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我们恕难从命!”
一个刚升任的上将,岑孟根本不放在眼里。他是星际联盟的将军,牧寒云都得听他的。
如果不是牧寒云死在景慈手里,等回来他也不可能活命。
岑孟已经看清此人真面目。
大约27年前,牧寒云接种药剂后很有自己的一套做派。他不允许由自己直接带领指挥的军兵接种药剂。
岑孟当他是药剂反应,导致基因链螺旋变异后才变得藐视军规。暂且包容。这些年牧寒云没少为星际联盟做贡献,仅凭他俘虏景慈,让帝国联盟失去人形武器,他便是颗好棋。
但景慈身在星际联盟30年从未被研究过,牧寒云护他护得相当紧。不过只要人在这儿就没关系,其他无可厚非。
可景慈跑了。
近一年来的前线战争,牧寒云虽说没输过,但也没有赢过。
不止如此,他仿佛算到自己大限将至,竟不做任何请示,敢私自任命程菲白为上将。
看来是他早已背叛了星际联盟。
岑孟看着想“继承”牧寒云风范的程菲白冷笑:“你的长官死了,我看你也是不想活了。”
程菲白能升至上将,就能再从上将降至少将。直接杀掉她更是易事。
刚好杀鸡儆猴。
谁知那么巧,岑孟杀心刚起就有人来报。
帝国联盟的景慈元帅刚拿下他们牧元帅的人头,还没一个小时就放话威胁星际联盟:“我记得,你们军队里好像有个叫程菲白的小姑娘,听说现在是上将了吧。她看起来倒是挺好的,要是她带兵打仗的话,我说不定会手下留情呢。”
如果没有程菲白,还会不会手下留情就全靠景慈的心情。
人类的心情,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这个该死的人形武器,几十年来为所欲为。
他儿子景尚同样是行走的人形武器,甚至比他还要厉害,就是不知能不能收为己用。
再怎么说,景尚都是生在星际联盟长在星际联盟,是他们星际联盟的人。
岑孟握紧手里的枪,几经天人交战,痉挛发颤,还是没把它顶在程菲白的脑门儿上弄死她。
而且他合理怀疑,就算没有景慈的警告,程菲白也不会放任自己可能有被击毙的危险,她早就为自己的抗命做了全面准备。
星际联盟第一Alpha军队。
共108362人。
全部听从牧寒云直接指挥。
如今全部听从程菲白直接指挥。
因此星际联盟知道她“德不配位”也不敢撤她军职。
程菲白延续了她的长官牧寒云的所作所为,力排众议,坚定信息素等级如何分化,他们就如何接受运用。
拒绝靠基因剂提升。
药剂接种失败。
而田辛这个Alpha
也是在最近才知道一点药剂论的影子。
在此之前,他从不知晓。
因为他也是由牧寒云直接指挥的人。
108363个人。
“108363个人”
景慈低声喃喃地说道。而后他叹口气,在牧寒云的墓碑前站累了,席地而坐。
半个月来,他一直如此。
27年前,他们结婚应该刚满三年。
牧寒云突然对景慈说:“我接触不到核心。”
景慈问:“什么核心?”
牧寒云便摇头,不再说话。
等知晓基因药剂后,牧寒云已因为决定要接触核心机密,而选择自愿接种药剂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庇护这么多人,也只是权宜之计。
牧寒云和景慈都知道,他注定是要死的。
否则就只有造反一条路走。
但注射过药剂的牧寒云从未想过背叛自己的国家
国家对军人来说,是至高无上的信仰。
“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里。”景慈轻声,“寒云,你的命是我的。”
墓碑上面没有照片,只有牧寒云的名字介绍,和一句景慈替他刻上去的简单的墓志铭。
接下来是无尽的缄默。
“”
一活人一墓碑对视良久,最后是景慈开口说道:“跟你商量个事儿。反正你人都死了,而且还是我的俘虏。”
“你的尸体在帝国联盟,鬼魂也在帝国联盟,就别在乎生前在星际联盟的那点名声了吧。”
说到这儿景慈略微思索地停顿,莞尔一笑恍然大悟道:“不过你那么凶,好像也没什么好名声啊。”
“牧寒云,已经有很多人在歌颂你,可是我不能让他们歌颂你。这对小景不公平。他需要继续恨你啊,不然你让他怎么面对自己那种残忍的童年呢。”
景慈手里攥着两个东西,一个是张纸条,一个是当初他逃跑时,高调且张扬地说里面有星际联盟近30年研究机密的卡片。
他先把那张长方形的、因为存放时间太久,早已泛黄褪色的纸条缓缓缓缓地展开。
而后用打火机点燃,烧给死去的牧寒云看。
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字体圆润可爱,是十几年前只有六岁的景尚写完后悄悄塞给景慈的。
【爸爸,不要爱我,这样的话你会好过很多。】
所以景尚从小就不愿与景慈亲近,也不怎么接他电话。
他看出来,他的父亲很讨厌他的爸爸喜爱别的事物和人。
他还看出来,景慈不喜欢和生气的牧寒云单独待一间卧室。
“我早就说过,他是个好孩子。”景慈看着那张纸条化为黑色的灰烬,“你偏不信。”
刚回到帝国联盟的时候,廖禹委婉地询问过景慈,他从星际联盟带回来的研究机密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得交给帝国联盟看。
景慈当然没给他们。
但在牧寒云死后两个月,那张小小卡片里的内容,公开了其中一小部分。
这是景慈与生前的牧寒云说好的,牧寒云本来就没想带着好名声上天堂。
他要下地狱。
公开的几分钟视频内容在星际联盟搅起了满城风雨。
这条视频也被总是喜爱听八卦的小陈狱警带回监狱的某间牢房里。仔细探查旁边无人后,他偷偷递给陆承安手机,催促他赶紧浏览。
小陈低声说道:“你们快看啊,省得被人发现不好说。到时候我们都得挨罚。”
看清视频的第一眼,陆承安便表情凝重,眉头深深地蹙紧。
莱恩博士直接将脑袋怼过来和陆承安一起看,瞳孔不敢置信地闪烁。
只有几岁的景尚被各种仪器束缚在一张椅子上,只要他试图逃离就会被狠狠地电击。
他的两只脚和一只手都被捆绑着,另一只没有被捆绑的手却和一条小狗的脖颈联系在一起。
“父、亲。”景尚小脸煞白地喊,那点哆嗦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求您”
因为他的颈间有一条很细的鱼线,出气多进气少。如果他将手张开的话,那根使他和小狗捆系在一起的透明鱼线就会紧紧地勒进他自己的脖子,使他死亡。
如果他有求生本能,那他的手便会握紧。这样的话那根鱼线就要勒进小狗的脖子。
牧寒云看着他说道:“它不死的话,你就要死。”
“真的,人不可貌相,牧元帅好狠,虐待他儿子。”小陈狱警憋不住话,也可能是外面讨论这件事的人太多,他亟需把自己听来的东西全部一股脑地倾倒出去,“星际联盟也够可怕的,竟然研发什么基因药剂。”
“你们还记得陆霖琪重复螺旋的基因链吧”小陈看了眼陆承安,发现他不再看视频。
也许是不忍再看,因为刚才的场景是最轻的一种虐待惩罚。
还有更可怕的
陆承安感到浑身发冷,不管莱恩还在看视频,他自己走到一边,朝小陈狱警要烟,点燃后凶狠地抽:“你继续说吧叔叔。”
比起视频,他更愿意听小陈说话,起码没有那么血腥残忍。
小陈说:“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你爸——陆霖琪的基因链是天生缺陷造成的呢,没引起什么太大关注。现在发现根本不是,是因为一种基因药剂。”
“星际联盟Alpha军队全都接种过,包括牧元帅本人。”
“听说你爸伪装Alpha去部队当过两年兵。所以”
他不敢置信这种场景,但这就是真实:“公开的视频里有牧元帅前后的基因链对比,接种过药剂后,他的基因链条在某一个节段重复螺旋。”
“但是没有人逼迫他,他是自愿接种的。”
“外面好多人都说他自愿接种基因药剂就是因为要等今天这一刻,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基因药剂是能毁灭人类的东西,以此向星际联盟反抗。”
“不然他没必要保护自己手底下的那十万Alpha军兵。”
“当然了,这是把他往好了说的,更多的声音是在骂他。我也更倾向于这种说法,他能自愿接种基因药剂,肯定是因为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的私心作祟,可没想到适得其反。这个视频是牧寒云20年来失去理智的所有真实影像,他在军队会因为一件小事枪决士兵,还把程菲白上将踹飞过,在家里更是让自己变成一个虐待儿子的死变态”
许多东西陆承安很早就通过猜测知道了,但远不如看见视频时带给他的震撼多。令他感到窒息,还有一阵心脏缩紧的绞痛。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想念景尚。
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基因药剂出现在星际联盟军方内部,属于军方问题。被陆承安牵肠挂肚疯狂思念的景尚已经混迹于军队之中,多多少少听到些消息。
只是他故意闭目塞听,不去听不去看。
他只是在前线无战火时——这种情况少之又少,不会连续超过三天。
因为没办法挣军功,景尚待在程菲白给他安排的单独的房间里面,伏身在桌岸前写些东西。
那是部队常用的纸张。
他已经写过许多页,垒起厚厚一沓。全都整齐地堆于桌角。
看着已经用掉400多页。
今天的一页写着:
11月8日,晴。
想念陆承安。
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第87章 第 87 章 景尚发飙
晋江文学城独发
第87章
“你知道的吧, 星际联盟统共有七支Alpha军队呢。其中由牧寒云直接指挥的第一Alpha军队人数最多。”
小陈翻看手机上别人报的数字,说:“总共108363人。”
“唉”
他可怕地叹口气。自看到景慈散布的内容后,一种地球马上要毁灭爆炸的杞人忧天感挥之不去,恐慌、无助:“虽然别人骂牧元帅骂得真的特难听, 但不得不说, 违抗阃令, 不允许自己的军队接种药剂这件事情,谁都无话可说。他做得太无可挑剔——这些人的家属,没有一个人骂牧寒云。他们都在以最虔诚的方式悼念牧元帅。”
“因为除了这些人之外, 星际联盟里的其他六支Alpha军队共有536957个Alpha军兵。他们全接种过基因药剂”
更详细的内容不必小陈再如数告知, 陆承安也能想象得到。
手指间的香烟即将燃尽, 陆承安始终一动不动。小陈看出他绝对不只是因为视频内容才如此缄默, 他明显是在想念某个人。
一个远在天涯海角的人。
留下安静空间,小陈转身走了。外面的世界还在混乱。
帝国联盟的景慈“引爆”卡片中的部分内容,牧寒云20年来的残忍形象公之于众。全星际联盟的公民都已知晓基因药剂。
他们游街示众, 他们长扯横幅,他们嘶声呐喊着让星际联盟官方给予公民一个解释。
536957位Alpha军兵
全部都有家庭。
他们有父有母, 有妻有子。
就算是孤儿、没结婚的, 在社会中也有同学跟朋友。
“社会人际关系”是每个人类独立于世时的天然行为。
就算真的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的, 只要活着就得吃饭、喝水。
每个人都需要和各种各样的人产生一定联系、交集。
天性不可违。
如果接种过基因药剂的军官放假或退伍回到社会, 看谁不顺眼直接杀人呢?
几十万个危险份子。
如果人人都像牧寒云那他们还是他们吗?
此事引起的连锁反应导致上百万个士兵的家属哭天抢地。
他们的孩子、丈夫、父亲又或兄弟, 朋友抑或知己,这个在星际联盟第二Alpha军队已经当兵五年,那个在星际联盟第四Alpha军队已经当兵三年。
在星际联盟第五Alpha
除第一Alpha军队之外,剩余六支的Alpha军队的家属们犹如蝗虫入境。
百万张嘴巴无一遗漏地扯开嗓哭喊着,仿佛天已塌地已陷。
对此历时将近五个月,星际联盟给出的唯一解释:没有人知道牧寒云活着的时候到底想干什么, 他真心对待自己的下属,却将一种灭欲人性的基因药剂扎进旁支军队的同胞腺体。
行为可怕,当执死刑。
也许这就是第一Alpha军队为什么永远都是最顶尖的原因。
牧寒云被权势、被想做至高无上地位的私心所蒙蔽。因此一步错步步错,直到最后没办法回头,只好用壮烈牺牲于前线的结局挽回弥补一切。但为时已晚。
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恳请全体公民稍安勿躁。
这种把所有脏水都泼在一个永远没办法再开口说话的死人身上、回答又模棱两可的行径当然没让任何人满意。
而且他们这一冷冰冰的“稍安勿躁”直接勿躁三年,再也没露面回应第二次。
所有人都知道,不问原因直接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一个牧寒云,还没有那么大本事。能让近六十万的Alpha军兵作为实验品接种药剂。
如果药剂真的是星际联盟官方给的,为国效忠的军兵只认为这是他们的职责。
国要他们死,他们便要死
牧寒云捐躯以后,星际联盟军队里有一颗新星冉冉升起,饱受官方期待。
——景尚。
景慈与牧寒云的爱子。
星际联盟也有人形武器了。
当初岑孟为让景尚为星际联盟效力,佯装遗憾道:“你父亲曾经那样对你,我感到痛心。”
“你小时候来过军队,我抱过你,应该还记得吧。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如果我那时候知道你父亲我实在对不起你。”
“如果你能重新接受星际联盟,我愿意向上级申请,免了牧寒云的烈士封号。”
21岁的景尚似是感受到这个比他年长几乎有百岁的将军想说服他的心,深紫色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泛起一丝欣喜的涟漪。
他的眼神使人猜不透,对视良久却无言中,岑孟觉得浑身不自在,正打算说点什么,便听这个已在前线参加过无数场大战小执的青少年缓声说道:“这就是他致死也要效忠的国家吗?”
岑孟面色微微一变,很是挂不住脸皮的样子。
“我和牧元帅之间的父子恩怨,用不着你们变相掺合。”景尚没有丁点儿的恭敬,冷淡地转身即走,说,“我也用不着你过来代表军方给予好处当说客。我出生在星际联盟。”
不管他态度如何,最后一句话甚得岑孟之心。
有了景尚,景慈想攻下星际联盟,不说他痴心妄想,没个十年八年也不可能吧。
景尚拒绝岑孟开绿灯,三年来与帝国联盟的前线之战一场都没落下过。
每天脸上都是抹不净的血。
残肢断臂、身首异处、尸骨无存,这一秒还在说话的战友下一秒便飞至半空,早已是家常便饭的景象。
他杀过数不清的人,流过数不清的血,凭借大大小小的军功在21岁的尾巴任职少将,又在24岁的开始升任中将。
前途似锦且无量。
“小陆,我跟你说,你男朋友现在是中将了啊。”小陈从豪华牢房门口探头朝里面说道。
陆承安头也不回,简单应了一声:“嗯。”
小陈撇撇嘴,咕哝:“越长大话越少。”随即发愁般地更小声,“好久也没笑过了吧”
1月12日,冬。
冬天是个很冷的季节,外面应该已经银装素裹。不过也不一定,星际联盟向来不怎么下雪。
前天,1月10日。
是景哥24岁的生日。
陆承安穿着无菌服,戴着实验手套。长时间聚焦的眼睛终于感到疲累从仪器上移开,抬眸朝南墙上的一扇小小窗口望过去。
他想放松一下眼球,但几片白色片状物轻轻地掠过窗口,吸引走他的注意力。
它们斜斜地飘荡着,能教人从中看出风在往哪里吹的形状
原来是下雪了啊。
服刑的第五年,陆承安脸上属于18岁少年的青涩与桀骜消失在1000多天的时间空隙里。
他凌厉、沉稳,明明样貌与之前相比没什么太多变化,可他周身逸散而出的气质已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承安戒掉了脏话,几年来没再说过半个脏字。
更准确地说,他每天说出口的话都能用十根手指头衡量,恐怖的是还在逐步减少。
仿佛他觉得每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每天除了对着实验机器还是对着实验机器。
面对时而犯神经的莱恩,陆承安包容度极高。
因为实验毫无进展莱恩躺地板上撒泼式的崩溃大哭时,陆承安没有远离他,没有骂他是个老不死,而是默默地拿纸按在他脸上擦眼泪。
等到莱恩被这样的陆承安弄得心惊胆战坐起来后,陆承安才堪称柔和地说:“哭完了吧,老师。哭完就起来做实验。”
冷静得像个人型机器。
等到小陈发现不对劲的陆承安已为时太晚。
他难受得告诉陆承安他大变样,陆承安还疑惑:“是吗?”
继而摇头:“没有吧。”
当然,他也不总是这副令人无从下手的淡漠样子。
偶尔半夜时,豪华牢房里会突然传来歇斯底里的喊叫。
听过的人都会说,那是种绝望的声音。
等到值夜班在休息室打盹儿的狱警听闻动静,慌里慌张地赶来时,他会看见陆承安把自己的头发抓得凌乱无比,眼睛大瞠。
陆承安赤脚站在床边,胸膛剧烈起伏,面色难看扭曲得像精神病院里犯病的患者。而墙角缩着莱恩,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承安,完全被他吓呆,连呼吸都放得轻之又轻。
这种情景小陈见过两次。
每次待他赶到后,陆承安都眨眨眼,像是从什么毫无希望的事情里回过神来,低道:“这里没什么事,你去睡觉吧叔叔。”
实验毫无进展。
第五年来临,整整四个年头成为过去式。
实、验、毫、无、进、展!
等今年夏天的时候,陆承安就要从他考进的著名医学院里毕业。到时候学校会将毕业通知书邮寄到监狱,那是陆承安几年来为之努力的证据。
否则他没办法将走空路的噩梦从每天晚上的脑子里驱散。
林木木已在国外毕业,目前在国内上研究生。
牢房北边的墙角,放着他送过来的、几乎快有一个成年男人那么高的医学文献,供陆承安参考写论文。
陆承安的论文是以“基因药剂”命题,但就像他和莱恩老师毫无进展的实验,他对这个论文也感到无望,没有任何能切入的地方。
半个月前,一个四年没见过的人过来探监陆承安。
他自得地告诉陆承安说自己要去军队了,被第一Alpha军队的程菲白直接招走的,以后会和景尚做战友。
自“基因药剂”的丑闻曝光后,人们对星际联盟官方的信任大打折扣。
除第一Alpha军队,其余六支的Alpha军队,已经连续三年没有招到过一个军兵。
可第一Alpha军队不同,他曾被牧寒云庇佑,如今又有程菲白镇守。
景慈也说过,只要星际联盟的上将是程菲白小姑娘,他就可以手下留情。
威胁依然持续生效。
没人敢给他们基因药剂。
半个月来,陆承安脑子里排除实验,就是江端那张向他炫耀自己要去军队的嘴脸。
他用一种下作的眼神盯着陆承安,毫不掩饰愉悦说:“我早就说过的小垃圾,上次的事儿没完。现在你还没出来,等你出来我们再说。”
“我来是想告诉你,等我和景尚做了战友,我就对他使绊子让他死在前线战场上。”
“你说好不好啊小垃圾?”
陆承安杀陆霖琪是走投无路逼不得已,可当时看着江端那张脸,他再次动了杀心。
这次不是被逼的。
“想杀人。”窗外的雪花渐大,陆承安低声喃喃道。
此时,第一Alpha军队。
前线无战火。
身为中将的景尚在大雪纷飞中带士兵训练,表情坚毅,五官凛冽。面部线条生硬,仿佛比当下的天都冷。
近日新来的一个士兵火速和其他人打好关系,出手阔绰,人缘良好。他毫不见外地和其他军兵说自己跟景尚中将是发小,日后定能蒸蒸日上。
只不过他刚入伍,景尚中将又太繁忙,他们没办法聚一聚。
关于他和景尚的关系,无人不羡慕。昨天醉酒,江端更是口无遮拦地说道,景尚的男朋友在监狱,而他几年前还差点儿和他男朋友睡觉呢。
可惜,没睡成。
他夸陆承安是个极品,做梦都想得到他翌日酒醒江端在头痛中反应过来昨天他把话说得太多了,有点后悔。但他一个小小的新兵蛋子又见不到大名鼎鼎的景尚中将,没必要后悔。
这么一想,他便撇撇嘴,再微一耸肩,不再在乎。
没想到今天景尚召集所有人训练,特别强调新兵全部到场。
当景尚站到江端面前,定定地看着他时。江端只觉被一股极其阴冷的恐惧攫住,呼吸霎屏。
随后想到景尚又不知道他和陆承安曾发生过什么,怕个屁。
“谁招你进来的?”景尚语气平静地问道。
这明显是好友间的问候,江端当即喜逐颜开:“景少——不是,中将!好久不见,我是被程菲白上将招来的。”
许多双眼睛在纷飞的白雪里往这边瞧,眼神无一不是歆羡。
能和景尚扯上关系,往后肯定会平步青云吧。
“嗯。”景尚微颔首,从口袋里掏出白色手套,缓缓地戴到手上,说道,“好久不见。”
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只有景尚自己知道,陆承安曾被江端在探监室压进身下、试图强迫,陆承安反抗,陆承安被掰断左手中指这些画面在这一刻就像初次亲眼目睹时清晰。
它们已经折磨景尚四年多。
听到景尚回应好久不见,江端更高兴。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里他把自己当作被万众瞩目的焦点,扬声问景尚过得怎么样。
景尚未接话,只说:“半小时后我会亲自向程上将请罪。”
江端笑意微敛:“什么?”
景尚右手摸向后腰,拔出枪后上膛,一气呵成的动作的最后一步是将枪口抵住江端眉心。
没有半句废话。
“砰——!”
子弹贯穿江端眉心,鲜血流淌出来。他眼里最后的神采是不可思议的疑窦与对死亡的恐惧。
“扑通——!!”
江端的身体倒进雪地里,从他脑后淌出的血迹,平静地洇红已积起的白雪。
像幅最天然的画作。
枪回归原位,纹丝不动,仿佛方才它出膛只是幻觉。
景尚慢条斯理地摘手套,然后把它们丢在已经死掉的江端不能瞑目的脸上,说:“在我的军队里,诋毁我爱人者——”
“当场枪决。”
第88章 第 88 章 抱到了陆承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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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景尚!你疯了啊?!”半小时后, 听清景尚在向自己请罪的程菲白眼睛大睁,堪称哀嚎地质问,“不是,你有病吧?!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怎么越来越疯了!”
“我记得你们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吗?你们那么多年没见今天刚见面他能怎么着你啊?可你杀了他!你用手枪击毙他总得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吧!”
景尚说道:“没有理由。”
他说话时眼眸微垂, 满不在乎的神情, 一点没把江端的命放眼里。
好像他刚才未曾杀人, 只是与好友叙旧。如今旧已叙完,他们便自此和平分别。
根本没有阴阳两隔。
部队消息滞塞,程菲白又不是八卦的人。她完全不知道景尚和江端之间有什么过节, 只觉得头大、头疼。
陆承安手持枪械, 弑父入狱被判刑10年的事, 她也是去年才知晓。因为那把枪是她送的。
这事儿成了心结般的存在。
当初送陆承安枪, 程菲白是想让他在受到景尚强迫时,能够自保。没想到她年纪轻轻双眼却瞎得彻底,看不透两个孩子的自救, 也看不透牧寒云的庇佑。
托外面的好友打听后得知陆承安在监狱里过得不错,他走流程上了大学, 和莱恩在一起研究解药, 每天安排得满满当当, 程菲白才放下心来。
她没敢跟景尚说自己打听到的关于陆承安的消息。
怕他劫狱。
虽然说要劫早就劫了, 但是程菲白确实不敢赌景尚的理智。
情绪过于激动的人, 往往会乐极生悲。
“没有理由?景尚,你当我三岁孩子?你上下嘴皮一碰说没有就没有是吗?!连个借口都懒得编是吧。你这么打发我,我特么怎么打发他爸妈?!”程菲白气得擂桌子,感到太阳穴青筋在跳动,“他刚来半个月而已。”
景尚不耐:“军人战死沙场是最正常不过的结局。”
程菲白只觉得景尚疯了。
如果她听见远在星际联盟监狱的陆承安第二天竟发表出同样的说辞,肯定会觉得更疯。
“军人战死沙场是最正常不过的归宿吧。”陆承安头也不抬地说道, 唇边卷起一抹弧度。
不出意外,江端死于战场的消息很快要通知到江家,请他们节哀。可是真相永远在那儿,不可能消失。
它被一小部分人知晓。
热爱道听途说、因为陆承安而变得更爱收集前线关于景尚消息的小陈,就能做这小部分人。
事发翌日,来上班的小陈便风风火火地小跑到牢房门口,告诉陆承安景尚用手枪射杀江端的消息,描述得非常生动。
“你说他是不是在为你报仇啊?要我说绝对是!”
当时陆承安在做实验,闻言没像往常只回个嗯。
他怔愣地侧首抬眸,烟蓝色的眼睛看向小陈,似是没有听清楚,疑惑道:“嗯?”
求证的上扬尾音,虽然不甚明显,但依然能表明他急切想知道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心情。
小陈便又绘声绘色地述说。
关于他询问景尚是不是在报仇,陆承安的回答是:“嗯。”
然后,他明媚地轻笑起来。
击杀恶人,本就没什么可怜的,小陈不待见江端。因此差点被陆承安笑得跟着扬唇欢笑,察觉至此他赶紧绷紧嘴巴,难免发愁道:“你男朋友这么做确实让人觉得挺爽的没错,但他怎么跟江家交代啊。江端家境我记得好像还挺不错的。”
“有什么好交代的,”陆承安言之凿凿地说,“战死沙场是军人荣耀。江家得五体投地跪下谢恩吧,然后好好接回他们儿子的尸体让其入土为安。”
紧接着他便作出刚开始对小陈说过的那句总结,悠然自得。
小陈:“”
不久后,小陈听见牢房里传来陆承安心情愉快地哼曲儿声。
不得不说,服刑期限刚过半的陆承安,很像一个要等出狱后继续犯罪的预备役。
正如陆承安所言,景尚肃然声明,江端入伍后贪图军功,非要跟他奔赴前线,被敌军一枪爆头,望江家所有人节哀顺变。
尽管江家得知一点真相,知道江端是死在谁手里,可江父再恨也不能说什么。
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本以为同意江端入伍,能让江家自此实现从文职向军权的跨越,变成更有权势的存在。
没想到短短半月惨遭夭折。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景尚敢不顾一切地直接杀人。见到江端的尸体以后,他瞬间苍老悲痛万分,但同时也幡然醒悟,景尚是牧寒云的亲生儿子,由他生由他养,牧寒云在星际联盟臭名昭著,他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景尚当然敢直接杀人
星际联盟和帝国联盟没有任何和解迹象,战火接连不断。
自牧寒云离世、长眠不起的八年里,景慈险些败在景尚手里的次数愈来愈多。状态欠缺。
“咳”秋风萧瑟,景慈坐在牧寒云的墓碑前,手掌虚握成拳,抵于唇边轻轻地咳嗽。
温热的血线突然自唇边汩汩地溢出,眨眼间染红所有手指。
尽管田辛近一年时常见到这幅场面,还是吓一跳,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景慈:“夫人!你到底怎么了啊?前天去医院医生怎么说?”
“小毛病而已,没事。”景慈接过手帕,像擦拭水痕似的擦拭血迹,“你去外面等我吧。”
“是。”
等田辛走后,景慈又低低地咳嗽一阵。更多的血从嘴里涌出来,让人很怀疑他是不是内脏在大出血,又是不是会即刻死去。
他眉心轻拧着,一点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只是为自己吐那么多血感到烦躁和抱歉,手帕被血染透:“真是的来看你,没想让你担心。”
“寒云,时间差不多了。”
“我不是殉情,我是自然地生老病死。”景慈喃声说,“我很认真地在照顾自己。只是情况不佳,我也没有办法是不是。”
“你怎么不说话”
“你总是不理我”
“唉”
景慈终于擦干净唇边沾染的血迹,他凝眸看着牧寒云的墓志铭沉默良久,似有若无的叹息声迅速地消失在秋风中。
—
九年流转,再过一年,陆承安的服刑期便要结束。
林木木在星际联盟一家著名医院工作,研究基因药剂解药。
当初有百万人口哭喊,逼官方给他们一个交代。
星际联盟将所有脏水全模棱两可地泼到牧寒云身上后,虽说没再进行二次回应,但他们为安抚人心,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研发基因药剂解药的医学项目正式开启,如今已投入资金七年。星际联盟是不是真心要研发解药有待考证,但解药项目被众人盯着,确实是希望。
它能让无数人向前看。
监狱的豪华牢房里换过三次仪器,一次比一次繁复精密。
但陆承安和莱恩老师依旧毫无所获,外面的林木木和医院里的同事同样一筹莫展。
他们就像陷进一个密不透风的金属框里,找不到钥匙,没有钥匙孔。当然也没找到能够走出去的任何暴力工具。
这些年,死在陆承安手上的实验动物不计其数。它们的基因链断裂后再也得不到修复,重复螺旋后再也无法消除。
等待它们的是变异与死亡。
无一例外。
没有一支药剂能够拯救所有实验动物。同样没有一支药剂能够拯救所有人。
陆承安研究的部分,主要是解决断裂的基因链能得以修复。
但他一无所获。
断裂的基因链在他手里,从来没有变回正常。
“老师。”陆承安通宵两天两夜,眼睁睁地看着一批20只的小白鼠相继死去,如是喊道。
由于睡眠不良,眼白里有好几道血丝,让他看起来颇有种看淡生死的沧桑感。
不过说来也是,已经27岁的陆承安脸上早看不出多年前的稚嫩、天真,愈来愈多的成年人特征在他身上酣畅表露。
莱恩被他的神情吓到,也被他的眼睛吓到:“我求你了你去睡会儿吧,别把自己逼太紧。孩子,身体最重要啊。”
“根本没有解药吧。”陆承安不回应,低声道,“你当初给景叔叔研发基因剂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反向掣肘它。药剂是不可逆的。”
“所以”他宛若一个死了好多年的鬼魂那样盯着莱恩九年来已有细纹的眼角,时间让这个初见时刚步入中年的男人,步入中年的中旬,苍老在他的面颊上显现,陆承安重复道,“根本就没有解药吧”
莱恩绝望:“我不知道。”
陆承安忽而轻声说:“是不是实验对象不对啊。”
“嗯?”声音太小,莱恩没听清,“什么?”
“”
陆承安眼神清明,闻询只摇头:“没什么。”
然后他更专注地投入到接下来的实验中,爬满血丝的烟蓝色眼睛却无故闪过一抹疯狂。
做实验的时候,陆承安还算听莱恩的话。他知道自己是后来者,刚入门的新手而已,经验除了靠自己一步步走,更多的要靠前辈传授。所以关于莱恩教导的知识,陆承安全都如饥似渴、一点不落地吸收接纳。
他没有对老师产生过反骨。
莱恩对这个学生甚是放心。
因此当莱恩发现陆承安做了什么后,已然来不及
来年四月份,4月7号。
9年零9个月的刑期已满。
陆承安在监狱度过他4月1日愚人节的28岁生日。
一周后,由小陈狱警引领走出监狱,迎接狱外的自由。
艳阳天,无法直视。陆承安却恍若未觉一般,仰脸眼眸微微眯着,寻找阳光所在。眯视。
“陆承安——”
拥有这个名字的人眼珠微动向前看去,视野里是另外一个拥有这个名字的黑白黄的身影。
“喵呜~喵呜~~”
林木木说:“陆承安,快去接你主人。”
很多时候小猫都不如小狗热情,但十年如一日吸闻陆承安信息素味道的‘陆承安’就像一条小狗,迈着欢快的小猫步伐,翘起高高的尾巴,一边冲离得不远的陆承安跑过来一边叫唤。
主人离家太久,突然回归后小猫就会叫出这样想念的声音。
“喵呜~喵呜喵呜~~~”
‘陆承安’无比熟悉陆承安的气味,在陆承安下意识曲腿弯腰半蹲下来张开手指要摸小猫的脊背毛发时,‘陆承安’已经啊呜一声跳进他怀里。
脑袋在他胸膛前蹭啊蹭,嗓子里的呼噜声像打雷。
很早很早以前,陆承安以为这是小猫讨厌他的表现,闹了许久的笑话。
十年后再见,陆承安发现小猫毛绒绒的手感一点没变,还更加油光水亮。
他哑着声说道:“好了,好了好了知道你是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我啦。”
他站起来,胳膊轻轻地圈住小猫,几近无声地说道:“陆承安抱到了陆承安。”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新生。自己的,还有小猫的。
第89章 第 89 章 景尚,31岁。任命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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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我把小猫养的好吧。”林木木站陆承安旁边, 看他和小猫互相依偎,不忍自豪地说道。
圈弄着小猫的胳膊没有放松过,陆承安起身,看向眼前这个十年里见过许多次的人。再次站在阳光下和他面对面恍若一场不真实的梦。要知道他们上次这般面对面地说话, 已经是十年前。
三千多个日夜, 少年长成青年, 无法逆转。
而时间还在继续。
“养的很好。特别好。”陆承安嗓音变得更喑哑,眼睛却是温柔浅笑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谢林木木同学。”
“”
简单至极的称呼, 传进林木木的耳朵, 让他嘴巴微撇眼圈红润。他用手背挡住眼睛说:“嗨呀你干嘛啊”
医院繁忙, 林木木不能请假太久,特别是他已经成为医院里不可或缺的代表存在,时间更不属于自己。景尚还没回来, 林木木只是想在陆承安出狱这天迎接他,然后把‘陆承安’带给他。
看他眼圈泛红, 陆承安当即受惊头疼, 后退半步势必对温情的场面敬谢不敏。
劝哄过想要大哭一场的林木木之后, 陆承安跟他将监狱大门前的这条宽阔马路走到尽头, 而后在拐弯处分别。
走前约好晚上一起吃庆祝新生的大餐。
‘陆承安’特别乖, 也特别地没良心。跟照顾他十年的第二个主人挥手告别时,他还在呼噜呼噜地用脑袋蹭陆承安的下巴。
看来这十年没少吸陆承安的红双喜信息素味道。
都把他当成猫薄荷了。
离得不算太远,陆承安步行回到陆家。10年前的6000多枝火红玫瑰早就死得沤进泥土,玻璃穹顶孤独地支撑着。
风吹雨打让它变得如金属生锈一般,上面全是斑斑泥点。
隔壁的牧家也是一片杂草横生荒芜遍目。
岁月的痕迹如此明显。
星际联盟监狱考虑到陆承安已经没有任何家人,是孤儿, 出狱时为保障他找到工作前的基本生活,给了一点钱财。
陆承安抬脚走进陆家,野草有半人高,他需要用手拨用脚踩才能进行下一步。‘陆承安’跟着他的气味,在草里跳来跳去地捉虫,等陆承安稍微走远,又赶紧喵呜一声跑过去,贴陆承安的脚后跟走路。
曾经的玫瑰花圃旁边堆着一个小土包,是个小坟墓,陆承安扒开草稞才找到。土包上面的两只耳朵早就被风抚平,连土堆都所剩无几。陆承安跪坐下来,徒手扒开当初给‘陆承安’立的坟墓。里面当然没有尸体白骨,只藏着两件东西。
一支淡蓝色药剂。
一张金卡。
淡蓝色药剂被景慈交到陆承安手上时,陆承安记着他说的星际联盟仅剩两支。他怕出意外找不到,因此将‘陆承安’的小坟墓扒开过一次把东西藏进去。
没想到在监狱里碰到制作药剂的主人,这支药剂留不留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
陆承安没管药剂,径自伸手拿起那张金卡。
持卡者不是陆承安,是‘陆承安’这只臭小猫
也多亏是臭小猫,陆承安杀人入狱,这笔财产才没被缴没充公。
买一束玫瑰,得10万块。
6000多枝玫瑰,600多万。
景尚此人,身上仿佛有八百个心眼子。陆承安不信他当初让小猫作金卡持有者是幼稚。
密码746426。
之前陆承安不懂这个密码有什么含义,这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景哥的生日。
当10年后已经28岁的陆承安重新来到银行,输入密码要取钱时,一抹福至心灵霎时袭来。
746426
九键拼音输入是,平安。
陆承安突然觉得眼睛疯狂地泛酸发热,他阖眸隐忍。等到恢复得差不多后重新睁开眼睛查看余额,下一秒却如崩溃决堤,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余额:1000000000。
九个0,十个亿。
景尚这是把整个牧家的钱都给他了吧。
这么多钱,好像是景尚算到自己可能有死掉的结局,所以把所有钱都给陆承安确保他好好生活,他也好含笑九泉。
交代后事一般地决绝。
可他当时也才20岁啊
陆承安咬唇忍耐,手指痉挛着取出一些钱。他没回陆家,也没回牧家,而是在林木木所在的医院——他马上也要在那里工作——附近看好一套不大不小、适合两个人居住的房子。
设施家具一应俱全,当晚便可拎包入住。
210万,刷卡全款拿下。
当天晚上和林木木约的庆祝新生饭是在家里吃的。十年没有融入人群,陆承安发现他目前不适应社会人群的吵闹,脑袋疼。
最重要的是别人成双入对的热闹总是刺痛他的眼睛。
他会忍不住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想念景尚这件事上。
可他没有时间想念景哥。
没时间整理陆家,也没时间整理牧家。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最合适的房子并且入住,然后争分夺秒地让自己投身至实验当中。
还没出狱的时候,林木木就按照流程替陆承安填写能入院研究药剂的申请。院方看清陆承安的姓名时,有一丝犹疑。古往今来,不敢雇佣杀人犯为自己的机构工作是人之常情吧。
但林木木严肃声明他可以做陆承安的担保人,同时把陆承安近些年来的所有论文下载给院方看。他论文上的言辞之犀利,用词之精准,数据之严谨,都是他极其优秀的证明。
以及陆承安这些年和莱恩博士两个人的研究成果,就抵得过他们全院人一起合作才得到的研究成果,足以证明陆承安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如果陆承安能入院研究,莱恩博士大概率也会来。
否则不可能。
莱恩是逆天基因药剂的创造者,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东西。
考虑到陆承安出狱,莱恩绝对会像丢失左膀右臂一样继续毫无进展下去,有再多的才能都会被孤军奋战所淹没。
人类聚集才能达到头脑风暴的最高点。
思量再三后,星际联盟官方一致同意陆承安的提议:如果实在担心,就给莱恩的手腕或者脚腕戴上电子定位设备,防止他逃跑。然后让他去医院做研究,和他们所有人一起。
正式释放莱恩并聘请他为医院博士的文件,最迟再过一周便会下达。到时候陆承安依然会和自己最熟悉的莱恩老师合作。
两天后,陆承安拿着医院给他的一纸文件正式报道,成为林木木的同事。
一开始因忌惮他18岁就敢杀人的身份,医院里除林木木,其他人不敢和陆承安说话。特别是入职第一天,他脸色和气质生硬得仿佛在拒绝所有活人靠近。那副不想说话只想做正事的态度更加令人望而生畏。
陆承安几乎独来独往。
他研究基因链断裂,林木木研究基因链重复,不在一个实验室。只有偶尔的时候陆承安才会去找林木木,和他探讨成果。顺便提些自己深思熟虑后想到的关于基因链重复的想法。
约十天后,莱恩左手腕戴着一个很细的电子定位设备,作为博士应邀,开始与陆承安同进同出,他才算有个伴。
“基因链断裂”的实验不是公开进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莱恩在实验室一待一整天,但没人知道他们并不是在为星际联盟的Alpha军队研究解药。
陆承安和莱恩会针对基因链重复做研究,但他们真正的主攻方向是基因链断裂。
谁都有私心。
再到后来,众人发现除了正常的吃饭喝水睡觉等一系列人类基本需求的本能外,陆承安几乎住在实验室。
没有人比他更拼。
他虽然不爱说话,但他待人和气。半年下来,谁都有因实验数据错误而暴躁吐脏的时候,可陆承安没有。他永远都是一副宛若运筹帷幄的平静模样。
更确切地说,他像是知道急躁无用,又或早在很久之前就已透支此类负面情绪,现在他是情绪的掌控者。
所以他永远沉稳、淡漠。
众人深切地感到佩服,有时陆承安在实验室通宵忘记吃早餐时,他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实验室要歇歇眼睛,便能看到挂在门把手上的三明治和牛奶。
不知道是哪个同事给的。
不是林木木。
这个看似柔弱、实则相当坚韧的Omega喜欢做事留名。
不管谁送的,都是同事间的关心。秉持着没毒能饱腹还有不要浪费食物的良好美德,陆承安洗漱完张嘴就吃。
一点儿都不客气。
不知不觉间,陆承安也交了几个朋友。他话虽然不多,但和同事的相处挺融洽。
因为工作太过拼命,很多时候陆承安会被医院强制休息。
医院的大门随时为他关闭。
休息时,陆承安也完全做不到让自己闲下来。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能感觉到时间在身后疯狂地追他。
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
真的没有时间了。
真的没有时间了啊
景尚30岁了。
他30岁了
他的景哥已经30岁了。
这些年在前线战场,陆承安从不敢想象他的信息素在尸体和鲜血的刺激下失控过多少次。
没有基因药剂,信息素每暴走一次,都是景尚生命锐减的伴奏。那是种警告的信号,也是种无惧死亡的高歌。
可是陆承安害怕。
陆承安曾质问莱恩,为什么要给景慈研发副作用那么大的基因剂,平均使用两支寿命缩短一年。这到底是拯救还是折磨。
莱恩当时怎么说的。
他当时说:“这是眼下的最优解。如果没有基因药剂,一旦小景的信息素彻底暴走没办法回归理智,他会死得更快。是让他晚几年再死,还是立马就死,我想很容易抉择吧。”
幸而,相隔数万里,风过无遗迹。十年来,陆承安总是能听到自远方传来的爱人消息。
虽然只是零零散散吧。
所以不愿意闭上眼睛不敢尝试睡个安稳觉时,陆承安给便自己找事做。
他考驾照,还买了辆小车。
又一年春去夏来。
树上的绿芽抽成树叶,迎风扑簌簌地抖。
又是一番美好景象。
居住的地方离医院很近,陆承安上班时步行。被强制休息的时候,他会开着车到处溜达。
今天走到医院后,他发现林木木充当门神,严肃地对他伸出拒绝进入的手势说道:“今天医院大门对你关闭,你回去吧。后天再来。”
“”
陆承安之前反抗过,无奈没有一次成功案例。现在他聪明应对,不浪费时间做无用功,当场点点头调转方向,离开对他关闭大门的医院。
回家开车去江湖大桥兜风。
驾驶座车窗开着,清冽的风刮进来,袭乱陆承安的发。
前面有点堵车,无数车辆排成长龙。等得无聊的空挡,陆承安一条胳膊弯曲,懒散地搭在车窗上面。
另一只手便伸长去够中控台的手机,垂眸打开刷会儿新闻。
他微微垂首时,露出被高领衬衫遮挡的一部分后颈。他的腺体部分被阻隔剂严实地贴着,看不出什么,但如果凑近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旁边有两三个针孔是漏网之鱼。
它们出现在腺体附近,有种触目惊心之感。
新闻一道接一道,都是无足轻重的废话。官方总是用最漂亮的言辞,表达着无论读几遍都看不出新意的文章,晦涩难懂。
翻来覆去都一个意思。
实事儿一件不干,漂亮话一写一堆。
蓦地,陆承安的眼睛凝滞在一则明显因仓促和激动而编辑写就的新闻标题上,瞳孔恍惚般地闪烁。
【继牧寒云被景慈击杀的经典战役后,星际联盟与帝国联盟再现经典战役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元帅诞生在星际联盟!】
陆承安手指微颤地点进去。
新闻的第一句写得便是:景尚,31岁。任职元帅。
第90章 第 90 章 陆承安很想抱抱景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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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从中将到元帅, 和程菲白从少将升任至上将时差不多。虽说也是两级,但中将到元帅的跨度不是一般的大。
多少人流尽血汗穷极一生都触摸不到的高位。
牧寒云66岁任职元帅。
仅在位一年多便壮烈捐躯。
景慈从星际联盟“逃”回帝国联盟,熟虑后临危受命任职元帅。当时他56岁。
景尚只有31岁
为什么?
担当重任,好事, 但陆承安只觉得有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冷水从脊梁骨向身体深处灌漫。血液结冰, 四肢僵硬。
他抿唇、眨眼, 嫌驾车姿势不舒服,动了动在驾驶座里的身体。前方绿灯跳转,堵住的车流缓缓启动, 后面有人鸣笛。
“呜滴——呜滴——”
本来陆承安就不想继续往下读新闻, 当即把手机一扔, 驱动车子顺畅无阻地向前。
不多时, 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陆承安的身体已经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
车子停在不影响交通也不会被交警贴条的路边。
“”
手机打开后,还是刚才的页面。有关景尚的元帅任职, 只是匆匆地介绍,正式文件有待拟定通告。
新闻内容向下延展——
【星际联盟元帅景尚, 击杀帝国联盟上将廖禹。】
【星际联盟元帅景尚, 击杀帝国联盟中将】
【星际联盟元帅景尚, 击杀帝国联盟元帅】
【景尚击杀景慈。】
“啪嗒。”
手机从指间滑落, 掉到陆承安的脚边。他没有弯腰去捡, 只是侧首平静地看向窗外。
他看到,繁华的十字大街四通八达,前方没有红灯,可有无数车辆在宽阔的马路上停留。没有人鸣笛,没有人喊叫,他们仿佛达成一种协议, 以不认识的方式庆祝星际联盟的胜利。
每个人都在观赏、回味,欢呼景尚这个史上最年轻的元帅为他们做的贡献。
所有人都在说景尚厉害。当然也有许多人说景尚年纪轻轻手狠心绝,竟然连亲生爸爸都杀。
俘虏回来不就好了吗。
当年他父亲牧寒云就是这么俘虏他爸景慈的。
果然,景尚的狠厉绝情比他父亲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当回到医院后,同样看到消息的林木木欲言又止地说:“景尚杀了景慈。”
陆承安摇头,在数以万计认同这件事的声音里笃定地持反对态度:“景尚没有。”
尽管将近11年未见,但他敢说,自己是最了解景尚的人。
他是对的。
—
11年间,星际联盟与帝国联盟的战火持续不断。人人都想要活着,人人又都厌烦战争。
景慈跟田辛说过:“我兄长喜欢和平。”
偶尔有空暇发呆时,景慈便会想起言悦。他总是喜欢从言传旬口中听到有关哥哥的事情。
当初帝国联盟要言传旬将景慈交出去,所用的托词是:“小景对帝国联盟有多重要言将军是知道的,我们绝不会损害他的健康。可是我们需要更多的他。”
言传旬一口回绝:“人形武器是种畸形,你们只看到我的孩子所向披靡无坚不摧,却从来没考虑过他要忍受怎样的痛苦。每个人的信息素基因链都是很私人的东西,小景的尤其是。”
帝国联盟代表皱眉道:“言将军这是要抗命?”
言传旬毫不让步:“如果你们说是,就是吧。”
帝国联盟代表沉默许久,再开口语气缓和许多,说:“言悦死在星际联盟,这件事情不能善罢甘休。我们能发动战争替他报仇,给他一个交代。”
打着言悦的名号,干一些伤天害理的行为。
身为帝国联盟的人,言传旬并没有把脸撕破。他伤感地摇头哂笑,颇为体面地拒绝说:“那不是我儿子的遗愿。”
“我儿子喜欢和平。”
否则他不会因为害怕两国交战不曾向身居高位的亲生父亲求助,也不会因为害怕两国民不聊生而甘愿深埋地下化为白骨。
这个孩子善良,并且善良没有生出爪牙,所以显得他蠢笨。
言悦的遗愿不是战争。
言悦喜欢和平。
“我兄长想要和平。”这天,景慈又说道。
前线鲜有建筑,所以时常黄沙漫天。看不清太阳的方位。
战火四起,鲜血横流。帝国联盟的上将廖禹不知道看出景慈有什么心思,本应对准星际联盟的枪口突然调转方向对准景慈。
田辛目光倏地凛然,千钧一发之际拽离景慈,接连几枪轰了廖禹的脑袋。而他的喉咙也被枪火击中,几乎烂掉半个脖颈。
“别说话,不要着急。”景慈说。他源源不断的信息素如万能良药那样裹挟住田辛,血液迅速流失的田辛失去行动能力。除了吐血就是感受被轰烂半个脖颈的真实痛感,他几不可察地眨眨眼表示听到景慈说话。
景慈又说:“你不会死。田辛,我们缘分已尽,以后你不必再照顾我。”
“你不属于帝国联盟,没有我你会死在这里。等这次战火告一段落,你就和小景回去。”
“我知道你在帝国联盟待的这10年是委屈你,等你回去后星际联盟也不会马上认可你。因为你是叛徒。”
“小景能帮你。他会升任元帅,保住一个你绰绰有余。”
田辛不明白。
他只能感觉到景慈的信息素越来越浓,而这种不要命般地治愈,让景慈面颊的健康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变为苍白。
“夫、人”田辛嗓子里发出嘶哑至极的惊恐声音。
他想阻止,可无能为力。
脖颈间缺失的皮肉天降奇迹般生长出新的皮肤组织,景慈起身时有些摇晃,他命令性命已经无碍只是还虚弱的田辛:“组织所有人撤离。不许跟过来不许参与——我要亲手解决掉景尚。”
几分钟后,景慈竟然丢盔弃甲,仅用肢体拳脚把景尚揪出来和他扭打在一起。
巴掌和拳头如雨点般砸落下来时,景尚只格挡,不还手。被揍得颇为狼狈。
“现在拔枪,杀了我。”景慈厉声说道。
偌大的战场,黄沙漫天的空地之上,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
景尚瞳孔微震:“什么?”
“拿枪,杀了我!”景慈音色更加狠厉坚决。
景尚拧眉:“你疯”
“你以为我在和你玩笑?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还以为这里有父子之情?我是你的敌人。”景慈一拳锤向景尚的脸,“你必须杀了我。”
正说教着,他觉得喉咙发痒低咳一声,那口呛咳而出的鲜血便像雨水似的溅景尚一脸。景尚下意识偏首眯眼,再睁开时看到景慈捂嘴闷咳狂吐不止。
吐得是血。
“小景,我油尽灯枯命数将尽在没有人知道我是如何走向死亡时,你必须杀掉我。”因为连续不止地咳嗽,眼睛里爬上几道血丝的景慈残忍地直视自己的儿子,“我是有价值的,这种价值不可估量。”
“你要学会去利用它。”
“听我说话——我是帝国联盟的元帅,是帝国联盟向来引以为傲的信息素人形武器。只要你拿枪击毙我,回去后你将一步登天。比你在前线打十年二十年仗来得更快更实际。”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不要难过啊小景,人都要经历这么一天的。你不想快点见到小陆?你用什么见他呢?”
“就用你的中将身份吗?”
“中将也很厉害。但是据我所知,小陆那孩子的脾气很容易得罪小人。而且他长得漂亮,很容易招惹流氓啊。当有人欺负他的时候,你拿什么保护他?”
“他这次十年的牢狱之灾还不够你长记性吗?!”
“你们分开将近11年,还不够你长记性吗?!!”
“如果你一开始就是一个强者,无尽的权势只由你掌控,你们就用不着经历这些!”
“你以为你能像普通人那样活到180岁吗?”
“醒醒吧小景,你和我一样是个短命鬼,你要用比别人更短更有限的时间做更重要的事。”
“景尚,认清现实啊!”景慈吐掉嘴里的血,表情堪称可怖道,“你以为自己为什么能那么轻松地击毙江端还不用担责。因为你是中将,你是星际联盟的人形武器,星际联盟需要你。”
“小景,你要有权利啊。而我——就是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阶梯我是你向星际联盟宣告你是战无不胜的投名状。”
“景尚,不要小孩子气,意气用事没丝毫用处。你不杀我我也要死,何不好好利用呢。”
“别哭了,小景。我是你的军功,你必须拿我回去邀功。”
“景尚,好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拔枪啊动手啊,你——必须杀了我!”
字字珠玑地说到最后,景慈像是用尽所有力气,咬牙切齿气喘吁吁。而后他在景尚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的可怜模样里,于扭打过程中摸到景尚别在腰间的枪。
“爸”景尚喊他,如孩童无助,“不要这样”
景慈眼泪瞬时决堤流淌,但他依然将那把、由外人看来他们在争抢掌控权的手枪,强硬地塞进景尚手里。
就像和牧寒云分别时,尽管他很不舍,有些难过,但不会改变自己要做的事。景慈攥住景尚的手腕,强势地对准自己心口。
没有一丝停顿和迟疑。
“砰——!”
枪响,命绝。
景慈扣动扳机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很想念你父亲。”
这位几十年来搅得星际联盟鸡犬不宁的明星就此陨落。
终年67岁。
死去时和牧寒云同龄。
那天,星际联盟的景尚紧紧拥着帝国联盟的景慈悲恸不已。
飓风中,景尚宽阔的脊背弯下去,信息素疯狂暴走。
他们是敌人,但他们此刻却亲密情深。
这一战帝国联盟伤亡惨重彻底败北。景尚虏走田辛,回到星际联盟的当天下午,帝国联盟的中将、上将,当然最重要的是景慈,他们的人头全都算在年纪轻轻的景尚头上。
让他成为堪称神般的存在。
任职元帅的文件以前所未有的快捷速度送到景尚手里,他德位相配。
每一步都在景慈的预料中。
所有人都暂且刨除景尚和景慈的父子关系,全在放肆地狂欢呼喊,由衷地夸他厉害。
只有陆承安,没办法融入进这道掺杂着阴阳诀别的喜悦里。
他罕见地无心实验研究,像尊沉重的雕塑那样,站在一条马路边的树底下一动不动。
他很想抱抱景尚。
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景慈赴死前,提前写了一封遗书。奉给他敬爱一生的父亲。
拆开信时,言传旬仿佛被岁月击垮,满目沧桑悲凉。
信中首先写的是对言传旬的尊重与深爱。
人类是种很奇怪的生物,有些话面对面时反而不怎么能说出口,但信里可以畅所欲言。景慈感谢父亲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带他回家,让他感受家庭温暖。
他很抱歉不能为父亲养老尽孝,不求父亲原谅,但求父亲莫要难过悲伤。
景慈说自己有天然缺陷的基因链是个令人头痛的东西,所以要求将遗体火化。最好火化到连灰烬都不留。
恳求不要让他为祸世间。
他不想死后还要被帝国联盟又或星际联盟惦记遗体。
如果有人把他偷走研究,那他会死不瞑目的。
不过要是火化的遗体还能捧起一点灰的话,希望父亲能把他不多的骨灰撒在他的伴侣身上。
让他们实现同穴合葬。
将景慈的骨灰下葬这天风和日丽,不止是个好天气,天空还扯起一道极其壮观的彩虹桥。
太阳金光万丈地洒向大地。
言传旬屏退所有人,独自站在碑前静默垂首,像在与另一个世界的魂灵们产生无声联结。
他面前有四座墓碑。
“爱妻陈寻柔之墓。”
“爱子言悦之墓。”
“爱子景慈之墓。”
“牧寒云之墓。”
“”
他们四个曾鲜活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如今独留几座冷冰冰的花岗岩墓碑令亲人慰藉怀念。
言传旬于和风中垂眸看着景慈和牧寒云墓碑上相同的一句墓志铭。深知这是他们的宿命。
——不要歌颂我。
景慈曾坐在牧寒云的墓碑前说:“好多人都在歌颂你,可他们不能歌颂你啊。这对我们的孩子不公平。”
“我爱他,一如我爱你。”
所以
世人啊,请不要歌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