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突然,后面传来了沈立民虚弱的声音。
沈立民叼着个草棍儿,蹲在墙角,“那什么,妈问了一圈,咋就没想起来问问我呢,我不是她儿子咋?当初我不会是从玉米地里捡来的吧?”
“噗嗤”沈晚月乐了。
电话那边,张桂霞也听见了沈立民的声音,乐呵呵的喊:“立民啊,妈没忘了你,你把你姐照顾好,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妈,你咋不让我哥照顾好我呢?”
“你有啥好照顾的,你把俩孩子也给你姐带好,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妈,我真的是你捡来的吧?”
一家人一扫刚才沉闷的气氛,都笑了出来。
不是张桂霞不关心这个小儿子,实在是这个小儿子的性格属于到哪儿都能活下去,越是操心他,他还偏偏跟你对着干,要是不搭理他,他反而就贴上来了。
又聊了一会儿后,虽然依依不舍,但张桂霞还是心疼电话费的挂了电话。
村大队的人在旁边听了个大概,见聊完了,调笑着走过来,“张姨,您闺女这是遇到什么贵人了?不会又找了个跟上次那样的金龟婿吧。”
张桂霞掐着腰就瞪了过去,“的确是贵人,说出来能贵的把你吓死的人!”
“……”
张桂霞一向以彪悍闻名,那人也不敢再惹她,笑着请了张桂霞回家。
张桂霞没有急着去田里,而是直接回了家。
家里老二跟老二媳妇儿都回来了,老大媳妇儿还留在田里上工。
“妈,我自己回来是不是不太好,要不等我做完饭,还会去跟大嫂一块儿上工。”郭兰有些过意不去。
张桂霞看着老实巴交的老二媳妇儿,忍不住点她:“你早上几点过去上工的?”
“七点,吃完饭就去了。”
“你嫂子呢?”
“……十点。”
“这不就得了,我让她去把今天上午的活儿给补了,又没让她去补之前的,已经够给建国面子了,你还是别操心她了,下午我再把肉票拿给你,你去换二两回来,晚上饭还是你来做。”
郭兰抿着嘴笑了出来,“知道了妈。”
村里人都说自己婆婆彪悍脾气大,但其实她心里清楚,自己婆婆其实是个很心善的人,而且家里两个媳妇儿,向来也一碗水端平。
别看邹丽华不干活儿,其实是沈建国那边把她的活儿给干了,不然妈不可能每年分钱都会分一样的。
这话也是很早之前,妈私下告诉她的。
张桂霞说完后坐下端着碗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
“行了,都先别忙活,我来宣布一件事。”
第26章 第26章
张桂霞端坐在家里大堂唯一一张老木头靠椅上,左手端着茶碗,已经爬满皱纹的脸上此刻竟然鲜少的写着骄傲。
“有话就说,哪儿这么多戏。”一家之主沈满仓瞥了眼,凉凉开口。
张桂霞也不生气,眼神里满是笑意,清了清嗓子,在家里几个人跟四个孩子诧异的目光中,抬着下巴将沈晚月在沪市的情况说了一遍。
她闺女这一趟没有白跑,还能名正言顺留在沪市工作,甚至还找了个大领导结婚,这简直是沈家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老二沈建勇听完眼睛就亮了,高兴的咧着嘴,“要真是个可靠的人,就算条件一般也行啊!我支持妹子!”
郭兰听了也连连点头,又觉得很意外,“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什么来什么的,晚月倒霉了这么久,终于开始走运了!”
这个词谁也没想出来,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沈满仓捂着酸疼的药,挣扎着抬起上半身,狐疑的看看张桂霞,“你说的是真的,还是昨晚上的觉没睡醒做梦呢?这咋能遇见这样天大的好事儿,晚月这丫头二婚还了俩拖油瓶,能有沪市本地的男人愿意?就算愿意,能是那么大的领导?”
那可是沪市国营大厂的厂长啊,就算是他们县城里的领导,见了这号人物恐怕都得客客气气的。
张桂霞:“我一开始也是担心他们被骗了,仔细问过,说是派出所跟政府那边的人都去见过咱们家晚月,这个厂长做不得假。”
“为啥政府的人去见她呀?她有这么大脸?”
张桂霞瞪过去:“有你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吗?”
沈满仓皱皱眉:“我这不也是还晚月被骗,得问仔细一点。”
“好像说是晚月做了个好人好事,但是具体是啥电话里说是不好解释,就没仔细将,反正就因为做了好事儿,晚月都上报纸了!”
沈满仓一听这话,精神起来:“那能上报纸,指定是做不得假的!诶哟,我就说晚月还是好找男人的,她那模样,集合了咱俩的优点长得,而且她个子又高,瞧着就招人喜欢,这要是没孩子啊,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好的!”
张桂霞翻了个白眼,冷声瞪他:“知足吧你!”
“我知足啊我,我肯定知足,这就够好了,天大的好!比着我当年准备给他找的那个邻村那个男人好太多了,幸亏当时我没同意,让晚月去了沪市,不然还遇不上这事儿呢。”
“啊呸!”
张桂霞啐了一口:“你让晚月去的?要不是我跟老大跟你闹了两天,你能答应给路费?上午还因为我给晚月塞钱说我呢,现在闺女给你长脸了,你咋不说了?”
“我那就是随口一念叨呗,毕竟是自己闺女,还真能眼瞧着她再去跳河啊。”沈满仓嘟嘟囔囔的。
张桂霞冷哼一声,“坏事儿了就全赖我,好事儿了就只知道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你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
“行了。”
沈满仓被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抹了把唾沫,扶着腰坐起来一起,“那钱是从哪儿来的,还不是我一天天的又是上工,又是去大队里忙前忙后才挣来的,没有我,还是去不成!”
“……”
张桂霞心里千万句话想怼回去。
你是挣钱了,可家里的事儿不全都是她在管吗,孩子也都是她在照顾,要是论功,她也不差什么。
可眼瞧男人有些愠怒,张桂霞也不好再说什么。
就算再吵,男人还是家里掌柜的,也还是得给他面子。
在沈满仓的叫嚷声下,家里安静了一会儿。
但很快,沈满仓心里便又美滋滋起来。
“她娘啊,听你那话里的意思,这大领导还是准备跟咱闺女走结婚程序的哈?”
“嗯,人家是体面人,而且建国说,他们家也不差这点事儿。”
沈满仓更高兴了,乐呵呵的笑了出来,“既然是这样,那这订婚钱彩礼钱,是不是都得商谈一下?”
“商谈个屁。”张桂霞站了起来,“咱家啥条件,人家啥条件,闺女能嫁过去好好跟他过日子就够了,还想着这些干嘛。”
“那也得谈啊,况且是他们家提出来的,就连我找那个隔壁村的男人,人家也都说了,要是晚月愿意跟他结婚,不带孩子的话,他答应给出二百块钱的彩礼,你这话说的,好像咱们闺女不值钱一样。”
张桂霞冷眼看着男人,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儿。
“沈满仓,你别以为我没听人说过,你早就做好了打算,要是晚月不答应,就偷摸把俩孩子送出去。”
沈满仓撇过脸,看着地上破了洞的布鞋:“……这事儿都过去了,现在说的是彩礼的问题,咱闺女是你的宝贝,你这宝贝好不容易遇到了个识货的,还能随便给出去啊。”
“可咱闺女不是货。”
张桂霞一双眼睛已经因为年龄显得有些浑浊,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死盯着眼前的沈满仓,竟是把人看的有些发毛。
“只要我闺女以后的日子能过的幸福,就比什么都重要,而且你也不是为了咱闺女,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想跟人家商量彩礼的事儿,还不是为了把钱给拿到自己手里吗?沈满仓,别打量着别人都是瞎子!”
沈满仓顿了顿,叹着气:“瞧你这话,谁家嫁闺女父母不收彩礼的,再说了,当年那个顾清树不久没要吗,那时候顾清树说他刚下乡手里没带钱,说找父母要,结果最后不也没给。”
“反正这次,礼金的事儿我已经跟建国说了不要主动提,至于他们家给多少,是他们家的事儿,咱们不过问。”
“那意思就是给呗。”沈满仓揉了揉腰,抬起头:“孩儿她妈,上门定亲的日子他们说好了没,咱们等订完亲了,再给他们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不为了彩礼,也得为了闺女啊,到时候问问对方家里父母情况什么的。”
说到这里,张桂霞才算是有了点好脸色:“看人家大厂长啥时候不忙吧,不过估摸着也就这些天了。”
这件事的在沈家的冲击力还是很强的,虽然老两口吵吵嚷嚷了好一会儿,可安静下来后,家里人的情绪都还有些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
几个孩子从前都是被沈晚月带过几年的,跟这个小姑姑很亲,这会儿也都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小姑姑要结婚的事儿。
这种氛围一直延续到了吃完中午饭。
沈满仓找根草棍剔牙,吐了口唾沫渣子:“小时候村里谁不夸咱家晚月模样俊俏,才刚十六那年,就全是人上门提亲的,都怪你非说孩子还小要再留留,一留遇到了这个王八蛋。”
“那会儿本来就还小,十六岁个子都还没张开呢,你就跟催命一样催着她结婚,把晚月吓得哭了好几个晚上。”
“你当年跟我结婚的时候,不也就这个岁数。”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愿意让闺女走我老路……唉算了不说,我好像有个啥事儿给忘了。”
刷碗回来的郭兰抬起头,“妈,咱俩不是说吃完饭还去地里干活儿呢,这都两点了,大嫂估计也干差不多了。”
“对对对,诶哟,我这一高兴,把邹丽华给忘了。”
张桂霞又一想,撇撇嘴:“反正她也是补自己的活儿,咱就等三点上工了再去。”
郭兰听婆婆的,点点头带着家里两个丫头跳皮筋去
了。
虽然到了八月天儿没那么热了,但也闷的厉害,稍微动动还是会出汗,张桂霞趁着前两天下雨,水缸里攒了点水,简单擦了擦澡,这才领着老二媳妇儿去田里。
“沈家大婶儿!”
才刚出门,远远地,张桂霞就瞧见村大队的村长、书记、生产队队长几个人隔着田埂头跟自己招手。
张桂霞:“……啥情况啊,咱家孩子又给村长家孙子嘴里灌牛粪了?”
郭兰摇摇头,“不知道啊,咋村里领导都出动了。”
“沈家大婶儿——张桂霞同志!先别急着走啊。”
二里沟大队田书记深一脚浅一脚的,直接越过了田埂头,招着手就往这边赶。
终于到了跟前。
田书记擦了把汗,“诶哟,张桂霞同志,差点没撵上你,你这身体是真硬实。”
“啥事儿啊?”张桂霞朝着后面瞅了一眼,“书记跟村长都来了,不会是为了我家今年干活干得慢吧?我家老沈扭着腰了,等好了就上工去。”
“不是为了这个。”田书记喘了口气,语气温和的开口,顿了顿,又摇头,“但也是为了这个事儿。”
说话间,村大队其他几个公职人员这会儿也都过来了,围着张桂霞站成了半个圈儿,张桂霞站在中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注目礼。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想干啥啊田书记?我还干着去地里上工呢。”
张桂霞说着,又看到了后面还有三四个没见过的陌生人。
他们穿着好像是工作服,脚上踩着的也是城里人穿的人造革黑鞋,看起来十分体面,一瞧就不是乡下人,像是县城来的。
“先不说这个,快跟省城来的几位领导打招呼。”
省城?
那可比县城还厉害。
还是领导,自己遵纪守法的,找自己干啥?
眼瞧张桂霞一脸的警惕,跟过来的几个城里人皱了皱眉,连忙上前主动问好。
“张桂霞同志你好,您就是沈晚月同志的母亲吧。”来人十分礼貌的问好,“我们是专程过来探望您的。”
“……”
张桂霞愣了:“哄人呢,我都不认识你们!”
“没有骗您。”
来人笑了笑,继续道:“我们领导知道这个时节乡下正农忙,过上半个月还要收玉米,怕您家人不够忙不过来,这才让我们过来的。”
另一个人接话道:“因为我们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就赶紧过来了,所以也就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但是我们已经跟田书记了解了您家的情况,知道您家现在劳动力不够,我们准备留下来帮您家把最近日子的农活干完。”
“……啥玩意儿?”
张桂霞活了几十年,一辈子没遇到过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她狐疑的打量着来人,拉着田书记到旁边,“田大哥的,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田书记笑起来,眼神里带着羡慕:“你上午不是跟你闺女通过电话吗?你闺女,也咱们村的沈晚月同志有了大出息!现在可是上过报纸的英雄人物,这不嘛,她还联系了沪市一家大型的炼钢厂帮扶咱们省城的一家管材厂。”
“是的张桂霞同志。”
来人继续道:“管材厂有了炼钢厂的帮扶合作,可以给咱们省城省下来一大笔的资金,我是管材厂的经理,我姓钱,您喊我小钱就行,这几位跟我过来的是咱们城乡建设部同志,都是来帮忙的。”
一个地区的厂子,都跟当地的政府财政紧密相连,管材厂拿下炼钢厂的合作合同,将来生意做起来,政府财政也同样收益。
他们厂长接了电话后又惊又喜,沪市炼钢厂提出合作并且愿意立刻签约,唯一的一个小要求,就是让他们过来照顾一下二里沟的沈家人的农活。
要不是距离太远,钱经理丝毫不怀疑他们厂长愿意自己亲自过来锄地。
张桂霞这会儿也听明白了,同样又惊又喜,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我家晚月……联系的你们?”
钱经理:“准确说,是您闺女的朋友联系的我们。”
“炼钢厂……”张桂霞念念有词:“不会是,是那位姓陈的厂长吧?”
小钱微笑点头,“是这位领导。”
老天爷哟!
张桂霞震惊的头都是懵的。
这电话里只知道是个厉害人物,没想到竟然都手眼通天的来自己家里帮忙干活儿了!
闺女到底找了个什么大领导啊!
“您放心,我们已经问过了,近一个月除了这次动工,就只剩下下个月的收玉米了,今天干完,到时候我们会再过来的。”
“因为县城那边也还有工作,我们做完了晚上就直接离开,您不用再麻烦走一趟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除了带走一堆农活,什么都不让沈家操心。
这是他们厂长亲自下发的标准。
于是,在一阵震惊又幸福的眩晕中,张桂霞就这么被身边同样听傻了的郭兰送回了家。
还没等沈满仓问话,满身是汗晒了大半天的邹丽华骂骂咧咧的也到了家。
“啥情况啊!咋我的活儿都干完了,来了一帮子人说剩下的活儿他们包了?”
邹丽华念叨完,拿起水瓢咕咚咚喝了半瓢的凉水。
郭兰连忙将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沈满仓刚感慨了一句,邹丽华直接一拳头锤到了桌子上。
“奶奶个嘴儿的!那我不是白干了半天的活儿!早知道有人来干我就不去了!”
张桂霞回过神,嘴角已经是压都压不去的笑意。
她站起身,抬着下巴蔑了一眼沈满仓,“瞧见没有,这是我的闺女!我闺女出息了!”
沈满仓陪着笑:“是是是,闺女出息了!”
郭兰也感慨:“这小姑子可不是一般的出息,十里八村……估计县城都找不到一个这么厉害的关系户了。”
没有人在乎的邹丽华心里委屈,又气又难受的,但是气完以后,也反映了过来。
邹丽华:“啥玩意儿?沈晚月找的新男人是个厂长??”
厂长???
“还是我听错了,找的是个长工吧?”
张桂霞啐了一口,“猪脑子,长工能找人来给咱家帮忙干农活?”
“……”
邹丽华愣了愣,好半天过去,“……我的妈呀!怎么让她踩了这狗屎运了?!”
“你什么意思?”张桂霞立刻不乐意了。
老实人郭兰想起上午大嫂那番难听的话,蔫坏的笑了笑,“怎么大嫂好像不替小姑子高兴一样?”
邹丽华顿了顿,咽了口唾沫,瞥了眼郭兰后连忙看向婆婆,“不不不,我可没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说晚月命也太好了!”
那谁命苦。
邹丽华觉得自己命苦。
勤勤恳恳干了半天活儿,腰酸腿疼的回来,结果发现这次其实全家都不用干活儿了……
而张桂霞活了大半辈子,终于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还得是我闺女啊。”张桂霞叹息道:“你们是没见刚才村长跟田书记那说话的语气。”
“平时一个个在咱们面前吆五喝六的,刚才看见我,亲热的跟我是他二姨一样!”
郭兰也点头:“可不是嘛,我瞧着田书记笑的脸上褶子都几层了,巴不得他替咱家把活儿给干了呢。”
沈满仓除了一开始诧异以外,这会儿都老老实实的躺着。
但要是走过去仔细瞧瞧,就看见他那看着房顶的眼睛里,一笔一笔的全是算计,直到张桂霞喊他翻身抹红花油的时候,他才终于回过神。
有张桂霞在,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跟闺女再好好说说话,毕竟这么多年来,他身为父亲,也没少照顾这个闺女-
沪市。
跟张桂霞通完电话以后,沈建国跟沈晚月商定了一下接下来陈家来定亲的事情。
沈晚月一一记下,第二天跟陈勋庭见面的时候才又聊起这些。
陈勋庭很守时的提前了十分钟在工人新村等沈晚月。
他今天换下了昨天亮颜色的衬衣,但是新换的黑色短衫,料子也并不便宜,甚至
还有些暗纹做为设计。
“沈晚月。”
沈晚月走下楼,才要转弯,就听见有人喊自己,回身看见是陈勋庭以后,下意识招了招手。
“怎么就在楼下等着,可以上去敲门喊我的。”
“还没正式上过门,不方便。”
沈晚月没想到陈勋庭想到这里,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
陈勋庭:“毕竟长辈在,还是注意一下规矩。”
长辈指的自然是沈建国,父母不在,大哥自然就是家里的长辈。
“走吧,这个点去派出所,应该中午前就能把文件办下来。”
“嗯。”
沈晚月点点头,挎着自己的军绿色小包跟在了陈勋庭的身边。
他真的很高。
每次走在一起的时候,沈晚月都忍不住的感叹。
“陈勋庭。”
她开了口,声音清亮又柔和,像是这燥热天气里的清风。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的直接喊了自己的名字。
陈勋庭侧首,沈晚月就在自己身边一拳头的距离,这样的距离下,似乎都能感受到她轻缓的呼吸。
“怎么了?”
“你多高?”沈晚月直接问道。
下意识转头,才发现陈勋庭也正在看着自己,她连忙又看向前面,目光转移到了石子路面:“感觉你好像有一米八五了。”
腿长肩宽的,要是他不总是板着脸,说话文绉绉的,就一点也不像个领导了。
“进厂那会儿测过一次,有一米八/九。”
“一米八/九?”
沈晚月还是感叹的看了过去,难怪这么高呢。
看完了,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其实很多人喜欢四舍五入,这个高度,可以说成是一米九了。”
“穿上鞋的话,差不多。”
他回答的一板一眼。
沈晚月又看了看两人的距离,“我只有一米六六,难怪总是感觉要仰起脖子才能看见你跟你说话。”
“……”
陈勋庭再次侧目过去,“直接说就行,我可以看着你。”
“那可太不礼貌了,况且你又不难看,那有时候难免就……”
“……”
沈晚月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又坦白了两句心里话,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看看他的反应,却一眼落到了陈勋庭带着笑意的眼神中。
“咳咳咳,那什么,上车了,这个车把手怎么开呀。”
沈晚月连忙转移话题。
陈勋庭走上前替她开门,她仍旧坐到了后排。
而陈勋庭关上门后,本以为他要跟之前那样坐到前面去,结果下一秒,另一边的车门被打开,陈勋庭坐了上来。
手握方向盘的小王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心里暗自窃喜。
好好好,厂长也算是进步了!
只是两人并排坐着,却一路没有什么互动,安安静静的,连句话都没有。
陈勋庭是不知道要说什么,随手拿起了文件在看。
沈晚月则是为刚才那句话尴尬,一路上都在假装看风景。
第27章 第27章
沪市的城市建设虽然还不及后世全是柏油马路,但跟县城比起来,还是好上太多。
这一路上也就只有半截石子路稍微颠簸些,其余路面都很平整。
而且这条路旁边还建着一个很大的公园。
“这附近紧挨着平淞河区的工人小学跟中学,所以除了这个公园,前面还有个五一广场,算是学生们的活动场地了。”
不知道陈勋庭什么时候抬起了头,终于舍得将目光从文件上挪开,看沈晚月在望着窗外,给她介绍着。
陈勋庭:“我记得你也需要找学校。”
两句话工夫,车果然就行驶过了两所挨的很近的学校。
沈晚月:“嗯,昨天让我弟帮忙去找了找附近的幼儿园。”
“几岁了?”
沈晚月一怔,意识到他问的是孩子,“都是五岁。”
“那可以先上学前班适应一下小学环境。”
“我也是这样想的。”沈晚月胳膊靠在窗沿,有些发愁托着下巴:“但学校负责人说是没有他们之前的上学信息,让再去上一年幼儿园。”
陈勋庭沉默了片刻,“他们之前在幼儿园学的东西还都记得吗?”
“闺女聪明,但天凯这孩子可能有点困难,可我希望俩孩子在一个班里上学,这样他们俩也互相照顾着。”
她倒不是说天凯笨,而是这孩子一门心思就不在学习上,天天撵狗抓鸡玩弹弓,让他安静坐下来看会儿书都是老大难的问题。
学渣跟学神,她这是生了两个极端。
陈勋庭:“过几天工人小学就开始报名了,陈文星也一样要参加入学一年级的考试,到时候让家里的周阿姨跟冯秘书带几个孩子一起过去。”
沈晚月看着陈勋章庭。
“这……合适吗?”
“为什么这么问?”陈勋庭反问道。
“就是、唔,感觉是不是有点走后门的嫌疑了,而且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事情了,不会影响到你进步吧。”
沈晚月知道,这些大领导虽然有时候能行方便,可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事儿都可以拿来行方便的,如果鸡毛蒜皮的问题都要走后门,的确不合适,更何况陈勋庭还是个看起来这么正派的人物。
陈勋庭闻言,眼神浮出意外,“你还懂这个?”
她还知道‘影响进步’这隐晦的一句话。
这几次接触下来,陈勋庭总是感觉,沈晚月远比她的出身要见识广大许多。
沈晚月嗯了一声:“所以才问合不合适嘛,我确实也不想总麻烦你。”
“不算麻烦。”
陈勋庭将文件彻底合了起来,正色道:“你若说是这次转户籍,其实按道理来说,也算不得走后门。”
“不算吗?”
“嗯,首先你是市委点名表扬宣传的救人英雄,只是当时你不懂这些问题,所以没跟他们提转户籍地,另外就是将来咱们两个要结婚的话,你的户籍还是要转过来的。”
“也是,但是结婚后不是只能转你的户口吗?”
陈勋庭再次笑了,看着沈晚月,目光很是柔和:“如果你结婚前,提出自己先独立户籍,也是没有问题的,结婚只要结婚证就够了,结婚后户籍并非一定要合并一张户口本上。”
“原来是这样啊。”沈晚月了解以后,感慨万千:“这弯弯绕绕可真麻烦!”
陈勋庭继续道:“再有就是学校,如果真是走后门,那就直接跳过入学考试这个环节直接让他们入学了,所以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要有任何负担。”
听完这些,沈晚月心放了下来:“我明白了,但还是很谢谢你。”
她知道,如果没有陈勋庭,到时候恐怕就算要参加考试,也要一堆证明信才行。
说话间,车子停了下来。
“不必跟我说谢谢,其实……”
陈勋庭顿了顿,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将来做了一家人,那也是我的孩子,是我该做的分内事。”
他说的实在是太一本正经了,甚至表情看起来不掺杂任何的私人感情。
好像就像是他的工作那样,这些日常也不过是工作任务。
明明听起来挺能让人感动话,到了这位严肃认真的大领导口中,瞬间就像是在上班。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性缩力?
沈晚月心里默默吐槽,一面感慨可真是白白浪费了他那一副好身材……
虽然这么想了一下,但沈晚月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他跟自己公事公办,自己也秉承着上班打卡的心态不就可以了?
当他陈勋庭也是自己的领导,而且这个领导还无条件的帮自己处理问题,上交工资,可比那些资本家领导体感来的好多了。
“陈厂长来了。”
“勋庭来了,来找你三叔?老
陈他今天执行任务去了。”
刚进派出所,就有人上来跟陈勋庭打招呼。
沈晚月跟着走进去后,派出所里的工作人员都安静了两秒,随后,带着一种诡异的微笑,打量着陈勋庭。
“勋庭啊,你小子终于是开窍了。”
“恭喜陈厂长,之前听你陈队长说你要结婚了我还……”
“咳咳咳。”
陈勋庭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几个人的话,“上次我让我三叔带过来的材料程序走完了吗,是沈晚月同志的户籍资料。”
“哦哦哦,走完了。”
一个警员走过来,“昨天已经跟二里沟村大队那边联系上了,小沈同志跟我去签下字,另外再跟我进去口述一遍委托书就行。”
沈晚月看看陈勋庭,陈勋庭冲她点了点头:“我在外面等你。”
“好。”
进了档案室,警员递给了沈晚月一厚摞的文件资料,最上面的两份,还都是手写的。
“落户申请书。”
“户口迁移委托书。”
上面的字体十分规整,隐约还能看出来练过楷书的笔触痕迹。
“这些……”沈晚月拿起来大致看了一遍,有些不理解上面为什么用的是自己的名义。
“啊不好意思忘了跟同志你说,你可能不了解,这些程序都是必须要走的,陈厂长当时说你在医院,所以他就帮你代笔了。”
是陈勋庭写的?!
沈晚月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同志,这份申请是什么时候写的呀?”沈晚月问道。
“昨天陈厂长让他三叔,也就是我们这边的陈队长送过来的,不过具体什么时候写的我就不清楚了。”
“那……”
沈晚月捏着手里两份手写的稿纸文件,又忍不住的问:“那如果我没来呢,这户籍还能转吗?”
“那肯定不行。”
警员整理着资料,递给了沈晚月一支圆珠笔:“代笔写是规定内允许的,但是需要沈同志你本人来签字才算走完最后的程序,另外这里还有一份公证书,需要你拿着口述一边才可以。”
沈晚月接过圆珠笔,黑色的字体在稿纸上一笔一划落下。
她心里也好像一笔一划的落下了些什么东西。
昨天递过来的,那这文件一定是在更早之前就写好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陈勋庭到底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要帮她在沪市落脚。
而且还是在他们两个正式相亲前写的,如果自己相亲后不同意的话,这文件岂不是就作废了,白写了?
“沈同志,你来口述,我这边录音。”
“哦好。”
沈晚月签完字,拿起了公证书,公证书只有大概一百字的内容,三两分钟就念完了。
“可以了,这边记录完会再跟你们村大队进行对接,等大概半个月后,你直接来领取户口本就行,另外你还有两个孩子,你们村大队上有你们的母子(女)关系证明,这两个孩子也是跟着你的户口走的,放心。”
“明白了,麻烦你了同志。”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做的。”
警员说着,看沈晚月目光仍旧在那两份手写文件上,好奇的问:“沈同志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就是有些意外,陈勋庭写这个我之前都不知道。”
警员顿了顿,笑了出来:“陈厂长是这样的人,他不习惯张扬,我在这儿工作二十年了,早些年他还上学的时候,就听陈队长说,他考试拿了个区第一的奖状,结果都快毕业了,家里人才知道。”
“别看陈厂长话不多,其实该做的事儿从来都不含糊,沈同志,你瞧他整天是不是只知道工作?其实啊,要不是真的对你上心,他今天可不会专门还来跑一趟。”
沈晚月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热着,点了点头。
“我现在知道了。”
“行了,完事了。”
警员笑着领沈晚月出去。
外面,陈勋庭正在跟另一位年长的工作人员说着话,见沈晚月出来,这才停下来。
“都办好了?”
“嗯。”
“那走吧。”
陈勋庭依旧话不多,跟身后几位熟悉的人打了招呼,就转身推开了门。
只是刚出门走了两步,方才还晴朗的天气忽然之间乌云盖顶。
几乎没给人反应的时间,下一秒,豆大的雨滴就开始往人脸上打下来。
“下雨了。”
不知道谁惊呼了一声,沈晚月正想着往回走,突然感觉胳膊上一紧,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带到了派出所院子中间的凉棚下。
她胳膊很细。
比陈勋庭目光所看到的感觉还有纤细,且柔软。
跟他的完全不同。
沈晚月胳膊上的感觉很快消失,转过身,陈勋庭已经规矩的站到旁边。
陈勋庭:“屋里他们还要工作,在凉棚下坐一会儿吧,这是雷阵雨,很快就停了。”
这季节的天气就是这样。
好像打从沈晚月他们下了火车开始,就三不五时的下雨,晴一阵阴一阵的,跟娃娃脸差不多。
“嗯。”
凉棚下面,陈勋庭跟她相对而站。
沈晚月垂眸看着雨点‘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看了一会儿,抬起头。
“陈勋庭,我刚才看到那俩份申请表了。”
“程序不是走完了,需要修改吗?”
“不是。”
沈晚月摇摇脑袋,眼神里涌出疑惑:“我听那位警员说,是昨天就递交过来的。”
“嗯,需要提前走程序,这是正常的。”
不是这个意思。
沈晚月听着陈勋庭这种很淡然的语气,就莫名有些着急,他这个脾气,还真是跟警员说的一模一样。
一点都不知道表功。
体制内的不都需要随时表功让领导看见才行吗,他是怎么在厂里工作的啊。
哦,他自己就是领导。
那也对。
沈晚月垂眸看着地面,继续说:“我是想说,我很感谢你帮我写这个申请表,如果是我的话,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要走哪些程序。”
陈勋庭目光跟着她也看向了凉棚外面被雨滴打湿的地面。
“我说了,不用跟我道谢的。”
“然后我还有个问题。”沈晚月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在我住院时候就写了这个吗?”
“差不多是这个时间。”陈勋庭点头。
“那万一……咳咳,我是说万一,咱们要是相亲没成呢,你这不是就白写了吗?”
陈勋庭皱起眉,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但想了想,也就理解了,随后温声解释:“写了就是写了,怎么会白写?当时我看你确实有留在沪市的意愿,不管后来怎么样,我都会告诉你可以过来迁户籍的。”
‘轰隆’一声,雨势大了一些。
院子里凹凸不平的地方积攒起了水坑。
雨滴打下去,‘啪嗒’一下,积水被溅到了半空中,落在了沈晚月的略长的裙角上,慢慢形成了一个圆圈状的水渍痕迹。
陈勋庭目光落过去,眉心仍是皱着。
沈晚月心里已经完全被陈勋庭这番大气的话给折服了。
绝世好厂长!
天选好领导!
陈勋庭比她想象中,更加的正人君子,难怪炼钢厂一个两个的都对厂长这么敬佩,这种对细节观察入微,甚至自己不计较成本的帮忙,换了谁都会心甘情愿的跟着他上班吧。
沈晚月在心里更加端正了自己的上班态度。
于是,陈勋庭再抬眸时,就在沈晚月眼中看到了之前自己曾经见过,无比熟悉的目光。
沈晚月:“虽然你说不用了,但我还是很想跟你再说句谢谢,但是除了谢谢,我还想说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要心细很多,而且……也贴心很多。”
夸完了,沈晚月又觉得自己夸的还不够,“对了,陈勋庭,字如其人,你的字写得也很好看。”
陈勋庭本来心里莫名有些燥意,听了最后这话,反而笑了出来。
沈晚月好像总喜欢夸自己的长相。
陈勋庭:“我的字之前跟着奶奶练的,不少人说很秀气。”
“是挺秀气的,但笔触看起来是练习过楷书,所以也很方正大气。”
“你还知道楷书?”
“嗯,我练过行楷……”
她练过行楷。
学设计的,自然也多少回点画画,当初没钱的时候,她在网上还给人设计过各种活动的海报跟小说封面,当时专门买了个便宜点数位板练字。
行书太潦草,楷书又太板正,最后练得最多的,是两种结合起来的行楷。
但是说完,沈晚月就后悔了。
天老爷啊,她现在的学历是初二,还是二里沟的民办初二……
不过陈勋庭好像并没有深究的意思。
她说什么,好像陈勋庭也就信什么一样。
“我奶奶当时给我挑了几个字帖,当中倒是有行书。”
陈
勋庭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并没有丝毫追问的意思,“但我觉得行书不如楷书看起来能打基础,后来上了学,也就没有继续练下去了。”
顿了顿,陈勋庭还是看向她:“毛笔字很多学校都不教了,但其实自有优点所在,你能学到挺难得。”
沈晚月生怕再说下去又暴露什么,点点头应承着,想赶紧把这个话题给揭过去。
“雨停了。”
草木抖落着雨滴,乌云散去,好像就是转眼间的事儿,太阳又探出了脑袋。
“走吧。”
陈勋庭抬脚后,沈晚月也跟了过去,在后面小心的拍了拍胸脯。
这场雨并没有下太久,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也才十点多。
上了车,陈勋庭从车座后面取出来了一个折叠的四四方方的蓝格子手帕。
“刚才下雨,你的裙角溅了水。”
“谢谢。”
刚才只顾着紧张,沈晚月其实自己都没怎么注意到,被提醒了才看见裙角有一块儿水渍。
只是雨水落了地就沾了泥,手绢可以吸干一些水渍残留的水,却擦不去那一小块儿沾了灰尘的印迹,虽然是在裙摆处而且也不是很大一块儿,但还是隐约可以看见。
“小王,去百货大楼。”
“好的厂长。”
沈晚月擦完以后,抬起头想把手帕递过去,又觉得是不是应该洗一下再还的时候,陈勋庭已经伸手接了回去。
“去百货大楼?你要买什么吗?”
“买衣服。”
陈勋庭神色温和:“你想想需要什么,等会儿买给你。”
“我?”
“嗯。”
陈勋庭说的理所应当。
但语气倒是比刚才上车前要不太一样,好像没那么有领导带我去工作的感觉了。
因为没有父母,沈晚月从小到大,都没有体验过这种‘带你去买衣服’的感觉,所以愣了一下。
“怎么了?”
“没有,就是……我好像没有布票。”
乡下肉城里布,沈晚月当时从宣传部主任那儿领‘见义勇为’奖的时候,特意要求换了一部分的肉票跟粮票。
至于布票,那是想都没往这方面想。
“我有。”
陈勋庭看着她:“你去看就是了,不用担心这个。”
“这……”
“合适。”
陈勋庭这次没等她问下去便开了口,“不用再问这个,我觉得可以,你觉得可以,就没什么不合适的,你只要想等会儿需要什么就行了。”
阔气了我的领导。
沈晚月想说自己好像也没说可以,但是仔细一想,自己跟陈勋庭出门,总不能老是穿这一身裙子,将来还要准备定亲呢,到时候也得有新衣服才行,也就没有再拒绝。
“陈勋庭,这两天你没有忙工作吗?”
去百货大楼的路上,沈晚月忍不住又问,“这两天都不是周末,你这样陪我出来,不会耽误正事吧。”
“上次的问题解决了,也就没有那么忙了,而且我昨天答应了你,上午的工作推到下午去做就可以了,我能做完。”
“那下午会很累吧,如果跟你的事情有冲突,你先考虑工作问题就可以了,不用考虑我。”
陈勋庭沉默了片刻,没有作答。
“我觉得这是正常的事情,所以就这么做了,工作是重要,我的时间大部分都分在了厂里,但你的事情,也在我生活中属于是需要考虑的一部分。”
不可能‘不用考虑’沈晚月。
沈晚月抿抿嘴,却因为这句话心里有些奇妙的感觉。
好像两个人之间,也不全是领导跟职员关系,至少要更亲密一些吧,算是——合作伙伴。
“昨天电话联系到家里人了吗?”陈勋庭想起这事儿来。
“联系了。”
“家里……怎么说,同意吗?”
“同意的,但是他们因为家里还有农活要做,所以不能立刻就来,要是商量定亲的事情,可以跟我大哥说,我大哥那边也跟家里有过商议。”
“明白了。”
陈勋庭心里想起昨天奶奶催自己的话,心里有了数。
很快到了百货大楼。
这辆黑色小轿车在门口刚停下,门口的售货员就已经听到声音往外面探头。
不管是谁,能坐得起这样车的人,都肯定是大人物。
“同志,您需要点什么?”
“女士的衣服在哪边儿?”
“就在一楼,我带您过去吧。”
沈晚月跟在旁边,目光好奇的在这里面看来看去。
一楼前面是几家杂货店,样式什么的都比她去的过沪市供销社要多。
看起来琳琅满目,也热热闹闹的,要是抛开带年代感的东西,其实跟后世的商超也没有很大区别。
“您看需要些什么款式的衣服,短衫、衬衣,分段式的半身裙,还有最新款的布拉吉,碎花印花的都有,是老毛子那边才刚时兴起来的。”
“要说时兴,这夏天眼瞅着就过去了,还可以看看咱们这儿长款长袖的连衣针织裙。”
“你来看,看喜欢什么款式。”陈勋庭对着沈晚月道。
沈晚月也是逛过商超的,但是看到眼前的景象,还是有些吃惊。
原来这个年代的衣服,也有这么多款式啊,她还以为就跟县城里那样,都是黑白蓝的短衫裙子呢。
看来她对这个时代还是欠缺了解,当时她还想着自己设计没有用武之地,只能设计设计胸针这种小物件,原来在衣服上,还是跟后世差不多,除了稍微保守一些,款式还是很多种多样的。
比如短衫,在这里有直肩袖的,也有泡泡袖的,而泡泡袖,除了棉布料子,还有的确良百褶跟蕾丝印花。
风格基本上都属于有些中西结合,受苏联风格影响很大。
而裤子有普通直筒裤,收口子的运动裤,甚至还有背带裤。
简直是……潮流前线!
“同志,你身材好,皮肤又白皙,我觉得穿什么都合适,但是最合适的感觉还是新款的布拉吉,有一款泡泡袖靛蓝色带波点的,还做了收腰的皮筋线,可以尝试一下。”
售货员努力的给他们推荐着。
沈晚月也一眼就看到了挂在最上面的那件靛蓝色裙子,可是看看那裙子的袖子……
陈勋庭:“觉得怎么样?”
“……好像有些夸张了,有没有直肩的。”
“有啊,那看看这款,这款肉桂色的虽然没有波点,但也做了收腰处理,低调一些,也大气一些。”
“那既然这样,同志你帮我拿一下这款泡泡袖吧。”旁边,另外还有一对来买衣服的男女。
男人在后面跟着,女人则是看沈晚月不喜欢这款泡泡袖后,才让售货员去拿。
售货员看了看沈晚月。
沈晚月点点头:“我喜欢这款直角袖的。”
售货员连忙把这件肉桂色裙子取了下来给沈晚月,又把靛蓝色的泡泡袖取给了旁边那位女同志。
两位女同志拿到手去试衣服时,售货员又从层层叠叠的货架上取了其他几件裙子拿给陈勋庭跟另外一位男同志看。
那男同志扫了一眼,摆摆手:“我对这些没兴趣,让她自己看吧。”
售货员尴尬的又看向陈勋庭:“您爱人身材好,绝对不挑衣服,您还可以多看看。”
陈勋庭挑眉,“还不是……”
还不算是爱人。
他刚想解释,沈晚月已经走了出来。
沈晚月:“有镜子吗,我来瞅瞅。”
陈勋庭放弃了解释,转头看向售货员。
售货员点点头,将其中一个货架柜的全部滑到最边上,这才露出了里面一面粘着鱼跃龙门贴纸的镜子。
镜子里的女同志正扎眼睛四处张望,看到后
立刻惊喜的走过来。
她眉眼带着雀跃新奇的笑意,眼眸出一点红色的泪痣,说话眨眼时轻轻颤了一下,趁着那身肉桂色的裙子,更显得皮肤白皙。
“怎么样?”
沈晚月在镜子前晃了一下裙摆。
她本意是要问身边的售货员,下一秒却听见陈勋庭的声音。
“好看。”
“你穿很好看。”
沈晚月脸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咳咳咳……请问什么价格?”
售货员翻了翻记账本,“这两件都是才从港口送过来没几天的新货,布票得要十尺,价格是十八块。”
沈晚月:“这么多?”
“这么贵?!!”
那位跟沈晚月一起换衣服的女同志也惊呼一声,诧异的看着售货员,“正常裙子咋也不超过十块钱,你们这是怎么定的价啊。”
不只是布票要的多,价格也算不上低,正常来说,上衣是六块到十块左右。
售货员立刻解释:“这真不是要多收你们的,而是这料子就跟普通料子不一样,但就普通的女士上衣都得五尺半的票呢,已经不多了,价格也是统一规定的,从港口过来的衣服我们这边也没有定价权。”
“不要了。”那位女同志身后的男人走过来,“换一家一样的买。”
售货员笑了笑:“同志,我可以很自信的说,就算您换一家也不会有比我这儿更便宜的,主要是,这两个款式的裙子,只有我们店里有。”
女同志也有些犹豫,“可是这个款式我只在这里见过,要不……我们是结婚要穿的,就奢侈一回呗。”
“奢侈一回?那以后还有结婚生孩子呢,你要奢侈几回?再说了,这衣服什么样的都一样穿,不顶吃不顶喝的,真不理解他们女同志,同志你说对不对?”
那男人试图跟陈勋庭搭话,想要跟陈勋庭统一战线,试图让自己对象放弃这件衣服。
可陈勋庭压根没看他,只是看着沈晚月:“你喜欢这件是不是?”
“嗯,可是……”
“那就买这件了。”陈勋庭走了过来,掏出钱包。
“你看看人家!!”
旁边的女同志立刻尖叫起来,“快点拿钱,我也要买!”
“……别闹,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咱不跟他们比。”
“但我结婚要穿啊,就这一次你还不让我买?你到底想不想结婚啊?!”
“想,咋不想呢?我这不是……”
“那你不买,就是不想结婚,我跟家里说去!”
两人争吵了两句以后,那男同志面色有些难看,再加上周围有人过来看热闹,他瞪了一眼身边的对象,终于是点了头。
只是男同志脸色始终都很差,像是随时要发脾气一样,再也不说一句话。
反倒是沈晚月看他们闹得这么厉害,心里有些犹豫起来。
这确实挺贵的。
她走到陈勋庭身边,看着售货员已经在找钱了,抿抿唇问:“要不……咱再看看别的?”
“自然要再看看别的,但是这件既然喜欢可以先穿着,你那件有些脏了,正好换下来。”
陈勋庭雷厉风行,下一句就是让售货员帮着沈晚月把衣领口缝上去的标签给剪掉。
“诶,等等。”
沈晚月不是说还要买别的,是觉得这件太贵来着。
“怎么了?”
“是不是太贵了?”
“不贵。”
陈勋庭已经让售货员拿剪刀去了,他神色坦然,丝毫发火儿的意思都没有,更没什么为难的。
沈晚月心想了一下,没再继续客气,转而好奇的问售货员:“这能直接换上吗?”
售货员已经眉开眼笑着点了头:“咋不行呢?只要出了钱,你现在把衣服重新裁剪了都行。”
沈晚月噗嗤笑了,“裁剪就不用了,我觉得很合身。”
售货员点头:“肯定的呀,同志你这身材,这衣服我看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诶哟,同志啊,你爱人对你也是真的好,旁人家的丈夫带妻子过来,都得犹豫上半天呢。”
沈晚月一愣,连忙解释:“咳咳,那什么,还不是爱人呢。”
“还不是?”售货员左右看看,笑着说:“那就是对象关系吧,没事儿,领证早晚的事儿。”
一句话给沈晚月说的脸热起来。
不过一想,也确实没说错,干脆又抬起头,让售货员帮忙把之前的裙子给包好。
旧是旧了点,洗洗还能穿,这年头布票可比肉票还难得呢。
“再看看。”
交完钱回来,陈勋庭没有打算走的意思,指了指刚才售货员拿出来的衣服。
“裙子好看,但马上秋天了,看看别的。”
陈勋庭的话刚说完,售货员眼睛再次瞪大了。
这可真是给她碰见一个大主顾。
“说的是啊同志!”
售货员连忙又凑过去,“你瞧瞧这裤子,这是呢绒料子的喇叭裤,不过还得等上一个月穿着才不热,但也可以先备着,另外还有侧扣裤,料子不薄不厚正正好,春夏秋三个季节都能穿。”
刚才那一对男女在旁边本来打算走了,听了这话,女同志瞪了一眼男人,“瞧瞧人家!”
男人本来心情就不好,“比什么比,我还没拿你比呢,赶紧走。”
“……”
沈晚月没注意到已经到门口的情侣。
她看着陈勋庭,认真说:“今天就先买一件吧,我还有其他衣服,已经够了。”
陈勋庭却说:“过些天我要去趟外地,可能就没时间了,今天看需要什么都买了吧。”
她的意思不是过两天再来买!
她的意思是太破费啦!
可陈勋庭坚持,沈晚月不好总是推脱,只能点头应了,然后看来看去,看上了一件喇叭裤,跟一件浅蓝色的正领衬衣。
试了试后,线条贴合,腰身显眼,搭配的简直时髦爆表了。
不行不行。
沈晚月想了想,还是把喇叭裤换成了普通的宽松侧扣裤。
还是低调一点,不然她总有种煤老板一夜暴富的既视感……
选完衣服,掏钱时,陈勋庭没有犹豫半分。
沈晚月站在旁边,都觉得陈勋庭比平时还要好看上几分。
果然,掏钱的时候就没有不好看的人。
从衣服店出来,旁边几家店对这位大顾客早就跃跃欲试。
“同志,买完裙子要不要再看看配套的皮鞋?”
“我们这边有经典款丁字搭扣皮鞋,还有时兴的玛丽珍白色皮鞋,跟您刚买的裙子可搭了,你来看看……”
沈晚月脚上穿的,还是之前从乡下带过来的白色帆布鞋,就这在县城已经算是不错的鞋了,而且应该是原身才买没多久的,看着还很新。
“鞋就不用了。”
沈晚月的目光从橱窗摆着的那双白色玛丽珍皮鞋上扫过。
确实好看,而且是不过时的经典款。
但是还是算了。
今天已经够奢侈了。
“不看看吗?”陈勋庭问。
“不了不了。”
沈晚月这次态度坚决:“要是再买就没完没了的了,你瞧我去买裙子,他们让我买裤子,买完了裤子又让我买鞋子,我看等买完了鞋子,就该买车子了!”
眼瞧前面两家鞋店的售货员都要围过来,沈晚月着急的伸手扯住陈勋庭的衣角,“咱们快走,等会儿要被堵在楼梯口了。”
比沈晚月高大太多的男人,此刻却很轻易的被拽着一点点衣角朝前走了数十米才停下。
他不紧不慢被‘牵’着走,看着沈晚月的大步流星,眼神里不自觉浮出一丝笑意。
只是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刚才那双被沈晚月打量过得白色皮鞋。
终于到了门口。
陈勋庭:“怎么这么急,围起来也没什么,本来就是要看你看有没有需要都可以顺便买了,至于车子,他们这儿是没有的。”
沈晚月松开手,喘了口气,“算了还是,我觉着我这双帆布鞋还能穿,而且也挺舒服的。”
陈勋庭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看着沈晚月的眼睛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深深笑意。
“厂长,中午咱们去哪儿?”
上车后,小王看了眼时间。
马上到吃饭点了,昨天就没一起吃上中午饭,今天总可以了。
小王心里想着附近有家国营饭点,转了方向盘就准备过去。
可下一秒——
陈勋庭理所当然:“先去工人新村,再送我回厂里。”
小王:“……”
好样的厂长,不愧是你!
好消息是厂长在处理感情关系上有所进步,知道带对象来买衣服了。
坏消息是,这是陈勋庭,进步不大。
不过所幸,沈晚月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陈勋庭能抽出上午时间来接自己,可能已经推了不少工作了,而自己中午也得回家,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崽崽等着自己。
轿车再次转向。
车窗外面,一辆自行车叮铃一声,避开了轿车后,堪堪停下。
要是沈晚月此时朝外面看一眼,认出来人是谁的话,可能好心情都要被破坏了。
不过好在,她正整理着身上裙子的腰身位置,丝毫没有这个闲心去看是谁。
倒是陈勋庭侧目,从倒车镜里看了一眼自行车。
但他看到来人是谁后,随即,便将目光淡淡挪开了-
顾清华这些日子来并不好过。
顾家条件其实在沪市还算不错,双职工的家庭,一双儿女又健康长大,除了顾清树当年毕业后撞上了上山下乡运动,去乡下待了两年,顾清华则是高中毕业后就经由人介绍,嫁给了当时还是人社局职员的孙铁柱。
孙铁柱人是有些懒散,但在家里的钱都交给顾清华保管,结婚几年后孙铁柱升了主任,弟弟也被他从乡下调回了沪市。
眼瞧着家里家外日子一天比着一天好过,顾清华干脆辞了街道办的工作,转而安心在家生老二带孩子。
可谁知道,今年眼瞧都快过去了,从乡下冒出来个沈晚月!
本来因为顾清华经常帮扶娘家的事儿,孙铁柱就对她有些不满意,现在又被抓到直接偷偷将家里钱都借了出去,顾清华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
孙铁柱原是看顾清华月份大了,怀着孩子辛苦,就把父母喊了过来,想着让父母照顾她几个月。
现在可好,孙父孙母被气的不来了,孙铁柱也干脆天天住在办公室里,整日不着家。
到了发工资的日子,他也不往家里拿钱,孩子都快要交学费了,顾清华领着孩子去单位,在大太阳下面晒了俩小时,孙铁柱愣是不出来见人。
无奈之下,顾清华只好去找顾清树。
大中午的,顾清树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就赶紧跑出来。
“姐,你咋找到这儿来了,要是让人看见了,厂长又该以为咱家人来找我有啥事儿呢。”
“清树,孩子要交明年的学费了,得提前三天交钱,你先给我五十块应应急。”
顾清树隔着衣服摸摸自己不富裕的荷包,苦笑起来:“姐,我昨天不是给爸妈跟你打电话了吗,好不容易找到了沈晚月,你先跟爸妈去把断绝关系的协议给签了,签完再过两天,我就能拿钱出来了。”
顾清华长叹一口气,眼睛里写满了疲倦:“清树啊,这钱原是不着急跟你要的,但你也知道,你姐夫这次是真的动了大气,要是我处理不好,这家可能都要没了,你跟姐说句实话,到底还有多久能把钱给齐?”
“……一周。”
顾清华不敢相信:“你工资够吗?还是爸妈那儿又去借了?”
“这你就别管了。”顾清树拳头紧了紧,“反正你先去跟爸妈找沈晚月,一星期后我肯定把钱交到你手上。”
孙铁柱暂时还不能得罪,不然自己当初从乡下调回来违反纪律的事儿肯定要被抖出来。
而现在唯一能再拉他一把的,也就只有孟婉了。
顾清树只能点头,毕竟是自己亲弟弟,她还是心疼的,“那这孩子的学费……你手里有没有闲钱,先给二十块也行啊。”
“真没有了姐。”
顾清树说着,下意识攥紧了口袋里的荷包。
里面还有三十块钱,是身上最后的零钱了,但这钱他还留着有用,不能花出去。
“唉,行,那我等着你。”
“别忘了尽快去找沈晚月签字,地址我已经跟爸妈说过了。”
“知道了。”
目送姐姐离开,顾清树却没有返回厂里食堂吃中饭,他攥着兜里的荷包,咬了咬牙,转头骑上自行车去了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前,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准备开走。
顾清树跟轿车迎面错开走过,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羡慕。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领导的座驾。
他老丈人之前也坐过这种车,可惜听孟婉说,后来因为纺织厂产量不足生意没做大就给降级了,后来也就没了这车。
唉,等他将来当了厂长,一定要把纺织厂做大做强。
自己早晚也能坐上轿车!
脱离了幻想,顾清树叹了口气,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顾清树:“同志,麻烦问一下五金店在哪儿?”
百货大楼的东西是最全的,有些商店,要是手里没票,也能拿着价格相等的东西以物换物,当然,如果钱足够的话,也可以偷偷摸摸走走柜台下面的潜规则。
“二楼。”
顾清树直奔二楼,正是中午,店里除了售货员并没有别人。
“同志你好,我想买铜片,你们这儿有吗?”
售货员坐在椅子上,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抬起头:“有没有五金票,要铜片是做什么用的,工作单位在哪里,填表。”
说着,售货员拿出了一张购五金报备表。
顾清树左右看看,走到了柜台旁边,伸手掏出一张两块的放到了售货员手边,“同志,我没票,买这个是为了给爱人打一副耳钉,你看……能不能想办法给通融通融?”
这种交易虽然明面上不允许,但售货员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打眼一瞧,就明白过来,笑眯眯的伸手将两块钱塞到了口袋里。
“可以啊,是想要黄铜冒充黄金吧,到时候打出来金灿灿……诶哟,也不是我说你们这群小年轻,家里没条件就算了,干啥非得结婚前给媳妇儿吹这种牛呢,那玩意儿戴着可不舒服。”
“……您别管这些个了,就说多少钱给办事吧。”
售货员慢悠悠打了两下旁边的算盘,“手工费材料费,还有一个疏通关系费,你给个二十五吧。”
“……贵了。”
“嫌贵别买。”
“……买。”
顾清树咬咬牙把钱掏了出来。
“明天来取,放心吧,肯定给你打磨的光亮光亮。”
“知道了。”
第28章 第28章
工人新村。
陈勋庭依旧是只送沈晚月到巷子口。
陈勋庭:“等我跟家里长辈商议过后,再来跟沈家大哥坐下来一起吃个饭,看订婚的时间定在什么时候合适,到时候也好提前准备,接你娘家的长辈过来。”
昨天沈晚月已经从沈建国那里了解过这些婚前该走的程序了,听陈勋庭说完便点点头。
“好。”
“我下周要去再去苏市出趟差,所以时间大概就是这几天,到时候定在上次茶楼旁边的国营饭店怎么样?离这边也近一些。”
沈晚月想了想:“看你方便就行,在哪里都可以。”
“嗯,那就在国营饭店了。”
陈勋庭顿了一下,看了眼沈晚月身后的筒子楼,“另外还有件事没来得及提前跟你说,昨天回去后,听奶奶提醒我才意识到你们已经来沪市快半个月了,沈家两个青壮年都跟着过来,家里这时节的农活一定会多少耽误一些,所以就联系了相熟的朋友过去帮忙。”
“……你去我家了?”
沈晚月一下子呆在原地,顿了顿,又连忙改口,“咳咳,是你朋友去我家帮忙了?你还有朋友在二里沟村吗?”
陈勋庭笑了笑:“算是生意上的朋友。”
陈勋庭本不想过多解释,但一想沈晚月上午总是说‘合不合适’这样的话,干脆直接将始末说了一遍。
“生意上随时都是可以建立朋友关系的,更何况这件事我们双方都是有利可图,他们自然也就乐于帮点小忙,你不用过多去想。”
沈晚月一下子便听明白了。
说白了,省城的那家管材厂跟沪市第四炼钢厂合作才能赚到更多利润,但炼钢厂
选择跟他们合作,则是捎带手的事情,赚到钱还能得了个好名声,对方也乐于帮陈勋庭处理点私事。
弯弯绕绕结束,沈晚月对眼前的陈勋庭一时间有了更新的认识。
他做人做事处理问题都很正派,但这不代表他是那种迂腐死板的老实人,反而在生意场上,他是个心思清明,将私事公事都能妥善处理的大领导。
不过这事儿虽说炼钢厂并不吃亏,还能捎带手赚钱,但毕竟也是因为沈晚月而起,陈勋庭确实是她用了心的……
陈勋庭见沈晚月长久不开口,温声继续道:“别多想,我还是那句话,别有任何心理负担。”
“沈晚月,你要相信我处理事情的能力。”
沈晚月看着陈勋庭,盈盈笑着,没了之前的犹豫,“我相信你,只是惊讶你居然连这个都想到了,前天还听大哥提起家里的事情,我们就商量着要不先让立民回去来着。”
“后面结婚沈家长辈过来,家里大队的农活我也会让人看着照顾一下,跟大哥说不用担心。”
“嗯我回去就跟大哥说,再见啦。”
说着沈晚月侧侧身子,笑着跟后面的小王挥手也道了别。
她想着回家,也就没有注意到陈勋庭言语间对沈建国称呼的改变。
等上了楼,沈晚月才后知后觉想起刚才陈勋庭竟然喊了沈建国大哥,要是仔细算起来,两个人谁年龄更大来着……
“呜呜呜——我不要看了,我头发都要掉下来了,马上就跟咱村长那个脑袋一样变秃头了,小叔你快点救救我,我真的不想看了——”
还没进门,沈晚月就听见沈天凯在房间里嚷嚷的哭声。
“不行。”
下一秒,沈琪琪脆生生开口,“你连拼音都不认识,还怎么跟我一个班。”
“可这歪七八扭的,咱们在幼儿园也没学过啊。”
“学过,老师教着念过。”
“老师教的是‘阿、薄、次、得、鹅’!!才不是你说的拼在一起的那种。”
“可是你要想认识更多的字,就得学拼在一起的这种,沈天凯,你到底想不想跟我一个班啊?”
沈天凯着急了,“沈琪琪,你没有礼貌!你应该喊我哥哥。”
“你拼音都学不好,说不定以后就是幼儿园学历,我才不要喊幼儿园学历的人哥哥,最起码……最起码也得是小学学历才行。”
“……”
沈晚月有些无奈推开门,然后下一秒,腿上就多了两个小团子,一左一右的抱着她。
“妈妈,沈琪琪想要我的命!”
“妈妈,沈天凯是大笨蛋!”
“……”
沈晚月将两个团子搂在怀里,笑着揉捏沈琪琪的脸蛋,又看向沈天凯。
“凯凯,琪琪说的没错,拼音是最基础的东西,之前没学好就算了,但过几天我会带你们去参加工人小学的学前班测试,你要是不学就考不过,到时候真的没办法跟琪琪一个班了。”
沈天凯瞬间脸更苦了:“啊?可是我……”
他一点也不喜欢学习,一点也不喜欢读书。
“妈妈,我能不能不上学呀,我感觉我的脑袋瓜子好像不太喜欢上学。”沈天凯可怜巴巴的说。
实不相瞒,大家都不喜欢上学。
可不上学也得学习知识才行呀。
沈晚月想了想,换了个说法:“那凯凯喜欢什么?”
沈天凯歪歪脑袋,指了指桌子上的沙包跟沈立民才刚用木棍做的简易弹弓:“喜欢玩这个。”
“还有吗?”
“还有……喜欢打雪仗、喜欢玩弹珠、喜欢滚铁环,要是有很多小朋友,还喜欢一起玩打鬼子,老鹰捉小鸡……”
“……”
沈天凯说起这些来跟倒豆子一样,小脑袋一点一点,好像要把所有能玩的游戏都念叨一遍。
“凯凯喜欢这么多的游戏,那如果一直让你玩一种游戏会不会觉得想换一换。”
“会哦。”沈天凯点点头:“会玩腻,所以一天要玩很多种。”
沈晚月点头:“对啊,那如果每天都重复这些游戏的话,也都会慢慢觉得腻,但是如果天凯现在开始学习,认识更多的字,将来才会认识到更多的朋友跟更多的游戏。”
沈天凯低着头摆弄着手指,“我明白了妈妈,但是拼音好难啊,我怎么都学不会。”
“所以妈妈已经想好了,这几天我来教你拼音,一直教到你去考试为止,可以吗?”
沈天凯眼睛亮了亮,一把抱住妈妈胳膊,“可以!”
说着,沈天凯朝着沈琪琪得意的笑了笑,“妈妈教的一定比沈琪琪好。”
沈琪琪朝着他哼了一声,脚尖在地上转啊转的,“妈妈,那你晚上也给我念画册好不好?”
小丫头总是像个小大人似的,喜欢说些道理,喜欢教育哥哥沈天凯。
很少撒娇。
但一个软乎乎又懂事的小姑娘撒起娇来,沈晚月想,根本没有人会拒绝的。
“当然没问题,除了画册,这次过来还带了故事书,看完了画册我念给你当睡前故事听。”
“啊?”沈天凯又羡慕起来,“我也听我也听。”
沈立民在旁边凑热闹:“那我也听。”
“……”沈晚月瞥了一眼沈立民,“大哥呢?”
“大哥半小时前下楼说有事儿,这会儿应该也快回来了。”
“回来了。”
沈建国推门进来,声音比往常都要洪亮,脸上也喜气洋洋的。
沈立民:“大哥,你是出去捡到钱了?”
“去一边儿去。”
沈建国横了一眼沈立民,高兴的看着沈晚月:“晚月,你还不知道呢吧,我这几天一直担心家里的活儿,就想着打电话回去问问,不行了我再回家一趟,谁知道听大队那边说,咱们家的活儿有人帮着都给干完了。”
他们来沪市之前,原本的打算就是待一星期,谁知道后来因为意外,一停留就快半个月了。
沈建国算着日子,知道马上就该收玉米了,所以才着急。
沈晚月也笑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儿,刚才我才知道,是陈勋庭联系了朋友帮忙的。”
“陈厂长可真是对你上了心,这要是换了旁人,指定是想不起来的,从前是我对他了解不够,现在越接触,越觉得这真是个好人,对了,你今天跟他见面,有没有提订婚的事情?”
“提了。”
沈晚月招呼两个孩子进里屋玩,这才继续说:“他说这两天咱们两家坐一起商定好订婚的日子。”
沈建国眼睛更亮了,“那听这话,恐怕彩礼也不会缺了你的,陈家是体面人,晚月,你没看错认。”
沈立民凑过来,有些好奇,“那咋这两次出去你们都没在一起吃饭呀,不是都说处对象就是在一起吃饭聊天什么的吗?”
顿了顿,沈立民又忍不住笑着打量沈晚月:“姐,刚才我就想说了,你这新衣服真好看,陈厂长出手也不像是抠门的人呀,咋都没带你去吃个饭呢?”
沈建国瞪了一眼沈立民,“人家大领导,肯定有事情要忙啊。”
从前对陈勋庭有意见,现在沈建国忍不住主动替陈勋庭说话了。
“再说了,这也还差一个点才到吃饭时间呢。”沈建国说
着抄起地上放的萝卜干。
“我今儿去买了点猪头肉,等会儿给你们过一遍卤水,夹烧饼吃,晚月,你赶紧去带着沈天凯把那什么拼音给学会,立民,你去给我打下手。”
沈晚月从兜里摸了摸,摸出提前准备好的五十块毛钞,“大哥,这钱你给收着。”
沈建国皱皱眉:“上次给的还没花完呢,你咋这么大方,往后你用钱的地方还多着,赶紧收起来。”
沈晚月强硬的塞给沈建国:“大哥,你陪我来沪市我已经很满足了,这些天免不了又得你在家里操持着,这钱该你的。”
“这点活儿算啥啊,就做两顿饭而已,在家里,一大家子的饭都是你来做,孩子也是你来带,我这不算什么,晚月,我不要。”
沈立民也说:“是啊,反正就算在家里,眼下地里也没活儿干,不还是得在家闲着吗,姐,你客气啥,咱都是一家人。”
“就是因为一家人才要这样。”
沈晚月抿了抿唇,似是还带着一些紧张,思索着昨天想好的话,坚持道:“我昨天想到半夜,就因为是一家人,这方面才不能含含糊糊的过去,这些天来吃食跟日常开销,我都已经算在里面了,大哥,你收了吧,全当为了让我安心。”
她实在是不太会处理亲情。
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也隐约能感受到,就算是最亲的亲人之间,在遇到事情时,也还是尽量算清楚为好。
不然等将来如果遇到个什么问题了,这些日常小细节,都容易被拿出来当靶子。
到时候再说,那才是真的伤感情。
不如一开始就分的清楚一些,也省的以后两方都不愉快。
尤其是沈晚月很了解她家里那位大嫂的脾气。
那位是一点儿亏都吃不得的人。
大哥是好心,可将来要是被大嫂拿这个出来挑理,两口子就免不了要吵架。
所以沈晚月想了大半宿,才决定再拿钱给沈建国。
不是沈晚月舍不得给大哥钱,而是她怕大哥又多想,所以才又好一番的解释。
“这倒是也有道理。”沈立民墙头草两边倒,听完沈晚月的话,也点了点头,“大哥你就收着吧,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沈建国再三犹豫,最终板着脸,挑出来了三十块钱。
“晚月,我理解你的想法了,除开之前你给的一百块日用,这些就算是你给的劳务费吧,在爸妈来之前,家里杂事儿都交给我来就行。”
一番推脱,沈晚月算着等下次再给,也就先点了头。
后面两天,沈晚月本想着去服装厂问问工作的情况。
但是考虑到沈天凯没有自己看着,一个拼音都不想学,就暂时把这件事往后面放了放,专心当了两天的幼儿园老师。
沈天凯从来不笨,他只是跟沈琪琪这样的天才比起来学的慢一点。
有妈妈在身边看着,再加上从前也学过,很快就能将拼音熟练的拼读出来大半。
下午,为了奖励这两个孩子几天来的表现,沈立民提出来带着他俩再去一趟公园。
“妈妈不一起吗?”
沈晚月打了个哈欠,“我睡个午觉,你们玩一会儿了,可以让小叔带你们去供销社,家里麦乳精喝完了,再买一桶回来,还可以再奖励你们一人一根冰棍。”
别人家的麦乳精是省着喝,沈晚月则是给两个孩子一天一顿的喝。
除了麦乳精,沈建国如果不去买,沈晚月也会隔一天买一次肉,虽然不多,但总比在乡下吃得好,她还想着等过几天了看看能不能再给两个孩子订份鲜奶。
两个孩子来之前都一个比一个看着瘦弱,这才不过短短半个月,眼瞧着脸上的肉都多起来了。
看着他们两个一个天天壮实起来,她自己也看着心里高兴。
尤其是天凯,爱动就吃得多,眼瞧着人都胖了一圈,看着比之前健康多了,琪琪则像是长高了一些,脸色也白嫩了不少,看着都一个比一个招人喜欢。
“又买?”沈建国皱起眉。
“嗯,给他们补充营养。”沈晚月解释。
麦乳精虽说放在后世是跟饮料差不多的,但在这个年代,缺衣少食的,里面的营养成分还是比着锅里的稀饭要好很多。
沈建国拦住了沈立民:“不行,不能再多花钱了,这次喝完就不喝了,吃饭不一样能长大?来这儿以后,晚月你天天买的都是二八精粉白面,晚上还总是加个炖蛋,这已经比在乡下吃的好上一百倍了,他俩明显都胖了不少,我看营养完全跟得上。”
沈晚月冲着沈立民使眼色,“吃饭是吃饭,有些营养饭食里面给不了,他俩正长身体呢,吃食上面不能省,立民你先带着他俩出去。”
这年头物资匮乏,沪市还算好点,在县城有时候有票都得排队才能买上一点肉吃,运气不好,可能连续几个月都买不到。
猪肉尚且如此,就更别鱼肉牛肉这些了。
想要补充多样营养元素,只能买点麦乳精。
“那我去了姐。”
沈立民冲着沈晚月吐吐舌头,连忙带着俩孩子出门。
沈建国在旁边看着,唉声叹气,十分苦恼,“晚月啊,你说说你,真是一点话都听不进去,被想着有个陈厂长将来给你做后台,你想想,人总有遇到困难的时候,任何时间都要学会节省,你这样下去……”
沈晚月坐在擦干净的八仙桌前面,手里握着小刀,慢吞吞的给俩崽崽削铅笔。
铅笔还是从乡下带过来的铅笔头,沈晚月想买新的,也是沈建国不让买,不过……
她也已经让沈立民去偷偷先回来了。
沈建国就是这样的性子,她的亲大哥说一千句唠叨一万句,本质是为了自己好,所以,大哥说大哥的,沈晚月自己做自己的就行了。
这几天下来,沈建国竟然也有些适应了沈晚月的做事风格。
在旁边唠叨完了,也知道沈晚月不听自己的,无奈的长叹一声气,认命一样坐下来,拿起小刀——陪着沈晚月削铅笔。
沈晚月噗嗤笑了,“谢谢大哥啦。”
“你啊!”
沈建国感慨了一声,也跟着有些无奈的笑了出来。
“有人在家吗?”
眼瞧削完了铅笔,有人敲门。
沈晚月忍着困意去开门,看到来人后,面无表情的转了身。
“大哥,来客人了。”-
当钱腊梅得知报纸上报道的见义勇为英雄是沈晚月的时候,她想,沈晚月怎么就没直接当场车祸死了算了。
白让她捡了个大便宜不说,以后万一真的长久留在沪市了,还不好得罪她了。
而当钱腊梅知道,沈晚月相亲对象真的就是炼钢厂厂长的时候,她差点没当场气昏过去。
好不容易喘口气醒过来,钱腊梅发出了这辈子都没发出过得爆鸣。
“谁家杀鸡呢?!”
顾家住的亭子间,楼上走个路,前后左右全都听见。
下面人咒骂了一声后,钱腊梅才把嘴巴给闭上。
“清华,你是不是听错了,就沈家那个乡下来的丫头片子,能跟第四炼钢厂的陈厂长相上亲?这是我在做梦呢吧,还是噩梦!”
“没听错,我原本还以为不是陈厂长,谁知道那天顾清树亲眼看见了陈厂长的司机送沈晚月回家。”
钱腊梅自己掐着自己的人中,翻着白眼,喘了口气,“诶哟我心脏,差点没被气死,就看见司机送他回家?说不定只是……只是个巧合?”
“……那谁知道去,当时清树跟孟婉在一起,也不敢细问啊。”
顾清华叹了口气,“唉算了妈,先别管这些,清树联系我说让我今天赶紧去找沈晚月签字,签完了以后,清树下班过来给我送钱。”
“啥钱?”
“上次我不是借了你们一千吗?老孙知道了生了大气,这都快一星期不回家了,妈,真不是我不向着娘家人,是我得先把这次给糊弄过去吧,万一老孙真的提出来跟我离婚咋办?”
钱腊梅的人中被自己扣的有些红了,她
才松下了手,“你弟哪儿来的钱,你就问他要,他说今天都给你了?”
“嗯,说一千都直接给。”
钱腊梅看看身边的顾有财:“咱儿子有本事了啊,上哪儿弄的钱?你有数没有?”
顾有才嘬了烟:“我上哪儿知道去,等回头问问不就行了,我看八成啊……还是从孟婉哪儿弄的。”
顾清华也点头:“可不是嘛,我瞧着那意思也是从孟婉身上打的注意,不然清树往哪儿弄钱去?他现在就是个档案室的主任,也不管车间,想要偷偷漏点东西出来都不行。”
“孟婉这媳妇儿可真是娶着了。”钱腊梅感慨万千,“幸亏当时让顾清树跟沈家划清了界限。”
“行了,赶紧走吧。”
顾清华催了一句,“人家沈晚月现在住的可是工人新村的筒子楼,比咱家住的都好。”
“……”
一声尖锐的爆鸣,楼下的人打开窗户。
“到底谁家鸡在叫呢?!!能不能赶紧杀了!”
“……”
钱腊梅欲哭无泪,又气又恼,收拾了一下,一家人这才出发。
“老天爷,这工人新村的房子就是新,这一家能分个二十平米住吧,人均一下也不多啊。”
到了地方,钱腊梅酸溜溜的抬头看着。
顾有财:“那也比咱那亭子间大……”
“……”
顾清华转头去找人打听地方,顾清树当时只说沈晚月在工人新村,却不知道具体楼层。
“同志,你们这儿有姓沈的人家吗?”
电话亭里的工作人员头都没抬:“有啊,多了去了,找哪家?”
“应该是才搬过来没几天的,家里一个大哥一个弟弟,还带着俩孩子……”
“哦,你是说沈晚月同志吧。”电话亭的人抬起头,打量着他们,“你找他们干什么?登记。”
“我们是亲戚。”顾清华说。
“对,现在还是亲戚。”钱腊梅咬着牙说。
工作人员狐疑的看着他们,“亲戚咋不一个姓,前几天沈晚月同志出院,也没见你们来看望啊。”
顾清华琢磨了一下,“同志,沈晚月很出名吗?你认识她?”
“见义勇为的英雄啊,我咋不认识,头两天陈厂长还开着车给人送到新村门口呢,我天天在这儿值班,我肯定知道啊。”
“是炼钢厂那位大领导?他一个大忙人咋会还往这儿跑?”
“送对象呗,你们到底是不是亲戚,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
眼瞧工作人员不耐烦了,顾清华连忙又解释是太久没见了,解释明白以后,又登记了信息,这才顺着楼层号走进去。
来之前,钱腊梅还保留了一点怀疑,可听人家都这么说了,后面走路都飘飘忽忽的。
“老天爷哟……老天爷不开眼啊,你说她一个乡下丫头,咋能摊上这么大的造化哟,唉……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顾清华翻了个白眼,扯着亲妈的胳膊往楼上走。
“行了妈,人总要又所取舍,你想想孟婉,咱不是有孟婉这么个媳妇儿了,别管人家沈家怎么样了。”
钱腊梅长吁短叹:“唉,你不懂啊,我这心里难受,我就盼着她最好过的不如咱们清树才舒服,凭什么啊?!凭什么轮到她头上呢?”
“妈,你想开一点。”顾清华看看顾有财,“你瞧我爸也没说什么,我说句公道话,要不是我是清树的亲姐姐,我也觉得他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对不起人家。”
“你少扯淡!”
钱腊梅吵完,又脑袋一歪开始叹气:“我要强要了一辈子,当年快四十才生了这么个儿子出来,指望着他给我争气呢,结果在乡下被她这个小狐狸精给勾搭走了,清树跟她断了,那是理所应当!”
“是……是天命所归!我们家清树就只有厂长家千金才配得上,那个小狐狸精,就只配在乡下蹉跎,生的孩子,也不是我们顾家的,我要的是人家千金大小姐的血脉……”
“妈!”
顾清华打量着跟烂泥一样靠在自己身上的钱腊梅,心里惴惴不安。
“你怎么跟魔怔了一样啊?”
“你才魔怔了,我就是气的难受,我这辈子咋就没摊上这种好事儿……”
“……妈,这不是说我弟呢,咋又扯上你自己了?”
这短短一截子路,钱腊梅越走越跟一滩烂泥一样,等走到了楼梯口,人差点直接倒在地上。
还没等上楼,钱腊梅干脆直接倒在了地上,嘴里念念有词。
“爸,妈不会真是魔怔了吧?”
顾有财本来就木讷,挠挠头抓抓手,“她这是心气儿才足了,要强要过头才这样。”
“那这咋整?都到门口了,今天必须把字给签了才行。”顾清华一心想回去要钱。
顾有财想了想,“你让开。”
“爸你要干嘛?”
顾有财活动了一下手腕,朝着手心吐了口唾沫,随后扬起胳膊,一巴掌抡了上去。
‘啪’的一声,打在了钱腊梅的脸上。
瘫倒在地上的钱腊梅一愣,呆呆的看过来,好半天,还没能回神。
“你妈这是真被气昏头了,还得再来一巴掌。”
“别别别。”顾清华有些心疼的拦了一下,“我妈好像好点了,都不念叨了。”
再看钱腊梅,还真有些回神,自己扶着地面站起来,但瞧着仍旧魂不守舍。
钱腊梅:“唉,走吧,赶紧去签字,唉,清树啊,你可得以后给妈争气……”
顾清华皱皱眉,“爸,等会儿回去了你还是找个庙,给妈叫叫魂儿,这咋能气成这样呢?”
顾清华不知道的是,有的人是真的要强要了一辈子,最后猛然发现,自己最瞧不上的人,轻轻松松的比她还要成功还有有钱后,心里的那根弦就极其容易崩开。
一旦崩开,精神就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这样的打击下,很难说以后的精神状态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钱腊梅现在除了魂不守舍,看起来跟正常人倒是没什么区别。
直到沈晚月发现,顾家进门后,从前最爱说话的钱腊梅一句也没有吭过,这才觉得不对劲儿。
“这……”
沈晚月打量了一眼头发松散,垂头跟在后面一直叹气的钱腊梅,“顾清华同志,你母亲她没事儿吧?”
顾清华看着手里的协议书,着急的推过去:“跟你没关系,你看看对不对,赶紧签字吧。”
顾有财:“这上面写了,咱们两家以后断绝一切关系,再不往来,如果遇到就是陌生人,以后你也别想再来找我们帮忙,还有,孩子我们更不可能会认,所以以后过不下去,也别想用这个要挟我们,否则你们就是敲诈勒索!”
沈建国冷哼了一声,“你也不瞪着狗眼看看,以后可能是谁巴结谁!”
“反正你家妹子最好就当以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当然。”沈晚月点头:“被狗咬了,总不能反过去咬狗,我以为您的脑子能明白这个道理,看来还是进化的不够,不过没关系,我来告诉您,以后千万千万,别说您家跟我有任何关系。”
这要是钱腊梅在还能发发火,可顾有财只能被怼的说不上话,气的又瞪了一眼身边的钱腊梅。
顾清华只想赶紧把事情解决,等沈晚月把字签好以后,连忙拿到了手里。
“行了,一式两份,咱俩家以后……最好再也不见!”
沈晚月笑着挥挥手:“再见不送,一路好走。”
“……”
“走?!不许走!清树你不能下乡,千万不能下乡!”
谁知道后面跟着的钱腊梅突然间尖叫起来,张牙舞爪的要去抓沈建国。
沈建国眼疾手快,一个侧身,钱腊梅扑空了。
沈晚月:“……”
这人咋还疯了呢?
顾清华连忙上前把母亲扶起来,“妈你干啥啊,你清醒清醒!这不是我弟,我弟都在厂里上班了。”
“对。”
钱腊梅有张牙舞爪的爬起来:“上班,纺织厂,清树要当厂长了!”
“……妈,你脑子怎么了?爸你别站着了,我身子不方便你赶紧过来扶着啊!”
顾有财慢半拍的过来扶钱腊梅,钱腊梅却不让他碰,情急之下,顾有财干脆抡圆了胳膊,又是一巴掌打了上去。
人在被巨大的情绪冲击之下,很难保持理智。
但要是身体上遭受了疼痛,反而能回点神。
钱腊梅愣了愣,又不说话了。
顾有财眼看有戏,不管顾清华的阻拦,又是‘啪/啪’两巴掌上去。
眼瞅着钱腊梅的脸都肿起来老高了,眼神里终于是清明了一些。
钱腊梅晃了晃脑袋,揉着吃痛的脸,“王八蛋,你打我干什么?签字了没,不是去找沈晚月呢?”
顾有财松了口气,“再不把你打醒,我怕你真被气
成神经病了!”
顾清华连忙拿出协议:“签了签了,妈你终于清醒了,刚才快把我吓死了,我以为你气神经了呢。”
“你才神经了!”
钱腊梅骂了一句,这才恍然惊觉自己是在沈家。
她左右看看。
房间里有人造革的沙发,还有一张木头的八仙桌,甚至里屋还用一张漂亮的花布单子给遮挡着。
这布置,简直比他们家那亭子间好上太多了。
“……”
眼瞧着钱腊梅的眼神又开始飘忽,顾清华扯着她就赶紧往外走。
“别扯我,我没神经,我刚才就是气的了。”
出了门,钱腊梅还在嘟嘟囔囔的。
看了好大一出戏的沈建国去把门关上,回过头这才冷笑了一声。
沈建国:“别看她好了一点,以后要是再受刺激,这女的八成要疯。”
沈晚月若有所思,“有这么大的冲击吗?咋好好的人突然成这样了?”
“咱村里以前也有个这种人,是个男的,从小就要强,一心想着娶个漂亮媳妇儿生孩子,人家给他说啥样的他都不愿意,后来就拖到了三十多岁还没结婚。”
“后来呢?”
“后来,有个他看不上的女的嫁去了县城,他听说了以后,过了没几天人就疯了,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跟木头一样不转圈,就死认了这一件事儿,再后来疯疯癫癫了小半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沈晚月听完也忍不住感叹:“看来这太要强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刚才瞧她那样,真跟中邪了一样。”
“受刺激的人就是这样。”沈建国冷笑一声,“她是以为咱们一定不如她家,结果看到你日子好过,心里头别扭才这样的。”
“活该!”
沈建国:“这种人就是活该,不过刚才看她清醒了不少,要是能缓过来也就没什么,要是缓不过来,后半辈子估计就疯魔了,也不知道顾清树知道他亲妈为了他成这样,心里会咋想。”
沈晚月打了个哈欠,“那就……那就祝他撑不过去吧。”
刚才沈晚月就想睡午觉,这会儿没事了,打着哈欠进了里屋-
傍晚。
炼钢厂。
“厂长,您都连着加了几天班了,要不今天就早点回家休息?”
冯秘书抱着一摞文件进了办公室,放在桌子上后,揉了揉眼底有些发青的眼睛。
厂长加班,虽然没有强制要求,但他也只能跟着一起加班,而且他晚上到点还能直接回家,厂长干脆住到了厂里,从早到晚的忙工作。
可跟冯秘书这一脸疲惫不同,陈勋庭这边脸色如常,好像每天只睡五个小时的另有其人,整个人好像越工作越容光焕发。
“……”
还真是老天爷赏工作干啊。
冯秘书心里感慨着,继续道:“两天后咱们去沪市,厂长,这次还是只带小王过去吗?”
陈勋庭头都没抬起来:“通知一下,把车间主任也喊上,这次要跟一家物流厂谈合作,要是能谈下来,以后发车从苏市发,可以节省下来不少物流成本。”
“知道了。”
“厂长。”冯秘书犹豫了一下,“已经六点了,您今天还在厂里休息吗?”
“嗯。”
前几天推了的工作,并没有推了就没了,他得给补回来才行。
“……可是下午的时候,老太太又打电话过来了,问你到底还回不回家,她老人家还说,今天在家里等厂长,一直等到你回去。”
“……”
陈勋庭终于抬起头,想了想后,把笔搁下了。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他站了起来,走到窗户前,然后……打了个哈欠。
冯秘书:“!!!”
原来厂长也是会困得,厂长终于是困了。
困了累了,就休息休息吧……
“等会儿把文件送车上吧。”陈勋庭说,“我回家路上看。”
冯秘书一愣,“厂长,其实近期的合作您都把计划批阅的差不多了,要修改的地方也只有这次的物流合作,要不您就当今天给自己放个假?”
陈勋庭:“后天放假。”
“后天?”冯秘书有些没听明白。
“嗯,后天工作提前都推了,我有私事。”
陈勋庭捏了捏眉心,再睁眼时,冯秘书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等着送他下楼。
第29章 第29章
出事故后,陈老太太就将陈文杰兄弟两个接到了自己住的洋房里住方便照顾,这些日子,陈勋庭不忙的时候,也几乎每天都过去一趟。
距离并不远,陈勋庭去看过后也从来不留宿,都会再回自己的四合院里。
但这两天因为又来了新的合作,陈勋庭留在厂里时间比较多,也就没空过来。
洋房前,陈勋庭下了车,看着一楼还亮着的灯光,心知今天老太太真是铁了心的要等自己。
“你还知道惦记着过来呢。”
刚一进门,躺在沙发上休息的张秀卿立刻就醒了。
老年人睡觉都轻,听见开门时,楼上的陈老爷子也皱了皱眉,踩着拖鞋着急下了楼。
“奶奶,我不是让冯秘书跟你解释了,实在是这几天事情太多了,再加上前些日子又推了些工作,积攒下来忙的连家都回不了。”
陈勋庭走过来,再次给奶奶解释。
张秀卿坐起来,看了眼陈勋庭的打扮。
陈勋庭一身浅灰色工装,一看就知道这是刚下班回来。
张秀卿:“晚上饭吃了没?”
“在厂里食堂吃过了。”
“坐吧,咱来说说你定亲的事儿。”
陈铁军也下了楼,清了清嗓子,坐在了旁边,“你也太不操心了,前些天听你跟沈晚月同志相亲成功,我就寻思着找个合适的日子,请沈家人坐下来聊聊,看什么时候上门定亲,你倒是好,直接家都不回了。”
“确实忙。”
但却并不是没有操心。
他也是算过日子的。
“后天我会空出来一天的时间,上午过去说说话,中午再一起吃个饭,您二位看怎么样?”
张秀卿闻言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天文星要去参加入学考试,后天赶着孩子们放假最后一天都没事儿,这样还能让双方都见见面。”
陈勋庭:“成,那就这么定了。”
“你先别着急。”
张秀卿继续道:“上次我跟你爷爷忙定亲的事儿,还是你三叔,不过这都过去了十几年了,现在的规矩肯定是不能跟现在比的,你定亲,肯定不能买几个陶瓷盆就了事,所以我也上外面打听了人家家里的情况,说是现在流行什么三转一响。”
“嗯。”陈勋庭点头:“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最后是收音机。”
这些东西加起来,对于普通家庭而言已经算是顶配了,对陈家来说,自然也不在话下。
陈老太太心里盘算着,“工业票你那儿应该不缺吧,除了自行车缝纫机,其余的我想着咱也别提前买,等后天见过面了,你带着人家晚月直接上百货大楼看看去,只挑她喜欢的,不拘价格多少,除了这些个,要是还有需要的,也都一块儿给置办了。”
陈铁军咳嗽一声,“这些年也没见你怎么花钱,手里的够花销吧?我跟你奶奶一直给你准备的有结婚上的钱。”
“够的爷爷,我工资奖金都没怎么动用过。”
陈铁军:“嗯,后天去置办东西的时候,尤其是在人家女同志面前,千万不能抠抠搜搜的,该花就得花,别小家子气,知道吗?”
陈勋庭笑了:“我明白。”
“另外就是这彩礼跟定亲的礼钱。”张秀卿说
话间,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信封。
“奶奶,我自己有钱,真不用你们的。”陈勋庭皱皱眉,推了回去。
张秀卿:“谁说这个是给你的,你不懂别乱说话,这里头是后天第一次正式见面给的礼钱,算是确定定亲的红包,彩礼等订婚那边之后,还要另外给。”
陈勋庭倒是不太明白这些,犹豫了一下,“那这里头要多少红包,我来包就行。”
张秀卿又给他塞了过去:“里面拢共是六百六十六块钱,你给是你给,我跟你爷爷给是我们做长辈应该出的红包。”
陈铁军:“你父母不在身边,自然我们来出这份钱,赶紧收了,别磨磨蹭蹭的跟个娘们一样。”
张秀卿扭头,瞪了过去,“妇女能顶半边天,你怎么老是话里话外瞧不起妇女同志?”
“……我哪儿瞧不起妇女同志了,我这说的是性格问题好不好。”
“那当年我也是部队里出来,你有时候比我还磨蹭呢。”
陈铁军皱起眉:“这不是在说勋庭吗,你逮着我发什么火。”
“我就不爱听你说这个。”
“……”
张秀卿批评完陈铁军,这才继续说:“到时候商量事情,肯定也要提彩礼,彩礼你准备拿多少出来?”
“我先表个态。”陈铁军沉声看着自家这个终于成家的大孙子,“拿的多,我跟你奶奶不会反对,但拿得少,我跟你奶奶会贴补你,毕竟人家女同志娘家不是本地的,让人家心安,于情于理不能亏待了她。”
“你爷爷这话说的没错,别还没结婚,就叫人家女同志委屈了,不然往后的日子也难过,还是一开始就拿出来点咱们家的诚意,将来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生气,以后你们日子也能平平稳稳好好过。”
“嗯,我们也并非是那恶意揣测,只是一心盼着你俩将来好好过。”
“我明白您二位的意思。”陈勋庭点点头:“我想着也是不能少了,所以这两天也将自己之前两张存折都找出来了。”
“有多少?”
“上次借出去了两千,还余下了五千多。”
“借给你二叔了吧。”陈铁军语气凉凉的开口,随后怒哼了一声,“陈松柏这孩子太不像话了,你二叔也是没有脑子,居然打打手板子就过去了。”
“谁说过去了?”陈勋庭挑眉,“我说了,这事儿过段日子我来解决。”
只是这段时间那位货车司机师傅还没出院,等出了院,他自有打算。
“你想解决也没用,你二叔是执意要护着陈松柏了。”
陈勋庭眼神掠过丝凉意:“二叔再这样护着,将来要因为这孩子要吃大亏。”
“谁说不是呢。”陈老太太也跟着唉声叹气:“你爷爷说请家规,我寻思家规是重了点,但打打手板就过去,实在太儿戏了。”
陈勋庭:“行了暂时不说这个,奶奶,结婚得办酒席吧。”
“嗯,抛开酒席,你还得置办东西,你那家里干净的跟狗舔过一样,总得再置办点家具,把这些去掉,你看能拿多少出来。”
陈铁军在旁边补充,“可别忘了,人家丫头跟了你,将来家里你那两个孩子她也得多少搭把手,操不少心,家里家外的,恐怕不少的事儿。”
“我心里有数。”陈勋庭立刻道:“早前我已经想过了,除开必要的一些开销,我想拿出来三千块钱。”
闻言,陈老太太顿了一下,看了眼陈铁军。
陈铁军在旁边也是有些意外,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反对的意见。
三千块钱,就算是拿到京市去,也是笔不小的数字。
寻常人家可能一辈子都攒不来这个数。
陈老太太绷着脸,想了一会儿:“原我不能提意见的,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将来结了婚,这钱送到人家晚月手里,是不能再想着往回拿的,你要是有什么事儿要应急,也得预留点准备。”
“我明白您的意思奶奶。”
陈勋庭笑道:“我已经算过了,我的工资到时候会上交,要是家里或者我有什么事儿要应急,会跟她支取工资上的这部分钱。”
张秀卿满意的点头:“你能想明白这个就好,怕的就是有些男人刁钻算计,想着把彩礼拿出去了,将来自己遇到事儿再找机会跟家人女方要,有些给了娘家的,也会想尽办法的去借回来,借了也不说再还,人家娘家不借呢,又显得没人情。”
“这种情况我也听说过。”
陈勋庭虽然忙,但炼钢厂上千号员工,耳边也能听到不少家长里短的琐事儿。
“我也不能理解这种男同志是怎么想的,既然自己没能力,一开始就不要承诺出去,哄得女同志高兴了,又算计人家,实在是太没有志气了。”
如果实在有难事儿,那无可厚非,可如果一开始就报了算计的心,对陈勋庭而言,这样的男人不仅是没志气,而且也没担当,甚至都算是哄骗着人家女同志跟他结婚的。
陈铁军听着,冷笑了一声,“你懂什么,有些人不事先做足了样子,哪儿能结成婚,就跟你爸一样,结婚后不是照样可以抛妻弃子,只顾自己的……”
“陈铁军!”
张秀卿冷声开了口,“老大到底咋回事儿,咱到现在都没弄个明白,你少在这儿按照自己的想法就去骂人,说到底,老大这样,能没有你的原因?”
“我不就是想让老大去参军?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错。”
“……”
陈勋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老两口提到自己那位失踪的父亲,还是容易吵起来。
陈勋庭:“行了您二位就歇歇吧,我对我爸的事儿都释然了,您二位就老为着他吵了,现在要紧的不是说定亲吗?”
张秀卿瞪了一眼陈铁军,这才把话题转回来,“我翻了黄历,看中了个日子,是半个月后的农历九月初八,诸事皆宜,就是不知道沈家那边怎么想的。”
“这些就等后天见面了谈吧。”
“嗯。”
“对了。”张秀卿忽然停住。
她看了看二楼,压低了声音,“后天一起过去见面,你得跟俩孩子说一声,交代一下,尤其是文杰,我瞧着这几天他情绪不高,补习班昨天上完最后一节课,老师还专门打电话过来,说文杰好像带了什么去上课,不过接电话的是周阿姨,说是让你有空了跟老师联系一下。”
“不用联系。”陈勋庭顿了顿,“我知道他拿的是什么。”
张秀卿有些不相信:“就你?你整日家都不带回的,勋庭啊,你对俩孩子也不能太放任了。”
“我明白。”
陈勋庭站起来,“那您二位先休息,我上楼去看看。”
“去吧,文星他俩都在书房没休息呢。”
“嗯。”-
“哥,我听二奶奶说,上次我在医院见到的那个漂亮姨姨就是咱们的新妈妈。”
书房里,陈文星抱着一个铁皮青蛙在玩,陈文杰手里拿着飞镖,习惯性的在一下下练习着。
“跟我没有关系。”陈文杰看也没看弟弟。
陈文星瘪着嘴,“可是二奶奶说了,那是我们以后妈妈,就连昨天太奶奶也说,到时候要见面的话,我们也要一起去。”
“我不去。”
陈文星没搭理他,反而抬起头一脸的憧憬,“但是我想去,我好想沈大王啊,我在学校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朋友,而且他可有意思了,我喜欢跟他玩。”
陈文杰皱起眉,“多大了?”
“沈大王吗?比我小一岁诶。”
陈文杰扭过脸:“哦,没出息。”
“……QAQ”
陈文星包着嘴,眼圈瞬间就要变红,“为什么哥哥总是这么说我,我就是很喜欢跟沈大王一起玩,而且他虽然比我小,但是比我勇敢很多很多,比,比哥哥还勇敢!”
陈文杰不高兴了,停下手:“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再说了,我都高中了,你们小屁孩儿怎么可能跟我比。”
“但是哥哥都不敢去见新妈妈,沈天凯就什么都敢,他说他还拿弹弓打过蜂窝呢,一打一个准儿!”
好像是为了讽刺陈文杰一下,陈文星刚说完,他手里的飞镖就再一次的脱靶了,重重砸在了墙角上。
‘啪嗒’一声,陈文杰眉头皱的更深了,脸颊的雀斑抖了抖,厌烦的将手里剩下
的飞镖都扔到了桌子上。
陈文杰扭头,看着陈文星:“你可真烦人。”
“哥哥才烦人!”
陈文杰脸色立刻黑下来,冲到弟弟身边,一把抓住他的铁皮青蛙,然后——放到了书柜最上面。
陈文星:“……QAQ!!”
这就很值得哭!
反正他也被哥哥欺负习惯了,每次欺负,都是以他大哭结尾。
“哥哥才是坏人!哥哥大坏蛋!”
“不许哭。”
陈文杰凑近,手指头戳了戳弟弟哭的发红的脸蛋,“再哭把你扔出去。”
“……”
QAQ!
哭的更大声了。
陈文杰干脆双手都伸出来,捧着弟弟肉乎乎的脸蛋,他本想把弟弟脸上的眼泪给抹了,可……
可结果手感意外的好。
于是陈文杰就没忍住,捏了一下。
“哥哥还掐我!你太过分了呜呜呜——”
陈文杰连忙松手,有些别扭的瞪着弟弟:“我哪儿掐你了,我都没用劲儿好不好,上次太奶奶捏你脸不也是这样吗,你哭什么哭,一天天的就听见你哭,你能不能跟我一样坚强点啊。”
“呜呜呜呜……”
可惜弟弟两耳不闻哥哥话,一心都是害怕跟委屈。
于是,陈勋庭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自己两个儿子一高一低站着,大的一脸火气,小的哇哇大哭。
反正谁都不服气谁。
“……”
“文星。”陈勋庭先喊了小的,走了过去。
陈文星看见是爸爸,哇的一声,就想凑过去要抱抱。
可小朋友脑子转的也飞快,突然想起上次在医院爸爸说让他坚强一些不要总是哭,又硬是忍住,站在了原地。
但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还心里更加难受委屈。
爸爸让他坚强一点,欺负自己的哥哥也让他坚强一点,爸爸跟哥哥……可能是一伙的!
不过至少爸爸不会无缘故欺负人。
陈文星忍了忍,伸出手拽住了爸爸的衣服:“爸爸,哥哥把我的青蛙放到书柜上,故意让我拿不到。”
陈勋庭目光看过去。
陈文杰有些不自在:“谁让他……谁让他说我不如一个幼儿园小孩子的。”
“本来你就没有沈天凯勇敢嘛,你都不去见新妈妈。”陈文星委屈的说。
陈勋庭闻言,神色一窒,随后看向了陈文星。
“文星,后天你想跟我一起去见……见以后的妈妈是吗?”
陈文星抹抹眼泪,点头:“想哦,姨姨很温柔的,我喜欢姨姨,而且我也超级想跟沈天凯一起玩。”
陈勋庭:“那除了这个,文星还有没其他想跟我说的话,比如……你有没有什么担心的事情。”
陈文星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明白了爸爸的意思:“我有听松柏堂哥说过,说后来的妈妈都是很可怕的,但是我问了二奶奶,二奶奶说不是这样的,而且我也见过以后的妈妈了,她很温柔,我觉得不会……”
顿了顿,小朋友严肃的伸手指向旁边的陈文杰,“绝对绝对不会像哥哥这样欺负我的!”
陈文杰一愣,耸耸肩,也不反驳。
陈勋庭点点头,“那文星如果有问题一定找我说,没有的话,今天早点去休息,明天还要去考试呢。”
“嗯!”
陈文星握着拳头,冲哥哥做了个鬼脸后,这才去了自己屋子里睡觉。
门被关上,书房里只剩下了父子两个。
而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陈文杰就已经低下了头,看着地面上乱糟糟的玩具,“我明天起了再收拾,我也回去睡觉了。”
他想赶紧走。
陈勋庭拦在了他身前,随后手里攥着个黑漆漆的玩意儿递了过去。
陈文杰看了一眼,眼睛立刻瞪大了,“你怎么拿着我的弹弓?”
“补习班老师让送过来的。”
“……烦死人了,一个补习班,又不是学校,什么都要管。”陈文杰继续低头,嘴里抱怨。
“你带这个去补习班,想打谁?”
陈勋庭看着他,明明十分平静的语气,也是最平常的神色,可此时,却莫名带着一股强烈的威压。
这种感觉不是老师能带来的,而是陈勋庭才有,别人学都学不来的那种气势。
他常年带着一个千人大厂,练就出来的威慑力,一旦用出来,足以让一个青春期的叛逆小少年觉得可怕。
不过好在只有短短一瞬。
陈文杰猛地吸了口气,缓了缓,“我、我没有想打谁。”
陈勋庭打量着眼前这个儿子。
半天过去。
“好,信你。”
陈文杰一愣,抬起头,可注视过去,又被陈勋庭凌厉的眼神吓的看向旁边,“你……你听我说一句就信了?为什么不问真的假的?”
“信你就是信你,不用问。”陈勋庭毫不犹豫。
他进入社会,见过的人没有上万也有八千,形形色色,那一个都比眼前这个少年有城府。
如果他连一个孩子撒谎都看不出来,也不必当什么领导了。
陈文杰头低的更深了。
他想不明白陈勋庭为什么这么直接的信任,也不想去想为什么。
好一会儿,陈文杰才说:“反正不管你信不信吧,我本来就是为了打人的,我就是想拿这玩意儿……”
他越说,声音越低。
陈勋庭已经了然的将弹弓收了回来,“你想练习。”
“你又猜到了?!”陈文杰再次抬起头,很诧异。
但陈勋庭这会儿已经不看他了。
陈勋庭从桌子上随手摸了个弹珠,拿起弹弓,朝着墙上的靶子比划了两下。
下一秒,弹珠弹射了过去。
弹珠正中靶心。
那个陈文杰练习了许久,也只能偶尔才能命中的靶心,被陈勋庭随随便便就打中了。
这可怕的准儿头,这可怕的适应力……
陈文杰愣了两秒,看向陈勋庭,“你……爸,你当初为什么没有听爷爷的去当兵?”
陈勋庭收起弹弓,“不想去。”
“可是你很有天赋啊,我看你之前早上有空了,还在院子练习一个什么拳脚,我感觉你去当兵,一定能有出息。”
陈文杰说完,忍不住心里骂自己。
这说的什么话啊!自己这个爸爸,是出过国有大文化的人,就算没有当兵,现在也是一厂的厂长,同样有出息。
陈勋庭看着陈文杰:“有出息的定义并不单一,凡事做到极致都算是有出息,士不可以不弘毅,最重要的修行自身。”
“……”
陈文杰茫然的看着他。
完了,读书少,又没听懂。
“……什么弘毅?”
陈勋庭脸色冷下来,“这两年你的目标,就是好好读书学习,以后想做什么事,也得必须把书先读明白读毕业,能坚持读完书,也算你在修行自身了,知道了吗?”
“……这下明白了。”
陈勋庭放下弹弓,又拿起了飞镖,“你想练习这个我能理解,可弹弓其实比飞镖更难练,真要有这份心,不如自己想想以后放学课余时间,怎么空出固定的时间段去专门练习。”
“而且……”
陈勋庭看了眼靶子上被飞镖扎过得痕迹,淡淡道:“而且这跟射击是一样的,除了讲究稳准狠,还一定要做到平心静气。”
“心静,则手稳,手稳才能找准发力点——”
瞬息间,飞镖离手。
又是精准正中了红心。
陈文杰在旁边看呆了,呼吸似乎都好像停止了几秒钟。
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勋庭转身目光已经看向了他:“你拿弹弓的事儿,就算了。”
“哦……啊?!真的?!”
陈文杰诧异的喊出来,上次快过年那会儿他偷偷带冰刀去学校,还被陈勋庭罚了,这次居然就这么算了?
陈勋庭:“你在想上次带冰刀?”
陈文星:“你怎么什么都能猜到?”
陈勋庭没有解释,只说:“冰刀有一定危险性,而且你还拉着别的同学结伴,危上加危,跟这次性质不同。”
“……明白了。”
陈文杰撇撇嘴,嘟囔道:“我还以为这是为了后天要求我跟着你去见面的条件呢。”
“跟这个没关系。”陈勋庭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不过,总是要见面的,借着机会提前见。”
陈文杰紧了紧拳头。
“我不去。”
第30章 第30章
屋里安静了一瞬。
陈勋庭神色淡淡:“陈文杰,我说的不是问句。”
想与不想,他都要去。
身为陈家的孩子,身为陈勋庭的长子,他陈文杰后天应该到场。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过去啊。”陈文杰别过头,“我又不用跟那个女人结婚。”
陈勋庭语气压低:“说话注意礼貌。”
“……反正我去不去又不影响你结婚。”
“出于礼数,你应该要到场。”
“可是我不想,我还觉得出于礼数,你应该考虑我的感受……”
陈文杰越说,心越虚。
但陈勋庭却没有立刻反驳,这次他停顿了一会儿,最终才慢慢开口:“陈文杰,跟我说一下你不去的原因。”
陈文杰:“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啊……”
“我要听你的心里话。”陈勋庭严肃的打断了他:“你遇到问题喜欢逃避的性子还是不改。”
“我……”
陈文杰着急解释,可开了口,又不知道如何再替自己辩解。
陈勋庭说的没错,他就是随便找的借口。
仔细想了,陈文杰咬了牙坦白道:“爸,我就是觉得不管我怎么想,你总是要结婚的,那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呢,你又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我对你来说,本来就没什么重要的。”
“这话说错了。”
陈勋庭毫不客气的看着自己这个儿子,语气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陈文杰,你潜意识里将自己跟我未来的爱人做了重要性的比较,但是这两者根本没有任何的可比较性,我是你的监护人,我会对你负责到底,但是对我爱人而言,我要为我们的未来负责。”
“这两者,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同一个天平上,也绝对不会分出来哪个更重要。”
“如你所说,我结婚,本来就不需要去问你的意思。”
陈勋庭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陈文杰,但我在做结婚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定是考虑过你的。”
陈勋庭鲜少说这么多话。
在两个儿子面前,陈勋庭很多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好一个父亲。
他小时候并没有看过父亲这个角色应该如何做。
可没有参考对象,陈勋庭也能去理解。
他知道自己要负的责任,也会尽力让自己这个角色做到及格。
所以他才会专程来跟陈文杰聊。
其实陈勋庭明白,就连冯秘书也说过,这么大的孩子就是很敏感叛逆,等孩子长大了,时间会慢慢告诉他一切的答案。
可陈勋庭觉得放任不管并不妥当,这才跟他尽力去沟通。
“你考虑过我?”
陈文杰听到最后,抓住了自己觉得最重要的一句话,“爸,你说真的?”
少年眼睛瞪大,小心观察着陈勋庭。
陈勋庭立刻明白,他这是把话又只听进去了一半,但还是点头了,“嗯,你跟文星,我一直都会考虑。”
陈文杰愣了愣。
过了会儿,咧着大牙笑了出来,“那就行,我还以为你就没把我当回事儿呢,害。”
陈勋庭:“……”
叛逆少年刚才还一脸的苦大愁深,这会儿已经乐呵起来,脸颊的雀斑都跟着生动了不少。
“那后天?”
“去呗,混一顿国营饭店的饭,顺便……”
顺便让他来正式见见自己这位后妈,居然能让陈勋庭这样的人答应结婚,也不知道是不是像同学说的那样很有手段。
陈文杰还记得一年前陈勋庭去接自己时的场景。
陈勋庭跟今天一样穿了身工装,神色淡漠说话严肃,跟着他的人像是很害怕他一样。
这样一个新爸爸,直接就把陈文星给吓哭了。
陈文杰倒是还好,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的父亲带着自己跟这位叔叔见过面,但心里仍旧有些不安。
直到后来相处了几个月,兄弟两个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顺便什么?”陈勋庭皱眉,看着陈文杰又不知道神游到哪儿的心思。
陈文杰摸了摸脑袋,“没什么,就是我突然对这个女……这个未来后妈好奇起来,爸,你说你都三十多了,会不会真像我同学说的那样,就是冲着你的钱来的吧?”
陈勋庭眼神锐利,瞪了过去:“别乱说话。”
“我没有。”
陈文杰望过去,打量着陈勋庭。
自己可是天天听奶奶说,像他这样的性格,又一天到晚泡在炼钢厂,现在年纪又大了,怎么都不可能有女同志会喜欢……
“咳咳,爸,这是我同学说的,我觉得说的真有些道理,你相亲前就没有再仔细打听打听吗?”陈文杰很是认真的帮父亲分析利弊。
陈勋庭气的有些想笑:“你们孩子能懂些什么,结婚的事儿不是这样算计的。”
“哦。”陈文杰撇撇嘴,“好吧,反正也不是我结婚,那就当我没说。”
陈勋庭想要再说什么,但看少年已经不怎么在意,知道他眼下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也就没有再开口。
“那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门被关上,陈文杰这才松了口气,收起脸上的笑意,手又摸到了飞镖上。
反正只要知道爸考虑过他就行。
依照他爸这个性格,将来肯定也是板板正正的过日子,不会让自己跟弟弟生活难过。
况且,他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后妈要是真有那些人说的那样恐怖,他也不会客气。
想到这里,陈文杰拿起飞镖,聚精会神看着前面红色的靶心。
平心静气。
心稳,手才稳——
陈文杰依照刚才陈勋庭的话一丝不苟,手腕用力,扔了出去。
‘啪嗒’一声。
飞镖歪了。
“……”
什么平心静气!明明就是他爹天赋异禀!
陈文杰又气又恼又无奈,低声骂了一句,抱着脑袋苦恼的长叹一口气,最后还是老实走了过去,将飞镖捡了回来。
他现在越来越怀疑了,自己可能根本就不是学这个的料子!-
城西旧筒子楼。
灯影阑珊。
孟婉刚洗完澡,坐在梳妆台前面摸着雪花膏。
“今天下午去敲麻,一起打牌的几个姐妹都在问我咱们都结婚快一年,怎么还没要孩子。”
顾清树坐在椅子上看报纸,眼神时不时瞥一眼孟婉。
顾清树:“怎么没要,这不是还没怀上吗?”
孟婉也看了看顾清树,有些担心:“我也这么说,但是她们几个都是刚结婚就要上了孩子,你说……咱们是不是没注意保养身体啊,咋这么久都每个消息呢?”
顾清树并不当回事儿,随口应付:“应该是还没到时机吧,急什么,咱们还年轻,当年我妈四十多才生了我呢,而且我也不想那么早要孩子,这样咱俩可以多享受几年二人世界,不好吗?”
孟婉抿嘴笑起来,“就你会说好听的,不过,我寻思着,要是暂时要不上孩子,要不我还是继续去工作?”
结婚的时候,孟婉在纺织厂里当文员,主要是有孟厂长在,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结婚后干脆辞职在家歇着了。
“你就在家歇着,没事儿了就去敲麻,要是再无聊,就去给我姐看孩子去。”顾清树看着孟婉准备摘耳钉的动作,继续道:“我个人是不喜欢家里女人出去抛头露面的,就在家里挺好。”
“那我看别的女人结了婚,也照样上班啊。”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孟婉说这话,摘下耳钉,灯管照着手里的耳钉,孟婉拿起来
左右看了看,“这耳钉怎么看着比以前还要光亮呢?我记得我妈给我的时候,说这是老物件,有一定年份了,让我别去打磨,就这么戴着,怎么还越戴越新了。”
金色的耳钉是最普通最平凡的款式,圆形无花纹,但却因为是难得的金子,让人无法忽视。
顾清树心里猛地一跳,状做无意的开口:“老一辈不是有句俗话,贵者喜金,就是有的人天生富贵命,金子在这种人身上,越戴越亮堂。”
孟婉笑的更厉害了,“有这俗话吗,你就知道哄我高兴。”
“咋没有,况且你本来也是富贵命。”
厂长家的独生女,她不富贵谁富贵?
顿了顿,顾清树说:“马上秋天了,你戴我昨天给你买的那对珐琅彩耳钉吧,看着更好看。”
“是吗?这个不好看?”
“好看啊,不过我还听说最近郊区里有几起当街抢劫案,安全起见,咱们还是财不露富的好。”
“那行吧,明天我换着戴。”
“你先休息。”顾清树说着放下报纸,“我姐等会儿过来找我,给咱们送我妈刚腌的萝卜条,我去楼下等她。”
孟婉好奇的看过去:“怎么不让大姐上来坐坐?”
“她着急回家看孩子呢,我接了东西就上来。”
“行吧。”
顾清树不紧不慢穿上鞋子,而看不见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的汗,等出了门以后,才松了口气。
在楼下吹了会儿凉风,顾清华这才挺着肚子走到。
“真有钱?”
顾清树应了一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叠毛钞,“一共是九百五十块钱。”
“咋差五十?”
顾清树皱起眉:“差就差了姐,我能弄来钱就不错了,这五十你就别跟你弟计较了。”
顾清树犹豫了一下,接过钱,狐疑的打量着他:“到底哪儿弄的,你跟我说实话。”
“……我把孟婉的耳钉给卖了。”
“你疯了?!”
顾清华喊完,又连忙压低声音:“那可是她家传下来的东西,孟婉愿意?”
“我瞒着她卖的,又弄了个假的给她放回去,那玩意儿就是个黄色圆圈,特别好仿,她带了一天都没发现。”
顾清华还是心里不安:“一天没发现,不代表以后都发现不了,这是个隐患,清树,我看你还是赶紧攒攒钱把耳钉再给赎回来的好。”
顾清树有些发愁的皱眉:“我都快烦死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我那老丈人就是不给我往上升职位,每个月领的那点工资,往哪儿攒去。”
“行了不说这个。”顾清树挥挥手,“咋样,协议签了没?”
顾清华点了头,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沈晚月也是有本事,还真就跟厂长勾搭上了,我看啊,以后人家混的八成比你还好!”
顾清树哼了一声,“无所谓,反正以后我们俩再无瓜葛。”
可话说完,顾清树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了沈晚月的身影。
像沈晚月这样标志的绝色女人,如果是出生在沪市,家庭条件也再好一点,他其实也不是不愿意跟她过……
“说的是,别想了清树。”顾清树摇摇头,“那协议放爸妈那儿吧,就不给你了,免得被孟婉看见,往后你们俩好好过日子,也就不为这个事儿担心了。”
“嗯。”
顾清树说着,接过顾清华手里的咸菜罐子,“我就爱吃咱妈腌的萝卜条,你回去跟她说再弄点。”
“……咱妈今天受了点刺激,你最好抽空去看看她。”
“妈咋了?”
“妈听说沈晚月的事情后,气的精神好像有些错乱,不过被爸抽了几下看着恢复了一些,她就是心里不平衡,想着让你赶紧当上厂长让她风光风光呢,清树,你可不能再混下去了,得好好努力,把你老丈人给伺候好了。”
顾清树听的心里有些不舒服,“我已经每天在厂里伏低做小伺候他了,他呢,这么久了,连个副厂长都没想过让我当。”
“那你就让孟婉去说说呗,别说妈了,我看着沈晚月那丫头片子现在有房有好对象,都眼红的厉害,你可给咱们顾家争争气吧。”
“再看吧。”
听见沈晚月这三个字,顾清树就一阵心烦意乱的,他敷衍了两句送走了大姐,这才上楼-
第二天是周五。
今天各个小学幼儿园赶着放假最后一天举行入学考试,这样周末宣读成绩,公布入学名单,不影响下周一的开学。
小王一早送了陈勋庭去厂里上班后,又折了回来,在洋房外面等着送陈文星去考试。
陈文星揉着眼睛吃完饭,看了眼无所事事的陈文杰。
“为什么我哥可以不用考试?而且我不是有幼儿园成绩吗,为什么还要考?”
周阿姨帮陈文星收拾着书包:“文杰期末已经考过了,他上的是高中,也不用换学校,你这次考试是为了入学后分班,吃完了吗文星,吃完就准备出发了。”
陈文星认命的自己抱住了书包:“周阿姨,工人小学的学生很多吗,我不想跟很多人一个班,我害怕。”
“这我也不知道了。”
周阿姨只是陈家请来平时做饭打扫的,对于孩子们学校里的事儿完全不清楚。
陈老太太听了在旁安慰了陈文星几句。
陈老爷子则有些恨铁不成钢,看看陈文星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陈文杰,督促他多锻炼身体,争取早日去完成他的参军目标。
可陈文杰今天难得不用去上补习班,却收拾着书包要出门。
“干什么去?”
“跟同学约了去公园玩。”
“别去河坝,别游泳,最重要是注意安全。”
“知道了太奶奶。”
陈文杰说话间已经一溜烟出了门。
另一边,陈老太太送陈文星出门,到了车前才看到,今天冯秘书居然也跟着。
“老太太您好。”冯秘书礼貌的开口。
张秀卿意外的看着他:“怎么你也在,不是小周去送就行了。”
冯秘书:“是沈晚月同志那边的两个孩子没有沪市幼儿园的入学证明,没办法直接去工人小学上学前班,所以厂长安排了他们今天跟文星一起去参加考试,我去帮着跟学校沟通一下。”
“还算勋庭有点心。”
张秀卿说完,又有些不满意:“那让你去做什么,他应该亲自去接啊,还能顺便跟晚月俩孩子培养培养感情,别到时候又弄得孩子看见他跟看见鬼了一样害怕,搞的家庭内部一点也不和谐。”
冯秘书:“……”
陈老太太这话,他实在是不敢接一点。
“我们厂长也忙,为了明天能空出来,连着加班好几天了。”
“行了行了,不为难你,赶紧走吧,别耽误了接那边的孩子。”
“诶。”
车里。
“今天能见到沈天凯跟沈姨姨吗?”本来苦着脸的陈文星睁大眼睛,惊喜的看着冯秘书。
“如果时间对上的话,应该可以,我先送你去学校,让小王叔叔陪着你进去,然后再去接他们。””
那冯叔叔我们快走!”
小王拧动钥匙,感慨万千,“一提起沈晚月同志这两个孩子,文星就兴奋,比着以前活泼了许多。”
冯秘书并不太了解之前陈文星在医院的事情,闻言也很是诧异,但更多的高兴。
替他们厂长高兴。
厂长也算是枯枝发了芽,铁树开了花,要是家里几个孩子还能相处的来,那更是喜上加喜。
很快到了工人小学,放下陈文杰后,冯秘书先是去领了两份入学考试的考证,这才匆匆前往了工人新村接沈晚月。
因为都在平淞河区,距离并不算远,一来一回十几分钟左右,就是下了车后,沈天凯的状态不太好。
“妈妈,大事不好了,我好想要去见佛祖了。”
沈晚月:“……”
冯秘书噗嗤笑了,“天凯小朋友怎么这么说?”
沈天凯抱着沈晚月的胳膊下了车,一手没撑住,地了头话都来不及说,就把早上喝的豆浆给吐了出来。
再抬起头时,已经眼泪汪汪的。
沈天凯:“完了完了,豆浆冒出来了,呜呜呜……妈妈怎么办,西天佛祖那里有早饭吃吗?”
沈晚月替沈天凯拍着后背,又是心疼又是想笑的:“你老实一会儿吧,见什么佛祖,你是晕车了。”
“啊?”
沈天凯说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不是不是,我好像看到妈妈你在转圈,这等会儿考试咋办啊,我可以在纸上画圈吗?”
说着说着,沈天凯一脑袋砸在了沈晚月的怀里,明明刚吐过,但仍是精神饱满的伸出手,对着天空画圈圈。
沈琪琪托着腮帮子坐在前座,探了个脑袋出来,平时吵惯了这个哥哥,这会儿却带着担心:“妈妈,晕车是什么?坐了就会晕,晕了会去见佛祖吗?”
“当然不会。”冯秘书哭笑不得的下车,从后备箱拿了个备用茶壶,“这里面还有点水,给孩子漱漱口吧。”
“谢谢。”
沈晚月接过来,给沈天凯喂进去漱口,“是不习惯坐车才有的反应,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耽误考试。”
“不会,还有半小时呢。”冯秘书解释。
沈晚月点点头,替沈天凯捏了捏手上的虎口位置。
冯秘书看着沈晚月的动作,有些诧异。
“沈晚月同志之前也晕过车吗?”
“这倒是没有。”沈晚月摇头:“而且我也没想到天凯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会晕车,不然就让他坐在前排了。”
冯秘书眼神更意外:“捏虎口对晕车的人是很用的,没想到沈晚月同志还懂这个,我以为是你之前晕车后厂长告诉你的,而且坐在前排也能缓解。”
沈晚月手上的动作一顿,下一刻笑着解释:“我们那边也有晕拖拉机的,我三弟对汽车修理很感兴趣,我听他说过不少这方面的常识。”
“原来是这样啊。”
冯秘书眼睛一亮,“我之前听小王跟我提过,说沈晚月同志你的那位弟弟很有汽械方面的天赋,要是将来有机会,可以往这边发展,咱们厂也造汽车板,跟汽车厂都有合作,倒是一直却这方面的人才,也缺货车物流司机,要是有能力,可以跟厂长说一声,进炼钢厂锻炼锻炼。”
“他没有系统性学过这方面知识,而且……”沈晚月摇摇头,笑着说:“他虽然喜欢,但大概是不会去的。”
沈立民平时看着吊儿当啷,其实心里很有心劲儿,并不是那种愿意走后门的人。
冯秘书也顿了两秒,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有些没拿捏好分寸,笑着点了头,也就再没就着话题往下说。
因为是夏天,冯秘书备的还有清凉油,给沈天凯涂到了太阳穴后,没一会儿他就又蹦跶起来。
“冯秘书真细心。”沈晚月将清凉油还回去,笑着感叹。
“我常备着这些小物件,就是都不怎么能用的上。”
别说用上了,可能厂长都不知道他备着过。
沈晚月:“这不是就用上了,谢谢你冯秘书。”
“不客气沈同志。”
冯秘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心里却觉得很高兴,毕竟这些小努力也是需要被人看到的,他很高兴这次看到的人是未来的厂长夫人。
塞清凉油进包里的时候,冯秘书放在里面的一条丝巾不小心掉了下来。
沈晚月扫了一眼过去,有些意外。
这……也是给陈勋庭准备的?
“咳咳。”冯秘书连忙捡起丝巾,有些尴尬的解释:“我爱人明天生日,昨天去给她买了礼物,想着明天再给她个惊喜,就随手塞到公文包里藏着了,见笑了沈同志。”
沈晚月很是意外:“没想到陈勋庭身边的人竟然还能这么浪漫。”
“您还懂浪漫主义?我爱人经常说我这是没事儿找事儿,不过她收到礼物也会开心就是了。”
“……之前看书,书里写过。”
幸亏琼瑶阿姨的小说七十年代就传到内地了,沈晚月飞速的给自己找了合理的借口。
眼瞧冯秘书准备把丝巾塞回去,沈晚月又定睛看了一眼,眉心皱了起来。
“冯秘书,冒昧问一句,您这条丝巾是从哪儿买到的?”
“不是从外面买的,是托了朋友从服装厂内部弄来的,说是还没有正式定板销售,沈同志要是喜欢,回头我可以帮着联系一下。”
沈晚月连忙摆手:“没有,我就是看款式新颖,这才好奇问了一下。”
“款式确实挺新颖的,单就这纹路百货大楼都少见,我当时看到也是眼前一亮……”
冯秘书说着,沈晚月心思却回到了之前自己去服装厂那天。
这丝巾——
分明就是当时自己设计的‘凤凰于飞’的款式。
只不过当时自己的设计稿是初版草稿,还不够完善,所以他这条的成品,凤凰尾部的翎羽印花也显得有些粗糙。
前几天沈晚月就想着去服装厂,可是因着俩孩子考试的事儿就给错过了。
这结束以后,自己一定得去看看什么情况了。
“等会儿进去后乖一点,尤其是天凯,不许拉着旁边小朋友说悄悄话,等考完下课了再玩,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
“妈妈放心,我肯定把哥哥看好。”
“去吧去吧。”
沈晚月在教室门口招招手,这才转身离开。
冯秘书看看教室外面围着的一圈家长,有些好奇:“沈同志不在教室外等着吗?”
沈晚月摇头:“我看着也不能让他们把试卷看的考一百分呀,而且我家那俩孩子我了解,一个越是看着越兴奋的想说话,是个人来疯,一个越是看着压力越大,我放松,他们也才能放松下来安心考试。”
“沈同志还真是跟别不一样。”冯秘书感慨着:“难怪文星那孩子很喜欢跟你们相处,氛围跟在家里一点也不一样。”
说完,冯秘书又连忙闭了嘴,笑了笑:“害,我这嘴真是管不住,要是厂长听见一准骂我话多。”
“陈家氛围……”
沈晚月有些好奇:“我看陈家爷爷奶奶跟陈勋庭都不像是会凶孩子的人,氛围不会太差吧。”
“不会凶是真的,不过……”冯秘书委婉的笑道:“不过就是有些安静过头了。”
闻言,沈晚月顿了一下,了然的点了点头。
这个她倒是完全相信。
“陈勋庭他……在厂里也话很少吗?”
冯秘书吸了口气,想了半天,“也不是说少,如果有事情的话,厂长也不会轻轻放过,但平时打趣聊天,肯定,哦不,几乎是没有的。”
总结——一个很无趣且严肃的领导。
沈晚月抿嘴笑了笑,表示了解。
“考试再加上上课,差不多还要两个小时,我还要再去一趟供销社,沈同志你看你在这里还是也一起?”
“我去对面公园走走。”
“晓得,那等会儿咱们在学校门口见。”
工人小学跟中学是挨着的,为了给学生们提供更好的场地跟活动范围,不远处就是一座公园,和一个占地很大的广场。
只是还没有开学,所以广场上的人并不多。
“你们六中的人也不行啊,说好了来约架,就来了这五六个人,还不够我们陈哥一个人打的。”
“那是因为没开学!要是开学了,我们的兄弟可比你们多,再说了,不是讲好不许带工具,你们凭什么带弹弓!你们不讲规矩,我们、我们今天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沈晚月脚下一顿,目光朝着枫叶林看过去。
枫叶林深处,隐隐绰绰分成两拨,站了大约十几个学生打扮的男孩儿。
这是……
打群架呢?
沈晚月很快反应了过来,这种校园群架事件,还真是各个年代都有。
“人怂就别找借口。”
人多那一拨人,为首的少年瘦瘦高高,挑衅的玩着手里的弹弓:“不过今天可以暂且放过你们,但我把话放这儿了,你们六中开学再拦工人中学的学生要钱,我绝对不会再跟你们客气。”
对面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
他们一共六个人,可工人中学居然被陈文杰聚齐了十几个人!
根据战术‘打不过就跑’的原则,几个人纷纷往后退了两步。
“哼,什么放过我们,分明是我们不想跟你们一般见识,反正……有本事咱们开学再见!”
为首的少年咧嘴笑了:“好啊,下周一就开学,我随时恭候。”
“你等着吧!”
眼瞧对面的人转身跑了,沈晚月这边准备随时喊人的架势也松懈下来。
放松以后,沈晚月忍不住抿嘴笑出声来。
“……”
她恰好就走在枫叶林外面,那帮子人多的少年们勾肩搭背转头出来的时候,正正看见笑着的沈晚月。
“喂,有什么好笑的?!”
“你笑话我们?”
沈晚月放下手,眉眼盈盈笑意仍未散去,但眼神里却并非是嘲讽,而是带着几分戏谑。
几个少年被她这样瞧着,一个两个硬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勾肩搭背的别过头。
仔细看看,甚至还有两个脸红的。
为首的少年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就被遮掩下去,反而冷哼了一声,气呼呼的瞪着眼前的女人,“你不是附近学校的人吧?”
“我是不是好像跟你没关系吧。”沈晚月笑完了,淡淡开口。
“你!”少年想了想,又喊道:“谁让你看见我们约架了,而且你还笑我们,真没有礼貌。”
“又不是我想看到的,而且这里是公共活动区域啊。”
沈晚月说完,又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我也不是笑话你们啦,我就是觉得……有点幼稚。”
“……”
被当着小弟们的面嘲笑,少年生气了,“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懂这件事情有多么的重要!”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沈晚月倒是很有礼数的直接道了歉,她刚才也听了个大概,知道这几个少年是帮着自己学校学生的,心知他们也不是什么坏孩子。
沈晚月:“幼稚也不是个贬义词嘛,更多的是觉得……你们很有朝气。”
“这还差不多。”为首少年哼了一声,“算你有点礼貌,我们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不管你是谁,不准把这事儿跟学校告密!”
真是倒霉,本来专门挑了人少的时候约架,结果还是被多管闲事的人看到了。
“放心,我也没这个空儿去管。”沈晚月淡淡道。
少年这才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不过嘛。”沈晚月瞥了眼少年手里的弹弓,“你们今天应该也不是真的想动手吧?”
这种学生间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看看那边人多,然后就此认输了事。
尤其是这个少年手里拿的居然是弹弓。
弹弓这玩意儿,真要打架,那是万万用不上一点的,谁家动手的空儿,还有时间蹲在旁边瞄准头去?
少年闻言,握着弹弓的手紧了紧。
他的确没想动手。
要是真的动手,家里肯定不会轻饶了他。
而且他们这些人凑在一起,就是想威胁吓唬一下六中的人而已。
少年撇撇嘴:“你管不着。”
沈晚月仍是笑着:“我不管,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下,要是那些人将来做的太过分了,告老师其实是最有效,而且——也是能避免你这些朋友受伤被罚最有效的方法,相比较起来,如果换了我,我会选择告老师。”
少年愣了一秒。
眼前女人大概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
她跟那些高高在上,喜欢用教育语气跟他们这些人说话的大人完全不同。
反而听起来,她好像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奇了怪了。
难不成她还是学生?
可看着打扮,一定是个已经工作的……姐姐了,反正她少说也得有二十岁。
少年忍不住还想问,可再去看,人已经走远了。
沈晚月言尽于此,并不想再多说什么。
这不是她的能力范围内能解决的问题,况且那为首的少年看起来也并非是那种完全没有理智的校霸。
她只把这件事当成了个小插曲,很快便给忘了。
可停留在原地的少年,几个小时后,都要各自回家吃饭了,仍旧三三两两的在议论着刚才的事情。
“陈哥,你说她到底是不是学校的人啊?”
“她不会是学生吧?看着挺年轻的。”
“咋可能啊,你看她穿的裙子,根本就不是学生好不好,一看就是成熟的社会人。”
“陈哥……”
“行了行了,她只要不告密不就没事了。”陈文杰挥了挥手,清了清嗓子:“总体来说,今天的行动非常顺利,成功对六中的人起到了一定威慑力!所以,为了庆祝咱们的胜利,我决定开学了请大家吃冰棍!”
“陈哥真大方!”
“跟着陈哥就是好!”
“陈哥他爸是厂长呢,这几毛钱算什么……”
陈文杰没有介意他们话里话外想让自己出钱请客的意思。
这里面,自己最好的朋友只有几个,但是余下的,都是为了凑人头才拉过来的。
那这些人,好处自然要给够才行。
况且好处也仅仅只是一根冰棍,对陈文杰来说,自己的零花钱包揽冰棍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哥,听说你明天要去见那个未来后妈了,真的假的?”
陈文杰最好的朋友之一毛钢蛋凑过来,揽住了他的脖子:“我可听说了,后妈都很恶毒,将来要是你被欺负了,记得跟兄弟们说,咱们可不怕一个女人。”
另一个人也凑过来,“有了后妈就有后爹,到时候陈厂长要是跟你后妈一事儿,我可不敢招惹。”
陈文杰皱皱眉:“我爸不会的。”
“那你那个后妈呢?”
“……”
后妈啊,那就难说了-
沈晚月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个恶毒后妈的名头,她一路走回工人小学,时间正好到了下课点。
她招招手,笑眯眯的抱住了冲过来的两个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