶语地将星际联盟官方痛骂一通。骂完感慨,还算他们没完全丧失理智,没让该死的基因药剂流落到社会中来。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陆承安也是这么想的。他往自己脑子里塞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就是不让自己想景尚,可得知全体公民没事后,大脑根本不受自己掌控。

他自顾自地心道:一整个下午过去,是个人都没耐心等,景尚肯定已经先回家

实验室门开,过道里,一身笔挺制服的景尚几乎站在房门正中间,陆承安一打开门就能直直地看见他。

听闻动静景尚即刻抬眸,说道:“忙完了?”

想必陆承安走后他就再也没开过口,乍一出声还是一副低沉微哑的嗓音。

陆承安默然地看着他。

真的不是梦,这个人还在。

虽然景尚身上还是制服,区别不大,但陆承安当时跟他离得近,看出来景尚已经洗漱过,制服也是另一套。

浴室柜子里面备用的浴巾毛巾肯定被拆开用过了,陆承安几乎能想象得到他用它们的姿势。

他还看出景尚不是刚在实验室门口等,可能最多用十分钟的时间匆匆洗漱完便候在这里。

大几个小时,陆承安几乎也能想象得到,他不吃不喝,哪里都不去,不找地方坐,不斜倚墙壁,如一根挺拔的冬日松柏那样维持站姿,不知道疲累。

可如今再次四目相对,陆承安依旧看不透景尚的眼神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他依然很平静。

久别重逢,不应该欣喜若狂吗?

“嗯。”陆承安颔首。他脱下白大褂和手套放进专属的柜子里,没再回办公室,朝外面走。

景尚安静地跟上来。

当陆承安步行回家时,身后始终缀着条尾巴。装甲车停在公共车位,谁都已忘记它的存在。

街道上车水马龙,世界不安静,安静的只有不该安静的心。

陆承安的家和医院之间的距离只有几百米远,剩下一截路快走完,他突兀地顿住脚步。微微侧首看向只是稍落后他很小的半步、几乎与他并肩前行的景尚。

他疑惑地开口问道:“你要跟我回家吗?”

景尚一怔,不知为什么面色有些变化。

前方过来一辆打着远光灯的车子,掠过景尚的面孔时,让这种变化更显而易见。

陆承安像是抓到什么极为隐秘的东西,确保自己的五官此时藏在阴影里得意地一挑眉。

“不然呢?”景尚反问道。

陆承安语气驱逐:“你干嘛要跟我回家?那是我家啊。你不应该回自己家吗?我们之前也不是能到对方家里住的关系吧。”

“你再说一遍。”

哈陆承安心里想笑。

还以为景狗真的平静呢。

这不是会生气吗。

还是生气的样子更好看。

18岁便用惯的招数,在已经长成29岁的陆承安这里依然是杀手锏。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无论他性格变化多大,面对景尚时骨子里的本性永远存在。

那是他对真实自我的呼唤。

“你让我说我就说啊?”陆承安轻呵道,“你现在看着那么凶,肯定情绪不稳定,在部队里没少揍下属吧。”

“我只是个柔弱的医院研究员,抵不住你砸过来的拳头。”

“好吧好吧,你要跟就跟着吧,反正不是我邀请你的。”话没说完他扭头就走。

毫不意外,景尚几乎踩着他的脚后跟立马跟过来。

“陆承安。”

“嗯哼。”

“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承安说:“你猜喽~”

约两分钟后,陆承安引领着景尚来到适合两个人居住的小家门前。现在应该掏钥匙开门、又或者应该把某根手指按上去识别指纹开门,但陆承安迟迟不动。

不知何时,景尚垂落的眼睛定定地落在陆承安左手中指。它与其他手指的颜色有很明显的差异,虽有正常的肌肤质感,但具体材质毕竟是金属,无法伪装皮肤的颜色。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进我家比较好。”陆承安突然说道。

楼道里有灯,暖色的。景尚倏地抬眸。那双一忍再忍的深紫色眼睛在得到第二次拒绝后,开始紫得发黑。

“理由。”景尚声音轻压迫感却强,“还想说什么,你可以一次性说完给我听。”

“哦。”陆承安从口袋掏出一把没有任何装饰品的钥匙,光秃秃的,纤长的眼睫垂下暂且遮挡烟蓝色的眸子,说,“你也知道,11年,会改变很多事。”

“我家里有人。我们还有一个宝宝呢”

“咣砰——!”

“草!你踹我门干嘛?!”

在陆承安说出那句“我家里有人”的时候,后面刚起头,景尚就粗暴地一拽他手腕把他拽到自己身边,让房门漏出来,然后长腿一抬一脚踹上去!

“扑咣——”

门开,猛地撞向墙壁,又猛地嘎吱反弹回来。景尚便又踹了一脚,在陆承安又一声草里,还有一句你特妈玩不起啊,看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大门心疼不已。

景尚牢牢攥着陆承安的手腕像回自己家似的,大跨步进去。

过道里的灯光暂时映亮屋里的陈设,只匆匆扫过一眼,这就是个单身汉居住的房子布局毫无保留地暴露。原先待在自己猫窝里的‘陆承安’被房门地震骇得喵呜奓毛,嗷一嗓子蹿出残影躲到沙发底下观察敌情。

“你吓到我儿子啦!”陆承安怒道。

然后他便感到肩膀一重,整个人被景尚往后推去。

刚刚被暴力打开的门此时又被暴力关闭,没少受罪。陆承安后背感受到一只大手垫上来。

他撞向门板,同时也撞进这只大手干燥温暖的手心。

景尚将陆承安困在冰凉的门板和自己坚硬的胸膛之间,抚着他后背的手向上游弋,摸到陆承安的后颈。有很多枪茧的手掌磨蹭到阻隔贴的边缘,触感粗糙糟糕,陆承安低低地唔一声,抬手要拒绝他碰自己。

可是很快被制服。

景尚不给他动弹的权利。

黑暗中,阻隔贴被景尚强硬地撕掉。陆承安微微哆嗦:“你别唔嗯!”

唇舌相碰,呼吸交融。

后颈的大手没放开,景尚不管陆承安怎样抖,爱不释手地摸他的腺体,人最敏感的地方。另一只手颇为强势、但又不至于夺走陆承安太多呼吸的拤住他下颏处的脖颈,玩命般地亲吻他

“陆承安,你该知道,”景尚以一种刁钻到陆承安完全逃不掉的姿态桎梏他,呼吸紊乱唇齿厮磨,“我受不了你的挑衅。”

“陆承安,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走之前说过什么。如果你真的忘了,我可以再说一遍。”他把陆承安额前的发丝按压着朝后捋去,让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得以欣赏爱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美得不可方物的五官,“我说我会活着回来找你。”

“你必须要等我回来。我走一年你等我一年,我走十年你等我十年。如果你敢娶妻生子,或者敢嫁给别的什么人”

景尚微颤地说:“这是我的提醒,接下来你要好好说话。你要乖一点。”

应该算是被警告了的陆承安连手指都在痉挛,无法抑制。

下一秒,他笑起来。笑得很舒畅。陆承安的双手被挤压,他不听话地扭动片刻,重获自由后伸长胳膊搂住景尚的脖子。

更加拉近缩短他们的距离。

刚嘶咬得难舍难分的嘴唇再度靠近,陆承安亲景尚。一触即分,却不分开。

他轻声熟稔地喊他们两个已经捆绑在一起数年的名字:“陆承安抱到了景尚。”

11年后,他终于再次抱到了自己的未来和明天。

第94章 第 94 章 景尚脱掉制服,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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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陆承安的嘴巴又红又肿, 景尚对他又吸又咬。

像狗。

屋里始终没开灯,景尚怎么都亲不够似的,一下一下地啄陆承安的唇。每次角度不同,力度不同。不知多久, 他才终于决定放过嘴巴这个柔软的地方, 握着陆承安肩膀一翻身, 寻他腺体。

“唔干嘛?你”

话音蓦地吞回肚子里,如果灯开着,就能看清陆承安的瞳孔倏地凝滞轻震。

可惜没人有时间管灯, 黑暗藏匿一切感情, 以另外的方式源源不断地倾泄表达。

信息素好浓烈。

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跨越数年岁月, 不管不顾地注入到陆承安的腺体里, 没有温柔,只有残暴。沉睡的红双喜信息素被掌控着唤醒,蠢蠢欲动, 生出钩子纠缠罗曼尼康帝,不知害臊地倾情逸散, 瞬间填满玄关与客厅。

陆承安腺体旁有针孔, 那是他为追赶时间, 一次次将自己当作实验对象的证据。

他不想让景尚看见, 没有什么东西能打破他们现在的疯狂。

幸好没开灯。

“啪嗒。”

灯光乍泄, 亮如白昼,陆承安不适地微眯眼眸,龇牙咧嘴地按揉后颈。

“咬那么狠,你不是想临时标记我是想吃掉我啊狗东西,早晚把你狗牙掰断。”他瞪视被推开后略显不满但没有再过分进攻的景尚,手掌盖着后颈肉, 抓起客厅茶几上的热水壶。里面有早上的凉白开。

陆承安往杯子里倒水,单手推给景尚说:“喝。”

“嗯。”景尚拿起杯子,两腿微叉地往沙发上一坐。

可能这个坐姿对他来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没什么奇怪的。但映在陆承安眼底,这完全是个气场强大的军阀大佬强行破门而入,大马金刀地坐下后,好整以暇悠然自得,静等被他欺负的人侍候。

就那种侍候

而现在这个被欺负的人只能是陆承安。

“”陆承安无语地谴责自己脑子里的黄东西,转身。

景尚立马跟着站起来。

“你坐下吧,我们已经回到家了啊,我又不会跑。”陆承安奇怪地看景尚,手一指身后的沙发,让他重新坐好,“我去拿个创可贴。后脖子没眼看啊。”

“抱歉。”景尚说。

表情和眼神却没表达出一点和抱歉相称的意思。而且他喉结微滚,看起来显然没咬够,只属于Alpha的尖锐犬齿还痒着呢。

陆承安咬牙说:“狗东西收收你的眼神。味儿太冲了。”

他回卧室拉开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在创可贴和阻隔贴里选择大号创可贴。担心景尚说要帮忙,他没出卧室便撕开贴上。

后脑勺没长眼睛,但这个反手找腺体,并把阻隔剂等类似物品贴得又正又齐的举动他已经练得相当熟练。

重进客厅后,陆承安发现被命令坐回到沙发里的景尚,手中仍端着那杯凉白开,看容量一点没少。他就那么盯着陆承安,视线没挪动过分毫。

陆承安在门后推开他,不准他再咬,景尚看他;打开灯后肉眼要适应光亮,陆承安倒水,那双深紫色虹膜后面的瞳仁正常缩小,景尚看他;陆承安回卧室拿创可贴,进去再出来,所经之处就那么点范围,景尚还看他。

实话说,要不是陆承安年少时就被景尚这种犹如死掉十年似的男鬼眼神盯过不止一次,他可能会害怕、战栗。

可现在被这种尤为熟悉、甚至比那时还要浓郁过分的眼神凝视,陆承安只觉浑身舒爽。

“喵呜~”

客厅安静好大一会儿,‘陆承安’察觉到安全,从沙发底下冒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它拖着自己吃胖的身体挤出来时蹭过景尚的制服裤腿,几不可察。

景尚低头看。

陆承安求夸似的说:“我们的儿子可爱吧。”

“很可爱。”景尚说。

他的手指往下摸去,手指堪堪停留在‘陆承安’头顶就被它跑了。只有翘起的尾巴尖施舍般地触及指腹,转瞬即逝。

小猫早已忘记景尚身上的气味,这些年也没有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给它闻。认不出来正常。

他们需要重新熟悉。

“以后对他好点,他会再喜欢你的。”陆承安没管猫,问景尚,“吃晚饭吗?”

景尚盯他:“你吃吗。”

“我肯定吃啊。”

“嗯。我吃。”

“我做饭不好吃,订两份外卖吧。”陆承安掏出手机,走过去坐到景尚身边,跟他一起看晚饭软件,挑选想吃的,“诺,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景哥,在部队那么久你是不是都要跟社会脱节了啊。”

他们胳膊挨着胳膊,肩膀擦着肩膀,彼此的大腿外侧互相紧贴。陆承安抽走景尚手里的水杯放到茶几上,然后用手扒住景尚肩头,下巴垫上去。

微侧的面孔朝着景尚的脸。

“我让你看手机挑晚饭,你总看我做什么?”陆承安和景尚对视,手机屏幕很快由于无人问津暗下去,“现在我看你,你看我,谁买晚饭啊?”

“陆承安。”

“嗯?”

“我很想你。”

“”

“陆承安。”

“干什么?”

“我真的很想你。”

“”

景尚喊道:“陆承安。”

“”

陆承安咽嗓子,决定最后应他一声:“嗯。”

景尚错眼不眨,轻之又轻地低声问道:“你不想我吗?”

“”

以前干过那么多次,情话一次没说过。他们俩的嘴都像抹过毒药似的想毒死对方,陆承安虽然不再说谎话,但真话实在难以启齿,他还没学会。

反倒景尚几次三番的直白让他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对。

大家分开的日子相同,陆承安又不能找人练习情话学不会情有可原吧。

可景尚也不能啊

他特妈怎么回事?

找小三啦?

如果陆承安能看到景尚在部队里写过的11年日记,摞起来有几米高,大概能懂怎么回事。

“你好肉麻啊。”陆承安说道,趁由内而外要散发出来的热意还没染红脸颊,他攥紧手机要坐对面,被景尚一把扣住手。刚起来的身体瞬时坐回去,重心不稳,陆承安倒进景尚的怀里,头顶继续落下询问声,“你不想我吗陆承安。”

“”

“靠,嘴巴给你亲了,腺体给你咬了还都特妈给你咬出血了你问这种话?有病吧!”陆承安想打人,两只耳朵涨得通红。手机在争执中掉落,羊绒地毯吸收掉那点声音,引不起注意。

愤怒和羞耻相融,陆承安一手摸到景尚腺体。

他和景尚同样是Alpha。

现如今分化等级2S。

他有想要标记爱人的正常行为。这是Alpha的天性。

不这样的话,怎么证明他们属于彼此,怎么听到他们的心脏为对方疯狂跳动的频率。

“凭什么只能你临时标记我啊,特妈我也要标记你!”话落陆承安翻身,跨坐到景尚征战多年锻炼有度而硬邦邦的腿上。双手捧住他的脸朝旁边掰,以一种非常别扭而且不舒服的姿势张开血盆大口,猛咬住景尚从无人染指、他之前也没咬过的腺体。犬齿一下子刺进去。

景尚扶着陆承安的腰,脑袋极度地朝一边撇着。凌厉锋锐的下颌线彰显得淋漓尽致,任由他胡闹。

被小狗牙刺破、仿佛穿透腺体的那刻,扶在陆承安腰间的大手蓦地收紧一瞬。手背青筋血管直爆。景尚颈侧的筋脉同样明显地鼓跳着,但依然纵容着没动。

“唔”陆承安腰侧的衣服紧紧地贴着身体。他能感觉到景尚宽大的手掌几乎遮盖住他大半个腰,被捏得忍不住哆嗦,下意识想松口。

牙齿松动片刻后,陆承安觉得丢脸,嗓子里不由自主地发出恶狠狠又或有些舒服的喟吁,再次发狠地咬紧。

鲜血的腥甜味道先是溢出一点,激起Alpha更多的天性。

紧接着满嘴都是血腥味。

陆承安尝到后眼睛霎亮,这下光咬已经不能满足他,他还不知死活地吮呢。

像个初次喝人血的吸血鬼。

比起把红双喜的信息素注入到、拥有罗曼尼康帝信息素的主人腺体里,他更喜欢景尚的血。

不然以前他也不会咬景尚的手咬景尚的肩膀

非把他搞得鲜血淋漓才好。

年少的爱好得以延续,陆承安知晓自己的德性,想要就要直接要。他本不想派舌头出马,所以让它缩在喉咙口,不想让自己显得糜浪。

此时被激得头晕眼花,舌尖不听话地灵活搅弄,舔过被咬出伤口的腺体,暧昧地吮掉血珠。

当他还想继续作、继续玩弄下去,一只大手突然扣住陆承安的后脑勺,另一只手便如铁钳般抓住他的胳膊向外扯。随即天旋地转。

等回神时,陆承安已经被面色沉郁的景尚按在沙发上,没有逃跑余地。

那种居高临下的睥睨眼神看得陆承安狂抖。

“干嘛?”他讨好地笑笑。

景尚沉声:“你说呢?”

陆承安抖得更厉害,躺着起不来身,伸手推他:“你怎么这么玩儿不起。”

“我一向如此。”景尚一字一顿地说道。

“”

事已至此,陆承安不想这时候求饶,那多没意思啊。他舔掉刚才蹭到唇角的血,笑得灿烂如花道:“景哥,咬你好爽啊。”

他问:“我能上你吗?”

景尚单手解开制服纽扣,冷嗤地道:“做梦吧。”

第95章 第 95 章 景尚有极其严重的分离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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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当后颈的创可贴被揭开, 陆承安才后悔自己嘴欠。

没事咬景尚干什么,明知道他小心眼儿。

这下好了,晚饭都没得吃。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时,陆承安大喊说关灯关灯, 后颈旁边的针孔秘密还能再继续躲藏下去。

原本景尚不乐意, 抿唇没说话。须臾, 陆承安在他眼睛里看出这个决定甚好。

他满身的伤痕枪疤,前线征战留下无数勋章,肯定不愿让陆承安看见。但陆承安的手覆盖上去, 摸出那些形状。

不该挑拨撩逗景尚的后悔感从一开始就有, 而后愈来愈浓导致陆承安企图跑了好几次。

他在心里骂景尚, 刚骂一句便意识到现在景狗已经听不见他的心声, 听不到他的辱骂。

那多不公平。

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受苦吧。

所以那些骂声从咬牙紧闭死命坚持的唇缝里挤出来,声音先是像蚊子哼唧,接着陆承安本性暴露, 淌着两行清澈的眼泪骂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痛快。

阔别数年、今日重聚的实感一次比一次猛烈深刻,所有情绪达到临界点, 陆承安流出的不仅仅是生理性泪水。他紧紧地抱着景尚, 边骂边尖叫边隐忍地哭。

他们那么亲密他们本该在很早很早之前就那么亲密。

可陆承安坐过十年牢。亲手枪杀自己的爸, 亲自前往火葬场哀默送走自己的爸爸。

而景尚无法回来的11年从逃亡开始。

战场枪火无眼, 他亲眼见证景慈为他、为所有人枪杀他的父亲, 又亲手握着景慈硬生生塞给他的枪支扣动扳机——于世人眼里,就是景尚扣动的索命扳机才把子弹完整地送进景慈心脏。

眼泪流经唇角,陆承安尝到苦涩的味道。

“啊你特妈的是不是恨我啊,你搞得我很难受”

景尚嗓音沉哑地说:“我没有恨你。”

“景尚,景狗,你就是个自私鬼。你自己跑就跑吧, 还逼我等你十年八年”

景尚:“嗯。”

“你手上的枪茧真的磨死人啦,我现在那么娇气”

景尚:“嗯。”

“放开我!松手啊狗”

景尚:“不行。”

“谁愿意等你啊只有我这个傻哔愿意”

景尚:“你不傻。”

“我很害怕你死掉,我一直在等你”

景尚:“我也是。”

“我告诉你,在监狱的时候有个狱警叔叔很好啊!你又怎么啦?我提一下别人都不行吗?”

景尚呼吸微重,烦躁:“最好不提。”

“那我要说话啊!这些年我又不是完全自己一个人过的。你让不让我说?!”

景尚妥协:“嗯。”

“我在监狱服刑的时候,叫小陈的狱警叔叔啊你特妈欠揍是不是?!”陆承安照着景尚的肩膀邦邦给他两拳,更加卖力大声地说,“他对我不赖!啊还每天偷偷给我糖呢!你不在还不允许别人对我好是吗啊啊!你就是个啊不说啦,我真不说了景哥别生气啊,气大伤身。”

此话一出,陆承安先在黑暗里愣住,觉得这话实在熟悉。片刻后他无语地低笑,由于眼泪还淌着又哭又笑,颇为神经。

他语气里的刺软化,搂住景尚的脖子往下拽,仰颈送吻。继而把脸深深地埋在景尚一点也不软的颈侧,说:“我是犯人,监狱里不可能有手机的。我慢慢地与外面脱节。”

“关于你的消息我只能通过别人的嘴一点点地拼凑。”

“每次狱警开口说一些前线和你的事情,虽然我表面好像不在乎,又一心只有实验数据,百毒不侵似的但其实我每次都提心吊胆害怕听到你的”

死讯。

“然后等我出狱以后,”说到这儿陆承安先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其中有自嘲意味,“我十年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很不适应。这里看不懂那里搞不明白,习惯了好久才逐渐追上大家的生活节奏”

“我不用别人再告诉我你在前线怎么样,我会自己看。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我就是用手机搜新闻,找你的名字在哪儿。”

景尚暂且停滞。被骂枪茧摸人疼,他全部听进心里,记住现在的陆承安娇气陆承安一直都很娇气。

需要更珍重地对待。

他抚陆承安的头顶时力度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唤他的名字。

“陆承安。”

“嗯。”

“你说的是真话吗?”

“”

景尚低声说:“你说过好多谎话。我每天都在算你说谎话的时间有14年。”

“我不敢相信你。”唇擦过陆承安耳畔,低喃音色里是祈求确认,陆承安听得明明白白。

景尚便用这种语气将自己放到最低处:“你在哄骗我吗?”

陆承安眼泪落得更汹,大言不惭地说道:“小爷早八百年前就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了!特妈全都是真话。”

“我喜欢听你说真话。”景尚咬他的嘴唇。

陆承安的真话比直接说“我很想你”有分量得多,令景尚想死在他身上。

但陆承安严词拒绝说不行。

景尚一遍一遍地亲吻陆承安的左手中指,又一遍一遍地亲吻他右手中指上的玄色戒圈。

被几个判无期徒刑的犯人按在地上掰断手指后,愤怒抵抗的陆承安信息素爆发出攻击性,分化等级提升。

戒指不再“认识”曾被它记载在其中的红双喜信息素,变为普通饰品。

自此,陆承安和景尚彻底断联。

“我明天还得上班呢,不许让我请假。不请。”陆承安无意回忆往昔拍拍景尚胳膊,累得有气无力头晕眼花,好像现在天花板还在荡,“我真的好忙的。一次结束睡觉。你特妈说话算话啊。不然你滚出去和猫睡。小猫现在不认识你呢真和它睡说不定会被挠”

声音逐渐减弱,快没气了似的。饶是如此他依然身残志坚地背过身去,上半身探出床沿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摸到大号创可贴。趁没开灯,天没亮,撕开创可贴包装连抬个手指都费劲地贴住后颈。

然后又转回身,把自己往景尚怀里一塞,闭眼就睡

翌日不到六点半,被生物钟叫醒的陆承安缓缓睁开眼睛。

他本来想悄悄起床,让景尚好好休息,没成想一睁眼就和那双深紫色的眼睛四目相对。

吓一跳。

“草你干嘛啊,真的要吓死人。”陆承安心有余悸,一开口发觉自己嗓音,他颇为嫌弃地啧一声,“你睡觉了吗?”

景尚盯着他说:“睡了。”

“你这眼白的血丝可不像睡觉的样子,少骗人。”陆承安起床,看景尚与他一同起身后,他看也不看地将人按下去,自己则浑身上下只有后颈贴着一块创可贴去衣帽间找衣服,那些肌肤青青紫紫,乍一看像调色盘,“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臭小猫‘陆承安’不会来打扰你的。昨天你等我好几个小时,就知道我们一进实验室需要很长时间都没办法结束。我暂时没有时间陪你。”

生命的倒计时在持续,陆承安不敢有丝毫懈怠,尽管他现在真的很想和景尚24小时黏着。

虽然这念头矫情,可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陆承安快速穿戴整齐,进浴室洗漱完毕后,走到床边把已经又起身并同样穿戴整齐的景尚扒干净,按进床铺里面,蜻蜓点水地亲一下他的嘴唇还用他喜欢听的真话说:“景尚,我想跟你生活得更久一点。你也想吧。”

几天没怎么休息的眼睛闻言更渗出红色,景尚应:“嗯。”

“今天你在家休息。”

“嗯。”

“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之前的手机早就报废了,现在是新号码。”陆承安拿过景尚的手机敲打捣鼓一阵,片刻后号码存上去,屏幕反转拿手指点点那串数字给景尚看,“你要是有事找我的话,就直接打给我。”

“嗯。”

走前陆承安把冰箱里可以开袋即食的三明治放微波炉,热好后对景尚说:“早餐。”

“嗯。”

“你想喝牛奶自己拿。”

“嗯。”

“我走了啊。”

“嗯。”

房门在身后关上,陆承安依然能感觉到景尚那道强行从床上起来,跟随至客厅,目送他离开的目光有多么灼热不舍。

门板都能被穿透。

反正景狗向来如此,没什么好惊奇的。陆承安没有心思注意太多,他只是在关门那瞬间猛地倾身扶住门框,龇牙咧嘴,感受裤管里的腿像一个刚复健走路的残疾人那样轻微地打着摆子。

玛德这么狠。

是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