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敛没有任何隐瞒,徐徐道,“三日。”
今天是第二日。
尤黎刚开始进副本还能感受到一些饿意,但在他慢慢变成纸人的过程中,饥饿感已经消失了,如果他变成活人的方式是正常的,那尤黎现在跑了一天,还没吃东西,早就该产生饥饿感了。
但没有,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只要躺进这个棺材里,棺材里的东西会慢慢钻进他的身体里,钻进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缝隙,浸透同化,彻彻底底地改变他。
这个过程只需要三日。
三日后,他还没有找到通关方法,就出不去副本了,尤黎不想杀人,就算去捡漏,他也要对已经两败俱伤、奄奄一息的队友们下手。
这个行为更可耻。
这个副本还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副本的结局也不是只有一个,他还记得他在第一个副本里打出了另类true end线结局,多拿到了五万积分。
但第二个副本只是正常通关,所以只拿到了三万五积分。
有不一样的通关结局,就一定有不一样的通关方法。
尤黎,“我答应你。”
他想了很久才点头。
不答应也没有办法,现在能得到他白天出门的机会,已经很不容易了。
尤黎不敢提太多的要求。
“那……”尤黎说话声越发地轻,他几乎是在用气音问,指心都捏得发白,带着奇怪的闷,“你可不可以不要给我塞奇怪的东西……”
尤敛道,“不舒服?”
尤黎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挤出几个懵懂又迷茫的字眼,慢吞吞的,“好奇怪,不想要那样。”
他哪里知道什么是舒服,什么是不舒服,怎么才算舒服,没有人教,疼了都怕是会觉得是正常的。
这两日也只会抱着肚子和人哭太酸了。
尤黎仰起脸看人,不想说但只能和人描述着那个奇怪的感受,希望对方听完后就能放过自己,“很难受……”
他去扯尤敛的手,低着脸,将对方的手指按在自己肚子的下方,小腹上的软肉处。
因为迷茫,不知世事,所以说话和动作都带着一种纯粹的直白。
“这里会怪怪的,很酸。”尤黎摇摇脸,又重复了一遍,“不想那样。”
尤敛仿佛很用心地在感受,他用指腹再向下触了触,“夫人可有感受到痛意?”
尤黎抿紧唇,“没有的。”
医院、福利院包括学校,教给尤黎的生理知识都很浅薄,他能知道正常的是什么就已经很不错了,甚至这一部分都半知不解,似懂非懂。
发现那里被奇怪的东西钻进去后,还会在脑子里哭着问系统自己会不会被感染生病。
尤敛也问,“找不出病因。”他笑吟吟的,“那该如何是好?”
尤黎张了张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很突然地侧了侧耳,仿佛听见了什么,瞬间眼睑全湿起来了。
系统的科普简单又粗暴。
尤黎甚至都没有听完,大脑自动模糊处理了,很快就意识到对方做的事情和019对他做的事情一样过分。
是不对的。
尤敛问,“听见什么了?”
尤黎拼命摇头,“没,没有。”
尤敛直起身,“夫人不想,那今日就罢了。”他张开手示意。
尤黎提起的一颗心骤然松了下来,他没有挣扎,主动走过去叫人抱了起来,下一瞬却被人附耳低语。
“只弄一个时辰。”
尤黎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力,他看着自己又被抱去那个棺材里面,呼吸都快停了,熟悉的触感很快就遍布全身。
尤敛道,“不过……”
尤黎一下抬起眼看他。
尤敛笑,“夫君说过,我没有让人旁观的兴致。”
尤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在脑子里问系统,说他失去了视觉,系统是不是也会看不见。
系统语气冰冷,“只能看到数据。”
什么数据尤黎也不知道,
也没有权限知道。
尤黎没有拒绝的选项,他声音很小,很难受一样,“只弄眼睛,只遮眼睛好不好?”他说,“我不想听不见。”
虽然现在系统更改了功能,即使他的听觉被屏蔽了,也不会隔开和系统的交流,但那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感觉很不好受。
尤敛片刻后才抬手。
尤黎眨了下眼睛,却发现自己的视觉没有任何的变化,他还是能看见眼前的一切。
尤黎在脑子里问,“系统?你还能看见吗?我怎么没有变化?”
系统语速很快地说了几个字。
尤黎一个都没听见,全被消音了,他有些茫然,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他来这个副本的第一天,他喝完交杯酒后,晕过去的时候即使听不见系统说话了也还能听见他夫君说话。
那现在也是一样。
所以昨天对方都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听不见也看不见,尤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刚刚还觉得对方很好说话,现在也不敢再有这个想法了。
尤黎把自己埋起来,闷着晕湿的眼睑和热气,抱得人很紧,他不说话。
但很乖,脑子里教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不管尤敛怎么问,指尖触到他的哪里,都只会学三个字,不舒服、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
还是不舒服。
尤黎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个不舒服了,然后慢慢地就不说话了,在脑子里也憋着不说话,偶尔才会溢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呜咽。
坐在厚重冰凉的棺椁上,很缓慢很缓慢地侧倒下去,紧紧蜷缩起整个身体,又叫人抬起赤着的细脚踝。
数据显然没有画面来得那么直观透明。
系统片刻沉着语气问人,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
尤黎一直发出很微弱的呜咽和吸气声,听上去呼吸都难以控制,难受得不行了。
说了这么多遍不舒服,总算得到了教训。
被冰冷的机械声哄了好几次,才从唇舌间吐出热乎乎,湿津津的几句话,这些话仿佛也被烫过,带着一种黏稠模糊的音感,滚着湿汗的哭咽。
“不要舔……”
说不全话。
“求求你。”
整合了好几遍才能得出一个结论——被人钻进了舌头。
第76章 皮影戏18【已修改】 只听真话
尤黎近乎趴伏在整个棺木上, 侧躺着,衣裳已经完全滚落开,露出里面的一点红。
是他带着乱跑了一天都没有脱下的小衣服, 布料很软,纱帘松软凌乱地垂在他的身上。
雪白一片。
眼睑上坠着泪,紧紧蜷缩在一起,两条细长的腿都快绞成一团了, 脚尖一直在颤着。
尤黎脖颈间已经泅出了一点细细的汗,打湿了上面挂着的小衣服,让横在颈间的那抹红变成稍深的一片。
泪眼模糊地低脸去看,也只能看见自己腿心里露出的一点墨发,偶尔会看见一些人的面容和眉眼。
那是一张跟他相似的面孔。
尤黎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些错觉,一些凌乱的, 仿佛是他自己在赐予自己,自己在操控自己……
说不清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但莫名的耻感会在那一瞬间笼罩他的全身,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椎骨一直攀岩到整个后背,再一瞬炸裂开,蔓延到他的整个脑后。
仿佛灵魂都被剥开裸露,
毫无保留地卖给了别人。
跟看不见摸不着的阴冷鬼气不一样, 这次是有温度的,异物感强得发指。
尤黎囫囵地说着胡话,在喊“脏”。
哪里会脏,腿是白的, 干净的粉, 捂得发烫后闷出些微的湿意,又细又软的香在过高过热下,若隐若现地直往人鼻息里勾。
不知道做了什么。
尤黎下意识踢蹬了一下, 他的脚心在发烫下也是粉的,纤细的脚踝被人握着,踩在人的肩头上,先是踢了踢人。
颤得厉害了,脚尖又不小心地蹭过尤敛的侧面,胆子很小,力道轻得可以忽略不计。
尤敛被他的小夫人踩了一下脸,一个没看住,钻得够深的信子从黏腻潮湿的软地分离。
叫人从棺材上滚下来,跑了。
尤敛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他缓缓抬起面,半张面都在往下滴水。
几缕墨发也被浸湿,蜿蜒垂下。
片刻后才站起身,他回过头去看连滚带爬就要跑离的人,问话的语气带着不宜察觉的森冷,“夫君准你动了?”
尤黎赤着脚在偌大的灵堂里胡乱地跑,踉踉跄跄的,腿都是酸软的,倏忽间,他全身都诡异地骤然失去了力气。
四肢无力,被抽空了一般往地上跌落,又被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道接住。
尤黎睁着视线模糊的眼,他掉得泪让他眼前的一前都变得朦胧不清。
他动不了,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声带都张合不开,连话都说不出,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连血液的流动和呼吸都好像不受控制。
好可怕,好可怕。
尤黎听见他身后的人似乎在不紧不慢地饮着茶水,漱了口,才向他走过来。
脚步不急不缓,却让他的一颗心都吊了起来,堪称惊恐地看着自己被人温和地抱起来。
他以为自己的身体只是不受控制,可能变成了对方手底下的一具傀儡,但是尤黎没有想象过自己的整具身体都是别人的。
心脏的跳动,呼吸的进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每一处血肉和经脉甚至骨髓,都被人控制着。
他动不了,没有一处地方能动得了。
尤黎软得像一摊水,被人抱着,只能听见人问,“夫人为什么跑?不舒服?”
他想说不舒服。
但他控制不住的,动了动唇齿,将将要吐出两个字,在心里不停地喊——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
“舒……舒服的。”
尤黎呼着温热又模糊的气,瞳孔都涣散成一片,脸被泪水浸湿透彻。
尤敛一句又一句地问,“先前为什么说不舒服?”
尤黎滚着泪,“我……撒谎。”
尤敛,“对夫君也撒谎?”
不要说了,救——
尤黎的泪掉得更凶了,“有人教我,教我说不舒服。”
尤敛低笑,“用这种拙劣的手段破坏我跟夫人间的感情,夫人以后莫要再学了。”
尤黎含糊地用鼻音“嗯”了一声。
尤敛道,“为什么跑?”
尤黎呼吸越发急促。
尤敛抬了抬手,轻声道,“不急,夫人身子骨弱,慢慢说。”
尤黎的呼吸在他的病症发作前自发地变轻了,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危险,他徒劳地张了张唇。
尤敛俯下身来,垂着眼皮,“夫人同我成了亲,和夫君便是这世间最亲密的存在,任何事都能对夫君道明。”他温声,“若是夫人怕羞,不想让外人听见,那便悄悄同夫君说。”
这算什么悄悄话?
但尤黎也只能发出细小的气音,呼着热气,动了动唇,“太……舒服了。”
不可以——
尤黎视线泛空,眼泪都掉进唇舌里,“夫君……碰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不要说了。
尤敛教着人,缓缓纠正了他夫人错误的说法,“这便是舒服。”
尤黎用鼻音很轻地“唔”了一声。
尤敛便吻了吻他的眉眼,漱口显然就是为了现在用上的,“夫君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他不紧不慢,“从前不想计较,但也不知外人都教了些夫人什么错误的念头,成日让夫人往外跑。”
尤黎有些迷茫的,不知道他要问什么。
尤敛笑,“除了夫君,有没有其他人对夫人做过越界的事?”
尤黎双眼惊惶地放大,“没——有,有的。”控制不住地说了实话。
好奇怪,为什么要问这些?
他被盘问着过去详细的所有事件,如果尤黎能恢复自由,怕早就拼命摇着脑袋,不想回答这些过分的问题了。
但现在,他只能乖乖地出声,一个谎都说不了。
尤敛问,“他们对夫人做了什么?”
尤黎还在脑子里对系统哭,一边说这个副本的boss怎么什么都知道,连他过了副本遇到过其他人格都清楚,一边又说游戏副本肯定出bug了,让系统快点救救他。
到处求着人。
但现实里只能无能为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亲我,摸……摸我的腿。”
尤敛把手抚上去,似笑非笑,“夫人未婚前就不知检点,夫君好生气。”
阴冷的鬼气又钻了进去。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又要问,又要生气,尤黎真的不敢再往下说了,可尤敛还在问,“还有呢?”
尤黎下意识地道,“会一直……抱我,还会让我摸奇怪的东西。”
他憋得脸都红了,泪水不停地掉,从他看着人的眼睛都能看出来里面全都是“求求你”三个字。
尤敛接着问,“没了?”
尤黎,“还……还有的。”他说话声都带着去不掉的鼻音,“会掰开我,把一个很丑很烫的东西塞过来,磨得我的腿好疼好疼。”
像在外面受欺负了,跑回家跟自己的夫君抱怨哭诉,要个说法。
尤敛,“跟夫君比呢?”
尤黎,“夫君……不让我疼。”
尤黎的手也没酸过,腿也没并得僵过,就含过一些的奇怪东西,他自己也有些被问得恍恍惚惚,觉得好像对方是要好一些。
尤敛将人抱了高些,低吻过去,“夫君对你好吗?”
尤黎很轻地点了下脑袋,又很快地清醒过来,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人道,“夫君都没有让你的腿站不起来过。”
尤敛反问,“夫君不好吗?”
尤黎几乎瞬间就回想起来他最初到灵堂,被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从上到下抚过整条腿的时候。
原来那个时候摸他是这个原因。
尤黎神色都呆了,他被吻到深处,被吻得晕头转向,从来没有被亲得这么舒服过。
他睁着眼睛,含着泪,看着面前和他如出一辙的面容。
尤敛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冷脸,他的眉眼是温润平和的,有些时候很难让尤黎生出一些过激反抗的情绪。
跟冰冷恐怖的小丑面具不一样,和冷漠覆着面的019也不一样,他们即使露出底下和他一样的脸,神情也多是冷硬。
尤黎被亲得晕乎乎的,连什么时候脱离了控制都感觉不出来,像是被磨得生钝的软刀子吻着,因为不疼,侵蚀得再深也都没有过分难受的触感。
只有冰冷的机械声在他脑子里出现时,尤黎才能恍恍然清醒一点,他后知后觉,对方并非不吃软也不吃硬。
尤敛只听真话。
系统消音过几次后,此时此刻冷静得过头,“趁他心情好,问问他有没有其他通关的办法。”
尤黎有些听不懂,“问他?”
问副本boss要怎么通关?
这怎么可能?
尤黎在脑子里说,“这是可以问的吗?他会跟我说、会回答我吗?”
系统,“会,他不一样。”
尤黎很乖,他很快就开始学,“夫君给我一些提示好不好?”
尤敛垂下来的墨发还半湿着,他仿佛很好脾气地半笑着,“夫人要什么提示?”
尤黎屏住呼吸,紧紧看着人,说,“我们遮眼睛出不去。”
他等待着回答,
尤敛道,“错了。”
尤黎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对方真的和他说了,但他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这两个字底下的含意,他说出了和之前的玩家一样的说法,“治标不治本,要挖眼睛?”
尤敛道,“纸人点睛而活,若没了眼睛——”
尤黎怔怔地说出后半句,“就死了?”
这条办法本就是错的,没了眼睛并不能摆脱纸人的身份,而是彻彻底底变成死物。
难道通关办法只有那么一个吗?
必须要玩家自相残杀吗?
尤黎,“没有其他的办法……”
尤敛,“夫人不是想通了?”他掀起眼皮,仿佛在看着远处,“怎么不同他们一起?”
尤黎深呼吸,“我做不到。”
尤敛缓缓笑了,他话语未尽,意味深长。
“那就再想想。”
第77章 皮影戏19 从不食言
天微微亮时, 尤黎被放走。
灵堂的门大开着,半梦半醒的少年被人放落在地,他们二人的衣摆交缠拖曳。
快分离前, 稍矮的人还踮起脚,仰着脸去讨亲,说话声很慢,“夫君, 我……会早点回家的。”
他似乎还有些不舍得走,有些难过地耸拉着眉眼,在说着什么话,要凑近了听才能听到。
“夫君赶我……走。”
尤敛俯下身去听着,笑,“夫人不是自己想要走的吗?”
尤黎有些茫然, “我?对……好像是我要走的,我为什么……”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
尤敛直起身, “夫君从不食言,去罢。”
尤黎被人推离开。
少年一边走,一边还会时不时地回头, 似乎在不舍, 他的表情也很困惑,偶尔会侧侧耳,嘴唇无声地动几下,仿佛在和什么人说话。
“夫君对我这么好, 才不会骗我, 你怎么可以乱说别人的坏话。”
尤黎在脑子里跟人争论。
系统语气降到了冰点,“你被他*傻了?”
尤黎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了有多难听的话,很抗拒再和他继续交流, “你不要和我说话了。”
系统,“你还记得你在游戏副本里,正在找通关方法吗?”
尤黎越走离灵堂越远,从他的背影看,他好像歪了下脸,在仔细思考对方话里的意思。
在迟钝又缓慢地回忆。
过去的事好像一瞬间变得离他很远很远,它们像罩上了一层雾,让尤黎怎么看都看不清,只有和夫君相处的记忆鲜活如初。
他睡了一觉醒来,似乎忘记了很多事,被改变了很多东西。
在鬼气黏稠到快要溢出的棺材里又待了一夜,尤黎被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同化改变了很多,他的肤色已经完完全全趋向正常的状态,身上的青紫和红肿都消得差不多了。
他很努力地想,很用力地想,才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句子和混乱的画面。
夜很长。
尤黎昨晚被教了很多事情,他想起一根杆子,一根细长又冰凉的杆子。
那根杆子在他的肚皮上来回比划着,从腿心直直往上,衡量着长度。
杆子好长好长。
“能进到夫人这里。”
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能进到他的喉口。
尤黎被吓得满脸都是泪,恐惧感几乎无以复加,他心里一直在拼命地哭,让人不要塞进来。
但现实里他安静乖巧地像一只玩偶,分着腿,顺从地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半遮半掩的小小一件围布下。
粉处方才被人钻进了半截信子,
此时很是松软,湿黏黏的,
趁得杆子的冰凉愈发骇人。
“夫人未婚前就不知检点……”
他还记得那句话,还记得自己的胡言乱语,什么话都和人坦白地说了出来。
一边又是对方训话般地轻声问,“塞进了哪里?是夫人的这里吗?”
尤黎拼命地摇头,“没有,没有——”
说得是实话,所以成功哭了出来。
那根杆子却还威胁地抵着,配合着人低笑着,在他颈侧耳鬓厮磨,些微森冷玩味的语气,轻声低语,“夫人日后要学一个新规矩,要记着。”
“这里只有夫君可以入。”
这几个字像刻在了尤黎的灵魂里,
他不能忘,不敢忘。
尤黎不停地点头,说自己记住了,他说了很多保证的话,现在回想起来都带着一种糜烂的残忍色彩。
他想起来他自己说的话……
“夫君……不让我疼。”
“想一直,一直和夫君在一起。”
“……想夫君了。”
“……”
他跟夫君刚成亲,喝了合卺酒,约定以后都会一直相爱地在一起。
……是这样吗?
尤黎蓦地停住脚步,他面色惨白,扶住檐下又高又宽的梁柱,神色之间都带着一种痛苦又迷茫的仓皇。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
“欢迎宿主来到副本‘新婚’,前景剧情——林府大婚,大摆三天三夜筵席。”
“副本通关条件——请宿主在三日后离开林府。”
低沉又冷静的男声在尤黎耳边不间断地响起,冰冷的机械声每一个字都像是对他的提醒和警告。
尤黎慢慢蜷缩地蹲到地面上,他捂着口鼻急促地呼吸着,出了很多很多的汗。
但唇色的苍白和眼里的挣扎是真的。
昨天就已经有点不对劲了。
尤黎低着脸,扒开衣服看了看自己的领口,里面是一角又软又小的布料。
他怎么可能会穿着这个东西跑一天都没有想起来要脱下它?他宁愿就披着一件衣服,都不会穿这些奇怪的衣服。
可尤黎昨天就这么好好地戴着它从始至终都没有生出要把它脱下来的想法。
尤黎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慌慌张张地猛的推开一道无人的房门。
他背着门,重重地把它合上。
手忙脚乱地开始拽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没有任何调理的撕扯,眼泪很不争气地从面上滚落,鞋子和袜子踢到一边。
把那两件被汗洇湿了一点的小衣服踩在脚下,脚心不小心碰到后,又慌慌忙忙地推开。
最后无可救药地发现自己现在连件衣服都害怕。
怪不得昨天早上会放他走,怪不得昨晚会给他通关提示,因为所有事所有人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尤黎就像一个巴掌大都没有的小人,他再怎么跑再怎么攀,也都在人的掌心中。
对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合拢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他困在里面。
他的身体被控制了。
他的言行被控制了。
他的思想也被控制了。
因为有十成十的把握和成算,才不会在乎偶尔张一张手掌,让他看见从指缝中透出的一丁点光,一丁点逃离的希望。
但万一……万一他可以,
万一他就是成功了呢?
尤黎怔怔地抱起自己的衣服,“我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我成为了他的夫人,身份更改了,所以我的思绪也会变成这样吗?”他很慢很慢地把它们穿上,“可玩家们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真的是这份亲事中的送亲者。”
“他为什么可以控制我?”
系统没有回答他。
尤黎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对方会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可以操控他的行为,操控他的思绪,他就好像对方手中的提线木偶。
对方向他灌输什么,他就会相信什么,成为什么。
就因为这是一个灵异本吗?
不,不对,不是这样。
对方即使不在他的身边,也都知道他发生过什么,经历过什么,碰见了谁,看到了谁,和谁说了什么话,又做了什么……
不止他,昨晚也是。
他在问通关提示的时候,问到了其他玩家,尤敛抬眼看向远方时,就好像他身在灵堂里也能注视到玩家们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小丑都无法做到,有人可以比在自己的梦里还要强大吗?还要像个全知全能的神吗?
尤黎推开门,有些发怔地走出去,“他真的死了吗?他真的是鬼吗?”
“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吗?”
尤黎抬起脸看向了副本里的天。
这片天明媚又阴冷,照下来的光晕眩着他的双眼,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却让人感受不到暖意。
今天是第四天、三天后了,宾客们该结束三天三夜的筵席,离场了。
尤黎看着光太久,有些目眩神晕,视线也变得模糊,他跌跌撞撞地往正堂跑。
时机就那么恰恰地好。
尤黎跑到时,何琪自挖了双目,他呼吸骤然一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怔怔地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一切。
林府的门大开着,陆陆续续有宾客们在往外走,健身男和王韵都在,但苏云消失了身影。
何琪手里是自己鲜血淋漓的眼珠子,黑黝黝一对,被她拿在手心里,睁着空洞血红的眼眶,直直望着前方健身男和王韵道,“你们昨天说是去灵堂查线索,后来不见了,消失了一整夜,现在我和你们说我们查到的线索,你们又不信。”
王韵白着一张脸,“我们昨天鬼打墙了一整晚,今早才成功走出来的。”
何琪耸肩,“爱信不信,我话就放在这,昨天的猜测是真的,苏云已经通关了。”她把玩着手上的眼珠子,“我现在也要走了。”
健身男也被眼前这一幕激得紧皱眉头,半信不疑,“你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挖了眼睛,和宾客们一起走出去,成功出了林府通关了?”
何琪转身就走,“多说无益,走了。”
不对,不对——
昨晚尤敛明明说纸人点睛而活,没了眼睛就彻彻底底变成一张纸了,怎么可能可以用这样的方式通关?
难道他又被骗了吗?尤黎对他夫君的信用度一向降到了零,此时也忍不住屏住呼吸看着何琪转身混进宾客里,走向大门的场景。
对方步伐自如,一点事都没有。
尤黎已经在想象自己也要挖眼睛的场景了,应该是不疼的,他们现在已经失去了痛觉,但……他现在已经快失去纸人的身份了,还会没有痛觉吗?
他很怕疼,不敢挖自己的眼睛。
尤黎还没决定,就听见“嘶”的一声,还有什么软烂的东西被捅破挖出的黏腻声。
他抬起眼,看见了健身男从自己眼眶里伸出来的手指,“妈的,也没痛觉,出去后补一对——”
健身男话没说完,全身迅速变得纸一样青白,像漏洞的气球一样迅速干瘪了下去。
他空洞的眼眶爆裂到极致,甚至能看出里面的不敢置信和惨烈的不甘。
被骗了。
何琪转过身,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原地,她手里的眼珠子消失无踪,漆黑的眼球还在脸上,欣喜若狂地丢了手里的几个方状物,嘀咕道,“几个一积分的投影仪就能骗到,之前怎么通得关。”
她疯了一般去撕扯健身男身上的皮。
第78章 皮影戏20 皮影人
人皮被剥离开后, 露出了底下血红色的肉,不断有絮状物飞在半空。
肉质干瘪,暗红, 仿佛已经腐烂。
何琪的动作非常迅速,几把小刀加在一起,就将健身男的皮从头盖骨到脚完整地剥了下来。
她披在自己身上。
那层柔韧的皮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在她身上延展开,牢牢将她裹紧, 内部仿佛还有人肉组织湿润又黏腻的触感。
仿佛还带着上一任主人的体温。
她的脸也被包裹住,彻彻底底变成了健身男的模样,并且是健身男处于正常状态的外型。
一边的王韵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因为太过超出常人理解的一切,她面色煞白,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才会导致玩家们之间出现这么惨烈的互相残杀状况。
何琪很好心地提醒她,笑嘻嘻地道, “这才是正确的通关方法,苏云捡了第一天死去的那个男玩家的皮,一大早就跟着宾客们离开林府通关了。”她顶着健身男粗犷的脸, 说出口的话却是清甜的女声, 耸耸肩道,“我可没骗你们,我确实是亲眼看着她走出去的。”
“可惜我打不过她,她身后还有公会罩着, 不然让我准备一个晚上去骗蠢货, 也有点太侮辱我了。”
王韵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个人死,一个人活?”
何琪摸着身上的皮, 反问,“你想跟我抢?”
王韵冷笑,“我抢不过你。”
何琪,“算你有点自知之明,”她看向四周,“不过我们之中不还有一个人一直没出现吗?”
王韵想到什么,又惊又疑,“他还活着。”
何琪,“我昨晚还见到他了。”她转身混进宾客们里,“这个线索还是他告诉我的呢。”
王韵看着她走向通关大门的背影,冷静下来后有些疲惫地环绕一圈,“他在哪?”
何琪摆摆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一步一步向着林府大门走。
没有鬼打墙怎么都走不出去,没有被鬼罩眼原地打转,而是顺顺利利的,迈过了大门门槛。
至此,“新婚”副本已经通关二人。
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尤黎蹲在一根高大的柱子背后,死死捂着口鼻,蜷缩成一小团,费尽了全部力气不让自己被发现。
危险,很危险。
副本里现在就剩下了两个人,一个他,还有一个是王韵,只要一暴露,难保对方不会像何琪一样骗他。
尤黎经不起骗,如果不是他对自己下不了手,刚刚被何琪剥皮的就不是健身男,而是他了。
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被发现。
一定还有其他的通关办法的。
尤敛既然说了让他再想想,肯定不会只有这一条路,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快想,快想,快想——
“走了。”
尤黎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系统在和他说话,他问,“她走了吗?”
系统应了一声。
其余玩家的踪迹不在被消音的范围内,只要不是太过明显的相关提示,都不会被屏蔽。
尤黎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看,正堂的确没有了其余人的身影,只有童男童女和三三两两的宾客还在。
而健身男已经萎缩成薄薄一片,像人体被塞进了液压机底下,成为了一张被压缩机压成一滩的纸,没有鼻子眼睛任何能直观看出是人的器官,只有一片腥红。
尤黎的整个后背都泛起了寒意,这股恶寒直窜进他的心底,让他止不住地反胃。
他忍不住去想自己的下场,他以为变成这样吗?到了最后都没有找到通关方法,通不了关,他也会变成这样吗?
要么一天比一天变得很像纸人,要么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永永远远地留在这里。
尤黎望着四面八方,他不熟悉的建筑,压抑感十足的四合院,被包在四四方方的屋檐下的天,没有任何生气的青白npc们。
不会感受到饥饿,也不会感受到困倦和疲惫,他每天睁眼见到的人只会是另一个自己。
被迫抛却了所有。
他还没有通关多少个副本,还没有赚到很多积分,甚至不知道小丑是不是还躺在冰冷的楼底下等他,和019做的约定也还没有生效。
尤黎站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却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不能留下来,也不想留下来。
但回过头看,又仿佛看见了灵堂里每日每夜都在点长明灯的身影。
他要救一个人,就必须放弃另一个人。
他要做一个选择,就要放弃选择里的另一个选项,他甚至找不到能选择的选项在哪里。
尤黎有些低落地垂下了眼。
系统催促他一声。
尤黎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他走到健身男的身旁,屏住呼吸看着地上的那一张肉纸。
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上,伸出手去摸了一下那些絮状物,像是羽毛。
尤黎收集了一些包在衣袖里。
那些童男童女在做着善后的事,收着桌上的酒菜,一边藏不住好奇地看着府里新来的夫人。
尤黎一转身就对上一个视线,他犹豫了下,招了招手,这些童男童女长的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分辨男女的方式也就看谁头顶扎了两个小辫。
它们肤色青白,眼底一片漆黑,眼珠是白的,唇是紫的,但动作自如,表情生动宛若活人。
尤黎分辨了很久,才从那个蹦蹦跳跳朝他走过来的小女孩中看见对方的头发缺了一块。
是昨天被他扯下一块头发的那个npc。
对方人小鬼大,做事行礼规规矩矩,“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但从她泛空的眼白里还是能看出她只是一个活过来的纸人空壳,只会按着npc的设定去行事。
尤黎跟她大眼看小眼,吞吞吐吐半天,“你……”他犹豫了一下,“你能不能抓几个宾客过来给我看一看?”
小女孩表情有些机械的扭曲,似乎在挣扎分辨,最后她的神情慢慢平静下来,道,“主人说,夫、人说的,我们都要照做。”
这句话的重点在“夫人”二字上。
如果是普通一个玩家提出这个要求,
下场是什么恐怕就不好说了。
玩家让npc去抓npc的先例寥寥无几,尤黎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
他有一件需要确认的事情。
童男童女们每个人都随机抓取了一个宾客,牵着这些npc向尤黎恭恭敬敬地走过来,这些npc排着队等一个玩家验收。
实属诡异。
尤黎莫名有一种自己狐假虎威的错觉,他走上前,给每个神情空洞的宾客们都扯了一些头发下来,也和童男童女们一样是纸片的材质。
他神色怔怔地看着手上的纸张。
片刻突然转身向外跑,跑到一半又因为自己不认路会迷路停了下来。
尤黎气喘吁吁的,“带我去——”他说出了那两个拗口的字,“寝房。”
小女孩道,“好的,夫人要去哪间寝房?”
尤黎有些不适应地道,“我和夫君的……寝房。”
小女孩走上前,“夫人请随我来。”
他不单走是正确的,这些npc会保护他,就算中途遇见王韵也没关系。
从正堂走向寝房的路很远。
过程很长。
在漫长的时间中,尤黎望着廊外的亭台楼宇,思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飘得很远,他低着眼睑看了一下依旧表情空洞却挂着笑的小女孩,轻声问,“你多少岁了?”
小女孩,“请夫人放心,我的使用年限还有很久很久哦。”
使用年限?
人不会这么称呼自己,只有物品才会,就像在回答纸人不会轻易损坏。
尤黎,“你在这里待了很久吗?”
小女孩,“主人在,我们就在了。”
尤黎换了另一种方式问她,“你们办了多少次婚礼了?”
小女孩,“已经上万次了,我们没有出过错哦。”
这个副本已经进过上万批次的玩家了吗?尤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会数数,每一批次的玩家按最少来算,在这个副本里待三天就能通关结束。
那起码也过了上百年之久。
但尤黎从出声到现在也才成年,作为他衍生出来的另一个自己,为什么存在的时间年限比他还要长久。
他的时间观念和意识一瞬混乱。
系统仿佛看出他的不解,解释道,“副本内的时间流速不等于外界即现实的时间流速,而系统空间不存在时间概念。”他说,“它连接无数个时空。”
尤黎似懂非懂,“那副本里的时间流速……”
系统,“从它存在的那一刻、被投放进副本的第一批次玩家开始算起。”
尤黎还没回过神,就听见他旁边的小女孩道,“但是夫人是第一个夫人哦。”她顿了顿,推开门,“到了。”
小女孩伸出手,全是眼白的眼珠子转过去,“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尤黎,“没有了。”
她背过手,又蹦蹦跳跳地飘似的轻盈离去,光看着背影都有一种诡翳感。
尤黎推门进去,他目标明确地去找第二天早上,他在这里发现的那些制作皮影戏的工具。
尤黎拿出自己刚刚收集的健身男死后身体里的絮状物对比,玩家变成纸人后,血肉絮状化后的状态也十分像芦苇。
他们最初的表层猜想是玩家们都是冥婚背景下,送亲后会陪葬的纸人,所以他们出不去。
但现在他发现离开的宾客们也是纸做的,尤黎想起来刚入副本时,在林府大门前的红灯笼下上演的一出皮影戏。
仿佛一开始就错了,都错了。
他们到底是陪葬的纸人,
还是皮影戏里的皮影人?
第79章 皮影戏21 夫君在,莫怕
这个副本的通关方法并不难, 所有玩家的身体变动都很直观明显,一目了然。
难就难在这个副本的通关人数是固定不动的,最高只有百分之五十, 一个玩家的通关必然踩在另一个玩家的尸体上。
和舟山精神病院、荒漠公路的副本都不同,前两个副本操作得好,自杀的难度容错率并不低,上一个副本甚至存在只要开局扼制住被角色卡操控的情绪, 不让玩家们之间出现死亡后就能全员通关的可能性。
但反之,只要开始了,就只能活下来一个人。
而这个副本把所有的矛盾和通关难度都完美转移到了玩家身上,刚进副本的惊险也完全由设定机制和小npc操控。
副本boss在里面是完全隐身且不用出面的。
如果尤黎只是一个普通玩家,从进副本到和队友自相残杀完出副本,他恐怕都不会见到副本boss半个影子。
尤敛仿佛根本不在意玩家的来来去去。
他们像是路过来求主家借助的客人, 从头到尾能接触到的只有低级的门房。
副本boss连面都不用露,一只手就能把他们玩得团团转, 甚至通关方法后的真相,都是玩家们自以为的表层真相。
只有尤黎。
只有他被留了下来。
无论如何都不能走。
尤黎深呼吸一口气,他自顾自地对系统说, “我们刚进副本的时候就有提示了对不对?”
系统并未回答他。
但尤黎不需要系统回答, 他只是需要有个人可以倾听,他不断地回想,不停地回想一开始那些npc们说得话——
“诸位,诸位莫急, 今日林府大婚, 好戏即刻登台,准保众贵客瞧个痛快!”
“新娘怎么还未下轿……”
“这戏上可不是这么演的,错了, 错咯。”
“错了,错了!”
尤黎不知道现代婚礼和古时的烟亲嫁娶有什么区别,但不要紧,就算是他什么都不懂也知晓,结婚当日,最重要的怎么会是宾客们有没有“瞧个痛快”,婚礼的流程有没有“出错”,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婚事的两位主人吗?
尤黎一个字一个字地怔怔轻声念,“……今日林府大婚,好、戏即刻……登台。”
林府门前的那场戏不是演得给宾客们看的,而是给玩家们看的。
他们的身份不是在进入林府时从路过的看客变成了纸人,而是在这一瞬间,从玩家变成了戏里的皮影人。
所以他们不能出错。
所以“新婚”的流程不能出错。
一旦出错就会砸了戏台子,从而被周围的看客们扑食而空。
所以当时的所有npc们都在念着“错了、错了、错了——”
所以他们一错就会死。
所以……
尤黎低下眼,看着自己的手,他宛如常人,没有任何异样的十指。
所以副本boss才能够操控他。
因为操纵皮影的捧杆在尤敛手上。
整个林府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上演,玩家们在他眼中宛若蝼蚁。
他站在无可企及的高处,随手拨弄棋子一般,了无趣味地纵观全场。
尤黎像是西洋棋幻化出来的小人,被他放在手里来回把玩,还没对方半个手指大。
棋子的体积和人对比的大小,
就是玩家和副本boss的差距。
他们又好像是对方手中的沙砾,偶尔有沙尘从指缝间落下,也引不起对方分毫的注意。
哪有人会在意蚂蚁的一举一动?
没有办法了吗?
尤黎把自己的所有猜测都和系统说了,他有些茫然,“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系统,“有。”
尤黎眼睛一亮,随即又低落下来,“你不能说给我听。”
系统却道,“你第一个副本是怎么通关的?”
尤黎想了想,“我……”他嘴边还徘徊着那两个字,被019教训过一次后,不太敢想了,“跳楼。”
系统循循善诱,“还有呢?”
尤黎茫然,“哥哥和我一起跳了?”
系统顿了几秒,“然后。”
尤黎回想着,“副本永久关闭了。”他有些茫然,“可是019说……”
019说副本boss没那么容易死。
哥哥还在的话,那为什么副本会关闭?是因为梦魇不在了吗?因为其中一个副本boss的缺失,所以导致副本出现了重大漏洞,不得不关闭了?
所以他才达成了另类true end线。
这只告诉了尤黎一个讯息。
副本并不是坚不可摧。
尤黎,“副本是可以被摧毁的吗?”他说,“它可以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bug产生无法弥补的漏洞,从而导致副本关闭?”
系统,“无法理解宿主的诉求。”
尤黎眼睛一亮,立刻换了一种说法,“如果副本崩塌关闭了,我们这些还留在里面,不能再进行通关的玩家怎么办?”
带着一些不太熟练的质问语气。
尤黎模仿着坏语气,“这是你们副本准备不完善的原因,后果不需要我们玩家来承担吧?”
系统语气隐隐带笑,“当然。”
他们之间有些难以言喻的默契。
尤黎放下一颗心,这两个字就足够了,不需要问其他的,他也不贪心——
系统,“鉴于玩家的游戏体验会因此受到影响,还会酌情向玩家们发放补偿,请放心。”
尤黎觉得有点不切实际,他很小声地问,“真的会给我吗?”
系统,“空口做梦?”
脱离服务后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尤黎呐呐地不敢再问,他仔细地想,“……那怎么才可以摧毁副本。”
系统仿佛等了这么久就在等这一刻,语气都带了些舒意,冷笑道,“都在棺材里躺了这么久就差下葬了。”
“给他烧点纸钱送他去死吧。”
尤黎愣愣地问,都有些结巴了,“哪,哪里来的纸钱?”
系统嗓音冰冷,“遍地都是。”
遍地都是纸人。
遍地都是易燃物。
尤黎呼吸都停了,但很缓慢的,他的心跳愈发快,愈发剧烈,他看起来很安静,眼睑低低的,却冒出了一个很让人不敢相信的念头——一把火烧了整个副本。
系统在让他放火烧副本。
尤黎有些发怔,“怎么烧?”
真的可行吗?
尤黎下意识问,“哪里能有火?”他下意识抬头看天,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在白日却熄了。
还有哪里……
尤黎下意识在心里念系统商城,但他翻遍了都没有找到火源。
现代危险物品是禁止购买的,包括枪支弹药和火种,即使是拆卸开的零部件也不行。
还有什么地方有火?还有……
还有——
尤黎转身猛然推开门,他朝南边跑过去,灵堂还有火,灵堂的长明灯是常年亮着的,烛熄了就会换新。
少年跑动的身影很显眼,宽大拖曳的外袍被风吹起来后,让他看上去更加清瘦,长发也被穿廊而过的风吹起。
只要是经过的人,没有人会不注意他。
王韵也是,准确来说,她无法忽视她通关的最后希望,她找了很久,不确定对方这么久不见死了没有。
甚至觉得人死了也好,她捡了对方死去的皮,就能直接通关了。
她没有何琪的心狠,也没有苏云的心细,也很难做到去和玩家自相残杀。
但副本里的残忍会同化每一个人。
尤黎在撞见人后步伐没有停下,他急匆匆地侧过脸看了一眼,光让他的眉眼都染上朦胧的晕层,又跑过,“我找到其他的通关办法了,请你相信我。”
请你相信我。
王韵出手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她甚至没有思考自己被骗的可能,小孩怎么骗人?又觉得有些好笑,下意识问,“什么通关办法?”
最后又看着尤黎跑远。
灵堂的门静静大开着,像在等待着什么人,但等尤黎跑进去时,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漫天的烛火和无尽的灵位。
尤黎甚至还拜过它们,即使他不知道这是为谁点的长明灯,他怕烫,用衣袖裹在手掌心去捧起一根白烛。
但衣裳很厚,隔冷保暖,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烫意,后知后觉地想,衣裳也是别人给他的。
这烛火也是别人的,而他要拿这火去烧人家的宅子,甚至第一步烧得就是尤敛的灵堂,易燃物除了帷幕就是祭奠用的花圈。
做得属实有些过分。
尤黎把花圈一个一个搬了出去,还是觉得放火烧人的棺材不太好,他把花圈聚集到一起,又拿起放在一旁的白烛。
微小的火苗在上随风摆动,似乎下一秒就会熄了,他很小心地用手护着。
系统看他呆呆盯着面前堆成一团的花圈,站了半天也不动,低沉道,“心软怎么做得了事?”
他语罢。
尤黎却仿佛受惊一般,忽然回过头向侧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但方才却好像有一个人,贴在他耳畔静静同他说话,和系统问他的语句完全重合在一起。
可尤黎回过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他捧着白蜡烛的手都在发抖,深呼吸一口气,颤着眼睑闭上了眼。
在这之前没人敢这么做,尤黎是第一个,尽管他是被教唆的,他深呼吸一口气,烛火从他手上掉落,骤然掉进了花圈里。
尤黎跑开的同时回头去看,几乎是眨眼的事,在他眼前乍然间——
火一瞬间冲天冒了起来。
系统说得是对的,林府遍地都是易燃物,楼台玉宇,假山流水,檐下挂着的八角灯,火似乎一瞬间被风起得很大。
直直往天攀去。
仿佛天与地被什么连在一起,有无数的丝线密密麻麻地连着整个副本,火顺着它们迅速地往上攀岩。
像要把天也给烧了。
尤黎仰头去看,像之前一样仰脸去看,他呼吸都停了,仿佛忘了躲,心跳愈发地快。
天际间什么都没有,他却好像看见了一双手,一双无形的、连着无数丝线,能随意掌控它们的手。
沉甸甸地往下压在整个天际间,要将人都压得透不过气,窒息而死。
宛若神祗。
尤黎以为祂会动,因为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就会危及己身,祂却从没有动过。
他莫名想到刚进副本时,因为触犯了副本规则,凭空出现像捏死了一只蝼蚁,将玩家碾压成团的那只无形的手。
他烧得是副本……
还是谁?
他真正要烧得是他吗?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
尤黎呼吸急促,他快喘不过气来,站在漫天的火光中看起来那么弱小,悬殊那么得大。
他不知道,但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最开始的火源扑进来一个人,尤黎把他自己赚的积分都用来买了水源,放火的是他,现在要救火的也是他。
已经很勇敢了,全力地在挽救,一点害怕都没有浪费时间地表现出来。
直到尤黎跌跌撞撞地在火光里扑进了一个人的怀抱里。
“夫君方才说过。”尤敛环着人,低笑地轻声道,“夫人心太软,怕是会成不了事。”
尤黎已经完全吓傻了,他看见人的一瞬间,眼泪无知觉地掉下来,只会反反复复地拼命重复,“我不知道烧得是你,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以为,以为只是在搞破坏烧一座宅子……”
尤敛低叹,“夫人想烧多少烧多少。”
尤黎好像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全身都在颤,“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尤敛吻他,“夫君在。”
尤黎在这个细水长流的吻中忽然感受到一股凉意,像是风依旧在吹过来,他恍恍然睁开眼,呼吸有一瞬停了,然后是猛烈地反扑。
他身处漫天的火光里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烫意,就像他深处在燃着数万根长明灯的灵堂里,却感受不到任何的闷热感。
而是刺骨的寒意。
那火窜到一定程度就停了,看起来猛烈燃烧,视线都出现焦晕,却没有呛鼻的黑烟,所有事物都完好无损。
像被控制住又停留下来的一个假象。
尤敛道完后半句话,“莫怕。”
尤黎浑身都在抖,甚至颤栗得更厉害了,他好冷,好冷好冷,骨头缝里都在冒着寒意,脑海里却仿佛只记得那几个字——
夫君在,莫怕。
第80章 皮影戏22 激怒他
这是一个灵异本, 副本boss连火的温度都可以控制,区区一把火怎么可能烧得成功?
假的,都是假的。
都是骗他的。
尤黎脸上还带着仓皇的泪, 他刚刚真的很怕很怕,怕自己烧了人,呼吸都带着一种闷痛,连着僵直的十指, 滚进心底里。
他忘记了很多事情,记不清和对方的过往了,这三天以来都带着一种茫然又惶恐的情绪和人相处着。
就好像习惯了。
习惯了每个副本都经历一些不太好的事,习惯了每次都处在被动方,习惯了自己可能在记不清的过往里欠了很多很多东西,所以现在还回去都是应该的。
每次害怕完, 也不怪别人。
尤黎不知道那股闷痛酸胀感是从心底的哪里生出来的,它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
但那一瞬间的难受就这么奇怪地出现了。
扑进冲天的火光里时, 都没考虑过不自量力这四个字,只想着要救火。
头脑一片空白,拼尽全力地去救火。
但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做这些的时候, 从放火到救火, 他夫君都在一旁看着,直到最后才出现在他面前,不紧不慢地环住他,告诉了尤黎一个事实——
他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一切的挣扎, 一切的努力, 一切的不放弃,都没有用,有什么一点一点朝尤黎压垮了下来, 他好冷,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却生不出任何取暖的想法。
无力感覆满了全身。
尤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要在这个吻中病症复发而窒息死亡,像快要死去的困兽。
溺死在这个从大火中接住他的怀抱里。
他的喉间挤出了微弱不成调的呜咽声,嘴巴里甚至还塞着别人的东西,应激一般地吞咽着。
藏在里面的臼齿在打着软颤,被缓缓吻进的尤敛察觉到,他顿了顿,笑了一下。
似乎觉着很是可爱。
尤敛用指尖替人拭着泪,“夫君很高兴,夫人选对了。”他张开手,捂住少年的口鼻,缓缓收紧,温声哄着,“好了,没事了。”
明明他有能让尤黎一瞬平复下呼吸的能力,却还是选择了这个方式,人为去控制对方复发的病症。
在他手里逐渐减少变得稀疏的空气仿佛带着一种残忍的窒感。
要凑近了听,才能听到尤黎像求救般的呜咽呼吸声,仿佛坠在悬崖边上命悬一线的人。
放了火又后悔,怕它真烧起来,现下没真烧起来,又忍不住崩溃绝望。
连在脑子里问系统怎么没有用都问不出口,他怕没用,也怕有用。
系统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出了些状况外的问题,给我点时间。”他利落解释,“卸载一下刚升级的功能。”
尤黎急促的呼吸在系统平静的语气下很慢很慢地安下心来,他有些茫然,还在发抖,但很轻地在脑子里“嗯”了一声。
系统,“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尤黎声音很低,愣愣的,下意识地回答,“他在这个副本里这么厉害,又基本不在玩家面前出现,所以你没有之前那么清楚是吗?”
“只有人才会出错,你不是AI对吗?”
系统没有回答,不能回答。
但没有答案也是答案。
系统只说,“不会很久。”
尤黎又迷茫地安静下来。
好像有些应激,在现实里本能地发不出声音,也不太想说话,他的呼吸平复下来,但情绪却带上一种钝化。
后知后觉,为什么自己还在发抖?
一只手探进尤黎的后脑发间里,抚着他的后颈,不动声色地按揉着。
少年乌色的长发落在那只温润如玉的手上,穿插而过,衬得尤敛原本常年不见光的偏白肤色愈加苍白。
他的手型修长得惊人,骨相也很美,从大袖长摆中探出,为了应景,檀色长衫层层叠叠,如云罩雪般逶迤在地。
墨发在暗红衣摆上蜿蜒,还能瞧见几缕反了光勾金嵌丝。
如瀑青丝下,缓和下来的眉眼昳丽稠艳,神仪邈绝,这张脸凑过来,尽管半阖着眸,却能看出他们的面容相似。
尤黎同他鼻贴着鼻,他的眉眼还未长开,眼睑还晕湿着,细微地发颤。
但也能看出如出一辙的惊人感。
很让人难以想象这两张相似,又带着一点细微的气质差别,让人直观地感受出来他们判若两人的脸贴在一起时窒感。
偏偏两位主人公还不觉得。
王韵跟着跑过来后,因为冲天的火光看不清视线,只隐隐约约瞧见火源中似乎有两个人,她只来得及看清这么一眼。
甚至没这么看清,只一个侧影,边缘诡异地模糊,光是远远看着都感受到一抹森然,明明周围大火肆虐。
她倒吸了一口气后眼前瞬间一黑,鬼罩眼一般,往前走了两步再看,却发现自己早就远离了南院。
仿佛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驱赶,她的后背霎时间漫上让人胆寒的阴冷凉意。
那个该不会是这个副本的boss吗?怎么有两个人,另一个人是谁?不会是哪个经常消失不见的玩家吧?
王韵没看清,却也觉得很棘手。
她第一次遇上这种副本,从头到尾,玩家们见副本boss一面都算奢侈,不需要把这个副本摸透,通关方法就这么直直白白地摆在那——要么别人死,要么自己死。
无人能独善其身。
·
尤黎的躯体化反应激化了出来,叫人哄了许久,情绪才猛然反扑,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硬生生挤出来,喉腔里都是囫囵的呜咽,“不想烧你,但我想走。”
尤敛温声,“夫君知晓。”
尤黎,“不想,不想看不见,不想听不见,我怕的,我怕。”他像个孩子一样哭,“有夫君陪,也怕棺材,不想睡、睡里面。”
尤敛吻他的泪,“夫君躺了这么些年,只是一张落脚地,没有其他物什。”
尤黎抽着气,说话都让人听不清。
尤敛俯下身,附耳去听,才听见人在哭着说,“夫君不要睡,不要睡那里了。”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反反复复地说,“不要吓我……不要吓我了,为什么总是要吓我,为什么?”
尤敛原本想出声,下一瞬就垂眼望人。
尤黎面上都是湿乎乎的泪,又用自己的泪眼紧紧地去蹭人,哭气从他说话的唇齿中溢出来,一梗一梗地抽着,“我好怕你出事的,我真的好怕。”
“你不要出事,不要用这个吓我。”
尤敛望了他片刻,低低喟叹一声,细细去吻了下人,片刻又停了,问,“不是夫人想走吗?”
他等着下一句。
尤黎却没有再说了,他说不出任何自己不会走、不想走的话,只是在掉着泪。
尤敛叹了一口气,等了片刻,他在等尤黎的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见人动静渐渐小了,于是抬手给人擦拭着泪。
他边动了动指尖,漫天的火光瞬间停歇,而后一寸一寸消逝,偃旗息鼓。
只不过几个眨眼,周围瞬间恢复原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宛若神迹。
尤黎呼吸都停了,移不开眼地怔怔看着,还没回过神就听见脑子里的系统说,“结束了,激怒他。”
结束了?什么结束了?刚升级的功能卸载完了吗?为什么要卸载?有什么用?
激怒?怎么激怒?谁?
尤黎抬眼和面前的人对视上。
他其实能感觉得到,尤敛从没有真正对他动过气,做的一切都有着目的,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尤黎都不知道对方外露的情绪到底是真是假。
他要发脾气,他要怎么发脾气?
尤黎深呼吸一口气,很突然地抬手去推人,眼泪半干着就仓皇地转过身往外跑。
还没到五步的距离,却怎么都跑不了再远,又是熟悉的鬼打墙。
尤黎背过身,尤敛不紧不慢朝他伸出手,示意他过去。
他不过去。
外面走不远,尤黎就跑进里面,灵堂里的东西很多,他推倒的第一件东西是厚重的棺材盖板,因为是重重伸手撞过去的。
盖板瞬间变得很轻,轻飘飘就被尤黎推了出去,然后在离开他手的一瞬间,骤然翻转滚落在地,发出轰然的响声。
尤黎怔怔地转过身,尤敛依旧站在门外,半垂着眼皮,神色如常,见他看过来,也只是散漫地回望过去。
没有任何阻拦他的举动。
仿佛尤黎要做什么,砸什么,都会纵容着,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抬手去推旁边点着的众多繁繁长明灯。
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滚烫的触感。
烛蜡犹如墙倒众人推一般纷纷然然在尤黎的手下滚落在地,然后悄无声息地熄灭,他自己甚至还会被吓到。
很着急又很笨拙地做了更多的努力。
高高摆着的牌位也被尤黎挥落,他踉踉跄跄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那些牌匾像一座山一样朝他压倒过来。
又四散而开,掉落在地。
任何一块木头都没砸在他身上。
尤黎竭尽全力地搞着破坏,想惹人生气,却反倒在过激的情绪和行为中,让刚停歇没多久的病症又开始复发。
他呼吸急促的,眼前都有些发晕,但也知道没多少时间,不能耽误了。
于是抬起手准备去狠狠拍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不要在这种时候拖后腿。
尤敛才在这时动了,他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动,阻止了人自己伤害自己的行为。
尤黎的手不受控制地停下,听见在自己猛烈的呼吸中,身前是朝他靠近的步伐声,他怔怔地抬起眼看过去。
意识却好像在这一瞬间剥离,从身体里离他远去,视觉和听觉都在变得模糊遥远。
尤黎最后只听见有人叹了口气,对他说话时的嗓音轻得仿佛落不到实处,“睡罢,夫人该歇息片刻了。”
睡一会儿……
困意从尤黎的全身蔓延。
他好像确实需要休息了。
尤黎想闭上眼,但他最后的意识却似乎在缓慢地睁开眼,最后的画面似乎是尤敛一寸一寸冰冷下去,周身漠然又诡翳。
带着极低的森冷感,几乎让人汗毛倒竖的神色,只一眼就能让人窒息胆寒。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他?
尤黎眼前骤黑下去。
他的五感在这一瞬间被剥夺,意识也被安抚,即将要沉睡不清下去,被迫陷入了缓和情绪的睡眠之中。
好像有人说了一句话,熟悉的冰冷。
……是谁在说话?
好像是他在说话。
他的声带不受控制地开合,是他完全陌生的语气,仿佛还没完全适应,带着诡异生疏的非人停顿感。
“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