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拖延第二十一天他对着她,跪了下来……
羊毛卷没留给学生们选修课摸鱼的机会。
他背起手像个监工一样,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
他们只好一边假装讨论剧本,一边时不时地闲聊。
组里的南瓜头发型的男生,是饰演鲁大海的,和饰演四凤的私下是对情侣,两人边对台词边腻乎,组长无奈地提醒他们控制一下,别让羊毛卷注意。
剩下他们几个替补的B角,凑在一桌,无所事事。
明瑶偷偷按亮手机屏幕,漫无目的地翻着社交平台上无聊的八卦新闻。
蒋一昂则竖起剧本,偷偷问她,“我是不是来晚了,耽误你们什么进度了?”
“没有。”她小声回他,“下次最好别迟到。”
“下次绝对不会了。”蒋一昂说,“今天实在是有点事。”
他一脸愧疚,“我去找江序南他们拿东西了,说好了七点,但他迟到了,所以我才来晚了,不好意思。”
“江序南?”
“之前一些共享的资料和软件还在他那里,我和之淮要回来了。”
明瑶一愣:“就群里那几个软件?”
问完她才感觉自己问多了。
“对。”蒋一昂却毫无觉察,“之淮说必须拿回来,因为他们叛变了。”
叛变?
说完,他开始跟着旁边开始一起看剧本了,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戳了一下明瑶,“这句台词什么意思啊?”
明瑶愣了一下,回神,
“人的心都靠不住,我并不是说人坏,我就恨人性太弱,太容易变了。*”
“这不是你的台词。”明瑶说,“看你自己的,弄好你自己的角色就行。”
他点了点头,继续开始看着台词本。
-
如果说期末考试对于大学生来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么体测则是全体大学生的一生之敌。
号称非常重视体育教育的华大,体测十分硬核。
一般学校体测是男生一千米,女生八百米。
大概校领导脑抽觉得学霸除了考试分比别人高,跑得也要比别人多。
于是乎,华大的体测,男生要跑三千米,女生好一点,一千五,及格线7分15秒。
宋时薇托关系弄了个假证明,证明自己有病跑不了,但被教务处审核打了回来。
假证明开轻了。
不是骨折、残疾之类的毛病,不予通过。
当时她看着路边院长正开着那辆奥迪经过,咬了咬牙,刚要冲过去,就被明瑶死死抱住,只好作罢。
体测前的那晚,操场上挤满了临阵磨枪的学生,成百上千的人在学校里夜跑,喘气声和骂校领导傻X的国粹此起彼伏。
明瑶和宋时薇跑完了一千五,一个身坚志残的继续骂院长脑子进水了,一个已经连张嘴的劲都没有了。
“就这么着吧。”宋时薇摆摆手,“我得出去,约个了老中医给我按按腿。”
明瑶不知道这么晚哪来的老中医,只好一个人颤颤巍巍的叉着腿,走一步歇三下地跟着大部队龟速回宿舍了。
乍一锻炼,浑身难受,她勉强撑着冲了个澡,热水器又坏了,这澡后面成了冷水澡。
她哆哆嗦嗦地上床打了两个喷嚏,勉强擦了擦头发,累得直接眯过去了。
再醒来是被疼醒的。
她看了眼时间,刚十一点,小腹下一阵疼痛,并不是剧痛,但难以忍受。
绞痛,像藤蔓一样卷住她。
明瑶下床,翻了遍柜子,布洛芬已经吃完了。
宿舍空无一人。
她去了趟卫生间,开灯,确定自己的月经忽然来了,提前了半个月,她毫无防备。
每次月经前三天,不吃止疼药她压根就定不下来。
好在医务室是24小时都值班,她果断地批了件外套,骑着小电驴,去了趟医务室。
值班护士打着哈欠,问了下她的情况,“明天有时间过来一趟,经期紊乱,可能有别的问题,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明瑶直接在那里就着矿泉水咽了两粒止疼药和一粒安眠药,等了一小会儿,疼得没那么严重了,才又骑着小电驴回去了。
几小时前跑过的腿开始胀痛,和小腹一样,她艰难地爬到了门口,拧了下门。
门锁住了。
明瑶一愣,她出门没带钥匙,于是敲了敲门。
里面没反应。
她更使劲地敲门,等了良久,也没听
到里面的动静。
她只好又艰难地爬下楼去,找宿管阿姨要备用钥匙,阿姨去别的宿舍查寝了,等了半个多小时,她这才上楼开了门。
猝不及防地,和围着浴巾地从浴室出来的储怡然对视。
储怡然一愣:“你怎么才回来?”
她洗澡的时候有个老毛病,边洗澡边和朋友煲电话粥。
明瑶算是明白刚才敲那么多次门怪不得她都没听见了。
“出去了一趟。”明瑶脱掉外套,上床,“以后能等大家回来再锁门吗?”
“那不行。”储怡然说,“万一有外人进宿舍怎么办。”
她无言以对,只能怪自己出门没带钥匙。
又盖了床厚被子,在小腹的隐痛和药效的作用下,缓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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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明瑶醒来的时候,绞痛并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而且喉咙也不舒服,她打了个喷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感冒了。
额头摸起来有点热,没有体温计,也不知道发没发烧。
明瑶犹豫着拿出手机,给导员贾臻发了条信息,问现在体测还能不能申请缓存。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回了消息,冷冰冰的两个字。
【不行。】
【你为什么不早说?我现在教务系统批不了只能算缺考,你去问体育老师吧。】
缺考这次成绩就录入为零了。
明瑶按灭手机,认命地穿衣服下床,又吃了两片止疼药。
-
明瑶试探性地委婉地问了体育老师一下,然后被他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这几天体测,搞小动作得太多,整得他真假难辨,除了三甲医院的证明和指导员的病假条,别的一律不认。
止疼药的效用一般。
她在后面排着队,热身完之后,身上起了一层汗,都是冷汗。
手机振动了一下,是宋时薇给她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已经测完了,问她测完没有。
明瑶哆哆嗦嗦地回了个没,就不顾形象的蹲下了。
蹲下之后肚子好像没那么疼了。
前面的队伍满满蠕动,每个跑完了之后,都是少了半条命的惨样,看得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兔死狐悲的之感。
她仰头看着面前排着人一个个测完,又被朋友一个个架走。
终究是躲不掉。
猛地起身,她脚还有点发麻,肚子痛,腿也胀痛,被小风一吹,感觉自己已经要原地去世了。
她看着跑道,咬了咬牙,跑了起来。
一千五百米,跑道第三圈站好,三圈半。
明瑶调整着呼吸,慢慢地活动开了胳膊腿,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
第二圈开始逐渐加速的时候,本来还嘚瑟肚子忽然不疼了的明瑶一吹冷风,腿有点抽筋,她揉了揉腿,不敢停。
速度一提上来,药效就盖不过去了,小腹下的隐痛愈演愈烈,呼吸开始乱了。
灌进来的燥风灌进喉咙,她只尝到一股铁锈味。
“那几个女生!快点!”
体育老师站在对面掐表皱眉,“跑快点!”
最后半圈,按理应该加速冲刺,但她的腿像灌了铅一样,只是机械地往前迈。
意外就这么在终点发生。
隔壁跑道着急冲刺的女生踩到了自己的鞋带,跌了一跤,跌跤的瞬间像溺水的人,手忙脚乱地拽住身边的东西,一起摔了个狠的。
明瑶没来得及躲开,被迫和她同归于尽了。
整个人直愣愣地和身旁女生一同倒去的瞬间,明瑶眼前一黑。
扑在了终点,意识到了是不幸中的万幸的同时,她才感觉到,左腿现在比肚子还疼。
“怎么了?!”
“摔了!”
“有事没事?!”
周边一阵慌乱。
旁边的女孩一边哭着喊疼,一边抱着她说对不起。
明瑶一边忍着疼一边安慰她没关系,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体育老师和几个同学围上来,看上去是旁边女孩的朋友,一脸惊慌地按住了她们,说怕动着骨头。
还有人紧张地问要不要找担架。
“别叫!”体育老师摆了摆手,“先别慌!”
明瑶是擦伤,看起来严重,膝盖鲜红一片,但好歹没伤着骨头。
肇事者更壮烈一点,哭着说自己腿已经动不了了。
“你们同学呢?”
立刻有两个女生站出来认领了疑似骨折女孩,“老师。”
体育老师拿出手机,“我叫救护车,你们通知导员,说她要去医院检查,先别挪动她,导员来之前你先陪着。”
“还有你。”体育老师看她,“你同学呢?”
“不在。”
“让你同学陪你去趟医务室,处理一下,打针破伤风。”
“我自己能去。”
“你自己?”体育老师皱眉,“你这样路上再摔一跤怎么办?”
明瑶叹口气:“老师,你如果刚才让我缓测,我就不会摔这一跤吧。”
体育老师没瞅她,“叫你同学过来。”
那边叫了救护车,手忙脚乱地抬走了重病号,体育老师给她找了个凳子,让她原地坐下,然后提醒后面排队的吃瓜群众的继续测试。
明瑶坐在靠在小椅子上,低头给宋时薇发了条信息。
没回。
她只好转头再给祝晚宁发了一条。
那边很快打过来个电话,简单询问了一下情况,就让她发定位,说马上就来。
太阳晒得她眼睛发痒,手上又都是刚才摔倒后粘上的土,她眯着眼睛,也不敢揉,只好闭上眼睛。
闭上了眼睛,其他四感反而异常敏锐,尤其是痛感。
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地方。
明瑶慢悠悠地揉着肚子,后知后觉的感觉自己现在好像有点惨。
是不是应该哭一下。
身前忽然响起脚步声。
手指轻叩了下她的头。
明瑶睁眼,猝不及防的和面无表情的男生对上了目光。
“明瑶!”
匆匆跑来的是祝晚宁一脸焦急,“我正好在废宿舍楼那边开会,大家都听到了,很担心你。”
担心?
明瑶的视线挪回来,落在面前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男生身上。
那人低头,似乎仔细的看了一眼她的伤口。
鲜红一片,她觉得有些狼狈,下意识的放下裤腿,反被他伸手制住。
“疼?”
明瑶老实地点点头。
他还是挺关心她的。
“活该。”
“……”
身残志坚明瑶觉得自己还能和跳起来打他一顿的时候,他似乎洞察了她的心思,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明瑶一愣。
不是因为他的眼神。
他对着她,跪了下来。
第22章 可算不拖了!亲自抱你下来
下跪的姿势可以用作求婚。
也可以是在查看伤口。
男生半跪在她的身前,低头,指尖逼近她的伤口,她下意识缩了下脖子,拽住他衣角就不撒手了。
“疼。”
过分亲近的姿势,过分诡异的对话。
平时总是张扬无畏的嗓音也因为病弱变得柔润。
许镌的手抖了一下,
“忍着。”
碰到她的伤口,他仔细地用瓶口对着冲洗。
生理盐水,冲在伤口上清凉刺激。
他冲的量又特别大,两大瓶子倒下来,冲的她直打激灵。
祝晚宁皱眉,“你自己还能走吗?”
校园巴士的站点不在这里,共享小电驴带不了人。
“要不我去老师推个轮椅过来?”
明瑶连忙拒绝:“没那么夸张。”
“我一个人怕扶不动你。”
“你回去。”
祝晚宁一愣,看向身前的男生。
“她坐我车。”
明瑶这才发现他是骑机车过来的,那辆川崎就停在不远处。
体育老师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你朋友?”
明瑶瞅了眼他和不远处的祝晚宁,点点头。
“那就接走吧,过两天过来补测,你离合格差半秒。”体育老师转头,继续和同事聊天,“你说现在的学生,跑个步都折腾出来这么多幺蛾子……”
祝晚宁扶着她往车边走,当时就听不下去了,拽着明瑶一转身,
差点把她拽蒙了。
“老师,她之前和你说过自己跑不了的。”
体育老师皱眉:“跑不了就提前请假,学生手册不看吗?你们考试也是上了考场才申请缓考吗……”
话没说完,不远处的那辆机车调转方向,朝他猛然加速。
男人的一声惨叫下,刺耳的刹车声,那车停在他面前。
一步之遥。
“突发性疾病允许考后两天提交证明,当事教师应该同意。”
“老师。”男生拎着头盔,姿势更像是拎着手雷,“这也是学生手册上的内容。”
“需要我打电话给教务处吗?”
体育老师直愣愣地瞅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煞神,喘了半天气没憋出句话。
他低头看向同样愣住的明瑶,头盔精准地扔到她怀中。
“上车。”
-
尽管她知道自己的伤也不算太轻,但是被这人一路狂飙,送到华大医学院附属医院急诊科挂号的明瑶,属实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了。
“不至于吧……”
他斜了她一眼,看得他有些心虚。
急诊科基本上都是车祸或者被狗咬了打狂犬疫苗的急病号,护士看她被搀着进来,两条腿都流血的惨状,连忙登记问情况,顺便推来个轮椅,
“让车撞了?”
明瑶连忙解释,“摔倒了,磕破腿了。”
护士松了口气,“先去拍个CT检查,看有没有骨折,要是只有外伤就打个破伤风就行了。”
明瑶连忙扶着身旁的人形拐杖,下一秒就被护士叫住。
“坐轮椅。”护士努努嘴,“万一骨折了呢?让你男朋友推你。”
明瑶一愣,犹豫有没有必要解释的时候,那人就把轮椅推走了。
交了单子,他推着她来CT室,推轮椅,卸货一样把她卸到检查台子上,拍完了,医生叫他,这人又咕噜噜推着轮椅装货。
医生看了眼片子,确定没骨折,让护士给她包扎好了伤口,打了针破伤风,那护士细心,“你来月经了吗?”
明瑶捂着屁/股点点头。
“有替换的裤子吗?”
“没有。”
护士蹙眉,“自己挡着点。”
她点点头,多嘴问了一句,一个月来了两次月经要不要吃药。
护士皱眉,“得去拍个B超啊,这可不是小事。”
明瑶一愣,“不用吧?”
“去一趟吧。”护士朝外面招招手,“小帅哥,对,叫你呢。”
“我给你们转个妇产科的号。”护士说,“你现在带她过去。”
那护士嗓门挺大,一嚷嚷,急诊科不少人忽然转头。
两个看起来就十八九的小年轻立刻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焦点之一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你干什么了?”
“啊?”
又开单子做彩超一遛够,医生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下诊断,“内分泌失调,开点断血流片,这段时间注意休息,千万别熬夜。”
她一瘸一拐地走出去,装货的又过来了,“拿药?”
明瑶点点头,手里那张纸立刻被他抽走,
“等着。”
她只好坐在一帮怀孕的女同胞身旁,有地在问身边的几个月了,那个摇摇头说来打胎,还有一个对着电话嚷嚷,好像是和闺蜜抱怨,骂完同事骂老公,骂完老公骂婆婆。
明瑶手足无措地戴上耳机,假装听歌,回避有人过来搭讪。
宋时薇不久前发了条信息过来,火急火燎的好几条,最后还打了通电话。
可惜她那时候进CT室了,没听见。
她拨了个电话回过去,简单地和她说了一下情况,那边才稍微放心,说要开车过来接她,被明瑶拒绝了。
“那回去我扶你上去,贾臻那狗真不是东西,垃圾导员,有本事一视同仁啊,他对好学生敢那么横吗?辣鸡。”
好学生拎着药回来了。
明瑶挂断电话抬头,“完了?”
那人晃了晃一兜子药:“嫌少?”
明瑶连忙摆手:“够吃了。”
“不够。”他过去推她,“回去买点猪脑,补补大脑。”
明瑶:“?”
“听说某人最近努力学习,一直通宵。”那人说,“怪不得眼睛跟国宝一样,补补脑子吧。”
明瑶被他说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愿意。”
“愿意天天来急诊?”
她挠了挠头:“我是想努力,准备比赛。”
“你高中是理科生吧?”
“啊?”明瑶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把话题拐到了这,“是。”
“那就怪了。”
明瑶一愣。
“熬夜导致T细胞迁移能力下降50%,神经系统损伤。”他语气淡淡的,“你别告诉我,你高中生物课都在睡觉。”
“还是说,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瞥他一眼,“大学生在图书馆猝死,这年头连热搜头条都上不了。”
轮椅里那颗头稍微地低了一下,他才感觉自己话说得是不是有点重。
毕竟是小姑娘,他虽然向来是四面树敌八面威风,语不惊人死不休,但这个目标群体不包括妇孺老弱。
不是不敢,是不值得。
不值得他浪费时间,给那些人讲明白他们这辈子都理解不了的道理。
浪费时间。
“我是只是觉得……自己有点……”
他下意识地接了话:“有点差。”
“不想拖别人的后腿?”
那颗脑袋在他的视线里轻微地点了点。
他直截了当截断她的错误想法:“你拖垮了自己的身体,耽误了团队的进度,才是拖了别人的后腿。”
一针见血。
直到这里,她才被彻底戳穿,自己不过是自作聪明。
望着她垂着头,了无生气的德行,许镌懒得再重伤她脆弱敏感的小心脏,还了轮椅,扶着小瘸子上了车,转头扔她头盔。
午后的华城,光斑在他的肩头飞速掠过,像条流淌的河,她盯着那条河,闻到的只有机油味,有点晕,不舒服。
两人之间,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声之外,余下的只有静默。
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最远的安全距离,转弯的瞬间,他猛地压弯,猝不及防的明瑶直接撞上了她的后背。
鼻尖生疼,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前面那人却爆发出得逞的笑声。
“需要亲自抱您下来吗?”
明瑶揉了揉鼻子,背后瞪他,“不用了,谢谢。”
怀里扔进一兜子药,兜头过来的还有一件卫衣外套。
扔得挺准,直接甩她身上了。
“血刺呼啦的,黏我一身。”他扬了扬下巴,“洗干净了还我。”
本来就是长外套,穿在她身上像是小孩偷穿了爸爸一样奇怪。
他转身,引擎轰鸣响起的瞬间,他听见小瘸子叫了他一声。
“许镌。”
他跨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有什么吩咐?”
“对不起。”
这句道歉,她不想再拖延。
正如她之前每一个朋友分别之时,都知道不会再有交集之后,拖了很久也没说出的告别。
他落下的视线罕见地怔了两秒。
“我是不是算叛变了。”
“我不该不打招呼,就提前选别的组参赛,毕竟你帮了我这么多。”
“我不该背叛你。”
他依旧沉默,她也只敢盯着他绷紧的手臂线条,青筋若有若无的暴起。
她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对。”他终于开口,“我讨厌背叛。”
“我错了。”已经得到了答案,她想走,不要自取其辱,“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我想向你道歉。”
午休时间,楼下的学生不多,偶尔三三两两地经过,瞄了两眼,并不当什么。
“知道了。”
她宁愿得到的是他的诘问和责骂,而不是淡淡的一句知道了,让她觉得更加难过。
宿舍楼前,宋时薇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看到她在不远处,挥了挥手。
监护人之间顺利交接了,那人看了她一眼,跨坐在机车上继续拧油门。
她攥紧了衣服,看着他即将
远去的身影,明瑶想叫住他,但没有任何理由。
“最近排练的苦情戏?”
“什么?”
他忽然大笑,几乎是嚷着重复了一遍。
看到她一脸茫然的表情,他笑得更厉害了。
“你应该去演小白菜。”
怔愣地片刻,他拎着头盔敲了敲她的头,
“没那么夸张。”
她蓦然抬起头。
“只是离开,又不是卖主求荣。”他看她那呆样,笑得更放肆了,“你看你这德行。”
她抹了抹刚才一时激动没控制流下的眼泪。
“明天的双选会,我会作为组长代表参加。”他像是笑累了,收敛了笑容,“我现在再问你一遍。”
“你愿意回来吗?”
“那有人会走吗?”
他懒懒地搭在车头,“就让你那个朋友走。”
“那我还是不去了。”
他搭在车头上的那张脸,表情忽然变了,看起来不像高兴。
紧接着,他冲她那条好腿,踹了一脚。
“有病?”
明瑶:“……”
“我只是觉得那对我朋友不公平。”
“那好。”
他拧了下,戴上头盔,这次真的要发动引擎了,
“都不走。”
余下一道尾音,
“满意了吗?公平小姐。”
-
被宋时薇和祝晚宁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副担架,把她整得跟重伤员一样,硬扛上楼了。
开门的储怡然一愣:“这么夸张啊?腿折了?”
祝晚宁瞪她:“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没折,磕破了。”宋时薇细心地把她的电竞椅换给明瑶,“这几天尽量少走道。”
储怡然“哦”了一声,缩回了床铺。
“怎么还有感冒药啊?”宋时薇问,“你发烧了?”
明瑶看着宋时薇扣出来的一大堆药片眼晕,“我先上厕所。”
卫生巾还没换。
划着电竞椅,她划到厕所门口,进去了。
宿舍长宋时薇发话:“这几天大家多照顾点瑶瑶,帮她打打饭。”
祝晚宁踹了一下床腿,“没听见?”
储怡然摘了耳机,语气不善,“我看电视剧呢!我知道了!比你光说不做强!”
祝晚宁哼了一声,“我光说不做,也不会昨天晚上舍友生病了直接把人锁门外冻半天吧。”
“简直就是个笑话,人家其他宿舍都传开了。”
宋时薇愣了:“什么?”
宿舍忽然间硝烟弥漫。
“她自己出门不带钥匙,能怪我吗?”储怡然嚷嚷,“我正洗澡呢,谁知道她回来?”
“你洗澡不带手机是吧?”祝晚宁冷笑一声,“给你打电话也听不见?”
“我在和朋友打电话,不接怎么了?”
“发消息你也看不见?”
“我是她秘书吗?必须看见。”
宋时薇听得脑子直嗡嗡,两边安抚,“别吵了,她不说也不是故意的嘛。”
祝晚宁压根不吃这套,把担架撂下,摔门就走。
宋时薇看着一脸忿忿的储怡然,叹了口气,“你也是,每次洗澡都得两个小时起步,有时候也影响别人时间安排,说了你几次你也不听,这回惹了个事吧。”
储怡然翻白眼:“都怪我行了吧。”
宋时薇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听到卫生间丁零咣啷的动静,连忙跑过去,开门。
原本以为这祖宗摔了,结果正低头洗衣服呢。
宋时薇嘴角一抽:“至于吗,泡盆里,我给你洗。”
明瑶不好意思:“姨妈血,血腥腥的,我自己洗吧。”
宋时薇一愣:“你来大姨妈了?哪儿呢?你进来的时候我看没有啊。”
被许镌的外套遮住了。
好歹别让一路上让人看着她带血的屁/股上楼。
“这是你衣服吗?”宋时薇眼尖,跟警犬一样拎起来,又瞅有闻,“男人的,还是帅哥的。”
明瑶好奇她是怎么闻出来的:“不是,朋友的。”
那姐妹的笑容瞬间变得暧昧:“男朋友?”
“许镌。”
八卦的兴趣顿时浇灭,宋时薇把衣服甩进盆里,“切,男性朋友。”
“放盆里,过两天再洗。”
裤子就算了,外套她还是先给他洗干净了,打了三遍肥皂。
直觉告诉她,他是洁癖。
刚把衣服晾上,手机震动了两声,她擦了擦手,按亮屏幕。
你咋不上天呢
[群主“死卷”已解散该群聊。]
[死卷邀请你进入了群聊。]
群名就两个字,第一。
明瑶笑了笑,挺傲。
死卷:@全体成员【辅助组员明瑶,都认识过了,就不用认识了,明天双选会直接填表。】
乔之淮立刻刷屏,一水的各种欢迎的表情包,千奇百怪。
蒋一昂和祝晚宁紧跟着也发了欢迎进来。
她点开群名片,发现已经被设置成了[辅助组员明瑶]
好像从这一刻开始,她真的被他划为了“自己人”的领域。
第23章 拖延第二十三天偷听完就走的小瘸子……
大学好像就是这样,它不像高中,所有人的关系看起来很近,一个宿舍塞下四个人,一个学期四个多月都要待在一起,一待就是整整四年。
但实际上又很远,天南海北的人凑在一起,爱好习惯都不相同,一个班平时上课也不在一起,同班同学有时候还没有社团兴趣相投的朋友关系近。
大学里更像是步入社会的提前预演,大家提前在这个微型社会形成了许多小圈子。
这个圈子说大很大,像很多校友毕业之后经常会发“今天我以华大为荣明天华大以我为荣”的朋友圈,出来提一嘴都是华大人,到了职场上也会相互帮扶,或者抱团。
说小也小,就像小组作业,有时候大家习惯了那几个人,将来参加比赛,进实验室也习惯互相帮衬着点。
也许,她现在成为许镌那个圈子的人。
-
翌日清晨,和双选会举办的地点通知一起被她看到的,还有校内系统里发的体测补考通知。
补考名单里,没有她的名字。
她清楚这是昨天许老大放了狠话的功劳。
宋时薇看她自己从床上爬下来,差点吓死,“祖宗!你不要命了?”
明瑶笑了笑:“没那么疼了。”
一夜之间,伤口愈合,逐渐开始结痂。
“这么就去?”
明瑶一瘸一拐地换好衣服,点了点头。
早点去不错。
双选会同时在求知楼的两间教室举行,干脆利落地把两个赛道一分为二,方便双选。
说是双选,其实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不过是走了趟形式,宋时薇帮她打好了招呼,换了个三班的其他同学进了赵晴雨的小组,正好是和赵晴雨的组是同一个方向,皆大欢喜。
她一进门,里面立刻站起一个热情而熟悉的身影,看她的眼神饱含深情:“小明妹妹——”
不少人侧目而视,坐在他身旁的祝晚宁和蒋一昂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明瑶低着头走到他旁边了,立刻接收到老乔同学春风化雨般慰问,从该死的体测骂到傻X的贾臻,最后心疼的恨不得替她亲自受伤了。
明瑶掩着脸小声问他:“许镌还没来吗?”
“还在家里呢。”乔之淮说,“昨晚搞设计思路,熬了个通宵。”
“他不来了?”
“来。”乔之淮挠挠头,“我刚给他打了七八个电话,已经叫醒了。估计现在已经床上找袜子了。”
明瑶:“……”
华城的早高峰,想起他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地挤进地铁的样子,她就有点想笑。
“周钰没来。”
“啊?”
祝晚宁撞了撞她的肩:“你自己看。”
转过头,果然看到江序南坐在后排,身边没有周钰。
很罕见的,他不是那派谦谦君子的样子,看起来面色不虞。
“透露点内部消息。”
“什么?”
祝晚宁小声和她说,“他们好像掰了。”
明瑶一愣。
“你不知道?”
她诚实地点点头。
“这两人都想自己人进来分饼,后来不是被人挂到校园墙上骂他们,结果到现在人还没招满。”
“听说周钰又接触过许镌。”祝晚宁皱眉,“好像是说想回来。”
“你说他和周钰现在还没来,是不是正在谈条件?”
明瑶想起那个聪颖的女孩,和许镌一样,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样子,愣了下神。
许镌会原谅“背叛”他的她,是不是也会原谅周钰呢。
总归她比她更聪明,做起任何事也更得心应手。
台上的老钱瞅着众人假模假样的样子,实在看不下去了,“确定好的组长可以提交结果了。”
明瑶回了下神,感觉自己想了一堆没用的。
台下发出不约而同地发出笑声,有一些学生凑在一起低声商量着,还有一些看起来已经开始拿着手机填表,填写双选的组员结果。
“我再强调一点,咱们是双选,组员也好,导师也好,最后还是要看对方的意向。”
乔之淮在下面已经开始打瞌睡了,头左右摇晃,明瑶轻推他一下,把他推到蒋一昂的方向。
蒋一昂只好掏出纸巾帮他擦下哈喇子。
祝晚宁皱眉:“许镌还没到吗?”
最后提交双选结果的,一般都是组长。
手机响了一下,乔之淮一个激灵哆嗦醒了,连忙看了一眼手机。
“到楼下了,我下去接他。”
祝晚宁蹙眉,看明瑶的眼神透着无语。
这么大人还用接?
明瑶无奈地看了一眼祝晚宁,忽然一愣。
“我去接。”
没等乔之淮反应过来,她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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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华大校园很美,银杏叶落在校园路旁,层层堆叠的金黄,一对俊男靓女站在树下,位置好像就是不久前一部偶像剧在华大借景拍摄时的现场。
明瑶拎着装外套的袋子,下意识躲在了一辆车后。
“考虑一下嘛。”周钰站在他身旁,穿了件淡雅的米白连衣裙,漂亮又不张扬,“我都无家可归了。”
男生怀里的那只金渐层喵了一声,跳了出来。
他戳在那里,也不说话。
“我知道你想定蒋一昂当副组长,我当然不会抢他的位置。”周钰笑了笑,“你新换的核心组员,不是1班的学生吧?”
周钰眨了眨眼,明眸皓齿的模样,
“我向你保证,我进组之后可以帮你拉来的资源,绝对比你想象中的多。”
quick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忽然扑了过来,跳进明瑶的怀里,吓了她一跳。
酥脆的落叶立刻响起细碎的“嘎吱”声。
猫走路没声,不代表人没有。
两人的视线立刻忘了过来。
那人似乎有所察觉,看过来的一眼,漫不经心中透着股笃定。
趁着正好有人下楼,也有动静,她很有骨气地抱着猫顺着后门溜了。
-
“你这什么眼神儿……”尽管许镌戳在她面前,可眼神却若有若无地停在不远处。
有些疑惑地转头,问他。
“没什么。”
他淡淡地笑了笑,手机响了一下,低头手机消息,像故意晾着她一样。
“那你行行好,收留我一下嘛。”
熟悉的撒娇口吻,许镌抬头。
看向笑容中透着精明的女孩,下意识地就想起另外一个小倒霉蛋。
同样的请求,眼中一样都带着算计,但又毫不相同。
眼前的这个,精明外露,聪明又有野心,懂得自己和他人要什么,和他一样,人精中的人精。
跑掉的那个,眨眨眼就抖个小机灵,倒是聪明,聪明都用来折腾别人了。
可他不喜欢人精。
“算了。”他看她一眼,“已经定好了,总不能涮了别人。”
周钰被他暗讽的语气刺了一下,愣了下,又笑笑,“再考虑一下嘛。”
“不过是顺延一下的事,我知道的,你这里还有一个名额,至少我们以前的关系不错——”
“是不错。”那人终于接话,“之后还有比赛,我们再合作,资源也一样。”
“我来者不拒。”
“可我就想和你在这次比赛合作。”
“你不是还有一个名额吗?”周钰不愿放弃,“那祝晚宁不就是明瑶推荐过来的吗?”
许镌睨了她一眼,那一眼睨的她莫名心虚。
她话说多了。
她也不该问这些,她本来是和许镌示弱,把自己弄进组的,而不是为了制造矛盾,让许镌反感的。她是关心则乱了,明明很多时候她心里明白,但一碰上许镌这种更精明的,她总是先乱阵脚。
她轻轻叹了口气,依旧用和缓的语气和他商量,“给个机会嘛。”
要搁往常,许镌是不介意和她再来回扯个三百回合的。
说他四面树敌八面威风,那是对不值得的人,真正对他有用的朋友,他也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即使这次所谓的“背叛”了他,但他没有损失,如果下次还有机会,如果对他有利,当然可以继续合作。
这没什么。
可他忽然就觉得没意思。
假。
假得很。
“下次,这次没办法了。”
“是没办法还是不想?”
“不想。”
周钰向来春风化雨、游刃有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不想我来?”
沉默。
沉默已经算是一种回答了。
周钰怔愣片刻,这次来向来得体的笑容都没能维持住。
他甚至没再看她一眼,几步走到门口,往楼上走了。
-
最终还是副组长蒋一昂代为填写的双选表格。
明瑶拎着衣服揣着猫回来,坐在后排,祝晚宁和蒋一昂弄好资料回来,看她待着,愣住了。
“你见过许镌了?”
明瑶刚想摇头,怀里的金渐层很不给面子地扯了下她的卫衣带子,带子打到了她的下巴上。
“……”
“没有。”明瑶把带子扯开,“我下楼的时候没见到人,只见到猫了,就带上来了。”
对上祝晚宁半信半疑的眼神,明瑶干笑一声,“下面怪冷的。”
快散场了,他们这组的组长终于姗姗来迟。
已经到了尾声,这人依旧走得不紧不慢,穿着一件黑衬衫,装模作样的像走秀。
这副做派,顿时引来在场不少人的目光。
明瑶耳边“啧”的一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的是祝晚宁。
乔之淮“呜嗷”一声,立刻黏糊过去了,“老许?!咋才来呀?”
怀里的金渐层扑腾两下,从她怀里精准无误地跳进那人怀中。
后面跟着上来的有周钰,依旧笑意盈盈。
“走了。”祝晚宁扯了下愣神的明瑶,“一会还要参加指导老师见面会。”
明瑶回神,点了点头,跟她一起往外走。
跟着大部队往外走到门口,手中拎着的衣服袋子忽然被一只手攥住。
明瑶转头,对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偷听完就溜啊。”
他声音很轻,“小瘸子?”
第24章 拖延第二十四天你不好意思问许镌?……
“谁偷听了?!”
她紧张下的嗓门太大,惹得不少人看向这边。
始作俑者面带笑意,大剌剌堵在门口,依旧戳她旁边跟门神一样。
闹心。
活见鬼了,每次在他面前,她就被他克。
明瑶扯着他往外走,小声解释,“我不是偷听,我是下去接你正好碰见周钰,就听到你们说话了。”
“听到了还没走?”
“我走了!”
明瑶咬牙,按了按太阳穴,“我刚听到就走了!”
他的衬衫衣角被她扯成一团,被她拽着走的照样不徐不疾,“听到哪里?”
“听到她说——”
“还是偷听了。”
“……”
明瑶抬头,对上那人无辜的眼神,一腔怒火没处发。
“我偷听了!”她拽着他进教室,“怎么样?!”
这一嗓子没控制住,又召来不少人看着两人一猫,明瑶掩住脸,叹了口气。
“不怎么样。”那人的回答十分欠揍,“我就问问,你急
什么?”
“……”
明瑶一脸微笑:“我没急啊。”
他眨了下眼,凑近瞅她:“真没急?”
她深吸口气,继续微笑,“没急。”
反正无论如何,他来不及带周钰挤走祝晚宁了,她才不急。
祝晚宁和蒋一昂在后面叫她,她应了一声,一把松开他的衣角,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镌低头,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被她快扯成破抹布了。
指导教师见面会则比双选会拖沓很多。
指导教师不多,说是双选,其实更多的主导权在老师这边,总共就这么多学生,履历和成绩单递上去,在他们眼前成了透明人。
当然,除了面前这位大爷。
他们组长,AKA连续两次年级第一许镌。
看他过来,几位老师跟看见肉的狼一样,眼冒绿光地凑了过来,许大爷一句话没说,疑似从鼻子里哼出声气来。
明瑶坐在后面,嘴角微抽。
台上老钱作为指导老师之一,开始上台介绍自己往年的带队成绩与擅长方向。
“在座的都是熟人,我叫钱正道,今年42岁,带队参加过三届大赛,不才,三次均斩获了二等奖的成绩,擅长救灾无人机赛道,会尽力为大家提供技术指导,并且尽我所能协调资源,包括各大实验室的使用……”
介绍完自己的履历后,老钱很有风度地下了台。
转头,很没风度的偷偷给了许镌一个wink。
那厮正低头补觉呢,没接收到。
紧接着上场的老师,一个接一个地介绍了自己的带队风格与擅长方向。
无一例外的,下台的时候都朝许镌这边,有意无意地看了两眼。
奈何明月照沟渠。
最后上台的老师,明瑶看着眼生,听祝晚宁聊了两句,才知道是今年才从国外回来,参加了一年的学术交流。
严慈。
人不如其名,长得不太慈祥。
看起来三十出头,戴着副银丝边的眼镜,衬衫西裤,眼神闪过镜片那束光都透着那股精明。
唯一的带队经验是在三年前,带队参加比赛英文,团体二等奖。
放在一种履历闪亮亮的导师中,显得有点不够看。
明瑶转头问蒋一昂,他们私下是不是已经商量好了。
蒋一昂茫然地摇摇头。
乔之淮动作熟练地轻拍了那人肩头,睡神终于有了点动静,头动了一下,然后慢慢支棱起来,看过来的眼神和他怀里的猫一样,还有点茫然。
“老许,选谁啊?”
他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摸出汽水,灌了两口,视线落在她身上,
“什么?”
什么你个大头鬼。
“选谁?”
“哦。”他呼噜了下头发,这才彻底醒神,随意地指了下台上。
“他吧。”
蒋一昂低头填意向表,“好。”
祝晚宁蹙眉,“其实我觉得钱老师挺不错的,经验多。更适合我们。”
“你是组长我是组长?”
明瑶想抽他。
奈何霸王组长大于一切,压住一切异议。
导师双选结果当场就出来了,毫无悬念的,严慈花落他们家,除此之外还负责赵晴雨和江序南两组。
她最喜欢的老钱花落别人家了。
意外的是,江序南拒绝了老钱的橄榄枝,来了严慈这里。
大会开完之后是小会,严慈雷厉风行,把他们三个小组的人都叫到了隔壁空教室。
十五分钟的短会速战速决,核心内容主题就一个,校内预选迫在眉睫,时间紧任务重。
他没有其他导师那么好说话,在他手下就有按他的规矩行事。
第一,预赛之前,技术研讨会每周召开两次,不准以任何理由请假、迟到、早退。
第二,组员需全程提交会议纪要,全英文技术报告。
第三,没事不要找他,他只是指导老师,不是他们的奶妈,更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说完这三条,三组的人,脸黑了一大半。
“听明白了吗?”
没人吱声。
“说话!”严慈皱眉,“都是聋子吗?!”
下面稀稀拉拉地回答,“听明白了。”
“大点声!蚊子是你家亲戚吗?!”
领头的乔之淮嗓门贼大:“听明白了!”
这一屋子喊的震耳欲聋,拜他所赐,外面已经有人探头往里瞅了,不知道哪来这么一堆传销的进华大了。
严慈依旧面无表情:“想留的留下,不想留就滚蛋。”
“现在和校内撤销双选结果,把我退货还来得及。”
明瑶立刻就有一种退货的冲动。
华大学生每年参加的竞赛数不胜数,拿的奖不计其数,带队的指导老师多是放养式管理,不会像高中班主任,什么事都死盯着强制你完成,平时和学生们相处也都是春风化雨和气为主。
即使之前没参加过竞赛,她作为华大的学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但这样的猪、导师……她实在没见过。
到底是哪个倒霉组长给他们挑了这么个导师?
身旁忽然传来一声轻嗤,“怂了?”
明瑶白了一眼旁边的倒霉组长,“没怂。”
“那就好。”那人松开了捂住的猫耳朵,从自己耳朵里掏出一副耳塞,慢条斯理地装进包里。
明瑶的白眼翻得更大了。
当然下面不止她一个人翻白眼。
宋时薇坐在后面偷偷给她发消息,实时吐槽阎王太残暴了。
这是她们组私下给他起的新绰号。
自由提问时间,江序南倒是表现得很积极,频繁向阎王发问。
阎王答完一个他继续问一个,把阎王问烦了,“我还有事,剩下的组会之后写成报告发我邮箱。”
“没事别找我。”
说完,阎王一脚踹开教室门,夹着电脑风风火火地走了。
“衣冠禽兽。”宋时薇看他那背影恨得牙痒痒。
祝晚宁头一次认同她的观点,“禽兽不如啊。”
蒋一昂正给乔之淮灌水,这货刚才嗓子喊劈了。
江序南则笑着来到赵晴雨面前,“加个微信吧,以后免不了打交道。”
“加她。”赵晴雨朝宋时薇扬扬下巴,“她主外,负责外联。”
宋时薇刚掏出手机,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发出一声嗤笑。
抬头,传说中的卷王学神拽不拉几地往他们这边瞄了一眼。
看得宋时薇心虚地扫完了二维码,一把扯住往外走的明瑶:“他刚看我是什么意思?”
“啊?”
“助理。”
前面那人懒洋洋地叫她。
她愣了一下。
助理?
“助理。”那人转头看她,“过来,抱猫。”
众人齐刷刷转头看她。
“拎包。”
明瑶心里骂了句难听的,几步走过去接过肥猫,背过他的包,又拎着衣服袋子。
“我是辅助组员。”明瑶强调,“不是助理。”
那人头也不抬,目不转睛打着游戏,“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前面走着的女生放慢了脚步,像是等谁。
明瑶累得喘不上气,忽然迎上一阵香风。
“许镌。”周钰笑容和缓,“兄弟组了,以后常联系。”
那人点点头,似是默许。
周钰笑了笑,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忽然被他截断:“助理。”
助理现在想踢死你。
“充电宝。”
她认命地掏出来递过去,垂着头不想说话。
“看什么呢?助理。”
“没。”
这小偷也不长眼,最近总是偷井盖的贼怎么忽然不偷了。
-
短会之后,回宿舍他们就收到了阎王关于大赛方面,他能提供的相关资源介绍。
内容言简意赅,像他本人一样,不拖泥带水,条理清晰。
虽然,是江序南转发的。
也不知道回去之后他们又交流了什么,让阎王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才,随即任命他自己的助理。
乔之淮俗称他为“狗腿子”。
分好了小组,随即便是第一场线上组会,由蒋一昂主持。
由于大家课表不统一,组长决定,小组会线上开,大组会要死楼举行。
赛题公布后的初步准备工作很多。
一个小时的组会下来,她
手机上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吃饭回来,又看会议录制,0.75倍速重看了两遍。
尽管对这次比赛难度有了一定的心理预期,但明显,预期做得还不够。
国家级的三大赛之一,之前的小组作业的小打小闹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分配到她的任务,虽然都不是核心的内容,但细碎且繁杂,让她有些无从下手。
学习之外还要应付竞赛,这对她来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宋明瑶也正和她们组的赵晴雨打电话,一副闲人勿扰的样子。
明瑶想了想,只好给学霸祝晚宁同学发了信息,请教她怎么办。
那边回复得很快,【什么怎么办?】
明瑶皱着眉戳屏幕,【我感觉时间不够用,你肯定任务更多吧,你怎么安排这些任务的?】
晚宁:【计划表。】
明瑶一愣。
日月:【没了?】
那边发来一条语音,几条都挺长,一律60s。
她戴上耳机点开,对方的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还能是什么,周密的计划,每分钟都可以利用起来。你高中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女生排队上厕所的时候拿着单词本背单词吗?”
有,她就是。
好像还把单词本掉厕所了。
“任务越多,压力越大,但压力有时候可以变成动力。”祝晚宁说,“需要我帮你列计划表吗?我的计划表都是精确到分钟的。”
明瑶脱口而出:“不要了。”
宿舍两人立刻用奇怪的眼神瞅她。
她轻咳一声,戳了两下屏幕。
日月:【我能参考一下吗?】
晚宁:[图片]
“靠。”
宋时薇受不了了:“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没事。”她顺手接过飞来的抱枕。
祝晚宁的计划表确实身体力行地证实了“时间就像是海绵里的水”,除了睡觉的六个小时,一天计划排得满满当当,连周六日都十几条学习任务。
明瑶照着她的copy了一份低配版的计划,打算试着执行一下。
否则这时间真的不够用了。
明丽女士催了很久的雅思计划,也干脆一起上马了。
她斥巨资两千块报了名,顺便点开收藏了就没看过的收藏夹第一次开始看雅思网课。
屏幕里的大胡子外教讲起题来很温柔的伦敦腔,像催眠曲。
于是她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傍晚醒过来的时候,明瑶的头有点疼,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她瞅了眼下面,看储怡然好像在她的位置上翻东西,愣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
被抓包了,储怡然的笑容讪讪。
“瑶瑶,看看你笔记。”
线代老师昨天嘱咐,明天要交笔记。
键盘敲得噼里啪啦作响的宋时薇插嘴:“我的已经借出去了,她只好看你的。”
储怡然已经抽到了笔记本,吐了吐舌头:“麻烦了,瑶瑶。”
“不行。”
下面两人都愣住了。
“我说我看看……”
“我说不行。”
储怡然脸色一变,
“我去隔壁宿舍借。”
关门的时候声音很大。
宋时薇愣了:“怎么了?”
明瑶面色如常:“没事。”
“真没事?”宋时薇问,“我感觉你最近对她态度有点怪。”
明瑶下床开始找电脑:“没有。”
她想也许储怡然又跑到隔壁去说她的坏话了。
只不过没关系,至少和那刻薄脑袋在一起待久了,她学会了一件事。
不在乎。
-
一旦开始忙碌,日子就开始变得飞快,一周匆匆度过,小组会开了两次,明天的大组会之前,每个人都要汇报自己的项目进展。
她自我感觉自己准备比较充足,不放心又让祝晚宁帮忙看了看,看了一遍又一遍,把祝晚宁看烦了。
蒋一昂在第一群里发了大组会要讨论的内容提纲,她看了两眼,想起来之前研究的某个命题有个小问题。
实际上不算比赛内容,是她联想到的工图作业,她有次问了一次刘老头,刘老头太忙,一直没回她。
之前问过宋时薇和祝晚宁,两人帮她看了看,都表示无能为力。
不是不会,是把她教明白太难。
她基础太差,给她讲了她得研究一晚上,折腾一晚上不睡觉。
以她的水平,现在研究这些问题,太眼高手低了。
可今天这个问题,她是真有点想搞懂,求知欲太强不是件好事。
明瑶拿出手机,给祝晚宁拍了张照。
晚宁:【有完没完?!】
日月:【求求了,最后一次。】
那边默了片刻,干脆地给她发了条信息过来,【不会。】
日月:【?】
晚宁:【乍一看真不会,我明天仔细看看。】
明瑶无奈地戳了戳屏幕,【好。】
按灭屏幕没多久,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晚宁:【你为什么不问下许镌?】
明瑶一愣。
晚宁:【你不好意思?】
日月:【谁说的?】
晚宁:【那你问他啊。】
问就问。
明瑶还是先试探地问了一下蒋一昂。
得到了他在外面,可能没时间帮她看的道歉之后,连忙回复没关系,是她给他添麻烦了。
刘老头也没回。
求知欲压过了一切。
明瑶给自己做足了心理按摩,点开了和许镌的聊天记录,聊天框里敲敲打打,反复措辞。
那边跟诈尸一样,忽然发来张截图。
[助理:对方正在输入中]
死卷:【?】
明瑶一咬牙,把内容和问题一股脑发过去了。
爱咋咋地。
对面却忽然沉默下来,什么也没回复,连个“对方正在输入中”都没有。
手机息屏的瞬间,她看屏幕上的人脸,觉得有点像看傻子。
傻子打饭回来,洗了个澡,想摸回鱼的功夫,才发现老板终于发话了,字都懒得打,直接发语音。
她戴上耳机,皱眉点开。
“老地方,现在来。”
王八蛋玩意儿真把她当助理了?!
“过来,我给你讲。”
她立刻头都没吹,套上衣服就下去了。
-
十点半的要死楼,一点生物存在的迹象都没有。
明瑶背着电脑,打开手电筒给自己壮胆,脑子里莫名就飘出来关于要死楼离奇扯淡的传言。
她怀疑这坏蛋把她叫到这里就是故意吓唬她的。
三楼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熟悉的猫叫,肩膀被人拍了拍。
明瑶转头,看到一张青白交错的怪脸。
黑夜之中顶着强光煞白的脸,像勾魂的冤鬼。
她原本提前准备好的措辞全给她吓憋回去了,张口只剩一句:“啊!”
金渐层吓得一激灵,蹿到了装神弄鬼的无聊人士怀中。
听着那人肆无忌惮地嘲笑,她手中电脑没拿稳,差点砸了过去。
幼不幼稚?!
那人杵在门口看着他,完全是在看笑话。
好在明瑶在他身边已经被锻炼出了超绝心理素质,按捺住了想要打死他的心情,换了个虚心求教的表情:“许老师。”
那人挑眉,揣着猫就进屋了。
进屋前冲她招招手,跟逗猫一样。
明瑶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深夜得要死楼三楼,百鬼夜行的样子,地上零零散散地堆了一大堆零件,她打赌不比航模社少。
那人走到冰箱旁边,取出一瓶椰子水,拧开,倒在了旁边的猫咪
饮水盆里,剩下的自己灌了两口。
似乎想起来这屋还有只人,他冲她扬扬下巴:“坐。”
坐?
明瑶从沙发边上扒拉出一小块地方,缩进去了。
“电脑带了?”
她连忙点点头。
那人挪到办公桌旁,打开电脑:“发我。”
她摸了半天,摸出了电脑,点了发送。
“快点。”
明瑶忍不住翻白眼,但凡开盏灯,她也不会摸半天。
这人不会跟古早虐文男主一样,有什么晚上不能开灯心理综合征吧。
她正在心里吐槽,然后听到很轻的一声,“叮”一下。
她转头,看到在黑暗中跳动的猩红火舌,拢在他掌心。
那人睨她一眼,并没有很绅士地问她介不介意,指间夹着烟,坐得不大端正。
清冷和不羁两种气质,明明很矛盾,揉在这一刻,却恰如其分。
“等会儿。”他说。“还有个别人的东西没看完。”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怪她视力太好,很远就看到那篇论文的作者里,有周钰的名字。
“你在帮周钰看论文吗?”
话说出口,她才反应过来,她问多了。
他似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没带她进组啊?”
她只是顺着问下去。
他却突然抬头,看向了她。
明瑶缩在冰凉的皮质沙发上,心里埋怨自己嘴欠,看他微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吐了口烟,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沙发垫。
“这是你该问的吗?”青烟缭绕间,他嗓音清落夹着沙哑,“助理。”
明瑶只敢偷偷瞪他一眼。
只余下鼠标的点击声。
click对计算机鼠标的点击今天雅思的生词。
明瑶天马行空地看着房顶胡思乱想,好像还有半个小时宿管就关门了,要死楼真的会闹鬼吗?不对,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战士,不怕一切装神弄鬼……
外面一声凄厉惨叫,这个季节,不会是猫发春,那人坐在那似乎毫无察觉。
明瑶没忍住,往窗外看了一眼,两只小狗正在进行谈恋爱之后的某个流程,只是其中一只小狗有点高兴,叫得夸张了点。
她尴尬地转头,“你待在这,这么晚了,你不怕鬼吗?”
回她是一个烟圈儿。
尽管没喷她脸上。
“……”
她现在只想离这个烟鬼远点儿。
那人好像用手弹了弹烟灰,动作依旧透着股做作的潇洒,紧接着是声轻嗤。
“怕。”
明瑶一愣。
“可我更怕人。”那人看她怔愣的眼神,笑了笑,
“你不知道吗,人比鬼更可怕。”
第25章 拖延第二十五天烟草味不是幻觉……
这话倒没错。
只是由一个今年还未满二十岁的、并且刚才还装鬼吓唬她的人来说,实在没有什么信服力。
她来不及或者也没心情感悟他莫名其妙发出的人生感叹,还是老掉牙的那种。
楼下的两只京巴终于不叫唤了,又归于沉静的夜。
静的她可以听到烟灰掸落到烟灰缸里的细响,夜晚的时候,白天的喧嚣与浮躁仿佛都成了旧日记忆,她心情逐渐和缓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帅脸。
这人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挺养眼的。
她又低头看了一下手机屏幕,总感觉她看一眼时间,那人打字的速度就慢了一会儿。
这种疑似错觉在发现离宿舍关门还有半小时的时刻,达到了顶峰。
明瑶看那人已经一口可乐、一口啤酒地喝着,打字速度已经快赶上她刚开始学网上聊天的二舅姥爷的时候,强压住自己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怒火,微笑问他:“快好了吗?”
“别催。”
那人转头看她一眼:“离我远点儿。”
“看起来像女鬼。”
明瑶一脸懵逼地顶着炸毛没吹的披肩发退到他身后,那烟鬼终于慢悠悠地点开了她发过去的文件,扫了一眼。
“就这?”
好熟悉的表情。
高三的时候,班里有个小男生说有道难题要请教她,结果磨蹭半天掏出来道数列大题第一问的时候,她当时也是这种表情。
她现在明白后来那男生为什么听她讲题的时候为什么跟卧薪尝胆一样憋屈了。
明瑶同样憋屈地点点头。
“祝晚宁和蒋一昂都有点忙,所以我只好来麻烦你一下。”
“嗯。”那人点点头,“是挺麻烦。”
“……”
她在脑海中开始回顾“不耻下问”这个典故,继续微笑着看他。
那人这次好像仔细看了几眼,而后转头看她。
“问什么?”
问什么我不是已经写在电脑上了吗?
明瑶体谅这个瞎子:“写在后面了。”
一道经典的工程力学题,她准备阶段考试时看到的往年试卷中的真题。
涉及到动载荷分析,她有些看不懂。
没有答案解析。
有些超纲。
所以祝晚宁说,她得回家看下课本,再仔细看看,再告诉她答案。
他随手扯过了一张纸,笔划拉半天没出水,她见状,连忙从包里掏出一支献宝般奉上。
那人盯了她这支贝尔圣诞摇头笔,瞥了她一眼。
明瑶瞅着毛茸茸的贝尔被握在修长指间不住地点头。
行云流水的几个公式,被甩到她面前。
“看得懂吗?”
她忍辱负重地摇摇头:“有点不懂。”
“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那人扫她一眼,“有点?”
“是懂还是不懂?”
明瑶叹了口气,“不懂。”
“虚心求教懂不懂。”
被这哥懂来懂去懂蒙了。
“懂。”她失去了所有的手段和力气,“那许老师你、您能教教我吗?”
那人慢条斯理的看她一眼,“哪不懂?”
“这里。”
“记住这几个公式,以后这种类型题通用。”
对上明瑶一脸迷茫的眼神,他歪了歪头。
“完了?”
“完了。”他懒得理她,继续低头看电脑,
“说多了你那葡萄干脑子记不住。”
她的手忽然又有点痒。
快到门禁时间了。
她装好包,连同那张纸条,一并揣进兜里。
那人依旧坐在那里,没有丝毫想离开的样子。
她也不敢打断这位大神的思路,小声说了句走了,背包转身向外。
那声音从后面传来。
“怎么样?”
明瑶一愣:“什么?”
“几年不动弹的脑子忽然开始学习了,感觉怎么样?”
被屏幕照亮的脸帅气中透着股刻薄,“诚实回答。”
“这也是论文调研的一部分。”
遵从科研精神,她无奈地回答:“挺好的。”
“真的?”
“真的。”她这次是实话实说,“每天忙起来,感觉很充实,起码不会有那种虚度光阴的感觉了。”
他好像又点起了一支烟,“是吗?”
“别操之过急。”
她顿了下脚步,“嗯”了一声,最终还是下了楼。
许镌写得不仅是有几个公式,她才发现反面有几个页码,
“p57、p59”
她回去翻了翻课本,才发现超纲的内容是大二下的课本,说是超纲,但照样出现在了前两年的阶段考真题上。
顶尖的学生,刚上大二就可以做这类工程力学的真题,即使有些超纲。
当然,她远远不属于那一行列。
并且,还差得远。
好歹有了他的思路,她第一次理解同类题并且熟练运用,也就这么一晚的功夫。
脑子里一直飘着那几个公式和相关知识点,她在床上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
隔天的清晨,叫醒她的是储怡然的起床声。
连带着纸张翻动的匆忙、丁零咣啷的,临走前椅子还不小心被书包带到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惊天动地,恐怕楼下已经开始骂上了。
明瑶看了一眼时间,有点愣,才六点半。
估计着急去教室补笔记了。
宋时薇在床上来回翻身,像是煎饼一样
试图快速进入回笼觉,但失败了,嘴里爆了句粗。
把明瑶刚闭眼的明瑶吓了一跳。
“瑶瑶。”
“怎么了?”
“你和她有过节。”
笃定的语气。
明瑶闭眼:“没有。”
“祝晚宁都告诉我了。”
明瑶睁眼:“她怎么知道的?”
“她就是知道啊,然后顺便告诉我了,让我防着点你们,别打起来。”
“不会的。”明瑶没劲起身,“不就是背后说我坏话嘛。”
宋时薇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你诓我?”
她刚才还奇怪呢,祝晚宁一般不会和宋时薇私下传小话。
“不诓你我也知道一点儿。”宋时薇翻了个身,“我又不瞎,你对她的态度那么怪。”
“嗯。”
宋时薇继续翻了个身,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以前你接她抄的作业都喂了狗吗?”她语气忿忿,“以后我作业也不给她抄了。”
“前脚给她带饭做值日,后脚就去背后说人坏话。”宋时薇越想越气,“有什么意见当面说啊?!我跟你说,像她这种人……”
这觉算是彻底不用睡了。
明瑶干脆套衣服起身,“你吃什么?”
“不吃了!气饱了!”
“今天鹅腿大姨巡回卖腿。”
“给我带一个。”
明瑶叹了口气,背着包出门了。
也许她说得没错,开始努力的时间过得充实,反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一天天地过去,每日计划一项项做完,等待她的是新的计划,像是西西弗斯日复一日需要推上山的巨石。
两周过去,组会总结交了四次,敲定了概念设计和初步想法。
蒋一昂和祝晚宁主要负责,她和乔之淮辅助完成。
许镌出现的时候很少,按他自己的说法来说,组长相当于总指挥,一般都在指挥室里待着,平时副总指挥坐镇就行。
她不知道这欠登的话是谁教他说的,人家江序南和赵晴雨的组,组长都兢兢业业冲在一线,就他一天天地充大爷。
每次他驾到,连猫屎都是她替他捡。
在她无数次地和他强调,自己的正式身份是“第一”组的辅助组员,不是许镌的私人助理的时候,他总拿出一套她难以驳倒的道理说服她。
“辅助组员,就是做一些辅助工作,来帮助本组高效率地完成任务,做点能给大家节省时间的小事,不应该吗?”
明瑶当时正任劳任怨地铲着猫屎,累得头快抬不起来了,“应该。”
“组长身为本组的核心人物,使唤一下助、辅助组员,不应该吗?”
她从牙缝里挤出来句应该,同时拼命抑制住自己把猫屎铲他嘴里的冲动。
她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
那晚要死楼关于鬼和人谁更可怕的真理大辩论,到现在她都觉得如同那邪门儿的一晚,记忆和他都一样邪门。
只有要死楼若有若无的烟草味,提醒她,那晚不是幻觉。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组长瞎选的严慈比她想象中厉害很多。
虽然带大赛的经验不多,但他在国外研学的一年里,接触过sky无人机创新研究实验室,那里有最先进的无人机研究成果。
刚欣慰没多久,她和蒋一昂去上选修课,蒋一昂又被羊毛卷点名表扬了一通,说许镌同学连续几周交上来的观后感都十分优秀,捎带脚地批评了一下明瑶作为课代表观后感写得不太用心。
下课之后,明瑶看了一眼花名册旁边的标注,目前班里平时分最高的是许镌。
课堂表现和课后作业都是95。
蒋一昂问她走不走,她慢半拍地点点头:“走。”
他有点奇怪:“怎么了?”
明瑶摇摇头:“没事。”
“你以后上课能不能表现差一点?”
“为什么?”
“为了替天行道。”
他看过来的眼神更疑惑了。
-
阶段考撞上竞赛月,意味着图书馆一楼送来的外卖咖啡越来越多。
这两天来的外卖员学精了,拿了根棍,横在肩膀姿势跟孙悟空一样,一边至少挑了十多杯咖啡。
明瑶收到信息提醒,从咖啡山里精确找到自己那两杯,然后端着上去继续和作业死拼。
手机振动了一下,看到贾臻在群里@全体成员,后面跟着一个文件,xxx一堆字紧跟着两字通知,明瑶皱了下眉。
越是要紧的时候,学校往往越不解风情,强迫学生参加一些有你不多、没你不少的活动,并且往往以综测分要挟。
每次她都只能很怂的就范。
她点开,发现是今年青云励学奖学金的相关评选活动通知,候选人们早就已经提交了报名表了,现在是评定阶段。
最末的三等奖一学期奖金都高达九千块,这么豪横,完全是华大老学长的手笔。
按年龄来说,应该是老学爷爷。
数年前那帮老学爷爷集体捐款五个小目标,希望激励工学院的学生们好好学习,像他们当年一样“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由于那帮老学爷爷们中的两个代表,现在已经是某世界500强的创始人,最近风头正盛,他的企业和他本人在本国都成为无人不晓的存在。
这项原本平平无奇的非国家级奖学金,本来优先级不如国家级的高,但也跟着他一起,在简历上的含金量一同水涨船高。
当年的工学院已经肢解成了各个小学院,很荣幸的,航院能算其中一份子。
班里抽取代表参加评选小组,每班只能有两个名额代表院里参加全校答辩。
出于避嫌,他们只能评定其他班级的同学资质。
很不幸地,她被抽中参加评选了,需要占用她宝贵的半天复习时间。
以贾臻的又臭又长讲话水平的一己之力,又把这个时间给她拖成了半天多。
明瑶看那厮在台上滔滔不绝地强调这次评选一定要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叹了口气,低头看手机摸鱼。
不同于网上华大国奖答辩t0级选手们神仙打架的场面,青云奖主要以A级竞争选手们为主。
参加进行演讲的,明瑶认识的,目前就只有蒋一昂和江序南两位选手。
出于回避制度,和她不同班但同宿舍的祝晚宁不在她这场。
不幸和她一起被抓壮丁的还有一班的乔之淮。
上来个三班的小姑娘,声情并茂地讲述了自己从小山村怎么一步步走到大都市华城,怎么摆脱了父母打算让她不上高中随便嫁人换彩礼的命运的故事后,明瑶在无记名投票里立刻勾了她的名字。
乔之淮直接听哭了,后面都哭断片了,一扭头鼻涕横飞地看明瑶:“有、有纸吗?”
明瑶掩着脸,直接把一包纸巾都给他了。
每个人只有两个名额,蒋一昂刚上台,她就把他名字勾上了。
他的情况她再也清楚不过了,西部小乡村里出来的,刚出生爹就跑了,母亲身体又不好做不了重活,家里前几年刚脱贫,从高中开始就被县一中挖走了。
他高考完没出成绩就干起了白天搬砖,晚上当网课小老师的兼职日子。
县城里唯一一个上华大的,听说当地房地产商为了奖励他送了他套房子
的使用权。
这都是她和他聊天的时候,断断续续的听说的。
不是她偏心,无论成绩和平时表现,她都会选他。
他也很需要这笔钱。
她不知道蒋一昂的PPT是谁帮忙做的,和他本人一样太干巴,干干巴巴地介绍了一下他的成绩和平时表现后,他就鞠躬下台了。
至于家庭情况,他只简单说了几句,条件不太
好,单亲家庭。
除此之外,并没有多言。
他并不愿意向外人展露他的伤口,或者说把贫困的家境当作去争抢的资本。
明瑶蹙眉,听着全场的掌声稀稀拉拉。
除了乔之淮使劲鼓掌,热泪盈眶喊了声:“好样的!我支——呜、呜、呜。”
是明瑶又掏出包纸巾堵住他嘴,生怕他说错了。
她小声提醒:“回避制度。”
乔之淮含泪吐出来那包纸巾。
江序南的PPT和蒋一昂的截然相反,可能找计算机系的搞了搞,炫目的特效很多,下面看得眼花缭乱。
他笑了笑,“这也是我平时在院学生会工作中练就的一个小技能。”
演讲结束,候选人退场。
留下评选小组,人手一份材料,回答贾臻的提问。
乔之淮抽到了蒋一昂,她趁贾臻没注意换过来了。
提问字字机锋。
“关于这个蒋一昂。”贾臻瞄了一眼,“成绩和综测尚可。”
明瑶打断:“老师,什么是尚可?”
评定标准,优秀、良好、尚可、合格。
“连续两年都是年级前10%。英语四六级都是550分以上。”明瑶说,“怎么就是尚可。”
贾臻皱眉:“年级前10%算很优秀吗?”
“在今天的这场竞选里,他能算得上优秀。”
乔之淮嚷嚷:“对啊老师,有人比他排名还高吗?”
异议提出,其他小组成员也认为尚可太武断。
“良好。”贾臻妥协,“其他候选人英语专四和计算机四级还有普通话一甲都考了,他有吗?”
乔之淮不屑:“是选程序员还是主持人啊?”
贾臻斜他:“这也是成绩评定的一部分。”
熬到掰扯完最后一个候选人,她带着又把嗓子喊劈了的乔之淮去买水,他手机没电了。
乔之淮灌得太快,呛了两口。
明瑶正打算给他再买一瓶,他摆摆手,打了个嗝。
也不知道是哭嗝还是饱嗝。
“小明妹妹,你、你说……”
“你说。”明瑶拍他背:“我听着呢。”
“老蒋能选上吗?”
“选的上。”
“我看、看那假玩意儿老向着姓江的说话。”
明瑶默了两秒,“是。”
江序南是大一当过一年导员助理,她猜想可能是贾臻偏向他的原因。
或许其他原因。
“一个班两个名额。”明瑶安抚他,“就算他偏向江序南也会有蒋一昂的名额。”
乔之淮没说话。
她怕他沮丧,低头看他。
沉默良久,他又打了个响亮的嗝。
-
隔天的选修课,《雷雨》话剧小组第一次脱稿排练。
羊毛卷请假了,代课的老太太在台上站着一动不动,像在打瞌睡。
明瑶拿着花名册点名。
往常一直早到的蒋一昂一直没来。
明瑶想打个电话催他,刚掏出手机,却看到评定小组群里的初步评选名单。
尚未公示。
一个小时前发的,那时候她还在床上找发圈。
她连忙点开,直接划到航院2023届飞设评选结果。
2班的名单中,没有蒋一昂。
第26章 拖延第二十六天“我求你”
卡着点的时候,门口挤进来个戴着鸭舌帽,一脸做贼心虚的胖子的那一刻,明瑶明白,这事严重了。
往常蒋一昂上选修课来得比谁都早,风雨无阻的,这次居然找了代课。
找乔之淮代他要代许镌的课。
明瑶瞅了一眼压了压帽檐的乔之淮,朝他招招手。
见到明瑶这个熟人,他眼睛一亮,理不直气也壮地走过去。
“妹儿,签到了吗?”
开口的嗓子哑不拉几。
“签了。”明瑶看他一愣,“我帮他勾了,没事。”
乔之淮松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瓶水猛灌了两口:“气死我了,那假玩意儿真不是东西,你看名单了吗?”
众人侧首,他连忙收声。
“看了。”明瑶竖起电脑屏幕,小声问,“你是不是告诉蒋一昂了?”
“我没有!”
对上她审视的眼神,他开始辩驳,“我就是委婉地和他暗示了一下。”
“你怎么暗示的?”
“我特别委婉。”乔之淮挠挠头,“我说老蒋,如果你有一个朋友,没评上的话,他应该不会太伤心吧。”
“……”
迎上她的白眼,他虚心辩解:“他早晚都得知道吧?”
明瑶不赞同:“这只是初评名单,还没定。”
告诉蒋一昂,只会平白惹他伤心。
“我看人都没齐啊。”乔之淮关注点忽然跑偏了,“不查人?”
“自由排练,都去隔壁教室了。我们都是替补,先不用去。”
“他一个人在宿舍吗?”
“那肯定不。”乔之淮说:“刚才他偷摸在被窝里哭来着,他几个舍友死盯着他呢,不会跳楼的。”
“……”明瑶无奈,“你们越这样他反而会越难受,还不如让许镌劝劝他。”
“老许?”乔之淮摸摸下巴,“要是老许知道的话,带着我把假玩意儿和姓江打包揍一顿还差不多。”
“他不知道?”
“不知道啊。”
“他还睡呢?”
“他今早三点就起了。”乔之淮说,“家里有事,请假回家了。”
“打飞的。”
“他是疆省的?”
“他家在洛杉矶。”
“……”
她注意到乔之淮在手机上搜“怎么避开监控打人”,连忙把他手机扣桌子上了。
动静不小。
对上前排同学和乔之淮一脸懵逼的眼神,明瑶叹气:“我有办法。”
-
在评选小组代表的强烈要求下,贾臻也没同意提前召开复审资格会。
原因是其他代表都在忙阶段考,现在没时间过来。
明瑶和乔之淮堵在导员办公室不走,贾臻看他们的眼神都像看屋里的两只苍蝇。
没完没了的嗡嗡叫的那种。
乔之淮大声嚷嚷着他偏袒别人。
贾臻摆手:“你们就没偏袒?你们也是一个比赛小组的。”
乔之淮一愣。
贾臻冷笑:“要是知道这个情况,最开始我就不会让你们加入评审小组。”
“我知道你们向着自己同学,但不能因为他穷我就给他奖。”贾臻说,“现在这个社会,不是我穷我有理。”
“我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大一就给他介绍过资助人。但他自己要助学贷款,现在反而说自己的钱不够花,有这种道理吗?”
乔之淮陷入沉默,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那您能给我们看评选后的具体数据吗?”
明瑶突然问。
“复查会的时候才会公布。”
贾臻看了一眼手机,“我去开会了,你们愿意就在这站着吧。”
乔之淮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冲他背影就冲上去:“这货欠整。”
“嗯。”她点点头。
“你说得对。”
-
所以直到回宿舍的路上,明瑶都在思考怎么文明地整死他的办法,连带着开门有点气势汹汹。
“咣当”一声,吓到了正对着门上全身镜欣赏自己今日穿搭的宋时薇。
“干啥呢?”
“对不起。”明瑶连忙凑过去看她有没有伤到。
“没事。”宋时薇摆了摆手:“吃枪药了?”
明瑶把贾臻那点破事简单地和她转述了一下。
“贾狗这东西没憋好屁。”宋时薇鄙夷,“之前三班女生爷爷去世,临时请假不批不也是他的手笔吗?”
“我要是人家爷爷,我就立刻把他带走。”
她一脸忿忿地继续试着专柜刚抢购回来的新品。
明瑶叹口气,点开了和宋牧然的聊天界面,问他一般这种激起公愤的烂导员,有什么办法合法修理他。
那边回得挺快:【假货?】
明瑶一愣:【你怎么知道?】
宋牧然:【华大的烂导员我见得不少,但像他这么烂的,我也就听说过这一个。】
宋牧然:【直接找院长反映最管用,我们上一届有个学生直接闹到院长那里了,你不怕你就闹。】
这有什么可怕的。
宋牧然:【他知道了会给你穿小鞋。】
“这鞋挤脚!”宋时薇叫唤着把新鞋蹬掉,“难受死了。”
她删掉了聊天框里“我不怕”三个字。
“薇薇。”她忽然想起来,“你之前投诉
刘老头拖堂的时候,是投的院长匿名信箱吗?”
“是。”宋时薇揉脚:“发你网址?”
她点点头。
“你要投诉贾狗啊?管用吗?”
门口响起脚步声,明瑶坐在床上探头,看到储怡然进来,拿了两本书,没说话就走了。
宋时薇和她对视的瞬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从她也不借储怡然作业和笔记抄之后,储怡然对她们的态度都开始变得不冷不热起来。
都不是傻子,她可能已经猜到了,或者知道了,毕竟在外面蛐蛐她们的次数那么多,被撞到一次也不是小概率事件。
宋时薇还告诉了祝晚宁。
于是三个人的关系就这么僵了下来。
明瑶打开电脑,打算在上面打个草稿的功夫,第一群又有人发小会通知。
乔之淮@了全体成员,催大家过来看看从学长那里借来的成品样机,都亲手感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