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Ragnarok 13 阿黎,我妻
神使袍早就在水面击打四溅中变得湿透。
像一层薄如蝶翼的纱, 透白湿黏在尤黎的身上,他上身趴伏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腰下却浸泡在温热的水流中。
乌发被泪与汗浸湿, 浮在他潮烫红晕的面上,仿佛已然酣睡,眼睫颤着,黏着。
调子不一的呜咽声闷在柔软的腔舌里。
新神在他身后, 指尖揉弄着他口里的舌齿。
祂低言细语,“等喂饱阿黎,入了夜,夫君要出一趟远门。”
少年虚弱又不舍地蜷住祂的指节,痛苦的眉眼滟出水光,“呜……”
尤敛俯下身吻他, “疫病不会染及你身,但民政暴乱, 阿黎还是要离人远些。”
“出门需让守卫随行。”
“先前在海上,我在阿黎身上摘下的神眼和龙骨都能用,但需慎用。”
羽蛇眼之眼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即使用了也无人问津, 但尼德霍格的龙骨不一样。
“不用怕,用了也不打紧。”
“会有人注意到阿黎,但无妨,实话实说便好。”
尤黎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可靡靡之音一字一字传进他脑海中, 记进他心底中。
等他需要的时候自然会记起来。
尤敛一字不落,“阿黎想救人便去救吧,但还是得小心自身。”
他字字句句, 都为尤黎深思熟虑过。
“若是犯险,你唤我,我便会来。”
有长明灯在,不管尤敛在何处,他都能一瞬抵达尤黎身边,除去这盏灯,更别提祂给人的一堆道具。
就连尤斯坦留在他身上的羽蛇神之眼和龙骨双翼,也是祂从尤黎体内剥离出来,幻化成可以用的物品。
就连使用后会出现的后果都考虑在内。
桩桩件件,周思万全。
苍白的指腹划过尤黎不堪承受的后颈,又顺到人被顶起的小腹,用冰冷的掌心细微揉摁着。
残忍的力道激得那节白颈惊颤更剧。
“阿黎……”
“阿黎。”
神明冰凉微润的唇侧倾,厮磨在耳。
“我妻。”
一声长叹。
尤黎咽出一声惊惧的哭叫,风雨飘摇般,耳边仿若被雷鸣激荡,微圆的腹又涨大一分。
他似乎都能幻听见里边的水声。
少年的眼完全涣散开,失焦地望着前方,被*射的剧感让他丧失了全部的力气。
漂亮的眉眼耸拉在一起,颤颤微微地在抖。
腰腹却止不住地弓抬迎合。
“风雨如晦,祸乱相寻。”
“但为夫总不会让你前路难行。”
细细密密的吻如绵长的福赐恩泽,祂的偏爱毫无掩饰,千缕丝,万缕念,唯有尤黎一人。
·
等圣池前的殿门再度被打开时,体弱不堪的小神使已经昏睡过去,裹着一件厚重的长裳。
被人抱着出来,发湿也被抹干。
泪和汗都被洗净,脸肉柔软又干润,枕在尤敛怀中,睡得鼻尖泛红。
腿间也清清凉凉,只有内里湿润着,被上了膏。
放下时,抱着尤敛脖子的手臂还不舍得松,下意识用了力收紧,仿佛人一走就会惊醒。
尤敛无法,只能跟着一起入帐。
俯身细细哄吻许久。
等榻间人深睡,尤敛才起身重新将帷幔掩好,身形淡化的一瞬之后,人已至神国之上。
阿斯加德,十二主神集聚。
芙蕾雅见外神终于来了,赶忙迎上去,低声问,“怎么现在才来?”
她的哥哥弗雷也在十二主神系列,跟随在她身后也一同看过来。
全身罩在红色神袍之下的神秘外神款款而来,祂道,“急什么?”
祂笑,“难道你们已经寻找到芬尼尔的踪迹?”
芙蕾雅面色大变又隐隐抑制下来,她看了一眼周围,注意到诸神的视线已经被新来的外神吸引过来。
她温婉地笑了笑,“难道谁没找到过芬尼尔的踪迹吗?”
“无一例外,每当我们看见巨狼芬尼尔时,还未靠近它就会瞬间消散,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不然这么多天了,我们伟大的众神之王怎么还降服不了一头小小的巨人族遗狼。”
奥丁的妻子,爱神弗丽嘉问道,“我听说你们看见的芬尼尔身上有海拉的气息?”
她的目光移到诡计之神、也是奥丁的结义兄弟洛基的身上。
死神海拉正是洛基和女巨人安格尔伯达之子。
弗丽嘉向诡计之神质问,“海拉不是一直在冥界吗?她怎么可能回到神国将芬尼尔放走!”
洛基起身道,“有谁亲眼见到海拉将芬尼尔放走了吗?你们只是从远处见到这头将尾巴藏得严严实实的巨狼时,从它身上感受到了海拉的气息而已!”
诡计之神视线一转,他忽然道,“说不定只是它在藏匿的途中和海拉的神使撞见了而已。”
他问,“你们有谁能证明海拉出了冥界吗?”
洛基看向光明神巴德尔,“正是因为你们的质疑,才引起了海拉的愤怒,让巴德尔的领地受到无妄之灾,遭到黑死病的不详。”
他身形突然转换到离殿门不远之处的新神之前,距离血色的神袍仅一臂之距。
诡计之神预兆般眯起眼,“倒是你,神国刚迎来一位新的神明。”他张开双臂,回身看向诸神,“就出现了这么多事端,你们为什么不问问这唯一的变动?”
洛基身后骤然响起笑声。
就连王座之上的奥丁也被洛基的猜测引得向外神看去,而在诸神的目光下。
无相神不急不缓,“这不正说明你们的预言应召了吗?”
诸神黄昏,将要到来。
神殿内一时陷入死静,众神面上都有隐忧,纷纷为此忧虑起来。
片刻,奥丁开口,“洛基,回来吧。”
诡计之神只能重新回到主座上。
而原本十二主神之中,有多了一把新的神座,爱与美之神芙蕾雅引领着这位新来的外神向前,诸神眼睁睁看着祂落座。
“芬尼尔一事暂且放下,提尔之前被它咬下了一只手,他自告奋勇要去将巨狼抓回,这件事交给战神来处理。”
“巴德尔,我的儿子。”
光明神站起身,看向众神之王。
奥丁的面容看上去非常年迈,但他的嗓音却一如大战巨人族的年轻时候,他说,“不要让黑死病蔓延至整个米德加尔特大陆。”
“不论他们是哪一位神明的信徒、哪一位神明的子民,都不该因我们而结束生命。”
巴德尔道,“我明白。”
奥丁又看向新来的外神,“你说的没错,诸神黄昏的预言很有可能已经应验,除了芬尼尔我还要确认其他魔兽的位置。”
他道,“霍德尔,我的孩子。”
霍德尔是黑暗之神,他与光明神巴德尔都是奥丁与天后弗丽嘉的孩子。
是一对双生子。
霍德尔沉默地转动眼珠,他天生失明,性格并没有巴德尔那么开朗,“父亲。”
奥丁道,“你替我去世界树的根部看看那条黑龙还在不在那。”
尼德霍格也是有名的魔兽之一,在诸神黄昏的预言里,它会不断地啃食世界树的系根,直到大树轰然倾倒,成为灭世的黑龙。
奥丁一直有在为这件事警醒,只不过这条在预言中会导致世界终结的黑龙一直在沉睡。
但现在巨狼芬尼尔出逃,他有必要去查探其他魔兽还在不在原址。
霍德尔很快应下。
奥丁虽然身为众神之王,但是他并不专横蛮断,反而一直阻止众神之间的战争。
他将一出生就带着疫病与灾厄气息的海拉驱逐出神国,将从未犯过错的巨狼芬尼尔诱骗至牢笼里押锁起来。
都是因为奥丁从预言中看见了他们会导致诸神黄昏的到来,他用尽一切办法阻止阿萨神族的灭亡,阻止诸神黄昏的降临,阻止人类因为神明之间的战争而生灵涂炭。
却依旧阻拦不了历史的洪流始终在推动向前。
再古老的神明也总会死去。
而世界也终会迎来灭亡的那一日。
第232章 Ragnarok 14 秩序与死亡
成千上万只黑鼠在城里逃窜, 黑死病蔓延的速度快得超乎人想象,大批大批的居民挣扎着往城外逃。
就连教廷的神侍和信徒们也毫不例外。
玛丽雅走后教堂里空了不少。
尤黎睡到入夜都没人唤醒他,帷幔里的小神使被消耗了全部体力, 陷在羽绒里酣睡许久。
但神明格外偏爱他,消除了他身上所有的疲惫和瘀疼。
尤黎仿佛睡了漫长的一觉,醒来后也没有不适,只是下意识寻找身边。
却什么都没看见。
和上一次尤敛时时刻刻在他身边不同, 在这个副本对方似乎很忙,一直不见人影。
尤黎心里空空的,他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可是没有这份潜意识的催眠,他也会想见到尤敛,也会很想很想和对方待在一起。
心里也完全没有因为这个在生气。
尤黎把自己闷在枕头里,过了很久, 才看见神使袍白色的一角出现在帷幕中间。
几根细瘦的指揪住天鹅绒的一角,向两侧拉开, 深绿的色衬得探出脸的少年愈发白皙。
朦胧又引人。
刚睡醒的小神使踩在冰凉的大理石上,拉开沉静的神殿大门,却徒然发现本该陷入寂静的夜, 外面灯火通明。
尤黎站在原地, 看向远处,他隐约听到几分喧闹声,但因为隔得太远,听上去十分的模糊。
他仿佛处在两个世界。
新神留给他的教廷内岁月静好, 而教廷外, 属于光明神巴德尔的领地却一片混乱。
火光冲天,惨叫不绝于耳。
是战火,是厮杀——
是哀嚎与死亡。
尤黎奔至教堂, 慌乱中他拉到一位神侍的手臂,“外面怎么了?”
他望见守卫们紧紧守在教廷的门前。
神侍匆匆道,“城里突然出现了很多黑鼠,咬了很多人,直到深夜,第一具尸体出现了。”
她面露不忍,“被咬伤的人都涌去了教堂,寻找能治疗他们的牧师和神父,恐慌的人群密集在一起,让黑死病传染得更开了。”
“他们想让光明教廷放出一点圣水。”
“但您知道的,每日的圣水只有这么多,根本救不了这么多人。”
“好在公爵让王廷里的鸟嘴医生们出来救治伤患,事态得到了一定的控制。”
尤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可神侍话音一转,“但神使大人,虽然黑鼠不知为何没有入侵供奉着新神的教廷,民众们也知道这里不再供奉着光明神,没有找上门求我们讨要圣水。”
所以这里仍有着一片宁静。
“但暴乱终有爆发的那一日。”
“我们也不清楚有守卫在,病情会不会蔓延至我们这里,请问您是想留在教廷再等等看,还是趁王城没有被封锁前先离开这里?”
尤黎有些蒙然,“为什么会被封锁?”
神侍们面面相觑,都没再说下去。
为了探查清楚情况,尤黎还是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掩盖身份,跟着一个并不惧怕黑死病的神侍离开了教廷。
有两位身着盔甲的骑士护卫在他们身边。
尤黎和那位神侍一起坐在马车里,很快,骑士就牵着马匹停在了城门口。
他们离出城仅有几步之遥。
停在了深夜中不起眼的磨坊后方,尤黎掀开了马车窗的绒布,透过水车转齿中流下的水流,望见了城门中拥挤的人群。
大批的居民聚集在这里。
他们想出城,离开这座即将变成瘟疫之床的城邦,但此时城门紧锁,王国的士兵们持盾挡在出城的道路上。
对面前哭喊叫骂的难民们熟视无睹。
神侍道,“公爵一早就发下了施令,不让士兵们放任何一个可能携带疫病的人出城。”
尤黎忍不住道,“可围在城门口的人里很多都面色红润,他们身上也没有被咬伤的口子,看上去也非常健康。”
神侍无动于衷,她面上有一种极度高贵的漠视,“神使大人,这是神的指令。”
她说,“即便是公爵,也不能违抗光明神伟大的指示。”
“光明神今日告知了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光明教廷,他说,他不会让疫病污染其他城邦。”
“他愿意牺牲这一片小小的领土,来保全更多的人性命。”
神侍道,“只要有一个人跑了出去,离开了这里,疫病就有向其他城邦传染的可能。”
她说,“封锁城门无疑是明智的选择。”
尤黎,“即便本来可以活下来的人会死去?”
神侍,“即便本来可以活下来的人会死去。”
“即便整座城邦都会死去?”
“即便整座城邦都会死去。”
神侍一句比一句肯定。
“即便光明神抛弃了你们?”
“即便光明神抛弃了我们。”
尤黎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不是不信奉光明神吗?”
他记得公爵派遣给他的每一位神侍都没有信仰。
神侍,“可那毕竟也是一位神明。”
人类怎么能与神明比肩呢?
神所做的一切决定都应当是明智的。
尤黎听着马车外普通人的嘈杂,看着面前背后代表着公爵、象征着权利的神侍,突然感受到几分悲哀。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神权高度集中的统治社会,人类阶级中的高层只听从神的指令,而底层人民被权利的高层统治着。
人们的鲜花与幸福、水深和火热,都只在神的一言一语之间。
死神海拉需要黑死病的报复,于是人民的灾难就降临了。
光明神不想让黑死病蔓延,于是这座城邦、这个王国就注定了它会在几天后彻底在历史中泯灭。
而人类在灾难中的呼喊和求救,坐在马车里的神侍们不会听见,供奉着神明的教廷不会听见,只听从神指令的公爵也不会听见。
更别提高坐在世界树顶端,在神国阿斯加德俯视着大陆的一众诸神。
尤黎的系统面板传来滴滴几声响,是已经身为光明神神使的陈双回信:
[黑死病爆发得太快了,玛丽雅来的时候圣水我已经用光了,我教了她一些现代的医学知识,让她帮她的丈夫撑到明天。]
[可是很遗憾……]
尤黎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的丈夫在鼠疫中第一个被咬到,病毒在他身体里传播得太快了,这不像正常社会里过去的黑死病种类。]
[一定有副本和死神的加成。]
[她的丈夫没有挺过来,在刚刚已经没有了活人的生命体征……]
[但是玛丽雅非得说她的丈夫不会死的。]
尤黎当时对玛丽雅的劝说还是没有起到作用,他忍不住继续向下看。
而马车窗外,被阻拦的人群们在愈发的恐慌中激愤不满,黑鼠乱窜,摔倒与踩踏在尖叫中不绝于耳。
人群挣扎着向前一步,持盾的士兵们就不得不向后一步。
人群反抗地再向前一步,持盾的士兵们就不得不将盾牌换作了尖锐的长矛。
两方的战争一触即发。
仿佛预兆着大片的死亡也即将到来。
[她说神国新开了一位神明,可以让人死而复生,她说她会背着她丈夫的尸体到新神的神像前去祈祷。]
[老大,这位神明的神使是你吗?]
尤黎还没来得及打字,新一条的短讯已经发了过来,他呼吸都屏住。
[还有,玛丽雅说的时候,我这里的教廷前被围得水泄不通,她在人群里抱着她的丈夫痛哭,仿佛失去了理智。]
[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什么传开了?
[老大,你信奉的神真的可以让死去的人重新回来吗?]
[你知道的,光明神分给新神的领地和教廷不止你那一座,现在染了黑死病的人见拿不到圣水都纷纷涌去了新神的雕像下朝拜。]
[你看看你的信徒收集度。]
[是不是一下子多了很多?]
第233章 Ragnarok 15 日暮
“你所属的神明阵营已成功增加1444名信徒, 目前进度(14/100000)已变更为(1444/100000)。”
不仅如此,目前这个数字还在以一种疯狂的趋势暴涨。
[目前进度(2667/100000)]
[目前进度(4559/100000)]
……
[目前进度(6744/100000)]
一直到近七千才堪堪涨停。
而这座城邦的中心居民也才堪堪一万,并且在这之前, 几乎都信奉着主流光明神教。
尤黎一时之间回不过神。
陈双每天都会给他汇报自己的信徒收集度,作为主流光明神教会,她身为神使,每天游行, 信徒也就每日增加不到几百。
勤勤恳恳到现在,信徒到现在也才堪堪收集过千。
[老大你做了什么吗?]
尤黎什么都没做,他自从进副本后就一直晕晕乎乎,每日睡了醒,醒了睡。
见一面新神更是遭殃,仿佛完全失去了自我的意志, 事后在梦里都要休息够久。
甚至直到现在都不太清楚外界的情况,就这么莫名其妙, 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成了所有玩家中的进度第一。
将近完成了十分之一的通关要求。
尤黎有些懵,低头看了系统面板很久,发现上面的信徒数字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增加一个半个, 他小声问, “会不会太明显了?”
04,“什么太明显?”
小神使在脑袋里信誓旦旦,“帮我作弊。”
用陈双的话,说得不好听一点, 这和躺赢有什么区别。
尤黎很忧愁, “会不会被发现呀?”
04,“被谁发现?”
被游戏发现。
尤黎不觉得04听不懂他在问什么,只是懒得回答和哥哥们有关的事, 所以一直在反问。
他觉得自己和04完全说不下去,这件事找L问,找尤敛问都好。
尤黎望着外面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着的人群,或许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直到死,都会被关在这座城里出不去。
他能不能做些什么?
他能不能也做些什么呢?
可他完全不知道尤敛在做什么,他会不会打乱对方的计划?
马车内的新神神使静了很久。
很快,尤黎看向一边的神侍,“你知道光明神的神使在哪座教廷吗?”
“我想看看玛丽雅……的丈夫。”
·
马车疾行过深夜里仍在游行威喊、争取着自由进出城邦权利的人群,从鼠疫进城到现在不过半日。
甚至还有些城民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恐慌还没有完全蔓延开。
被骑士守卫着的马车一路磕磕绊绊,也算畅通无阻地从城邦的这头驾驶到了另一头。
光明神的主教看起来比王国的城堡还要奢华糜丽,但此时此刻镌刻着光明神与晖日的壁画大门前堵满了人。
神侍拦下急着要下马车的尤黎,“神使大人,您稍等。”
她说,“玛丽雅不一定还在这。”
马车在人群里穿梭了至少几个小时,距离陈双说的玛丽雅当场抱着丈夫哭诉,说他不会死去的时候过了许久。
现在玛丽雅还在不在光明教廷也很难说。
尤黎被颠得头晕眼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神侍就已经下了马车,她提着裙摆走进人群,没一会儿又掩着面回来。
“神使大人,我问到玛丽雅小姐的踪迹了。”同为神侍,她对玛丽雅当然不陌生,很快,马车就向她指的方向前进起来。
尤黎掀开马车窗的天鹅绒帷幔,望见道路两旁的森树林立,人群都在朝着一个方向前行、前行,再前行。
车轮廓碾压过不平的石子路,在颠倒的世界里,尤黎穿梭在米德加尔特大陆的一角。
前方的路那么远那么长,仿佛他真的游历在一个陌生的、真实的世界,对将要行去哪里一片渺茫。
这个大型副本不像机械副本的区域划分这么明确,即便尤黎来到这个副本这么多天,他也仅仅只对这个庞大又宏伟的大陆有着一知半解。
神国在哪里?在阿斯加德。
阿斯加德又在哪里?在世界树顶端。
但世界树又是什么?世界树顶端又是什么样子?那是人类无从得知的境地。
是专属于神明的领域。
七十几位神明到现在尤黎都还没记清有过多少,副本通关线清晰,却存在着这么多不需要玩家去了解去发现的模糊背景。
就好像……就好像——
尤黎仿佛有一种古怪又诡异的错觉。
这个世界并不是虚假的一般。
游戏只是开辟了其中一部分来给玩家们通关,至于多余的,它们也没办法抹除。
但尤黎望着前方那些因为神明间的战争而受难的城民们,又不自觉回到了现实。
他只是在游戏里,只是在一个虚构的世界里,这些都是npc,都是代码数据。
尤黎努力地说服自己。
但当他终于看见背着丈夫的尸体,步履蹒跚前行的玛丽雅时却忍不住让神侍停下马车
他们停在城中。
而城中央原本伫立着光明神巴德尔的神像,此时已完全转变为一位身披红袍、连面容都被阴影笼罩的陌生神祗。
光明神教廷里的神像变更是巴德尔主动的退让,但城中央这尊快要高耸入云的神像,却代表着这座城堡信奉的□□已完全被彻底替代。
玛丽雅将他的丈夫平放在神像前。
而她自己跪倒匍匐在地,祈祷着,祈祷神明让死去的人重新从冥界里爬回来。
而尤黎这才看清,这些人流是跟着玛丽雅一人在往前走,此时,几乎所有城民都在注视着这一幕。
神侍道,“玛丽雅小姐还是太天真了。”
尤黎问她,“为什么?”
神侍,“这是每个米德加尔特大陆人都知道的事实,所有的生物在死亡之后,亡魂都会去往死神海拉的冥界。”她说,“当然,少部分被神明看中的勇士,在英勇战死之后会魂升英灵殿。”
神侍,“就算让人死而复生,那么,为什么不是死神海拉掌管着这项神迹,松松手指,就将亡魂都放走,让他们活过来,回到自己生前的身体上。”
连死神都做不到的事。
为什么这位新神能做得到?
神侍并未染病,她离底层城民之间也太过遥远,她话语中虽然傲慢,却出奇地冷静,“如果回来的不是他们的亡魂,那么神使大人。”
“回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尤黎望着她黑溜溜的眼,突感不寒而栗。
他问,“那为什么大家还会信?”
神侍回看着他,长久都不言语。
尤黎却一瞬知道了,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了。
黑死病的蔓延和爆发加速了那份恐慌。
光明神放弃了他们,公爵也放弃了他们,本该是保护城民的士兵们将剑和矛指向了他们。
所以他们只能信奉,在他们离死亡仅有一步之遥时,新生的神明款款而来,走向大众的视野。
祂无面无容,无声无息。
像雾一样,将这座死亡之城笼罩起来,城民不信奉祂,抑或城民信奉祂,信徒不朝拜祂,抑或信徒朝拜祂,祂都一直缄默在那。
直到此刻,绝望的人类匍匐在祂面前,祈求着神明能施舍他们一丝一毫的怜悯。
而尤黎坐在人群之外,静静看着这荒谬诡异却带着一分邪性的神圣一幕。
修女揽着自己丈夫的尸身,泪如雨下,灰一般的人们齐齐站在她身后,望向仿若比肩天高的神像。
整座城都仿佛在被阴雨洗刷,陷入了没有颜色的死静,忽然间,落日了。
不,是日出了。
只是日初如日暮,新生的一日从神像的头顶升起,带来的却并不是朝光,而是灰茫茫,死气沉沉,伪装成朝的暮。
祂的信徒和修女一同落下了泪,仿佛看见了生命中最后一缕希望。
也是伪神递给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连神侍都忍不住掀起马车帘,将将探身出去时,却发现身后的小神使身体突然变得有些僵硬。
神侍问,“怎么了?神使大人。”
她面前的小神使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徒劳地张了张口又闭上了,最后只僵僵地摇了摇脸。
而尤黎身后,本该在万人前被朝拜的新神,在此时此刻将他半揽在怀里。
“阿黎。”
飘渺之音一瞬拉近。
尤黎回过脸,却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怔怔地僵硬着身体,明明被吓到了,却不想让对方被人发现,于是苦苦支撑着,在神侍前装作若无其事。
他被无人所见,无人能听的新神揽住。
他耳旁是语气和冰冷的神像判若两人的漫不经心地低笑。
“我妻好乖。”
第234章 Ragnarok 16 出城
尤黎的脖颈和背都在这一声中绷得很紧, 等他恍惚着回过神,向后看时,却什么都没看见。
抬起手时, 也什么都没碰到。
可就连那一瞬被怀住的触感都在缓慢地消逝,尤黎下意识地呼吸急促,控制不住地酸涨感漫上全身。
极度的不舍和留恋让他开始恍惚,对神像前正在上演的祭祀现场都开始了遗忘。
尤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逐渐抽离的怀抱上, 他怔怔的。
脑袋钝得全身心都只能想这一件事。
眼前却看得见匍匐在神像前的玛丽雅,望见天中异象时,面上喜极而泣的神色。
她仿佛能望见丈夫的回归,终于得到解救。
不……
不什么?
尤黎忍不住往前倾,他要……阻止,阻——
“阿黎。”
耳鬓呢语。
阻止……什么……
尤黎记不清了。
下一瞬, 尤黎的身后就传来一股微不可闻的推力,马车里的小神使一下就往外探出了半身。
圣洁的神使袍、乌黑的发, 恍惚间有些氤氲的漂亮眉眼。
仿若神迹。
大片暮日下的灰白都被这一瞬驱散开般,仿徨的城民们几乎都向这个方向看来。
但玛丽雅的低泣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动了……动了!”
“我的丈夫,我的丈夫活过来了!”
地上早就没有任何气息, 血液凝固成黑血, 皮肤变成青白的死尸赫然动了一下它的小指骨。
哗然,围着玛丽雅的人群们都退了一步。
却正好地给马车上的神使让出了一条道,一条从远蔽处直通神像前的路,路的两边是狭窄的人群。
他们身上有着鼠疫的腐烂气息, 被黑鼠爬过的伤口流血发脓, 腐蚀发臭。
和流民一般,在奔跑逃亡中狼狈不堪。
死亡的气息在蔓延。
每一个人每一口的呼吸都像被命运扼住了喉咙,心律因为恐惧极度失常, 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一点火星彻底点燃。
焦躁,急切,渴望,惧怕。
但在睥睨众生的神像前,所有人又出奇一致地寂静,屏着气,一同等待生或死的结果。
尤黎被身后微妙的力道推着向前,他怔怔的,瞳孔都开始放空,仿佛身体已不属于自己。
他下了马车,向前,再向前。
他向匍匐的修女行走。
他向地上即将死而复生的尸体走去。
他向偏爱他的神明走去。
“阿黎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拘不住你,便去罢。”
些许无奈的低叹妥协,却又像极了推波助澜,祂游刃有余地安抚。
“不用怕,我在。”
就在他的身后,一直在。
“你唤我,便无事。”
只需一声,只用一声。
尤黎来到玛丽雅的身前,少年的神使袍都微拖在地上,沾满了尘埃和污血。
可他的上身白得像圣池上盘旋的和平鸽。
入世却不占尘。
玛丽雅在胸前合并做着祷告的双手忽然被止住,远道而来的新神神使伸出手,挡住了她的画着十字架的手指。
尤黎说,“我帮你……”
“看。”
玛丽雅望向他。
尤黎垂下眼睑,像在看着她,又像看着极远的他方,有着意识,却像没有意识。
“我能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我可以看见你丈夫的亡魂有没有回到他的身体里。”
“我……”
玛丽雅像听见了最后一根压垮她的稻草,“你要怎么看?你要怎么看!我的丈夫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她面前的少年神使双眼放空,“尼德霍格会帮我。”
“那是什么?”
“那是一条黑龙。”
黑龙代表着极为不详的恶兆,玛丽雅愕然,她身周的城民也面面相觑。
传闻中的那条黑龙,会导致整个世界的终结。
祂说,“它盘旋在世界的根部。”
他说,“它盘旋在世界的根部。”
神明道,“它的腹部底下是承接着所有亡魂的冥界海姆。”
神使说,“它的腹部底下是承接着所有亡魂的冥界海姆。”
尤敛,“我可以用它看见死亡。”
尤黎,“我可以用它……”
“看见死亡。”
一比一的复述。
少年神使的背上仿佛用过一瞬虚影,那时一对大到能盖过整片米德加尔特大陆的龙翼。
黑色的阴影张开时,足已遮天蔽日,让人在白日幻视黑夜的降临。
仅一秒,又消失不见。
“您已激发尼德霍格的骨翼,追溯真正令人绝望的死亡,使用完将会自动结束,没有冷却时间。”
机械声平静地通知。
“阿黎好乖,去吧,用它去感受吧。”
神在他耳边低喃细语,不急不徐。
……感受,用它去感受。
尤黎的瞳孔都微微散开。
他身前的玛丽雅,他身后的神侍,他身周的城民,仿佛都在这一瞬之间和他起了同样的共鸣,在这短短一秒之中,穿梭过米德加尔特,穿越过漫长的地幔,看见了地核最底层,俳佪在赫尔海姆入口的、玛丽雅的丈夫。
她的丈夫正跟随着众多亡魂进入死亡气息最深处的冥界,那么回到这具尸体的人又是谁?是什么诡异的东西在操控着玛丽雅的丈夫动起来?
骨翼随着神迹的展露缓慢消逝。
玛丽雅面前的神使弯身下来,隔着神使袍,盖住那句尸体挣扎着要睁开的双眼。
很快,那具将将要苏醒的尸身随着这一个动作,彻底陷入了安详又宁静的死亡。
永恒的、真正的死亡。
“你的丈夫不会回来了。”
玛丽雅听着少年神使一字一字说。
“我想,你应该接受死亡。”
“修女,请节哀。”
玛丽雅的眼球在她越发加速的呼吸声快凸出她的眼眶,修女恬静的面庞逐渐变得狰狞不堪,破碎的希望好不容易凝聚,又被重新残忍地打碎。
构建她身体和思维的代码数据都因为她急度激烈的情绪产生异变,她的双眼迅速充满了红血丝,在达到了一个愤怒的顶点后——
修女的眼球骤然溢出了鲜血。
血泪在她忍耐的面部沟壑上汇聚,又狼藉地滚落,莫大的悲哀透过她的双眼向注视着她的所有人传达。
玛丽雅活着,却像已经死去。
良久,黑衣修女发出一声嘶叫般的哀鸣,她张着干燥撕裂的大口,流着血与泪,愤怒地呼喊道。
“出城!!!”
“我要出城——”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座让我丈夫死亡的城邦!光明神的教廷不给我能驱赶瘟疫的圣水,公爵的鸟嘴医生救不了身患黑死病的我们——”
“新神也救不了我们!!!”
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神明的催化中,被祂亲自派遣出来的神使亲手扯断。
日暮后即将是永恒的长夜。
他们再也看不到能去往明天的希望。
“我们注定会死!注定会死!!!”
“出城啊,出城啊——”
犹如一滴火星溅入爆油之中,大火一瞬燃起,它烧得骤然,烧得骤广,从这一点转瞬烧向漫山遍野,以无可阻挡之势爆发开来。
城民随着这一声威喊抗议起来。
他们冲向持盾的守卫,冲向士兵前尖锐的长矛,一人向紧闭的城门冲去,万万人向封锁的大门压去——
战争终于爆发了。
少年神使身陷在混乱的人群中,却也像被所有人遗忘在这里,尤黎在这一刻才回神一般反应过来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他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他张着茫然的双手和双眼,看向周围与他格格不入的一切,像一只和平鸽,混进了一堆乌黑的鸦羽里。
他听见。
“你所属的神明阵营中,信徒正在迅速减少,目前进度[6744/100000]。”
“目前进度[5732/100000]。”
“目前进度[4364/100000]。”
“目前进度[2733/100000]。”
……
“目前进度[1/100000]。”
他听见。
“阿黎,做得好。”
第235章 Ragnarok 17 怕你遇险
还有一个信徒, 是谁?
尤黎在千钧一发时,忽然把视线转移到了神像前那名黑衣修女的身上。
玛丽雅从神像前站起身,她仿佛已超然脱俗, 忘却了生前的情爱,也忘记了脚边她死去的丈夫。
血泪之下是怆然过后的恸静。
修女合起手掌,比了一个十,举起手, 俯下身,在混乱厮杀的战争中做着祈祷。
不是朝着神像,而是向她面前仍一尘不染的少年神使虔诚又感激的祈祷。
不幸她丈夫最终还是死去,幸运她丈夫的尸体没有变成一个如同野兽的怪物,而是享有死亡后真正的宁静与和平。
新神所剩下的最后一名信徒,正是玛丽雅。
而黑袍修女此时怀抱的信仰, 却并不是身后那座始终俯瞰世人的神像,而是面前活生生的, 代替神明在世界行走的神使。
她有了真正的信仰,并为此,有了无往不克的力量, 玛丽雅做着她真正想做的事, 她为自己、为还活着的人们呐喊出抗议了第一声!
她成为乱世之中第一根带领城民冲锋陷阵的矛,掀翻了大陆上永恒不变的格局,与诸神和王爵站在了对立面,发起了捍卫自己权利的战斗。
玛丽雅是尤黎的信徒,
她也是战争中的领袖。
·
飞驰回教廷的马车上, 尤黎倚窗坐着,依旧没忘记他回头那一瞬看到的一幕。
修女用火钳烧死一头在地上乱窜的黑鼠,老鼠痛苦吱吱扭动声淹没在喧嚣的人群里, 她夹着碳黑的老鼠脑袋,她手上拿着瘟疫的象征,向守门的士兵一步一步地靠近。
玛丽雅每进一步,士兵们就向后惶恐地退一步,他们害怕的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修女,而是修女手上谁碰上谁就会染上灾厄的黑鼠。
她仿若死去的面庞凝固前方,像一柄勇往直前的剑,披着素缟,被人群拥护着静默地走向前。
她可能会在今晚死去,也可能会在明日死去,她终会死在这场浩浩汤汤、波澜壮阔的战争里。
尤黎感到莫大的悲哀,他心口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在他回不过头时,黑马的奔驰将他视线里残留的视野迅速拉远。
直到再也什么都看不见。
他阻止不了一切的发生,或者说,他很可能也推动了这一切的发生。
马车里的少年神使怔怔的,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看见了上面的鲜血淋漓。
他恍惚地问,“会胜利吗?”
他喃喃地问,“会赢吗?”
求助的、急切的心跳和呼吸,在静谧的车厢里蔓延,丝丝密密,都是绵延的痛苦和对死亡的敬畏。
神侍,“除了神明,没有人会知道明天才会到来的事。”
尤黎,“是我的错吗?”
他让所有人看见了死亡最终的归宿,并打破了死而复生的希望,加速了战争的爆发。
神侍道,“神使大人,您在苛责您自己吗?”她道,“可是我看的出来,玛丽雅在感激你。”
“或许让愚蠢的人类燃烧尽自己最后一份热量,比让他们在欺骗中等待灰烬慢慢冷却,最后才迎来残忍的绝望。”
“反而是另外一种善良。”
“作为新上任的神使,你做得很好了。”
“我甚至以为你会不闻不问,直至战争过去或偃息旗鼓。”
“可你从教廷里远赴而来,不就是为了唤醒玛丽雅吗?你已经做到了。”
“您是还觉得不够吗?”
尤黎茫然地皱起眉,“我……”
他觉得不够吗?他还有哪里不满呢?他已经做到了不是吗?就连新神也在帮着他,让他做到他想做的事。
神侍一字一字,让少年神使忽然认知到一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你阻止不了黑死病的爆发。”
尤黎的呼吸骤然沉滞,他眨了下眼。
“你救不了所有的人。”
“神使大人。”
过了很久,尤黎才发出一声低低的、被风一吹就走的应声,明白了。
命运总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像诸神黄昏迟一步、早一步,总会到来,永不会缺席。
推动着世界轮轴滚滚向前的新神坐落在他身后,静静笑着问。
“阿离满意了吗?”
他满意了吗?
尤黎不知道。
尤黎,“我……”
他有些难过。
尤黎张着嘴,用着气音,“我很满意,也很开心,谢,谢谢。”
新神摩挲着他的唇瓣,“当真?”
尤黎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们用气音低低诉语,马车里的神使用黑瞳望着前方,只有离得很近,才能看出他的唇很慢地在动。
就连神侍都没发觉不对。
直到回到教廷,神侍发觉走进神殿里的少年神使有些神思恍惚,她上前询问。
神使却徒然回神般朝她摇了摇脸,表示自己没有要紧,少年的眉眼动了动,张了张口,有些迟钝地表达着自己的需求,似乎还有些挣扎。
“我饿了,想吃一些东西。”
“把餐车推到神殿里后,请你不要再过来了。”
尤黎坐在餐桌前,他的神使袍垂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因为在外走了一通,染了一些污血和尘。
他坐在那,像一个只会看着前方的木偶,呆呆的,又漂亮又没有生气,等神侍将餐盘一一端上来离开后,也没有反应。
越来越严重了。
“阿黎,张嘴。”
新神将食物送到他的嘴边。
尤敛的身影在偌大的神殿里显形,祂红色的神袍和尤黎的神使袍重叠在一起。
墨发在祂俯身时,垂落在少年的身上。
叉子冰冷的银光中,反射出随着话语微张的唇,很快,又停在这一个半张不张的幅度。
祂问,“不想吃?”
苍白的指覆到尤黎胃前的软肉上。
“阿黎肚子都瘪了,饿坏了怎么办?”
“刚刚还让人将餐送来,等到了又闹脾气一口都不吃。”
尤黎张口,“不,不是。”
尤敛俯耳,“嗯?”
尤黎呆呆地张着眼睛,“不是我……不是我要吃的,不是我说的……”
尤敛徐徐道,“可阿黎的确饿了,不是吗?”
“夫君只是替你将话说出了口。”
“阿黎饿着,和我也饿着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