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顾清树就是感觉到了一阵烦躁。
现在的孟家,完全就是累赘!
这种日子他一天都不想再过下去了,得想想办法才行,而且他将来还得养两个孩子呢,他还得把孩子要过来。
没有吃饭,顾清树直接攥着十块钱出了门,先是去见了一趟父母,从顾有财那儿抠出来了一百多块钱。
顾有财一开始自然是不愿意给,钱腊梅疯病严重,在家里根本看不
住,只能住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每个月都要给钱,顾有才那点退休金完全不够日常花销的。
可他再难,也禁不住亲儿子的游说。
尤其是一听儿子说了身体情况,又想到了自己那娇娇孙子,咬着牙掏出了家里仅剩下的一百多块钱。
拿着钱,顾清树慢悠悠吃了碗小馄饨后,这才打定了主意,直奔工人小学。
“您是孩子家长?”
工人小学门口的保安狐疑的打量着这个身材干瘦,眼神不住闪躲的男人。
“是。”顾清树自信的说着,看了眼紧锁的大门,“今天不是周二吗?怎么这是……”
保安疑心更大了,“您既然是孩子家长,会不知道现在寒假?”
“……”
艹!
顾清树后知后觉的骂了一嘴。
奶奶的,真是在里面关久了,连最基本的常识都忘了。
他随口敷衍了保安两句,转身又朝着金桥街道方向走去-
日暮时分。
眼瞧快到下班点了,店老板打着哈欠从裁缝店里间走出来。
“小孟,这衣服你去送了吧,老规矩一趟多两块的奖金,月底一起发。”
孟婉皱皱眉:“哪个地区?”
店老板愣了一下,撇了撇嘴,“差点忘了你不送平淞河区,算了,我找小刘跑一趟。”
“等一下。”
孟婉看了眼时间,“我去,离下班还差十分钟,不扣工资吧。”
“不扣。”
店老板看着孟婉接过修补好的衣服,疑惑问道:“你都在这儿工作一年了,一直都不送平淞河区,怎么忽然又送了?”
因为上次遇到了沈晚月。
孟婉脑海中蹦出沈晚月同自己说的那番话,心里有些热切。
从前她不去,是怕丢面子,怕遇到熟人。
可听了她那些话,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了。
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不论做什么都不丢脸。
而且沈晚月……一定不是个坏人。
“因为我缺钱,老板我先走了。”
扔一下一句话,孟婉脚步匆匆上了路。
远郊距离平淞河区有一段距离,孟婉几乎小跑着,才赶上了最快的一辆公交车,晃晃悠悠的走了半个多小时,她这才在金桥街道站点下了车。
这是一件需要修补的裙子,似乎是主家过夏天整理衣柜的时候,被钉子给划开了一大片口子。
位置在胸口处,扔了又可惜,所以只能找有手艺的在胸口绣了一大片海棠花。
孟婉看着袋子里写着的地址,下车后四处张望着方向。
“兰富巷子?”
孟婉寻着地标一路走过去,只是在转弯的时候,猛地顿住了脚步。
顾清树怎么在这里?
尽管如今的孟婉对顾清树已经没办法全然信任了。
可毕竟是当初自己寻死觅活要嫁的男人,她当然多少保留了几分希望。
早上的对话还犹在耳边。
顾清树不是答应了先出来找找工作吗?
这附近是住宅区,找工作能找到这里来?
孟婉皱皱眉,小心翼翼退后了两步,半个身子藏在了巷子口拐角的邮筒旁。
前面的确是顾清树。
再三确认后,孟婉心更凉了。
顾清树还穿着昨天她出钱买的上衣,鬼鬼祟祟的站在一户人家种的葡萄藤架子后面,还不住的朝着前面一处院子来回打量着。
但他似乎藏了有一段时间了,不到五分钟,便低头扭了扭腿脚,似乎是有些酸疼,还在葡萄藤架子后面的石墩上坐了一会儿。
他要干什么?
跟踪谁?
盯梢想要偷东西?
还是找人?
孟婉脑子里一片混乱。
“同志,你这是……”
来人打断了孟婉的思路,她慌得一愣,连忙说:“我是裁缝店的,来给顾客送衣服。”
“这样啊,哪一户的,我帮你看看。”
“兰富巷子6号。”
“那你得稍微等会儿了,这个点他家里人应该还没回来呢,要不我替你送?”
孟婉余光看了眼巷子深处的葡萄藤架子,慌乱的摆手,“不用了同志,我们老板交代了一定要亲自送到顾客手里才行。”
“那好吧。”
这会儿的确到了下班点。
眼瞧着街道上的行人都多了起来。
孟婉干脆把印着自家店商标的袋子放在前面,正对着外面,这样就算有来人看见了,也能理解自己其实是因为工作才过来的。
同样的,巷子深处的顾清树眼瞧人渐渐多起来了,也有些烦躁。
顾清树在原地踱步了一会儿,随后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转身就要出来。
孟婉瘦,又有邮筒挡着,顾清树回身的一瞬间,她连忙转过身,小跑着到了对面的巷子拐角躲了进去。
一直盯着顾清树走远,孟婉这才松了口气,随后带着疑惑皱着眉,不知不觉间慢慢走回了兰富巷子。
第146章 第146章
除非意外,正常情况下,孟婉已经太久没有专门来市区这边了。
她参加过沈晚月婚礼,她知道沈晚月的公司如今在哪个街区,也知道曾经那位鼎鼎大名的陈厂长家大概就住在金桥街道,只是具体位置在哪里她并不清楚。
顾清树父母家距离这边还有一段路,能让他巴巴跑这么远来这边的住宅区,不管怎么想,大概都与沈晚月有关系。
夏季雨水多。
孟婉才过了马路,便突然间打起了闪电,紧接着零星的雨点便淅淅沥沥的下起来。
她此刻脑子一片混沌,但还是下意识的将手里拎着装衣服的塑料袋捂在了怀里,随后,干脆在在巷子口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随便坐了下来。
“滴——”的一声,一辆小轿车停在了巷子口。
隔着玻璃,沈晚月一眼看到了蹲坐在前面的孟婉。
雨刮器哗啦啦的响着,沈晚月皱了皱眉,再一次鸣笛示意孟婉往旁边让一让。
她不知道孟婉为什么忽然来这里,也不想知道,更没兴趣了解。
上次因为公司业务见面本就是意外,对她,沈晚月仍是没有半点好感。
“沈晚月?”
可听见鸣笛声孟婉一下子清醒过来,看见驾驶座的沈晚月后,顾不得前面红砖路的坑坑洼洼,一脚踩到了水坑里,大步走了上来。
沈晚月:“孟婉同志,我们两个应该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说。”
孟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又连忙摇头,“可我……我能躲躲雨吗?”
“……”
只是说话的工夫雨就下的越来越大了。
夏季的雷阵雨总是声势浩大,但来得快去的也快。
“……上车吧。”
犹豫了一下,沈晚月还是点了头,“不过你最好别说让我厌烦的话,不然就立马走人。”
“好,我会注意的,而且……我是有些其他事情跟你讲,很重要!”
沈晚月打量着孟婉有些紧张的神情,叹了口气,“先上车吧。”
孟婉一愣,接连保证后连忙坐到了后座。
沈晚月一路开进了巷子,“这雨估计很快就停了,后面有毛巾,你要用了自己拿。”
“谢谢。”
孟婉小声的说着,眼神在车内来回打量着。
“我爸以前也有一辆公家派的小轿车,不过如今看起来,远没有你这个漂亮。”
沈晚月耸耸肩,“时代在进步。”
孟婉抿嘴笑了笑,带了几分低落跟窘迫,不过很快,又再次抬头:“沈晚月,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今天我只是替店里给客户送衣服才意外过来的。”
“嗯。”
“沈晚月,其实咱们之间还挺有缘分的,几次都是意外碰见的。”
停车后,沈晚月拔了钥匙,看着后视镜里用力挤笑的孟婉,摇了摇头:“我可没觉得是缘分哈,这种缘分下次还是少有的好。”
孟婉脸色有些发白,“我知道……上次我回家后自己也想了,有些话是说得不对,我总是先入为主的认为你有问题,可其实你到底什么样子,我也都是在听顾清树说,上次只是稍微接触后,我就觉得你应该不是个坏人。”
“我是什么人用不着你来评价,你怎么看我,我也根本不在乎。”
沈晚月有些不耐,转了看了眼外面的瓢泼大雨,“刚才的话你别忘了。”
再说下去,她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直接将人撵下去。
“没忘。”
孟婉连忙说着,比刚才精神了一些,“沈晚月,我确实有事儿跟你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昨天是顾清树出狱的日子。”
“没有。”
其实就连顾清树这个人长什么模样,沈晚月都已经快要想不起来了,更别提什么出狱的日子了。
“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人,我为什么要有印象?”
孟婉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毛巾,咬咬牙后,认认真真的开了口:“如果我没猜错,前面葡萄藤架子后大概就是你家吧,我刚才看到顾清树在你家外面盯梢盯了好一会儿!”
闻言,沈晚月眼神中的不耐褪去。
她转过半个身子,正色看过去,仔细打量着孟婉脸上的神色,“你确定看到他在我家外面?”
“很确定。”孟婉很郑重的继续道:“昨天我去接他出狱,他言语间还提到了你,当然……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从前他说什么我都是相信的,尤其是在你们两个之间,一个是丈夫,一个其实算是……陌生人,对不起,我……”
沈晚月淡漠的点点头,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澜,“你这么说也不错,没必要道歉,继续说就是了。”
“嗯。”
孟婉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说道:“我之前的确是这样的,可上次你帮我以后,再加上这次他出狱,我总觉得我对他根本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信任了,明明他说了跟以前差不多的话,脸上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可我就是能看出来有几分虚假。”
随着见识跟阅历增加,她就算想要去相信,想要自欺欺人,自己心里都过不去这个槛儿。
“但他毕竟还是我男人,所以我也没有直接挑明了说,我还是愿意再相信他的,可……可我早上催他出来找工作,晚上却在这里看见他,沈晚月你不知道,我刚才一开始宁愿相信自己看到的是鬼,都不愿意相信看到的是我的丈夫。”
“这三年日子不好过,他刚出来就又一次骗我,而且甚至都不是多么高明的话术,我甚至都怀疑自己三年前是不是脑子进了水,眼睛瞎了才看上的顾清树,他现在的虚伪藏都藏不住了。”
“你不知道,我日子是真的难过,我母亲……”
孟婉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心里的委屈,脑海中的怀疑,还有一肚子的苦水,不管不顾的往外面倒。
沈晚月也只是安静听着,中途也没有打断过。
孟婉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情绪垃圾桶,而她需要的,是尽量从孟婉这里找到一些线索。
顾清树出狱了。
顾清树来了自己家……
这两个消息结合在一起,危险两个字就立刻在她脑海中炸开了。
“对不起……我说太多了。”
过了约摸十几分钟,孟婉终于说完了自己那一肚子的话,眼圈通红,抹着眼泪道歉。
沈晚月从包里找出手帕递过去,“擦擦脸,先冷静一下,除了刚才那些,你跟我讲讲他出狱后都跟你说了什么。”
“好。”
孟婉仔细说完,沈晚月垂眸思索了半天,“那他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对我敌意很大我明白,可他能做什么呢?蹲我家门看门?还有,他一早就出了门,总不能来这儿待一整天吧,我家里有人在,附近又有邻居,如果一直在这里肯定会被其他人发现。”
孟婉想了想,“他应该没有一开始就来这里,其他的……要不我晚上回家问问看再跟你通气?实话说,我有些害怕顾清树会做傻事儿,他把很多原因都归结到了你身上,所以特别恨你,可或许你跟顾家之间只是误会,我怕他因为这个误会,就对你家不利。”
沈晚月皱了皱眉,又好气又好笑,“你怕他做傻事儿?都到现在了,你还关心着这个人渣?”
孟婉一怔,“也不是关心……我就是……我就是下意识的这么想了。”
半晌,沈晚月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不管怎么说,孟婉同志,我还是谢谢你来跟我说这个,你回家后如果愿意的话就打听打听他到底要做什么,记得小心些别被看出来,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可你不怕吗?你家还有孩子呢,怎么看你都不着急呀?”
“这个不劳烦你操心了。”
“……好吧,我知道了,那我回去看看情况再给你回电话。”
“嗯。”
言罢,沈晚月看了眼手表。
两个人不知觉间在车里说了半个小时,外面的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孟婉本来要走,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对不起,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沈晚月打量着孟婉,顿了顿,叹了口气,“你说吧。”
“你还记得几年前你跟我提过的检查单吗?”
“嗯。”
“我知道你没必要哄骗我,可你说的检查单我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件衣服回家后就被我爸要了过去,后来我再看,衣兜里干干净净的。”
“原来是这样。”
沈晚月很快反应了过来,冷笑了一声,“如果是孟国富拿走过,那当初孟国富应该是有把柄在顾清树手上,检查单是被他收起来了、”
“我爸会帮着顾清树瞒我?”孟婉瞪大了眼睛,“我不信,这不可能。”
“利益面前,什么都有可能。”沈晚月无奈的看过去,“你要不信,去问你爸。”
“检查单上到底是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咱俩之间虽然是把话说开了,但我就算告诉你,你肯定也不能百分之一百的相信,听别人说,不如自己去查。”
自己查?
孟婉低下头,回忆着三年前顾清树进监狱前的事情。
当时自己还没出小月子,顾清树那天是去医院拿检查单的……
“雨停了。”沈晚月整理着衣服下了车。
“那、那我走了。”
道了别,孟婉失魂落魄的将衣服送到了另一户人家后,再一次在巷子口停下了脚步。
是啊,虽然知道沈晚月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可她说的话,自己怎么都不可能完全相信。
可不过只是一个检查单而已,她要查什么呢?
当初自己小产本来就是意外导致的,顾清树是孩子父亲,总不能做出伤害孩子的事来。
而且顾清树虽然有些虚伪,但对自己应该是有几分真心的……
况且这里距离监狱至少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她还要回家给母亲喂饭,太晚了也不好跟顾清树解释。
想来想去,孟婉还是决定先回家。
公交车还剩下最后一趟,这时间车上的人也不多,驶过金桥站点后就是工人小学,现在是暑假根本没有要上下车的人,一直到下一站工人医院,才终于有零星的人上车。
医院?
孟婉猛地抬起头,在车门关上的瞬间,挤着跑了下去。
司机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孟婉也没有在意,只是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握紧拳头,进了医院-
“让我这几天住饭店?”
下了雨的天要比之前凉快许多,吃过晚上,陈勋庭搬了桌椅出来,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陈文杰刚做出来的雪花酪。
“嗯。”沈晚月点点头道:“我看你们饭店二楼不是有多余休息间吗,明一早让你爸给你带一床被褥过去,你先将就着住半个月。”
“为什么啊?”陈文杰不理解的皱起眉,把刚切好的西瓜往沈晚月旁边推了推,“咋了?我在家碍着你眼睛了?我最近也没做什么错事吧,现在就赶我出家门啊?”
沈晚月哭笑不得的跟陈勋庭对视一样。
陈勋庭也笑了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这才说:“谁也不会赶你出家门,只是最近几天家里可能会有些事情。”
“啥事?你俩……”
陈文杰狐疑的在两个大人之间来回看了看,“你俩不会是要生小孩吧?我在也不影响你……”
“咳咳咳!”
沈晚月看了眼为了通风还开着的大门,“你一个小孩子乱说什么呢?”
陈文杰很是不满,“我都成年了好不好,再说都要把我赶出去了,还管我说什么呢?”
沈晚月:“真不是赶你出去,只是最近你太爷爷太奶奶出门玩了,那边你过去也没人在,家里……家里是遇到了点麻烦,安全起见才让你先去饭店住的。”
家里三个小点的孩子去参加夏令营还得一周左右才回来,顾清树就算跟到家里,也不怕他做些什么。
只有一个陈文杰在,这孩子虽然也大了,但心性还是不够成熟,万一遇到了什么事儿还是怕他有危险,所以干脆喊他出去住一段时间的好。
陈文杰眼瞧着爸妈话语间都很认真,虽然自己问不出个什么,但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下来。
夜色渐深,天边隐隐冒出了明黄色的月牙。
又聊了一会儿,沈晚月干脆窝在躺椅上睡着了,陈勋庭给她抱进屋里后,整个巷子都安静了下来。
街上也安安静静。
没有公交车,孟婉从医院出来后,只是走路回家,等到家了,也已经差不多到了九点。
换了平时,孟婉这个点回家一准儿要着急,家里母亲行动不便,只能靠她喂饭,现在是夏天,她一个人还要准备热水给母亲擦身子。
可现在,孟婉失魂落魄的,心里也乱成了一团,等走到了家楼下,才感觉到双腿已经走得酸痛不已。
“好小子,算你有点良心,老子在里头没有白罩着你。”
“本来瞧你文文气气是个酸臭的学问人,谁知道还真挺讲义气的,以后你也算是咱们刀疤哥罩着的人了,有事儿了就招呼一声,别的不说,这一片的街区没人敢招惹咱们。”
才走到门口,孟婉就听见了自家里传来一阵阵的碰杯喝酒声,她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眼左右,发现并没有走错后,皱着眉推开了门。
她租住的小亭子间里唯一的那张桌子,此刻摆满了一整桌的菜,地上散落了几瓶二锅头,桌子上还有一瓶没有喝完。
顾清树坐在最下首,堆了满脸的笑意在给桌上其他三个男人敬酒。
听到开门声,几个人同时回了头。
顾清树看了眼时间便烦躁的瞪了过去,“这都几点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孟婉左右看了看,下意识道:“今天下班后替店里给客户送衣服去了,客户住得远,我回来的时候没赶上公交车,所以才走回来的。”
“送衣服?多给发钱吗?”
“……月底发,不过也没多少钱。”
“别傻了吧唧的白替人家跑腿就行,对了,这几位是我之前认识的兄弟,这会儿酒没剩多少了,你再去买两瓶回来。”
顾清树话说得十分自然,好像孟婉天生就该伺候着他一样。
孟婉皱了皱眉,“都九点了,我还没吃完饭,还有我妈……”
顾清树有些不耐的直接打断道:“那就等会儿再吃,我们还在谈事情,婉婉,你懂事一点可以吗,快去。”
“顾清树!”
孟婉终于忍不住了,“我说我没吃饭,我妈也在屋里没吃饭,你没听见吗?!”
“你吵什么?”
也许是酒劲儿上了头,顾清树一改往日虚伪的面孔,甩开手里的酒杯站了起来,“孟婉,怎么都三年了你还是这么幼稚,你男人在谈事儿你没看见吗?还有胆子跟我吼了,妈的,你这大小姐脾气要是不改改,以后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你、你……”
孟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反倒是桌上其他几个男人都很识趣的站了起来。
“老顾啊,咱们也聊这么久了,我看今儿就先算了吧。”
“老婆还是要多管教才听话,你这三年不在家,我看是欠管教了……嘿嘿,我也不多说了,咱们改天再喝。”
顾清树又瞪了一眼孟婉,转过头来,便又换上了笑脸,“刀疤哥,真不好意思,我老婆是不太懂事儿,放心,咱们下次……下次我请客,请兄弟们下馆子吃。”
为首的是个脸上带了个疤痕的男人,他动手拍了拍顾清树的肩膀,“你小子够义气的。”
“这不还是仰慕刀疤哥嘛,这样,我送你们下楼!”
走到门口,顾清树还不忘瞥了眼正在哭的孟婉,“回来再跟你算账!”
孟婉也恼了,哭着喊:“你有本事就别回来!”
可她话还没说完,顾清树人已经走了出去,丝毫不在意身后的孟婉有没有生气。
顾着卧室里的母亲,孟婉忍着眼泪进了屋。
杨秋莲虽然因为脑梗说话不清楚,但意识还是清醒的,而且也能做一些小动作。
从杨秋莲嘴里模糊的字节中,孟婉知道了顾清树大概六点多就买了酒菜回家请他那些所谓的兄弟吃饭。
“妈,你先别管这些,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稀饭吃。”孟婉抹了把眼泪,“今天我回来晚是因为裁缝店有点事情,我……”
“你今天跑这一趟能多拿几块钱?”
已经上了楼的顾清树掀开卧室的帘子,居高临下看着现在的孟婉。
孟婉瞪了过去,“跟你没关系,还有,家里本来就没多大地方,也没多少钱,你又是请客又是喝酒的,哪儿来的钱?”
顾清树脸上酒气还没有散去,涨红着脸,“找我爸要的,我问你话呢,你能拿多少钱?要是家里钱还多,就再给我一点,我这几天跟朋友有事情。”
“顾清树!”
孟婉瞪了过去,“我身上拢共也没多少钱了,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挣!还有,你那几个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看着没有一个像好人的。”
“你懂个屁,那是我在监狱里认识的社会大哥,有本事着呢,往后发财跟着他们有的是门路。”
“什么社会大哥,不就是流氓小混混吗?他们的本事是什么本事?偷砸抢夺?顾清树,你要是上过学的人,怎么现在成这个样子了?”
孟婉气得站了起来,指着顾清树脸骂道:“我真不明白当初是怎么瞎了眼才看上你的,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你……”
话音未落,顾清树一巴掌扇了过来。
他酒也喝多了,照着脸去扇没扇到,但还是重重砸到了孟婉的脖颈处,自己也虚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半躺着的杨秋莲看见女儿被打,挣扎着也撑着床坐起来。
结果自觉丢了脸面的顾清树一时上了头,伸出胳膊将杨秋莲也一把推倒在了旁边,杨秋莲瘦的跟片叶子差不多,这一下撞到了墙上,疼的头昏脑涨。
孟婉顾不得别的,连忙上前替杨秋莲检查。
杨秋莲磕的半张脸都是肿的,孟婉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那一下给她砸的脖颈浮出一片青紫。
“顾清树!你太过分了!”
把杨秋莲放置好,孟婉哭着站了起来,“我自认对你不差,这三年也经常去监狱看望你,可你呢,才刚出来一天就跟我动手,你就是个王八蛋!”
这会儿顾清树终于是清醒了一些,他摇晃着脑袋,好半天回过神来。
“婉婉,我……对不起婉婉,我刚才是喝了酒一时昏了头,婉婉,对不起,我错了婉婉,我真不是故意的。”
顾清树胡乱道着歉,可这次孟婉却死活不买账了,一边哭喊着一边把顾清树赶到了门外去。
“婉婉,你听我解释啊,我是真的有事情要求他们帮忙才请客的,婉婉,我……”
门外,顾清树还在不厌其烦的说着,孟婉蹲在屋里无声的流着眼泪,一边回忆着医院查到的检查结果。
因为当时顾清树的情况比较特殊,还被医院当成了
特别案例讲解,尽管过去很久了,医生也还是印象深刻。
当年她小月子的时候,她真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才没了孩子,心里难过自责,还觉得对不起顾清树。
可今天去问了当年给自己做手术的医生才知道,原来当年检查结果竟然是顾清树的问题。
而顾清树分明知道自己刚流产,身体心理都不舒服的情况下,还诓骗她是她的问题。
她真不知道,一个自己的枕边人,为什么会恶毒到这种地步。
“婉婉,你放我进去行了行,诶唷,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啊,我虽然出来了,可昨天晚上你碰都没叫我碰一下,我心里是真的憋屈着,甚至都想是不是你不爱了,婉婉,以后我会找个工作把咱们日子过起来的,以后咱们还会有孩子,到时候……”
“你还好意思提孩子?”孟婉没忍住,哭着喊道:“当初我流产的时候,也没见你多难过!”
顾清树:“我难道只是没叫你看出来而已,再说了,当初是因为你自己身体差,没有注意好才丢了孩子,我都没怪你,你还好意思跟我闹。”
听到这里,孟婉终于死心的闭上了眼睛。
“顾清树,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了,咱们……离婚吧。”
外面沉默了好一会儿,顾清树才又一次开口,“婉婉,今天我跟你动手是我不对,但也没必要闹到这一步吧,况且我现在也没地方去,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了婉婉,咱们以后日子还长,你等了我三年,难道就为了等我出来然后跟我离婚吗?”
“那你在里面住了三年,出来就是为了跟我动手?”孟婉冷笑了一声,“顾清树,我也是现在才清楚原来你是这么虚伪的一个人,当初知道你偷我的首饰去卖,我就应该跟你离婚,结果还信了你的鬼话!”
“那件事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你……”
顿了顿,顾清树皱了皱眉,“你为什么突然又提这个事情,是不是沈晚月跟你说什么了?”
孟婉有些紧张,强行压了下心中的慌乱,才说:“跟她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你偷了东西,现在还来骗我!”
也是,如果孟婉知道他的曾经,恐怕早就炸锅了。
而且沈晚月也肯定不会主动说两个孩子是他顾清树的,否则陈家那边也过不了关。
顾清树低头琢磨了一会儿,重新抬头道:“孟婉,你想好了,你如果确定要跟我离婚,我可以答应,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家产一人一半。”
“家产?我们现在还有个屁的家产!”
“怎么没有,你现在手里不可能一分钱存款都没有吧,不管是五十块还是一百块,你手里的钱,我都得分一半,不然咱们就慢慢耗着,反正我已经耗了三年了,也不怕继续,而且我也没地方去住,不离婚,我就每天都过来。”
“顾清树!你真良心真是被狗吃了吧!一点脸面都不留了吗?”
“脸面?”
顾清树抬起头望了眼天边被乌云遮了一半的月亮。
“我是进过监狱的人,还要什么脸面啊,真玩意早就被我扔了。”
他曾经是被家里捧在手心的大学生,就算是下乡知青,也被不少女同志追捧,参加了工作,更是娶了厂长的女儿。
可如今什么都没了。
但他心里却更加清楚了,人这一生,只有自己的利益才是最关键的。
只要能多弄来半毛钱,这脸面他要不要都无所谓。
顾清树:“咱们俩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离婚我也不怕什么,反正你得把钱分我一半。”
“真可笑啊。”孟婉留着眼泪笑了出来。
刚才顾清树还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祈求她的原谅,可前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这个人就开始不留丝毫情面的要钱。
自己以前眼珠子到底是怎么长得,怎么会没看出来顾清树的虚伪呢?
孟婉忽然想起了沈晚月说过的话。
沈晚月不止一次说过自己脑子进了水,现在孟婉觉得这话真是一点也没错。
何止是进了水,她可能以前都没有脑子这种东西。
“好,我同意。”
咬咬牙,孟婉答应了,“你走吧,你身份证户口本都在家里,咱们明天就直接去办离婚手续,我一天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那钱呢?”
“我现在情况你也看到了,就只有家里这点家当,身上也拢共只剩下了一百二十多块钱。”
“可以,那我要进去搜一搜,确定后,明天上午就能去领离婚证。”
门被猛然拉开。
孟婉满眼的红血丝,瞪着眼前自己爱了几年的男人,“好,你随便搜。”
相比孟婉的恼怒,顾清树显得云淡风轻了许多,丝毫不在意的眼神冷漠的根本不像是夫妻。
反正孟婉现在对他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离婚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他进门摸了一圈后,又摸了孟婉随身带着的包,确定真的没有多少钱后,这才点了头-
孟婉一早便起了床。
桌子上一片狼藉,意外的是,顾清树竟然没了踪影。
孟婉先给母亲喂了早饭,这才准备下楼用街上的电话亭打到裁缝铺请假。
以前她还好奇顾清树跟沈晚月之间到底是什么误会,现在她已经不在乎了。
先是偷首饰,后来又故意在她小月子的时候骗她是她身体的问题,昨晚上又动了手。
哪怕从前她是真的很喜欢顾清树,很喜欢被顾清树哄着的感觉,现在也都不在意了。
跑,她现在只想跑,远离这个耽误她几年的王八蛋,以后跟母亲好好过日子。
天色蒙蒙亮着,孟婉走到电话亭外面,才看到里面居然有个比自己还早到的男人。
是顾清树。
“刀疤哥,我已经找人问过了,确定几个孩子都跟着学校参加夏令营了,这几天都有集体活动。”
“嗯,我也觉得电影院下手最方便。”
“一个是公司老板,一个是工业局领导,他们绝对有钱赎人。”
“报警也没用,现在丢孩子的太多了,黑灯瞎火的,咱们把人绑了谁也不知道。”
“拿到钱我就走,以后南下,再也不回来了……”
天雾蒙蒙的,孟婉隐隐约约听了几耳朵,便已经吓得浑身发冷,一动不敢再动。
现下才六点左右,街上的电话亭周围根本没人。
但顾清树仍旧保持着警惕,拿着话筒背对着电话,一直在左右张望着。
眼瞧他要朝着这边转身,孟婉抖了抖身子,强压着心里的恐惧,转身躲在了树后面。
雾气重,顾清树也没看的太清楚,但还是皱了皱眉转身挂了电话。
趁着空档,孟婉也连忙大步朝着相反方向跑去。
幸亏了街道上有树跟报亭遮掩着,等跑出去一个街区后,孟婉这才喘着气弯下腰来。
不行。
她还是得回去。
想来想去,孟婉咬咬牙往前又走了半条街,买了两份早餐后转身回了家。
家里,顾清树也似乎也才到,看孟婉是出去买早饭了,还是有些狐疑。
“婉婉,你还是这么心善,给我……”
孟婉躲过他的手,“给我妈我俩买的,没你的份。”
“……”
不过这样也合理,毕竟昨晚上吵成了那样。
顾清树轻轻笑了下,不在意的坐在了一旁,“那正好,我刚出去吃过了。”
“哦。”
冷漠的交谈完,孟婉火速吃完了一碗馄饨,又给母亲喂了小半碗后,这才拎起包跟顾清树一起去了民政局。
领证的过程顺利且迅速。
一直等顾清树走了,孟婉还手里捏着离婚证站在民政局门口发呆。
她耽误了这几年的时间,如今只换了这么个玩意回来。
不过……或许也是解脱吧。
孟婉摇了摇脑袋,苦笑一声,随手将离婚证明撕了。
“同志,我要一份今天的财经报纸。”
报亭老板抬头大量了一眼孟婉的穿着打扮,虽然好奇,但手上还是很迅速的拿了报纸出来给她。
孟婉从财经报纸上找到了早月华服有限公司的联系电话,拨通后,很快联系上了沈晚月-
七月焦金流石,一场场雷阵雨声势浩大,却仍压不住无孔不入的热浪。
工人小学组织的夏令营最后一站定在了电影院。
电影院门口,孩子们排成了队伍,挨个在老师的安排下进入影院。
炙烤的烈日下,顾清树张望着远处的队伍,眼神直愣愣的。
“确定就是那三个戴帽子的孩子?”
“确定。”
顾清树说着,眼神也没有离开远处的沈天凯。
这是他儿子。
这可是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儿子了。
从前他根本没有在意过,甚至都没有特意去看两个孩子的模样。
可如今看来,虽然从来没有说过话,可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两个孩子亲切。
到底是血脉相连,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脸上带刀疤的男人跟身边另外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慢慢道:“老顾,我是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竟然真愿意跟着我们干,马上要动手了,除了缺钱,你得再给我说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刀疤哥这个人,从前是因为打架斗殴差点闹出人命才进去的。
在里面的时候,一开始是瞧不起顾清树的,不过顾清树做别的不行,做狗腿子倒是一绝,在他的讨好下,也渐渐成了刀疤哥的小弟之一,所以他才刚出监狱,刀疤哥就主动找上了门。
虽说现在改革时期机遇众多,但对刀疤哥这种人来说,挣过了快钱,正经工作就做不来了。
出狱后,刀疤哥就干上了人口拐卖的勾当。
顾清树了解了以后就起了心思,跟刀疤哥商议着,准备把沈晚月身边几个孩子给绑走。
“现在说这个?”顾清树回过神,有些焦急,“这眼瞧孩子们都进电影院了,咱们就别耽误时间了。”
“别急啊,这生意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有的是手段跟方法,只要确定好下手的目标,不会出意外的。”旁边的人抱着胳膊,笑眯眯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打量。
刀疤哥打量着顾清树,“你是个读书认字的,跟我们到底不一样,说吧,具体缘故是什么,为什么非要绑陈家这几个孩子?”
眼瞧不说个理由他们是不会动手了,顾清树咬咬牙,只能开了口。
“刀疤哥,我确实更多的是为了钱,你也知道,我妈那边在精神病院住着,我爸也年纪大了,家里确实缺钱,二来……我是为了孩子。”
“说笑话呢,我们不都是为了孩子。”
“我是……实话说了吧,刀疤哥,我身体有毛病,孩子以后可能不会有了,所以才想要一个孩子,买我肯定是买不起的,所以就想着跟您混,您要是不信,可以随时去医院检查,至于陈家……哥,我恨他们啊,我当初就是被陈勋庭这个畜生给送进监狱的,我能不恨他吗?”
“你没有生育能力?”
“……嗯。”
刀疤哥仔细打量着顾清树,好一会儿后,才笑着拍了拍顾清树的肩膀。
“行了,我信你了,你放心,跟着哥混少不了你的好处,接头人我都已经联系好了,到时候一手交孩子一手拿钱,至于那个小点的男孩,你要想留着,就得做好准备,今天绑了人,你就得带着孩子一起南下,离开沪市。”
顾清树犹豫道:“咱们不是还打算勒索陈家一笔钱吗?”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绑了的孩子,必须当天送走,你要是想留孩子,这钱你就参与不了。”
“可是之前你也没这么跟我说啊。”顾清树急了,“我直接南下离开,我手头也没钱不是。”
刀疤哥跟自己另外两个兄弟对视后一起笑了出来,“老顾啊,你年轻,有些事儿提前告诉了你,你不动手了怎么办?不过你也放心,我刀疤向来讲义气,其他两个孩子的钱还有你的一份。”
“可……”顾清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也没多少啊。”
“你有意见?”刀疤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没有没有。”
顾清树也有些顾忌,摆摆手,叹了口气,“行,走就走吧,大不了等以后了我再把我爸接过去,哥你放心,要是我在南边发展好了,一准喊你也过去发财。”
刀疤这才笑了出来,招招手,示意几个人去电影院。
“我招人问过了,上一批来这里看电影的学生,中间都会有老师组织着上一次厕所,到时候先把老师给放倒,咱们得手后在厕所后窗翻墙直接走人,后面有人接应我们。”
“这是工作人员的牌子,都戴好了,黑灯瞎火的,没人会注意咱们。”
前门的检查严,三个人老老实实的买了电影票才进去,进去以后才戴上了工作牌。
“孩子们,今天放映的电影名字叫做《闪闪红星》,主题是鼓励咱们小朋友在困难中也要保持勇气和创造力,大家都认真观看,结束后要写一篇观后感,知道了吗?”
“知道了!”
坐在一起的陈文星跟双胞胎也都乖巧的回答了老师,随后坐下来等待电影的放映。
“又要写作文了,我最讨厌写作文了。”沈天凯嘟起嘴抱怨起来。
沈琪琪噗嗤笑了出来,“那要不开学后你跟我去实验学校上课?可以选修课程的,物理数学你随便挑。”
“沈琪琪,你想我窒息就直接说好吧。”沈天凯撇撇嘴,“你也是的,上个学期上的好好地,突然就答应了去实验学校上课。”
沈琪琪耸耸肩,“现在小学的课程都没有可以教我的了,而且咱们现在都上三年级了,你也该独立自主起来了。”
“这话说得好像你是姐姐一样,可恶,明明我才是你哥哥好不好!”说着,沈天凯又做了个鬼脸。
沈琪琪笑的肚子疼,“谁让你比我像小孩子呢,妈妈都说我更懂事。”
“你看着也是个小萝卜头行不行啊。”
“我比你高。”
沈天凯跳
起来,“妈妈说我很快也会长高的!”
“那反正目前我比你高,沈天凯,叫声姐姐来听啊。”
“哼,妹妹妹妹,你永远都是我妹妹!”
“你……”
“咳咳咳!”坐在双胞胎中间的陈文星努力的清了清嗓子,伸手把沈天凯给拉到了座位上。
“行了,你俩再怎么吵,我也是你俩的哥。”
陈文星如今已经四年级了,他比双胞胎都要高上一些,一张小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了一点点,眉目五官也比从前看起来长开了不少。
沈天凯不乐意的哼了一声,“我也不要喊你哥,想当年,你还要我来保护呢。”
陈文星跟沈天凯的炸毛不同,跟沈琪琪非要争个高下也不同。
他现在一改从前的胆怯性子,反而温和了许多。
陈文星:“是是是,我谢谢你当初保护我好不好,我又没忘了,只是你俩再吵下去,老师一会儿就要过来,还有啊,琪琪好不容易放假了跟咱么一块儿玩,你就让让琪琪不好吗?琪琪也是,马上要放电影了,安静会儿。”
双胞胎这下都不说话了,顿了顿,沈天凯忽然从后背轻轻点了点沈琪琪的胳膊。
“琪琪你说,文星现在是不是越来越像说教版的妈妈了?”
沈琪琪笑了出来,“还真是,妈妈说文星以后适合当老师去。”
“啊?那妈妈说我适合干什么了吗?”
陈文星无奈的看了眼又要热闹起来的沈天凯,“妈妈说,你适合以后说相声去!”
“……”
“哈哈哈……”
沈琪琪低声笑着,电影也终于开场了。
“对了琪琪星星,你们俩记得妈妈给咱们安排的任务……”
“嘘!”
陈文星连忙做了手势,然后小心谨慎的四处看了看,“当然记得了,放心,我会保护你们的,天凯也保护我们俩的对吧?”
“嗯嗯嗯!”
沈琪琪:“那咱们先别说了,妈妈说要小心被听到了。”
沈天凯也点点头,但还是有些激动,“好刺激呀,等会儿咱们不会真的……”
“不会的。”
陈文星眼神中丝毫没有惧怕,笃定点点头,一左一右拉起了弟弟妹妹的手。
而在孩子们座位的最后方,顾清树三个人也混到了工作人员中间。
电影院里的温度要比外面凉快一些,顾清树方才在外面晒了一身的汗,这会儿却只觉得身上的衣服又湿又阴冷。
“你抖什么?”刀疤哥瞪了一眼顾清树,“没出息,你不是恨他们家吗?这么恨就该拿出点架势来。”
顾清树裂开嘴,“这不是、这不是头一次,有些慌乱。”
“怕什么,你能找上我,就证明你早晚是干这行的,别把自己当成什么好人,就不会慌了。”
“哥,你们之前都躲过警察了吗?”
看顾清树果真这么紧张,刀疤哥跟身边两个男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警察?我们每次下手都是人多的地方,等大人发现孩子找不到,再等他们打电话报警,最后等警察到现场,我们的人早在八百年前就出了沪市了。”
“就是,你怕什么啊,除非是警察提前预知了我们的行动布好局,否则根本抓不到人,就算抓到,抓的也是跟我们接头的那些运送孩子的人,我们这些前面负责动手的,没一点事情。”
顾清树瞳孔瞬间放大,“那、那我出市,不是危险更大。”
“风险大收益高嘛,况且都到这一步了,你还能跑?”
“……不、不跑。”
“这不得了。”
放电影的工夫,几个人也把昏迷药提前准备好放到了口袋里。
约摸等了快一个小时,电影放映的内容顾清树半点也没看进去。
说不怕是假的,尽管按照刀疤哥几个人说得办法去想,顾清树仍是止不住的紧张。
到最后,他只能去想沈晚月。
沈晚月,他这辈子所有不幸的起源,他曾经喜欢过,但是现在最怨恨的女人。
想着想着,竟是不自觉的把手指甲抠进了肉里。
“放映暂停,小朋友们有序的按照小组去上厕所。”
老师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了顾清树的思绪,他猛地回神,才感觉到手心一阵阵的涩疼。
“走,咱们跟上去。”
刀疤哥催促着,四个人一块儿站了起来,悄无声息的跟着其他工作人员的后面进了厕所隔间。
只是他们几个没发现,他们在跟踪工作人员的同时,身后也有两个人迅速的起身。
陈永丰拿起对讲机,眼睛死死盯着前面,嘴里低声开口:“目标已经准备行动,厕所里的二小组做好准备,另外,确定他们手里有攻击性武器,外面的小组随时做好进来的准备。”
“是。”
早在两天前,沈晚月那边得了孟婉的消息后,就联系了公安局那边。
有了刀疤哥这个名字,公安局很快就暗中走访中打听了不少消息。
这年头没有摄像头,拐卖案件的确不好查,可一旦有了线索,有了重要的嫌疑人,那就可以通过这条线查出更多的东西。
现在的电影院表面上看起来虽然跟平时一样风平浪静,可其实里面的工作人员,几乎全都换成了公安局的警察同志。
他们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守株待兔,专等顾清树下手,这样除了刀疤这些人,他身后那些运送孩子的人贩子,也能一并给抓出来。
电影院的厕所在侧面,前面是个隔间,进去隔间后里面就是分开的男女公厕。
为了防止混乱,一般都是五个小朋友为一批,分次进隔间等待。
“怎么还不到那三个孩子。”
提前进入隔间,装成是工作人员分发厕纸的一个人打了个哈欠。
刀疤哥皱起眉,“别大意了,等会儿轮到那几个孩子了,你找个借口先跟着进去,一次绑三个还是太理想了,那个女孩恐怕是不好绑,你进去后先控制一个,等会儿顾清树再跟进去抓一个,得手后在里面敲三下门,然后我跟小朱就撤退,直接到外面接应你们。”
“知道了。”
顾清树沉着脸点了头,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刀疤哥,我怎么感觉怪怪的,这是不是有些太顺利了,你找的那个在电影院工作的朋友呢?”
“那小子今天好像休息,顺利是对的,这事儿要是不顺利,我们早被抓了。”
“咳咳,来人了……”
隔间里,工人小学赵老师先领了几个孩子进来,“怎么今天这里这么多人?”
刀疤一愣,用帽子遮掩着脸上的疤痕,笑着道:“今天孩子多,所以安排了我们四个过来值班。”
赵老师皱了皱,“上次人也多啊,这边不需要这么多人,出去两个,帮忙看一下后排的孩子吧,我怕他们吵闹,你帮我整理下队伍。”
“这……”
犹豫了以下,刀疤跟旁边的小朱使了个眼色,又看向顾清树,“老顾,小周,你们两个注意点,男厕所里面的水管有些问题,要是听见了记得进去修。”
“知、知道了。”
赵老师看这刀疤跟小朱离开后,这才沉沉松了口气,随后,才招呼了五个孩子去上厕所。
赵老师跟着女孩儿组进去后,剩下三个男孩则自己进了男厕。
就这么按照次序来回三四批人后,终于,有个男孩蹦蹦跳跳进了隔间。
顾清树一眼便盯了过去,趁着男孩在跟老师说话,连忙拉起旁边的小周。
“你跟那个高一点的男孩,我来看着沈天凯。”
“明白。”
小周也是个狠人,跟着刀疤哥干了好几次的活儿,眼瞧着男孩儿都进去了,推开门直接跟了进去。
顾清树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口罩戴上后,随手把刚才装模作样拿的拖把扔到了旁边。
“诶,不是进去了一个,你怎么也要进去,外面没人守着怎么行。”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跟着女孩进去的赵老师突然提前走了出来。
顾清树一愣,连忙低下头,“我……里面水管坏了,我听见里面有声音,进去看看,那个水管螺丝难拧,得进去帮忙。”
赵老师迟疑了片刻,“行吧,那同志你把拖把给我,我帮你先拿着。”
“哦哦,谢谢。”
就这么耽误了两三分钟,顾清树才终于推门走了进去。
厕所里面是用简陋的隔板挡起来了几个坑位,因为是男厕所,也没有刻意的用门遮挡。
刚才进来了三个小男孩,可顾清树往前走了好几步,却都没有瞧见一个人。
“小周?”
顾清树试探着喊了一嘴,但却没人回应他。
难道已经得手从窗户跳走了?
顾清树吞咽了口唾沫,往前又走了一步。
可还没等顾清树探头往里面看,下一刻,他便瞧见了被人捆了手封了嘴,挣扎着从最后一个坑位爬出来的小周。
“卧槽。”
顾清树咒骂了一句,慌乱着就准备跑路。
可外面也不安宁,稍微听一下,就知道有人也在外面守着。
很快,厕所尽头处,两个‘工作人员’也一边抓小周一边朝着顾清树走过来。
中圈套了。
这是顾清树脑海中能来得及想的唯一一句话。
得跑!
他不能被抓。
他才刚放出来不到一周的时间,监狱那种地方,他再也不想去了!
外面世界广阔,他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去做,他的未来一定都是光明坦途,他必须要跑。
守在厕所的两个工作人员一定是警察,顾清树来不及再多想,慌乱中把插销插上锁了门,随后看了眼侧面关着的玻璃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咬着牙冲了过去。
留守的警察对视一眼,一个紧跟着跳了出去,一个去后面给外面的
同志开门。
只是趁着这个功夫,刚才只是放倒,但没有捆住双腿双脚的小周竟然也跟着从窗户口跳了出去-
‘哗啦’一声巨响。
守在外面的沈晚月紧张的一下子抓住了身侧陈勋庭的手。
陈勋庭神色同样紧张,他看了眼里面,安抚的拍了拍沈晚月。
因为警察局提前部署了一切,这会儿,里面看电影的孩子们早已经进行了疏散,大部分都已经上了车离开了电影院。
只是疏散了半天,也不见自家的三个孩子出来。
“是玻璃碎了,勋庭,要不咱们进去,我实在是害怕他们出事儿。”
大热天的,沈晚月手一片冰凉。
陈勋庭:“相信警察,三叔也在里面呢,不会让孩子们出事的,刚才那个为首的刀疤脸不是都已经给抓了出来,别慌。”
“可……”
这次行动,除了要抓住人贩子,最重要的还是保证孩子们的身心安全。
怕孩子们心理受到影响,计划就是引君入瓮后,先送走孩子,再拦截人贩子。
可尽管知道这些,在没看到孩子安全出来前,沈晚月还是害怕的紧。
“发生意外,注意,发生意外!”
不远处,在外面蹲守的警察对讲机突然急促的响了起来。
沈晚月手脚瞬间冰凉,脑子嗡的一声,随后不受控制的就要往电影院里面闯。
“晚月!”
陈勋庭才要追过去,随后再抬眼,便看到了一位警察同志一手牵着一个,还有个沈天凯在后面频频张望着,一蹦一跳的跑了出来。
“妈妈!!”
“妈妈我们出来了!”
“我们算完成任务了吗?今天我们三个都很勇敢哦。”
沈晚月瞬时愣在原地,随后仔细揉了揉眼睛,一口气没上来只觉得头晕目眩,好在陈勋庭及时追了上来,一把托住了沈晚月,也托住了奔跑过来的三个孩子。
缓过劲儿后,沈晚月连忙拉着三个孩子看了又看。
“都没有事儿吧。”
“没有。”沈琪琪乖乖的靠在了妈妈身边。
陈文星也点点头,只有沈天凯一脸兴奋。
沈天凯:“妈妈,我们刚进厕所就被警察叔叔给单独带了出来,我们身后本来还跟进来了一个坏蛋,但警察叔叔动手可快了,一手就把人的嘴巴给捂住然后拖到了后面去,哇,简直太厉害了,警察叔叔真的会功夫吧!”
沈晚月彻底放下心来,松了口气的同时,接着孩子的话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跟沈琪琪汇合了呀,妈妈,我要去当警察……”
沈琪琪眨眨眼,“你的梦想一天一个样,前几天不是还说要去当渔民吗?”
“那是那天文杰哥哥做得糖醋鱼太好吃了。”
“偶对了,年初你还说要去学吹唢呐呢?”
“我试了,吹的我腮帮子疼,不要不要……”
陈文星无奈的摇摇头,“我看还是妈妈说得对,你还是适合去说相声。”
第147章 第147章见面
几个孩子间童趣的言语逗笑了周围的大人,大家紧绷的神经也在此刻稍稍松懈下来。
只是警戒线前面守着的几位武警同志却在听到对讲机里的声音后,匆匆又进了电影院。
得了消息不放心跟过来的沈立民拿着水杯走过来,先给几个孩子喂了点凉茶,才看向前面。
“姐,孩子们应该都安全送出来了,但刚才听见说是还有意外。”
陈勋庭看着警戒线外面出动的警察,也点点头:“里面应该是出了点事儿,咱们留在这儿容易影响警察同志工作,先回去吧。”
“好。”沈晚月牵着琪琪的手,转身便想立刻回家。
这个地方,她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了。
只要想到顾清树竟然狼心狗肺到对双胞胎下手,她就觉得反胃恶心,连幼年的孩子都不放过,顾清树心思已经彻底扭曲了,这样的人多见一面都脏了眼睛。
“稍等一下。”
陈永丰才跑出了电影院,远远喊了一声,就拿着对讲机冲了过来。
陈永丰:“小沈,里面发生了点意外情况,我们队长那边想尽快联系到顾家的人,给你提供线索的孟婉同志你知
道现在在哪儿吗?”
前两天孟婉电话联系了沈晚月后,沈晚月一刻也没有耽误直接报了警。
市里本来就在开展彻底整治人贩子的行动,因为怕打草惊蛇,再者时间也紧张,警察没有家访,只通过电话跟孟婉做了详细的了解。
沈晚月看了眼时间,报了孟婉工作的小裁缝铺地址。
“我们现在就去联系裁缝铺所处的街道办。”
陈永丰打开对讲机匆匆说完,犹豫了一下,看向沈晚月,“小沈,也许等会儿还需要你在,你是当事人,要不就在附近先等着。”
陈勋庭皱皱眉,“三叔,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周围人群已经全部疏散完毕,陈永丰看了眼三个孩子。
沈晚月立刻明白过来,“立民,车钥匙没有拔,先带几个孩子回家。”
“这……”
“妈妈,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我很快回去。”
莫名的,沈晚月有些心慌,她又安抚了两句,把孩子推到沈立民身边,这才又跟陈勋庭匆匆走过去。
陈永丰:“刚才当着孩子不好张口,那个顾清树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我们的人本来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也猜到了他可能会趁空从厕所窗户直接跳了出去,在外面做好了接应,结果他的同伙也跟着跳出去后,竟然被顾清树逮住了。”
“这会儿顾清树正拿着玻璃碎片,抵着同伙的脖子,拿同伙当人质威胁警方,考虑到人质安全,队里是打算先试着跟他谈判。”
“昨天背景调查过了,顾清树母亲疯病在精神病院,父亲此刻已经找人去联系了,还有就是他的前妻孟婉同志,留小沈在这儿,也是想着小沈跟孟婉可能熟系一些,等会儿过来了能帮忙安抚下情绪。”
陈勋庭听完,眼神越发的冰冷,“他这是准备当亡命徒了。”
“可不是嘛。”陈永丰慨叹一声后,脸上露出愧疚之色。
“也是怪我们没料到他竟然狡诈极端到这种地步,只以为先把孩子们都安全撤离就行了,谁知道他连自己人都动手,而且根据以往经验,人贩子一般不会走极端,唉……”
沈晚月:“三叔别这么自责,警方已经做出最大努力了。”
陈勋庭紧跟着点头,但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又问:“武警已经过去了,那……狙击手安排了吗?”
沈晚月一怔,下意识瞪大眼睛看了过去。
陈勋庭语气冷静沉稳,但眼神中却冷得唬人。
陈永丰叹了口气,“考虑到社会影响,这是最后的手段。”
“影响……”
陈勋庭沉默片刻,手指无声的磋了两下。
“社会大众对人贩子深恶痛绝,况且对方应该也才出监狱没多久,在监狱几年都没有改造成功,以后势必也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对这样的歹徒,如果最后没办法真的要当场击毙,社会舆论想来应该也会是正向的。”
依旧是平静的神色,依旧是平淡的语气,可字字句句,都是在想要顾清树的命。
陈永丰兴许还有些摸不清楚,可跟陈勋庭亲密生活许久的沈晚月却看得很明白。
她险些忘了,陈勋庭从来都不是个容易招惹的人。
陈永丰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最后是否击毙,专家组也还在讨论中,不过……勋庭说得不错,人民大众确实对人贩子恨之入骨。”
陈勋庭继续道:“我记得年关那会儿就因为火车站的两起丢孩子案件闹了一阵,这时间抓他们也算是立个典型,老百姓心里舒坦些,人贩子团伙也能多些忌惮。”
“是这个理。”陈永丰琢磨了一下,彻底认同了陈勋庭的想法,“我等会儿跟专家组那边也商议一下,毕竟真要被顾清树威胁到,警方的脸面也不好看。”
“那人质安全有保障吗?”陈勋庭似是又想到了什么。
陈永丰点头:“虽然没有做最终决定,但狙击手已经在路上了,都是咱们最顶尖的好手。”
陈勋庭:“顾清树既然选择劫持人质,那应该会提出要求,要求无非就是要钱然后离开沪市,这种情况下,警方或许可以引导他去开阔些的地方,毕竟电影院这地方不好动手。”
并没有肯定的方案,可在陈勋庭口中,好似顾清树的结局已然是注定了的。
说话间,孟婉也被一辆警车接到了这边。
陈永丰看了一眼,匆匆道:“你的主意不错,刚才专案组商量着也差不多有这个意思,我再去看看里面的情况,要是到了谈判阶段,再把孟婉喊进去。”
言罢,陈永丰便再一次转身离开。
不远处的孟婉下警车后,便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左右瞧了瞧,一眼看到了这边的沈晚月。
可她还没等要走过来,就被另外一位警察同志单独喊到了旁边。
“孟婉同志,你跟我到专家组那边吧,有些情况要跟你了解,如果情况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或许……还需要你的协助。”
孟婉有些怯生生的点了头,“那……那顾清树这事儿,应该不会牵连上我吧,我们已经……我们早就离婚了。”
“我们还会继续调查,你只要没有参与违法犯罪的事情,自然不会被牵连。”
“好。”
孟婉有些怯懦的点点头,这才跟着离开。
这一边,沈晚月跟陈勋庭也被单独请到了旁边的房间里休息。
一路上,沈晚月都没有说话。
“手怎么还是这么凉。”
陈勋庭试了下沈晚月的手指,转身找人要了点热水递过来,“别担心,孩子们都没事了,恶人也很快就会被绳之以法。”
沈晚月抬起头。
陈勋庭望向她的眼神总是带着纵容的温和,好似她做什么说什么,眼前的男人都只会惯着自己。
“没有,我只是……”
沈晚月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只是惊讶于他竟然走上这条路。”
“如果不是这次,我倒是已经不在意这个人了。”陈勋庭挨着沈晚月坐下,“可这次,他能想到会孩子们动手,就不能轻易放过了他。”
男人言语中的寒意压不住的溢出来。
“我明白。”沈晚月接着开了口,“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既然想到了这一步,哪怕将来再度被关押,可一旦有放出来的机会,恐怕什么都会做出来的。”
“不错,这个人活着就是个隐患。”
若是沈晚月此刻认真去看,就能看到男人此刻眼神写着从未表露过的阴晦。
他不是个好惹的人,从来都不是。
“可……”
沈晚月猛地再度抬头,冰凉的手指一把抓住陈勋庭的手腕,“可会不会有意外?”
顿了顿,陈勋庭收敛了周身的寒意,转而温和的拍拍沈晚月的手,“不会,绝对不会。”
安抚着沈晚月,男人心思却好似还有其他事情,转头看了眼屋外面的警察。
“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
“做什么去?”
“找三叔,找那个叫孟婉的,这种事情警方一定有多手准备,如果想要达到我们要的结果,就得找她帮忙。”
暑气正重,沈晚月却骤然出了冷汗。
她想了想,撑着桌子站起来,“我们一起去吧,我跟孟婉聊过两次,跟她好沟通一些。”-
电影院后的街道,此刻被警方全面布控了起来。
街道没挨着大路,因此平时也被电影院方用来放些杂物。
顾清树一手拿着尖锐的玻璃碎片,一只胳膊勒着小周的脖子。
小周大名周孬蛋,也是个跟着刀疤哥混了几年的社会小混混。
选他跟顾清树一起动手,主要是考虑到他身形矮小灵活,抓孩子足够使了。
可没料到,周孬蛋灵活的竟然能够在顾清树跳窗户时刻,也蹦跶着跟了下去。
周孬蛋是进了门后就被抓住的,他吓得根本没有来得及去多想是警方早就做好了抓人的准备,更不知道原本是同伙的顾清树竟然干脆破怪破摔,抓了他当人质。
如果他想到了这些,打死都不会跟着跳出来,他又没有真的得手,就算有前科,总不至于跟现在一样,随时都有性命危险吧。
周孬蛋原本被警方捆住的手脚,早在顾清树喊他往巷子里面跑的时候,就被对方用玻璃先划开了脚上的绳子。
顾清树比他高上一头,他又被捆着手腕,只能结结实实的被顾清树辖制住。
“你他妈的割疼我了!”
“闭嘴!”
顾清树辖制着周孬蛋,躲在一组废弃的舞台音响后面。
此刻距离他们跳出来已经过去了十来分钟了。
周孬蛋撑不住的哭了出来。
“呜呜呜……你、你他娘的蠢货,你这样搞,咱们俩可能都得没命啊!”
顾清树早已经满头大汗,他呼吸急促着往后又退了两步,才说:“谁说的?我的命还长着呢,等我离开了沪市,到处都是能去的地方,谁也管不着老子!”
周孬蛋脖子上抵着的玻璃碎片因着顾清树退后的动作晃动了一下,气力也没有把持好,一下子刺破了皮。
“诶唷疼啊——顾清树,顾爷爷,我跟你求饶,你就放了我吧,我周孬蛋是做了几年的亏心事,我服输,我服了,你把我交给警察吧,到时候怎么判我都认了,求你了,这都流血了……”
“你才是个没脑子的。”顾清树勒着他勒的更紧了,眼睛死死盯着前面。
“我把你给了警察,我不就也等于被抓了,小周,看在咱俩喝过酒的份儿上,你等会儿至少得送我出市区,否则咱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眼瞧着流血流到了衣裳上,周孬蛋吓得直接尿了裤子,颤颤巍巍的哭着。
街口,警方都警惕的注视着这边,看见这一幕,都皱起眉来,有几个警察低声言语了两句后,很快,竟然把扣押好的刀疤哥也带了过来。
刀疤哥:“我劝?我劝了能将功抵过吗?”
“别废话,先劝了再说,别忘了你刚才还险些伤了我们的警员,这条罪名再加上,你的刑期更重!”
原来刚才刀疤哥跟顾清树小周两个人分开后,才走出隔间,就直接被外面疏散的警察给拘拿住了,他反抗了几下没反抗成功,早就被铐起来带到了警车上。
刀疤哥被吓唬的一愣,愁眉苦脸的还是听话跟着走近了两步。
“别过来!”顾清树瞪着前面的警察跟刀疤哥。
刀疤哥苦哈哈的笑了笑,“小顾啊,你先冷静一点,咱们就是出来做个买卖,做个小生意,怎么还闹成绑架案了呀,你看我都老实伏法了,你也跑不掉的,就乖乖跟着警察同志走吧。”
顾清树冷哼一声,“少他妈废话,你不是说干这事儿没有大风险,老子被你坑惨了!”
“我哪儿知道这次警察居然提前蹲点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泄密的,小顾啊,小周也算是咱们一起喝过酒的兄弟了,你别真把人给弄死了,放人吧。”
顾清树:“放人我怎么办?我说了,我要五万块钱,还要一辆车,等会儿一块儿送到外面的国道上,也不许追,不然我在车上直接撕票!”
国道人少,出了市区两边要么是村庄要么是树林子,想要逃走是容易很多。
这年头没监控没联网设备,甚至大部分人连身份证都没有,犯了事儿,想要在外面躲着,只要尽量往偏僻地方走就很难被抓到,再者近来西南国境线不安稳,眼瞧着战事又要发作,要是能顺利逃过国境,西南邻国也是个好去处。
刀疤哥脸上的刀疤都皱巴到了一块儿,他撇撇嘴,“出市区后呢,你要去哪儿?”
“别跟我废话了,我要的东西的呢,准备好了没有?再不找来我就真不客气了!!!”
太阳越来越晒,顾清树脸上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淌。
街口外面,陈永丰跟身后的人低声说了几句,喊走刀疤哥。
“孟婉不愿意过来?”武警
负责人低声问道。
陈永丰点点头:“她说这个人跟她没关系,是以为咱们是要了解情况才答应过来,要是见面劝说的话人家不愿意来。”
“这难办了。”
陈永丰:“不难办,我再劝两句,不行了就实施b计划,不能让人一直在这里耗着,他如果真的体力不支,难保不会对人质下死手,等会儿见机行事。”
“明白。”
看见几个警察低声私语的顾清树更着急了,左右张望着,“车呢?!!我说了,半小时内准备好,不然大家都别活了!”
“顾清树同志,我们了解到你以前的情况,也了解到你家庭现在有些困难,按理来说不论是谁,都是不愿意走上这条路的,我们也跟上面商量了,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能解决了我们尽量看看可以不可以解决。”陈永丰走上前道。
顾清树却只是冷笑了一声,任由额头的汗滴到眼睛里,“我的困难你们谁也解决不了,要是能解决,我现在至于这样吗?”
走到这一步其实就连顾清树自己也没有想到。
本来他只是想要偷走孩子,报复沈晚月,再自己去过逍遥日子。
可刚才意外之后,他在跳出窗户的那一瞬间,这个念头就从心底里钻了出来。
这是被警察当场逮捕,证据确凿之下,判刑肯定不会少。
监狱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不想再进去了!
孩子……
在自己的自由面前,孩子已经彻底算不了什么了,他首先要好好活下去,然后再来接孩子也好。
监狱里,他也从人口中听过不少抢劫人贩然后开出条件成功逃亡的案例,这年头早就跟之前不同了,人来人往甚至连介绍信都不用,各地流窜起来比几年前方便太多。
只要他能出沪市,就有广阔的天地等着他……
“但你逃走就能解决吗?”陈永丰仍旧还想试一试,继续道:“亡命的日子,可能还比不过你现在的日子。”
顾清树听完这话,猛地怔了一下。
是啊,他的人生真的能在逃亡路上变好吗?
可……
可这是他现在唯一能走的路了!
顾清树回过神,狰狞着吼叫起来,“你管不着!我要的东西呢?快!不然我真的动手了!”
陈永丰沉沉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如此了。
“你别急,车在街道外面开不进来,你出了街道往东边走,有一辆轿车停在街口,街口再往前就是刚修好的南淞大桥,过了桥顺着走就是国道,另外五万块钱也在副驾驶放着,等你上了车,人质也必须放了……”
“你们当我是傻子?”
顾清树冷哼了一声,“得等我到了安全地方以后,至少也是上了国道,会在某一个地区把人给放下去,但是一旦我发现你们有人跟着我的车,人我立刻会撕票!”
“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做到,万一你中途撕票呢?”
顾清树抵着周孬蛋往前走了几步,“放心,我说到做到,况且你们也别无选择,你们也不想在闹市区出人命案吧。”
陈永丰皱了皱眉,随后无声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其他人给顾清树让出一条路出来。
“我、我腿软……”
走到一半,周孬蛋半个身子都颤抖个不停,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我真的腿软,我不成了……”
“我看你是想死。”顾清树手上的玻璃再度用劲儿。
可周孬蛋这次却抖着怎么都迈不出去腿了,“哥,都到这一步了,我有必要骗你吗?我是真的腿软,你看我刚才都直接尿出来了我还能有胆子骗你吗。”
顾清树恨恨的咬着牙,看了眼周孬蛋僵硬的下半身,又看了眼后面依照他的吩咐隔了有些距离的警察。
虽然再往前走几百米就到停车的路口了,但如果此刻放手,后面仍旧是死路一条。
“走。”
“哥我……”
“必须走!!”
顾清树铁了心,手上捏着的玻璃碎片往前又推了一些,用力之下,自己的手也被隔开了皮。
鲜血淅淅沥沥的顺着周孬蛋的脖子往下滴,他整个人更加瘫软无力。
“走不动就一步步慢慢走!小周,你别怪我,我是没办法了,我必须要逃出去才行,你要是敢倒在这里,那我手上的玻璃也会直接
划穿你的喉咙!小周,你跟我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顾清树自己胳膊上的力气也快用尽了,但眼瞧轿车已经近在咫尺,顾清树强忍着再一次的用力勒紧了周孬蛋的脖颈。
周孬蛋没有办法,一边抖一边哭着往前慢慢挪动着-
另一边。
孟婉神色怯懦的坐在桌子前面,垂眸低头,脸色苍白,声音也有些许沙哑。
“顾清树对我的伤害太深了,我不想再多看到他一眼,你们不知道我从前为了能跟他在一起付出了多少,差点就跟父母都决裂了才换来的婚姻,你们根本不明白。”
“之后哪怕他进了监狱,我都无怨无悔的等待着他,日子再不好过,也总会想着顾清树总有出来的一天,他出来了,我们以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有盼头。”
“可结果呢?结果就是一次次的被他伤害。”
“我曾经付出的越多,现在的失望就越深,我们两个离婚那天,我甚至都以为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梦里我还没有跟顾清树结婚,可醒过来看看破旧的亭子间,就只能再一次回来现实中去。”
“你们根本不明白……”
孟婉像是祥林嫂一样喋喋不休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跟遭遇。
哪怕这些话她已经说了许多遍,哪怕周围都没多少人在听了,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可现在警方的确需要你。”
旁边一个警察同志叹了口气,插空劝说着:“我们知道你的难处,也不是想要逼迫你去做,只是……孟婉同志,你再考虑一下可以吗?如果放走了顾清树,危险的就不只是人质一个人了,这样一个走极端的暴徒,放出去危害的是全社会。”
“孟婉同志,我们只是需要你说上几句话,稍微拖延一下时间,给我们狙击手准备好部署的条件,就算不能拖延多久,转移一下顾清树的注意力也好。”
孟婉仍是低着头。
“不行,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无论警方再说什么,孟婉也只是反复的强调她在害怕。
“我不只是害怕。”孟婉仍旧摇着头,“我会露馅的,那种紧张的情况下,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而且……我也不敢看着他去死,我真的不行……”
眼瞧着孟婉这边算是彻底说不通了,几个警察相互看了看,略有失望的摇了摇头。
而房间门口,在外面不知道看了多久的沈晚月也叹了口气。
陈勋庭似是要说什么,抬脚要进去,却被沈晚月拉住了胳膊。
“警方都没有立场的事情,我们也就别再说什么了,我看她除了不想再有任何牵扯,也是真的在害怕。”
陈勋庭皱起眉,“但这是个机会,她去了,会多增加一分枪击成功的概率。”
多一分概率,他都不想放过。
沈晚月仍是摇摇头,没有松手,顿了顿,跟里面一位警察同志示意了一下。
“我去吧。”沈晚月认真看着警察同志,“我去的话,应该也能起到差不多的效果,他从前跟我之间有些恩怨在,有些话或许可以帮警方拖延一下时间。”
“晚月!”
陈勋庭立刻看了过去,反手抓住了沈晚月的手腕,神色紧张起来。
“别紧张。”沈晚月温和的安抚着身边的男人,“勋庭,你肯定清楚的,能劝孟婉过去,就说明那边至少对于过去的人而言是绝对安全的。”
陈勋庭只是不说话看着她。
是安全的,可……
可那毕竟是要见血的场景,别人怎么样他没有多余心情去考虑。
可沈晚月不同,那种见血的场景对人的冲击很强,他不希望沈晚月受到一点点的伤害,哪怕是精神的也不希望。
孟婉多少沾点咎由自取,可沈晚月却完全是无辜的。
旁边的警察同志左右看了看,“这……也不是不行,就看您二位商议了。”
“勋庭。”沈晚月再次看了过去,眼神带了几分笑意,故作轻松道:“真的没事儿,或许过去就是喊他一声名字而已,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咱们的警察同志跟狙击手同志对不对。”
“……”
眼瞧已经接近中午,日头越发毒辣。
陈勋庭高大的身躯为沈晚月遮挡出来一片阴凉。
良久,男人终于沉默着点了头。
“好,但是我陪你,我们一起。”
沈晚月想了片刻,歪歪头,看向警察,“同志,说起来我爱人也跟那个歹徒有过节呢,过去气一气他也不是不行吧。”
警方一时间有些失笑,但还是正色道:“可以一起,不过他手里有人质,也别气过头给他惹急了。”
“我有分寸。”
“好。”
房间里,听完全程的孟婉呆愣愣的望着沈晚月离去的背影。
她承认,她除了不想见顾清树也是害怕自己的安全,以及不敢看到人命现场。
但沈晚月又是怎么敢的?
她凭什么敢?
她不怕危险?不怕血?她凭什么不论做任何事都这样的……勇敢。
乡下农女带孩子来沪市是勇敢,一路走到现在也是勇敢……
望着沈晚月坚定的步伐,孟婉失神的陷入了沉思中。
不过此时的沈晚月就没兴趣去想那么多了。
其实一开始她还是有些紧张地,可越往前面走,她心里便越发的冷静,脑海中,对刚来这个世界那天的记忆也越发的清晰。
她很清楚的记得初来这世界的时候。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自己是穿书,等听到了双胞胎的名字,确定了沈琪琪就是书中男主所谓的天才女儿后,才终于明白了过来。
也是在那之后,她一点点的从众人口中,搜集着这个原书中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出现过的‘沈晚月’的形象。
原来书中的沈晚月并非只是个送崽表妹。
这个小小的炮灰有血有肉,懦弱但却善良,固执却也有时候倔强的可爱。
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思想保守,性格害羞,勤快温柔,家里家外的大活小活儿都做得来。
如果没有意外,她其实可以在合适的时间,或许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又或许选择出去工作,总之,未来大概率是会平静安稳的渡过一生。
但意外还是来了。
因为顾清树,她最终输给了世俗的闲言碎语,输给了她自己心底绷着的最后一根弦。
书中有血有肉的‘沈晚月’,因此死在了那个夏天。
顾清树这样的人渣该死。
只是从前做不到,代替‘沈晚月’活下来的她,只有想办法先让自己强大起来。
可现在有机会了。
她多见顾清树一面都觉得脏了眼睛。
可如果这次见面,是看着顾清树去死。
是代替‘沈晚月’看他最后一面,那她要去。
街道上,人群早就被疏散完毕,除了警察再没别人。
走过警戒线,沈晚月很快便见到了陈永丰。
警方那边互相低声交谈了几句后,便立刻指引沈晚月陈勋庭两个人过去。
陈永丰也从对讲机里得了消息。
“时间紧任务重,先把情况跟你们说了。”陈永丰顾不得别的,直接了当道。
“好。”
“他车前面走几步就是南淞大桥,两旁的楼房顶部都安排好了人手,一共三组,他要上车,就得先威胁着人质从主驾驶穿到副驾驶,他手里也拿的有绳子,肯定会控制好局面后再把人质绑起来。”
“现在最好的情况是你们能在人质上车的一瞬间喊住他,或者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这样我们有两个狙击手可以同时射击腕部跟后心位置,如果吸引不了,那他的注意力就全在人质身上,上车后就不好动手了,原因现在不解释,只能说是会减少动手成功率。”
“能在他过桥前行动是最好的,隐患小,动手也方便,如果实在不行,他能控制住自己不分神,那就只能交给桥后的人员了,桥后……毕竟是移动物体,很多局限性在。”
“我明白了。”
沈晚月垂眸细细想了
好一会儿,又看了眼远处逼迫人质往车里走的顾清树,点了点头,“等他快到了,我走过去。”
“嗯。”
陈永丰说完,心里有一瞬的犹豫。
沈晚月到底是自家人,还是女同志,那种场面必定血腥……
可眼瞧陈勋庭在旁边,再者现在情况也紧急,于是也没有再多话,沉默的等待着。
前面还有一段距离。
看这顾清树跟人质都越来越靠近车体,沈晚月紧了紧手中的拳头,跟陈勋庭对视一眼后迈出了步子。
“还有两步就到了,你再不快点!我真的不会客气了!!”
顾清树的汗已经将身上的衣服全部浸湿,他手跟胳膊也都在颤抖着,一点点催着周孬蛋往车边走。
周孬蛋流着眼泪哭着,“我走的够快了,也才不到五分钟吧,你看我这腿抖得,哥,我能走就不错了呜呜呜……”
“少废话,还有两步,等到了车边你就把主驾驶的门打开,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周孬蛋委屈的吸了一口,“哥,你说得对,咱俩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这玻璃再深一点我大动脉都可能要割开了,我不能死啊,我死了你也得死呜呜呜……”
“……你话还越来越多了,我告诉你,我兜里还有两片碎玻璃,你要是再多话,不让你死,我也有办法折磨你!”
“……”
这下周孬蛋彻底不敢乱说话了,他摆弄着抖成筛子的两条腿,终于是走到了车边。
“开门!”顾清树恶狠狠的道,“然后自己先钻进去,不要有多余的动作,否则我就破罐破摔!咱都别活!”
“知道哥,知道了……”
周孬蛋颤颤着刚开了门,后面便一阵脚步声穿来。
“是……”谁?
顾清树却心里早有盘算,他手上用力,“你别管其他的,只按照我说的做,快点!!”
“好好好……”
周孬蛋艰难的应声着,一边迈步准备上车。
“顾清树!”
沈晚月走到的时候,阳光刺目到晃眼睛,她下意识的挪开视线,正好看到了高处一点闪着红光的狙击点。
沈晚月咬咬牙,看着几步前并不为止所动的顾清树,继续道:“顾清树,我知道你是个人渣,但没想到你连丁点良心都没有了,连孩子都敢下手!”
顾清树满头大汗的继续催促着周孬蛋,但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有些忍不住了,背对着沈晚月高喊:“没想到警方还把你找来了,沈晚月,我告诉谁来都没用,而且我有今天,都是被你害的!”
“是你自己自作孽!”
沈晚月紧张的继续道:“你想想你干过的事情,哪一件不是错的?就算没有我,你也早晚会有报应,是你活该!”
眼瞧着中间距离已经不远了,陈勋庭几乎都要控制不住自己上前把人放倒的心了。
可顾清树手上的玻璃片一个反光,他登时又再次站定。
这种情况下,根本不能拿人质生命开一点玩笑,到了这一步,没有完全的准备绝不可以动手,射击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我活该?”
顾清树反应更加强烈了,他抵着玻璃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吓得周孬蛋都跟着抖的更厉害了。
下一刻,周孬蛋终于坐到了主驾驶位置,就在顾清树催促他往旁边挪动的时候,沈晚月再次开口。
沈晚月扬起声音,“对,就是你活该,哪怕就是你去死,也是活该,一命偿一命,这就是你的报应!!!”
一命偿一命?
顾清树懵了一瞬。
什么叫做一命偿一命,他是做过一些事情,可并没有害人性命。
谁死了?
是谁?
也就在这一瞬,强烈的好奇跟猜测,让顾清树再也忍不住转过头去。
他瞪大了眼睛,望向沈晚月的方向。
沈晚月。
他记忆中的沈晚月说话声音总是温柔小意的,害羞又体贴人。
可眼前的沈晚月,早就跟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同了。
难道说……
可是怎么可能?
也就顾清树转头的一瞬间,他瞪大的眼睛里浮现出了阳光下沈晚月再清晰不过的身影来。
同时,两声低沉的枪击声也瞬时响起。
顾清树甚至都来不及再多问一句你到底是谁,身子就被射击过来的子弹推到在地上。
天地间也好像在这一瞬间安静下来。
鲜血顺着柏油路面流淌。
顾清树眼睛瞪的老大,躺在血泊中,生命就此终结在了这里。
医护人员跟警方脚步匆匆赶来。
车里,周孬蛋的情况也不好,他脖子上的伤口其实已经很深了,流血也一直没停过,虽然他也是罪犯,但没判刑之前,还是要保证他的安全,也被医护人员用单价抬出了现场。
而沈晚月这边,她双眼定定看了顾清树半分钟,随后挪开目光望向了天边,露出一丝释怀的笑容。
‘沈晚月’你看呀,一命偿一命,你的仇今天报了。
她的世界也在这一瞬安静下来,周围人来人往的,她竟听到一点声音,就连旁边陈勋庭覆手过来遮挡她视线时候,她也只是隐约看到了陈勋庭嘴角在动。
似乎在说结束了,可她却好像也没听见声音。
这是她第一次亲身经历这样的事情,曾经电视里看过多少次今日说法,都不及今天当场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死亡。
沈晚月神思恍惚着被陈勋庭护送了回去,路上也一直有些幌神。
“陈勋庭,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亲眼看到人在面前死掉,我这小心脏还是有些慌的,要不我睡会儿吧。”
车上,沈晚月胡乱说着话。
她没等陈勋庭开口,自己已经先闭上了眼睛-
沈晚月这一觉睡的竟然出奇安稳。
才刚亲眼目睹了血腥的一幕,但真的入睡后,整个大脑却异常的平静。
是个该死的人而已。
是因为死的好吧。
死得好,或者是书中的小沈大仇得报来守护了她一下下。
也许。
沈晚月闭着眼睛猜测着。
缓了缓以后,她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
“?”
怎么不在家?
入眼是一片白洁,侧上方还挂着一个吊瓶。
“姐,你终于醒了!”
一个护士打扮的年轻女同志匆匆走过来,不等沈晚月开口,连忙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还好还好,已经不发烧了,姐你稍等半分钟,他们马上……”
“醒了?”
护士话还没说完,就有人言语匆匆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