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皮影戏13 求我有用些
刚刚得到的道具在一瞬间变得烫手山芋, 尤黎一个都不想要,他现在轻轻动一下,脚上的半金镯环就会颤一下。
这个声音他听不见。
但系统说是响铃环, 那它就是会响的,并且这个响声其他人都听不见,就连佩戴者,他也听不见。
只有尤敛可以。
只有他夫君能听见。
尤黎身上的每一件道具, 都像被人打上了什么特定的标记,刻上了专属的名字。
尤其是那件小到不能再小的衣服。
尤黎死死用手心拽着下摆,想遮住下面,但那件小衣服只到他的小腹上,就遮了一半的肚子,反倒是紧紧并着的腿根, 在他努力想遮掩的细白手臂下隐隐约约。
又在腿上寄了一个什么都遮不住的布。
底下镂空着,就这么简单围了一圈, 轻而易举就能让男人的手伸进去,没有任何阻碍地摸个彻底。
红绳在尤黎的腿侧被系好,他低着脸看着, 呼吸都快滞住了, 眼睑很湿。
动都不敢动,怕它们会掉下来。
好奇怪的衣服。
因为坐着的姿势,少年腿心中间还垂下了一点半透的纱帘,影影卓卓, 叫人瞧不清楚。
透红色的, 衬得周边的腿肉白得快发透。
尤敛俯下身要去将人抱起来。
尤黎骤然向后一缩,“没有穿好。”他说完还记得添一句,要哭了, “夫君。”
尤敛没有丝毫停顿。
尤黎被他抱起来,坐在人手臂上。
尤黎很刻意地去让自己离远了,但还是阻止不了那些垂下来的纱帘碰到他夫君身上。
甚至上面粗糙的锦绣偶尔还会不小心蹭过去,摩挲到他夫君的面容上。
底下盖着的是少年带着一点起伏的身躯,很温热的气,细细的香。
那是一件很软,很小的肚兜。
垂着一点纱帘,绣着的花纹很是繁复,鸳鸯戏水的神态仿若真切,锦鲤祥云无一不缺,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意外。
那两个祥云隔开来,环绕在鸳鸯旁,就那么恰恰好地绣到了一个很巧合的位置。
绵软的云端底下,就是少年清瘦没有什么肉的地方,但抱着的高度也恰恰好。
随着走动,偶尔会隔着粗糙又单薄的绣面,不小心地会摩挲到人的面上。
尤黎颤颤巍巍地撑着人的肩,一点地都不想让自己的那里会埋过去,去压到人脸上。
很奇怪,哪里都很奇怪。
这件衣服真的很小,很多都是纱帘,在布料还残余的地方,恰好又到了他夫君的鼻息前。
对方平稳的气息全都钻进那很小的空气里,让尤黎不得不弯下腰去躲,弯腰了又控制不住身前的云前进。
进退两难地被卡在中间。
尤其是他底下只是围了一块很薄很小的布,只能堪堪遮住他腿根。
尤黎难受得不行,很想下来自己走。
相反,他夫君气定神闲,神色自若,连气息都未乱过一分。
尤黎充满了不安全感,他从没有觉得这么见不得人过,他也不是没有在别人面前没穿过衣服,但那个时候他都觉得是正常的。
在医院里病房没有门是正常的,医生眼里只有病人是正常的,系统什么都能看见,什么都知道也是正常的。
但是现在……
尤黎终于忍不住,很没骨气地问,“我可以下来自己走吗?”他不停地补充,“我跑得很快的,可以跟得上夫君,也不会乱跑。”
尤敛脚步顿住,“夫人急切,夫君也不好推拒。”他道,“不若这般,今夜就在此处歇息。”
这里?这里要怎么休息?
尤黎的目光扫过那一具棺材,面色顿时白了,像之前一样紧紧地抱过去,“我不自己走了,我不困,我刚睡醒的,一点都不着急。”
“夫君,我跟夫君走。”
尤敛微侧过脸,避了一下,他手上不紧不慢地松开来,“夫人不必将就。”
尤黎拼命摇头,快被吓哭了,“求求你,我不想睡在这里,不要让我睡里面。”
尤敛,“夫人早些习惯,也是幸事。”
尤黎一点一点地往下坠,但他不肯松手,被教得很乖了,慌忙地说,“夫君,夫君抱。”
尤敛掀起眼,静静看了他片刻。
尤黎屏住呼吸,仿佛看见了希望。
毕竟在过去这招无往不利。
尤黎哭,“夫君不要生我的气。”
尤敛轻叹一声,“夫君未曾生气,只是还是夫人提醒了我。”他道,“昨夜夫人说不想怀上胎儿,夫君体谅你,却琢磨不出新法子。”他将手放在人肚子的软肉上,“想了又想……”
尤黎屏住呼吸,浑身都在打颤,一直哆嗦着问系统要怎么办,在脑子里哭着说,“你们,你们的副本还可以生孩子的吗?你不是说它是正规的游戏吗?可是这样已经侵犯到玩家的人权了,我——”
他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因为肚子上骤然感受到一股凉意,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尤黎身上的青紫迅速痊愈了起来,进了这个副本过一天比一天变得过分苍白的肤色好像也慢慢恢复如初。
似乎在脱离脆弱不堪的纸人状态。
他在这个副本变得更加真切,宛若常人,但在所有人都不像正常人,只有尤敛一人像常人的状态下,这显然不是什么很好的意味。
彻底失去纸人的身份,连通关状态能不能被副本成功判定都犹未可知。
到时候就真的永远都留在这里了。
尤黎唇色发白,尽管是半知不懂的他都明白这个举动底下的意思,只能不停地去拍尤敛的手,推拒着,“不要,不要……”
在脑子里哭得更厉害了。
系统,“不会怀。”
尤黎骤然重新松软下来,惊魂未定地深呼吸着,果不其然,在他身上的青紫痊愈到一半时,抱着他的人动作停了下来。
尤敛缓声,“罢了,夫君心软。”
这句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可信,除了他。
很厚重古朴的一声。
尤黎霎时被吸引了全部的视线,他怔怔看着,看见黑沉的棺椁缓缓被移开。
他还被人抱在身上,但以他这个高度,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很黑很黑,黑得里面像是一座无底洞的深渊。
而他好像就在悬崖边,下一秒就会失足跌下去,永远也上不来。
尽管隔着那么远,他能感受到刚才棺材里跟刚刚往他肚子里钻的凉意如出一辙,甚至更加黏稠深沉,像一团沼泽。
尤黎呼吸都怔住,他突然听见系统在他耳边消了一句警示作的音,而后就是骤然在他耳边响起的冰冷,“跑——”
特地发出的重音。
尤黎慌忙回过头,他这次不挣扎了,顺从地从他夫君身上下来,落在地上的一瞬间,立刻转身就往门外跑。
系统在他脑子里道,“道具已被激活,已扰乱地方百分之一的注意力。”
尤黎磕磕绊绊的,头都不敢回。
系统,“运气成功加成百分之一。”
因为祠堂的主人方才要准备出去,黑沉的大门早就半开,现在又被人从里重重一推,门又打开了些许。
威严深重的祠堂里瞬间跑出一个长发凌乱的少年,他衣不蔽体,全身上下都青青紫紫的,像被什么弄过,走路都不稳,满面是泪。
系统,“已启用道具,屏蔽怪物的注视五分钟——倒计时00:04:59、58……””
尤黎跑得过快了,甚至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重重地往地上扑。
下一瞬却像被什么东西裹住,停滞在了离地面还有一层空气的时候,只能听见一声很短促又被紧紧捂住的闷叫。
系统语气愈发冰冷,“已激发长命锁,宿主将有3s无敌时间,三,二——”
尤黎倒在地上,因为离地面很近,倒是一点都不疼,他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一……抵御时间过,自动进入三日冷却时间,倒计时71:59:59、58……”
“请问宿主还要用道具吗?”
三秒倒计时倏忽间转瞬即逝,尤黎在空中被裹挟着迅速往里拖去。
他在脑子里哭,“用的,用的。”
系统一字一句,“启用手术刀。”
瞬间,一柄尖韧锋利的手术刀直冲而去。
比在尤黎的手里威力大多了。
但尤敛从始至终都没回过半刻的身,他长身玉立,静静站在祠堂正中央。
墨发跟衣袍交缠着袭地。
那柄手术刀在他侧面躲过后,瞬间扎进了祠堂的灵位上,整个刀刃都穿了进去,停在刀把上。
尤敛甚至在笑,“夜深了,夫人莫要乱跑,以免撞上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他又问,“夫君昨夜说过什么?”
尤黎在被拖着往门里去,他动不了,说不了话,全身都好像被控制住,只能颤着眼睑,惊慌失措地想。
说过什么,说过……
说过只有夫君同意了才能出门。
尤黎想点头,说自己记得,知道的,但他动不了,凑得很近了才能听见他凌乱带着哭气的呼吸声。
在问系统要怎么办。
又觉得系统好像从没这么做过,偏偏这次例外,他只能听见耳边传来低冷的机械声,“屏蔽怪物的注视五分钟——还剩下一分钟,倒计时00:00:59、58……”
尤黎被抬到了人身前。
系统,“……35,34——”
尤敛抬起手,侧耳听着什么。
铃、铃……
他的视线停在虚空中,没有注视到尤黎身上,手却精准地抚上人的脸,半笑了一下,“晚了。”
他说的晚了是指尤黎还在发着颤的脚铃。
在偌大的祠堂内“铃铃”作响,
想让人不听声辨位都难。
“夫君说过……”
尤敛不紧不慢地笑。
“求我有用些。”
第72章 皮影戏14 要夫君抱
“3, 2——倒计时结束。”
“道具已失效。”
在系统冰冷的机械声落下的一刻,尤黎的人影缓缓在空中显现出来。
他动不了,但是身体在自发地颤抖。
尤敛看着他, “还有吗?”
却好像不是在跟他说话。
尤黎被人抚着脸,擦着不停溢出的泪水,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呼吸都窒了一瞬。
什么还有吗?
他不止一次这么觉得了,但上个副本里019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脑子里会有人说话,不知道之前他还过了一个副本。
但是医生是知道的,可医生从来没有主动明说过。
尤敛等了片刻,不紧不慢地俯下身,“既然没了,那便不等了。”他遮向尤黎的双眼, “夫人怕羞,接下来的事不宜让外人瞧见, 夫君也并无这个喜好。”
“只能委屈夫人片刻。”
尤黎睁着双眼,他颤了下眼睑,明明是在看正前方, 视线却徒然一片漆黑。
什么都看不见。
他失去了视觉。
尤敛无异于将话揭到了尤黎脸上, 和医生不同,像坐在赌桌上,不是赌徒,是无所顾忌的开盘人, 稳操胜券的庄家。
不管是副本外还是副本内的线索从来没有任何的隐瞒。
他玩得是明牌。
尤黎还没反应过来, 他只能听见系统冷不丁地笑了,是骤然沉到底的语气,但因为时间不多, 只能一字一句道,“副本不会出错,我也不会。”
话音刚落,倏忽间一片死静。
尤黎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失去了视觉后又失去了听觉,只能感受到有人轻抚让他的耳,然后又松开手。
他不停在脑子里喊系统。
但是一片寂静。
以往随时会回应他的系统此时此刻消失不见了,他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好像被遗弃在了这个副本里,被斩断了所有和外界的联系。
系统、副本、游戏,一切能和外界联系上的东西在这一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份恐惧几乎直入心底。
他以后会不会也一直这样,看不见,听不见,永永远远地待在副本里,再也出不去了。
没有任何人能来救他。
系统不行,他也不行。
尤黎全身都在发抖,他望着上方的双眼无神,泛着空,瞳孔颤着微微扩散,眼泪拼命地溢出。
他现在甚至说不出话,动不了。
好像全身心都被掌控在另一个人手上,五官被剥夺,支配身体的权利也被剥夺。
不能视物,不能出声,不能听,不能动,他的身体仿佛不是他的,是别人的。
是他的夫君的。
夫君允他看才能看,夫君让他听才能听,夫君同意他说话才能说话,夫君说能走才能走,夫君要他动才能动……
他好像不再是他自己的。
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所有物,对他拥有着绝对的支配和掌控权。
直到尤黎突然从空中坠落下来,他跌进另一人的怀里,能动了,因为看不见,听不见,尤黎连自己的哭声和说话声都听不见,他只能凭借直觉地朝人贴过去。
睁着眼,一片茫然地掉着眼泪,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摸着,摸到人了就用力抱过去,“夫君,夫君,我错了,不要……夫君,呜夫君。”
只会喊夫君了。
尤黎没有任何的安全感,他听不见他夫君有没有回答他,有没有出声,只能在一片安静和黑暗里哭,“求求你,求求你。”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双手碰到了他夫君的哪里,他只会把自己贴过去,把自己的脸用力蹭过去,用湿漉漉的眼睑和鼻子磨着人,很乖很乖地一遍又一遍说,“夫君,夫君……”
尤黎听不见,也看不见,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没有用,他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来,不管他怎么哭,怎么粘人。
对方始终一动不动,气息自如,不紧不慢地抱着他往前走。
然后松开了手。
尤黎骤然在空中坠落,他又被什么东西托住,好像陷进了沼泽里,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沼泽……沉,他在棺材里。
他被放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棺材里。
尤黎猛然哭得更厉害了,他拼命挣扎着,双手向上胡乱地摸着,摸到他夫君要收回的手时,慌忙地死死抱住。
他用自己的脸去蹭他夫君的手,把湿黏的眼泪全磨了上去,用鼻子、唇、眼睛去贴,往里埋,“夫君,不要,不要……夫君抱我,夫君抱抱我好不好?”
那人静静反手抚了一下他的侧脸。
尤黎好像看见了希望,他抖着唇,眼泪不停地流,“要夫君抱,夫君呜……”
下一瞬,他夫君残忍地松开手。
尤黎还在往里陷,他摇着头,要求降低到很小的一点,“夫君……夫君说要陪我的,陪我——”
他往里陷的动作停住了。
他上个副本已经被骗过了,019说自己说话从来不算话,尤黎不知道尤敛说话算不算话,他只是在哭。
不停地哭。
直到他被人抱住。
尤黎哭声一停,然后哭得更厉害了,死死往他夫君怀里埋,用力抱着,不敢松开半分手,蜷缩着让自己成了一个别人怀抱里的一小团,本能地埋在人颈窝里。
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就连那天自己一个人在病房里,被不知道的东西操控时都没有这么怕过。
这种恐惧是即将快失去自我的恐惧。
他不再属于他自己。
他变成了别人的东西。
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
尤敛抬手不紧不慢地轻拍着他的背。
尤黎看不见,猝不及防被人触上来时还颤抖了一下,要往前躲,感受出来是夫君的手时,又松了下来,很听话地不动了。
他被人缓缓吻住。
尤黎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唇齿,好像现在塞给他什么东西都会乖乖地含进去,不敢吐出来,会承接受着所有的一切。
被人玩着舌根,还会湿黏黏地挤出几个字,哭咽着,“……夫君。”
尤黎的所有举措都很青涩,接吻也不太熟练,换气也只学了一半,只会笨拙地张开嘴巴,用湿漉漉的舌尖去舔人。
因为奔跑,身上披着的白色外袍也滑落了一半,露出了一半的肩背。
很瘦,有些青紫红肿的痕迹横在上面,仿佛才刚结束事后。
白袍下是半遮半掩的红。
被人系上的肚兜晃晃悠悠的,又软又薄,贴过去时什么都隔不住,底下围着的那块布也松松垮垮,空落落的。
挑起来就能直接触到,很方便。
尤黎失去了感官后,对什么都很敏感,当冰凉温润的指尖触到他腿,缓缓往内轻抚着时,他瞬间抖了一下,颤着要往上躲。
他看不见,听不见,不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会摸到他的哪里,会不会更进去,自己等下又会接受什么,只是手,还是别的什么……
猜不出来,看不见,听不着。
除了承受别无他法。
他还记着昨天说过的,夫君让他张开就得张开,也不敢动,颤着腿肉让人触着。
被吻得不能再舒服了,都不敢往里动一下。
他们睡在棺材里,浓到黏稠的鬼气黑压压一片,让尤黎整个人都陷进去,阴冷潮湿黏腻,他只能拼命地往他夫君怀里躲。
被亲得吸不过气了也不怕。
身后的手已经落到他的腰处环着,尤黎的呼吸在亲吻中慢慢平复下来,很奇怪的,他觉得哪里不对,因为对方就好像在安抚自己。
不管是吻,还是举措都很温柔。
但暴风雨前的宁静才会叫人格外忐忑不安,提心吊胆,就好像这些都是在做着准备。
尤黎被包围着,他好像被很黏稠的东西裹挟着,呼吸都好像能把它们吸入进去,通过肺腑往全身扩散。
身体的外面也被包裹,如果他能看见,就能看出来他原本在尤敛手下好上一些,没有持续又迅速变回原样的肤色和青紫,此时在慢慢变淡。
不过速度比先前极为缓慢。
看上去花费的时间和工程都不算小。
尤黎慌乱的呼吸在一点一点变得平复下来,他终于有时间空出精力去想,想系统说得那句话,即使他现在还在被人轻吻着。
系统说副本不会出错,他也不会。
可现在的实际情况就是系统和他的联系被人为切断了,被副本boss切断了,这个情况肯定称得上重大事故了。
按理来说副本boss也在副本掌控之下,副本在游戏的掌控下,那系统就相当于监管人。
但现在副本boss直接切断了系统和玩家的联系,如果副本没有问题,也不是系统的问题,没有任何一方面出了bug。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是玩家本身出了问题。
是他自己出了问题。而副本boss的这个行为是合理的,是在规则之内的,那他能出什么问题呢?
他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尤黎想到了自己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像纸人的身体,想到了刚才自己被人操控时动都动不了的画面。
很好猜的,一定很好猜。
因为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刻意隐瞒过,但到底是什么,是什么……
下一瞬,尤黎被人吻了吻眉眼。
在尤敛落下的吻中,少年无神的眼眸突然迅速睁大,泪水在一瞬间凝结,骤然滚落下来,他发出几声颤哭的叫,刚刚还在走神的意识现在得到了教训,又开始哭着喊夫君。
尤黎紧紧捂着自己发酸变软的肚子,有什么东西钻进来了……像是一团气,细水长流一般,在深处凝结成团。
和棺材里的凝结成沼泽般的黑如出一辙,这团说不清摸不着的鬼气钻得好深,好深……
仿佛能直抵他夫君方才抚摸着,说要他怀的地方。
第73章 皮影戏15 十年,百年,万年
好像过去了很久, 又好像只是短短片刻,棺椁里一直传来闷哭的呜咽声,里面的人反反复复地说着几个字。
不停地说自己不要怀。
捂着酸软的小腹, 腿根都被打湿了,眼泪不停地掉,双眼无神地睁着,看着前方喃喃重复这三个字。
反反复复, 被吓傻了一般。
有人吻去他的泪。
尤黎失去所有听觉的耳中终于听到了很轻的一声叹息,“不会怀。”
但他现在能听见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尤敛抬了抬手,抚着人的后脑,不轻不重地顺着人,“夫人莫怕,夫君说不会就不会。”
他轻声哄了许久, 才见一点成效。
话是不说了,但只是发着抖, 蜷缩成很小的一团,于是尤敛抬了抬手,让里面的物什停了, 又抚了抚人的双眼。
尤黎眼前的视线缓缓变得清晰, 他看清面前人的一瞬,飞速地往棺材的角落里退去,紧紧地贴着背板,很安静地蜷缩成一小团。
很警觉很仓皇地看着人。
尤敛撑起身过去, 他越过去尤黎就越往角落里缩, 甚至在人碰到他时,连滚带爬地往棺材里对角的角落藏过去。
像受惊的小动物。
无处可躲,却又不可放弃。
尤敛顿了顿, 看了人片刻,半抬起手,“过来。”
尤黎把脸也埋进自己怀里,不停地摇头,“我不过去,不过去。”
声音里还带着微弱的哭腔,甚至底下还能看见濡湿的一片,沾着一丁点水液,些微晶亮的腿肉。
棺椁里一片沉静。
静得越久,尤黎的呼吸越是急促,他连头都不敢抬,只兀自含着哭音说,“我知道我忘记了很多事情,所以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尽量弥补你。”
尤敛听了片刻,“弥补?”
尤黎埋着点了下头,“我知道在我想不起来的过去,你肯定为我付出了很多,但是……”
棺椁里很大,但也改变不了任何的现状,不管尤黎再怎么躲,都阻止不了尤敛只一个动作,就能把他拽着拖过来的举措。
还是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它缠绕住尤黎,把他整个人拖着往那去。
尤黎近乎扑倒在人怀里,他说到一半的话止住,呼吸都停住,颤哭着抬脸看人。
尤敛问,“夫君说过什么?”
尤黎很想讲道理,他不敢,“夫君说……说让我过去就得过去。”
尤敛,“错了。”
尤黎摇头,很轻的,“那我不知道了。”他很努力地想进行沟通,“你说过那么多,我记不住的。”
很显然,他面前的人跟小丑和019都不听,并不好糊弄过去。
听话和卖乖都没有用。
尤敛笑,“夫君说不用你想起来。”他抚上人的侧脸,缓声道,“过去的也不重要。”
尤黎跪坐在他怀里,仰脸看他,毫无征兆地被轻吻住,听见人道,“想起来也好,不想起来也罢,都没什么不同。”
尤敛最后几字极轻,却听得尤黎有些背脊生寒,他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是他会一直,一直永远地留在这。
所以过去不重要了。
这就足够。
“夫人日后在此处,十年,百年,万年,记下来的会更多。”尤敛道,他看着人,也只看着人,“夫君不看近,只看远。”
“与此时、此刻。”
尤黎身上的寒意很慢地褪去了,他看着面前那张和他完全相似的脸,心底生出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面前的这个人知道他的所有过去,了解他的所有喜好,也清楚他的极限在哪。
刚刚尤黎是很难受,他蜷缩着,觉得肚子很酸,一直在抖,他从没有体验过这么奇怪的感觉,很奇怪,黏糊糊的,也很害怕。
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感觉的加剧,越来越害怕。
但尤敛停手时却恰恰好地卡在尤黎的极限点,多一分,就会是适得其反。
尤黎被放开的一瞬,绝对不会是往棺材里躲,而是往棺材外跑。
现在也是,对方甚至只用一句话,就帮尤黎卸下了很沉重的负担,他眨了一下眼,有些难过。
尤黎总是会觉得自己好像欠下了所有人很多很多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还。
要努力多久才能还得上。
但他没有想放弃的想法。
尤黎声音很轻,“我在外面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家人,会偶尔挂念我的只有院长妈妈,还有那些负责治疗我的医生们,如果可以,我也想留下来陪你,我不在乎这些。”
“但是……不止你一个人在等我。”
尤敛很缓慢地笑了,“是么。”
尤黎还在很认真地问,“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没有意识到方才从始至终都未合上的棺椁此刻在他的头顶缓缓合上,让尤黎感觉到异常的是棺材里慢慢黑下来的光线。
他迟钝地抬头望去,却只能来得及看见最后一丝光线,而后眼前骤然陷入一片漆黑。
尤黎只能听见耳边传来的温声,在学着他说话,“那我也求求夫人……”有人在黑暗里环住他,耳鬓厮磨般在他耳畔处低笑,“陪陪夫君吧。”
灵堂里灯火通明。
翌日,天光大亮。
让身为纸人的他们遮住眼睛的办法根本行不通,所有人都尝试了一遍,用了任何有指示方向作用的道具,但无一例外,他们忙碌了一整夜,一次又一次每个人都在原地诡异地转圈,根本走不出大门后,健身男摘下眼罩,破口大骂一声。
苏云从王韵那得知他们队伍之中有个人又不见了后,当即四处搜寻出来,她环绕一圈,本想立刻去找,视线却不知不觉停在了还在大吃大喝的宾客们身上。
她的目光落到了一个很诡异的地方——正堂前的门槛上。
随后又迅速收回了视线。
何琪,“真的要去找吗?都快入夜了,很危险吧。”
健身男,“说不定他会跟昨天一样,又自己回来了。”
王韵皱眉,“刚刚的线索还是他提供的。”
健身男冷笑,“不还是没出去,有用吗?”
苏云却开了口,“不一定没用。”她道,“用脑子想想都知道通关办法能有这么简单,肯定有鬼。”
“我们身为陪葬的纸人,就算‘画龙点睛’活了,也要作为给主人家陪葬的物品,被困在这个宅子里。”
“怎么可能是遮一对眼睛就能出得去的?”
王韵面色难看,“难不成得让我们把自己的眼睛挖下来?”
她话一出,全场一片死静。
健身男当机立断,“你们有没有可以替代的道具去试试?”他说,“一个道具和一条命你们不会选不出来吧?”
所有人都没出声。
健身男,“放心,我不抢,能成我就自己挖了自己的眼睛出去。”
何琪,“你疯了?你过了这次副本,以后的副本怎么办?难不成一直瞎着?”
健身男,“我去大公会借点积分去商城修复。”
王韵,“这种道具品质能到顶级了,我们怎么可能会有?”
众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苏云。
苏云是他们四人中资历最深的老玩家,她持相反意见,“画龙点睛的含义是龙画上了点睛,更像活的。”
“同理,我们成了活的纸人,是因为我们被画上了眼睛,如果我们连眼睛都没了。”
“会不会真的变成一张任人宰割的纸?”
苏云话落又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你们也可以去尝试。”
王韵,“再查查线索吧,要不要再回灵堂看看?”
何琪,“那通关方式到底是什么?摆脱陪葬纸人的身份?”
健身男耸肩,“怎么摆脱?”
苏云,“我就不去灵堂了,我想再在宾客这里搜查一些线索,你们自便。”
她说完就异常反常地一个人离去。
一反昨天的结伴同行。
何琪定定看了远去的苏云一会儿,也道,“那我也自己去找找线索吧。”
王韵和健身男面面相觑片刻,最终他们二人结伴去了灵堂。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苏云才开始原地搜查,她走进正大鱼大肉,吃得满面油光的宾客们之中,略过端酒上菜的童男童女。
一直走到正堂的大门前。
就在她即将要踏进去时,所有宾客瞬间齐齐转头死死盯着看过来。
苏云立刻停下脚步,举起双手后退一步。
宾客们之间又重新恢复了热闹。
苏云退到了两日前新娘子停在正堂门前的位置,她看了看周围,蹲下身,双手摸到了一个卷曲柔韧的东西。
那是一个被揉成拳头大小“人”——是已经死去的瘦高男,留下来的最后一点过去活着的证明。
这些天它一直被掩藏在宾客们的餐桌下,因为鬼怪在这聚集,没有玩家会不知死活地靠近。
但现在苏云为了验证什么似的,她蹲下来,捡起了这个“纸团”,用手去捻着这张“纸”的触感。
她顿了顿,悄无声息地把这个纸团捡起来,连爆出的眼珠皮都没放过,塞进了身上。
因为警惕,对周围的一切尤其敏感,她感受到远处有人经过时,迅速抬起眼看过去。
却瞬间惊愕住。
耳边响起宾客们的窃窃私语声,“说起来新婚第三日是新娘子的回门日。”
“不过也是可怜,新娘子自小无亲无族,这回门也不知要回哪去。”
有童男童女道,“林府便是夫人的新家,自然是要回此处去。”他们道,“你们瞧,家主不正在带着夫人游府吗?”
远处的亭台楼宇上正是一袭红袍的二人,一高一矮,因为是侧背对着,从正堂这瞧不清二人正面。
只是稍矮的一人被另一人牵着往前走。
这新娘的背影在苏云看来有些眼熟,她眯着眼,看向新娘头顶后围着的白布,位置差不多在眼睛处。
像个看不清路的瞎子。
所以遮着眼,抬起手,半摸索着被人牵着往前走,似乎也听不见,另一人俯身下来同他说话时,此人也一动不动。
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直很听话地跟着走,偶尔身体会僵硬地抬起来,高举起手,主动投进自己夫君的怀抱。
二人看上去恩爱异常,
全然不像新婚夫妇。
苏云面色难看,新郎官不是死了吗?棺材都摆灵堂里了,怎么现在又活了?不是说冥婚吗?陪葬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这个副本的boss到底死没死?
还是说已经死了,现在被他们看见的只是鬼凝聚出来的实体?
苏云不敢耽搁,怕被boss注意到,捡完东西就赶紧离去了。
尤黎能感知到自己被带了出去,却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里,他闻到一些酒宴香,猜测到了正堂,想出声呼喊,但现实是他主动踮起了脚,投入他夫君的怀里。
仔细看还能看出他动作有些不自如的僵硬,说话也并不自然,会突然间卡壳,又续上。
“夫君……不想牵手了,想抱你。”少年用自己的脸肉去蹭着人,慢慢地把自己的唇仰起来,凑过去,“还想夫君亲……亲我。”
“……想夫君了。”
他很乖地张开了嘴巴。
“想一直,一直和夫君在一起。”
第74章 皮影戏16【三合一】 2w营养液加更……
像一个任人摆布, 乖巧无比的玩偶。
尤黎被抱起来的时候,他的视线空洞地望着前方,双眼无神, 瞳仁雾蒙蒙的。
失去了所有视觉后,眼前一直是一片黑。
仿佛被人关在了一个小房间里,只能感受到外界传来的触碰、亲吻、拥抱……
但只有尤黎自己知道,他眼前还亮着一点光, 是泛着白条的蓝光,很有现代的科技感。
是系统商城。
他昨天喊了很多次系统都没有喊出来,但默念商城两个字就能看见这个屏幕。
这个以前只有系统操控才能让他看的屏幕。
跟之前有很大的不同,很多功能都是灰的,除了之前看见过的,他都不能用。
甚至能直接从系统商城跳到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主界面, 占据最中心的是他的系统面板,但除此之外还有……
还有监管中心、管控中心……
尤黎不小心点进去看过, 骤然在他眼前转换亮起的是一棵密密麻麻贯穿天地的流光世界树,这颗树上贯彻着游戏里所有的玩家,枝桠分岔的底部是一个一个正在流动播放的屏幕。
里面是每一个玩家正在通关副本的画面。
甚至还能具体监管到任意一个副本, 人类站在它面前, 宛如渺小的蚁类。
尤黎几乎能想象到系统操控时冰冷的神情和漠然的身影,他震撼到呼吸都忘了。
但它是灰的,尤黎只能看见它,却操控不了它, 也碰不到它。
这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他看见的甚至只是冰山一角, 因为尤黎被操控着身体,他想要自己的手指点到屏幕上要费很大的力气,要等很久, 才能等到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
但大部分时候,他想要做一些不过分的小动作,比如抬手摸索着前方,都能得到很小的自由。
问题是隐瞒。
怎么才可以不被注意……
对方似乎看出他的不专心。
尤黎不受控制地往前,缓慢又僵硬的,他湿着的眼睑都在颤着,但相反,他的动作很主动,很主动地埋在人身上蹭了蹭。
他闭上了眼睛,但尽管闭上眼睛,还是能在脑子里看见商场的界面。
要逃跑肯定要屏蔽他脚上的道具,尤黎把目光投在一个他早就知道,但一直忽略的道具上,是第一个精神病院副本里陈双用过的道具——用了该道具后,副本里的npc听不见玩家对话。
最基础的只要500积分。
品质顶级的需要两千积分,作用是——使用后副本npc听不见玩家发出的声音,限制:40分贝以下。
只需要两千。
这是一个很鸡肋的道具,正常人的说话声基本都在40分贝以上,尤黎不知道脚上的铃铛响起来的声音有多大,他已经看了那个道具很久了,他一直在等,等一个巧妙的时机。
他买了一个分贝检测仪。
因为没有任何的道具加成效果,纯纯属于现代工业加工物品,和上个副本的棺材一样,只需要一积分。
使用后闭上眼睛也能看见检测时的数值升降。
他看不见,听不见,不知道身旁人有没有在说话,只是一直紧紧看着数值升降。
尤黎发现对方偶尔会同他说几句话。
明明他听不见,却还是会低声和他说话,就像明知道他不愿意,却心甘情愿自欺欺人。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
大部分时候数值是一直在40分贝以下的,会随着动作有波动,但不会太大。
尤黎提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下来。
使用一次的时间是半小时,尤黎点了确定购买,他买了一个,还有最重要的,他不知道怎么才可以让自己不受人控制。
尤黎低下眼睑,他装作自己困了,倒在人肩头上,呼吸变得绵长。
身旁人似乎察觉到,放在他后背的手变轻了一些,缓缓拍着,像在哄他入睡。
尤黎心底突然有点发虚,他往前埋了埋,把自己的脸埋得更深了,装睡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被抱去了哪里。
对方身为副本boss却好像什么事都不用做,他一直待在人身上。
尤黎试着偶尔动一下手,转转脑袋,换个姿势,呓语几声,都没有遭到阻止。
他装作不舒服,很慢地睁开眼睛,难受地似乎呼吸都不顺畅,“……抱着睡觉不舒服。”
声音很小,还带着一些刚睡醒的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地说着“夫君”两个字。
仿佛天生就会怎么骗人。
尤黎等了片刻,才感觉到自己被放下来,他身后是一张床榻,而后他夫君也睡了上来。
将他搂在怀里,分贝检测仪又跳动了几下,对方似乎在跟他说话。
尤黎不知道这样做的乐趣在哪,他又听不见,为什么还要跟他说话,“夫君……”
他很紧张,呼吸都在抖。
尤黎说,“不舒服,底下有东西硌着我,你帮我找一找好不好?”
新婚夜的床榻上向来都是要洒干果上去的,他现在睡的是第一晚入睡的那间婚房,被子底下还有着硌人的触感。
他记得从床榻上下来,往前是一张圆木八仙桌,穿过里间,有道屏风隔着,然后是正堂,再往后就是那道雕花木门。
尤黎被放到一边,那是一张椅子,他能感受到抱着他的人正缓慢抽身离去。
少年似乎很困,他闭着眼睛,歪头在躺椅上睡去,半蜷缩起来,分贝检测仪在他不动的时候慢慢降下去。
尤黎开启了屏蔽道具,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被自己骗过去,是不是在背对着他捡床上的干果,但检测仪一直有波动。
他深呼吸着,手动开启了“医生的白大褂”——屏蔽怪物的注视五分钟。
躺椅上的少年瞬间凭空消失。
尤黎很小心地爬起来,他的动作不敢太大,摸索着方向,他一点一点顺着摸到了八仙桌、屏风……到了外间。
最后是那道雕花木门。
他上一次从这里跑出去遇到了怎么走都走不出的鬼打墙,那这一次呢?
尤黎屏住呼吸,他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不知道往哪里走,选了一个方向,一手扶着墙,一手在空中往前摸索着,顺着墙一点一点地慢慢往前走。
没有人阻止他。
成功了吗?
他成功了吗?
尤黎屏住的呼吸又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他压抑到了极点,急促地捂住了口鼻,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尽管什么都看不见,还是回头看了很久。
尤黎浑然不觉他身前此时此刻就站着一个人,衣袍和墨发纠缠着坠地,近在咫尺般,快触到他的面上。
但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尤敛没有发出任何的气息,他静静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轻声问,“夫人怎么不接着跑?”
尤黎听不见,他也看不见。
他以为自己望着远处,实则他心里怕的人,心虚愧疚,想着的人,现下就站在他的面前,悄无声息地同他对视着。
尤黎声音很轻的,“对不起。”
尤敛不紧不慢地问,“夫人同夫君道什么歉?”
尤黎茫然地看着前方的一片漆黑,他眼睛里有点酸,所以他眨了下眼,用气音很慢地和空气说,“好像又要让你等我了……”
他说完很安静地自己待了一会儿,才重新转过身,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没有遭到任何的阻拦。
尤黎很顺利地离开了,他不知道身后一直有人在静静看着他,他越走越远,越行越远……
走了不知道多久,尤黎才发现自己的眼前似乎起了一点亮光,越离得远,听觉和视觉就会开始慢慢地恢复。
视线从模糊缓缓变得分明。
尤黎说了两声话,只能听见一点大概,连风声都听不见,很突然的,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些杂乱的音。
他只能加快地跑,拼命地跑。
“系统?04?你回来了吗?”
尤黎在脑子里不停地问。
“滋滋”的电流声一直在传来,它慢慢组成模糊的音频,对方从未停止过说话,一句又重复一句,冷静又沉着。
直到这句话慢慢变得清晰。
“我一直在。”
从未消失过。
可以听见了!
尤黎停了下来,他很着急的,“我买了一个屏蔽道具,只花了两千积分就跑出来了,你还记得我们过第一个副本是别人给我用的玩家说话时可以屏蔽npc的道具吗?”
“不过我把医生的道具用完了。”
又有些低落。
有种和对象分开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报备一遍的即视感。
系统顿了片刻,“我知道。”尽管知道真相是什么样子,他也还是夸了一句,“嗯,很厉害。”
尤黎有些茫然,“你知道?”
系统,“我说过,我一直在。”
尤黎想了想,不确定道,“所以他屏蔽得不是你,是我?”
系统冷笑,“他试试。”
尤黎试探地提出问题,“他这么做是合规的吗?”
系统,“合规。”
尤黎的质疑得到了确切的解答,只有他和系统知道,这是对方给他的一个线索。
尤黎猜,“所以他也算钻了规则的漏洞对不对?是我的身体有问题……所以才能被副本boss操控。”他问,“可是我都听不见你说话了,为什么还能看见商城的面板?”
“换成其他玩家,他们失去了视觉也还能看见系统面板吗?”
系统,“商城的影像直接作用在大脑皮层,玩家并非通过视觉察看。”
尤黎问,“那你呢?你和我说话的时候……”
系统,“辅助功能,面板才是主体。”
尤黎,“可是……”他声音很轻,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觉得你才是。”
“你不在的时候我好害怕,听不见你声音的时候我一直在喊你,可是一直没有人回应我。”
尤黎刚才说自己过副本的时候不是说的“我”,而是“我们”。
他说,“你以前都会在的。”
尤黎低着眼睑往前走,他在脑子里慢慢地说,声音很轻,“我胆子小,但你在的时候我会觉得也不只有我一个人。”
系统嗓音低沉,“升级了一下功能,下次不会了。”他说,“这次出了缺漏,可以弥补你,有什么想要的?”
尤黎眼睛一亮,“什么都可以选吗?”他很小心地问,“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积分?”
声音很小。
尤黎,“我还差八千万就可以买——”
系统语气极其冷漠,“无法操作。”
尤黎,“……好吧。”他问,“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回答不能被消音。”
系统,“问。”
尤黎在为什么他过得每一个副本,副本的boss都是他和关于系统之间的一个问题纠结许久,他低着脸,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尤黎,“你有实体吗?”
系统沉默片刻,“有。”
他一直以为系统只是一段编码出来的数据,但有时候对方的说话习惯太像真人了。
这个问题已经验证了尤黎的想法。
“那如果我能看见你就好了。”
说的是真话,他仿佛天生就会怎么哄人开心。
系统没有任何犹豫,“会的。”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
尤黎在偌大的林府里转,准备往正堂走,他记得刚刚被他刚成亲的夫君带出去时有经过那里,昨晚他的队友们也都打算蒙眼看能不能出去。
因为有些迷路,怎么转都没有走到原先的地方。
他脑子里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多看看周围有没有熟悉的地方。”
尤黎觉得哪里奇怪。
以前他迷路了系统从来不会这么体贴地提示他。
尤黎抬起头看向周围,他的视线骤然顿住,反应过来后迅速地藏在柱子后。
他看见了一个很眼熟的人。
是本该死去的瘦高男。
但现在对方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面前,转眼不见,尤黎呼吸都停住,他在原地藏了很久才敢出来。
尤黎凭借直觉问,“那是谁?”
系统,“现在你要去哪?”
尤黎,“我想找其他玩家互通一下线索。”他说,“你不想要我再向之前一样走同样的方向对不对?所以你才那么问我。”
他和系统有着诡异的默契。
尤黎猜,“但是你一开始没有说,现在才说,刚刚那个人是很关键的信息。”他想了想,“正堂应该没有人,所以你不想我往那边去。”
“那他们会在哪里?”尤黎一个一个地猜,“这里这么大,他们不可能一寸一寸搜过去,线索最全的地方只有……灵堂了。”
系统没有出声。
很简短的两个字,挑起了尤黎昨晚所有黑暗的回忆,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黑漆漆的棺材里,狭窄,密闭,被人操控着全身。
整夜、一整夜……
那个东西都没有出来。
尤黎甚至发不出任何的哭声,他被迫说了很多自己都不敢再听的话,眼泪都快流干了,才被放过睡了过去。
对那个棺材已经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尤黎瞬间摇头,“我不想去那里。”
系统,“前走,左转。”
尤黎不知道目的地是何方,但他很信任地跟着往前走,再直走,再左转,向右,往前——
“你怎么在这?”
有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尤黎回过头,发现是何琪,对方看他的眼神很警惕,上上下下打量着,“你怎么……”
他一瞬间读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没有其他原因,他和何琪之间的肤色对比实在太大了,这个女孩已经白得像一张纸,一眼望过去都叫人惊悚,尤其是对方的身上肿胀紫印也有不少,甚至外露的手臂上已经有不少撕裂开的皮肉。
没有血流出来,里面干瘪,只能看见里面暗红色的萎靡絮状物。
何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第三天了,负面状态又加重了,我们现在动作大一点,身上的皮都会撕裂开。”她盯着手上的伤口,“它原先没这么大,是被我撕开的。”
何琪边说边上手演示着,“你看,我轻轻一撕,我的皮就从我的身体上撕下来了,像不像在剥水果皮?”她说,“当时我觉得很奇怪,为了验证猜想,又多撕了几道。”
她底下都是干瘪的血肉,血肉膨胀成絮状物,包在又细又长的骨头上。
何琪伸手进去抓了一把,它们就飘在了地面上,“我们的身体里也已经被异化成纸人了。”
如果现在有个进度条,那进度已经到了百分之70以上。
尤黎倒退两步,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那些东西,他不安地看着越走越近的何琪。
对方阴着神情,“但是你怎么不一样?”
尤黎的肤色已经快变回正常,他身上的青紫也都消了,异化在他身上几乎看不见任何的踪迹。
何琪说,“每次一到关键时刻你就消失不见,你昨天发现了纸人的线索,我们得出摆脱陪葬纸人的身份才能走出去。”她说,“把你得到的通关线索说出来。”
尤黎倒退几步,努力镇定下来,“昨天你们没有走出去吗?”
何琪,“蒙上眼睛后只要往门外走,无一例外都会在原地打转。”
尤黎问,“现在有几个玩家?”
何琪皱眉,“不就我们五个。”
尤黎说,“可是我刚才看见了第六个,你还记得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因为触犯规则死去的男玩家吗?”他顿了顿,“我刚刚看见他了。”
“但他的肤色是正常的。”
何琪不信,“怎么可能。”
尤黎很着急地说,“我没有骗你,我刚刚真的看见了,其他事情我不能给你一个解释,我用这个线索和你做交换。”
“不管你用什么道具检测我说没说谎都没有问题,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他。”
何琪看了他片刻,“跟我来。”
尤黎被她带去了正堂。
这里已经没有活人。
快要入夜,都是喝得膀大腰圆的宾客们和童男童女,尤黎跟着何琪走进它们之间时,他的发现自己只要经过那些童男童女,它们都会战战兢兢地弯腰低头,不敢多看一眼。
因为他走在后面,何琪并没有注意到。
尤黎被带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这是两天前,他被迫套上新娘服,停下来不敢迈进去的地方。
何琪蹲在地面上,用双手不断寻找着,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道理,如果瘦高男的人皮还在这里,那尤黎说的就是假话,如果不在了……
何琪面色难看,“不在了,居然不在了。”她突然回头问,“你在哪看见他的?”
尤黎,“离这里很远。”
何琪自顾自地说,“也是,这里人来人往,怪不得……怪不得她突然说她要留下来……”
尤黎迷茫,“谁留下来?”
何琪,“他走路的姿势,或者其他动作,和你两天前看见的一样吗?”
尤黎茫然,“我不记得了。”
何琪,“他看见你了吗?他是不是走得很快?没有多停留?他的身高身形有变化吗?”
她问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在尤黎要回答时又突然说,“算了。”
何琪突然死死盯着手上的伤口,片刻,她抬手把自己的皮撕了一段下来,在她的身体上像纸一样薄和细撕的皮,彻底被撕下来暴露在空气中后,瞬间变得像人皮一样柔韧细腻。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要这么通关。”何琪笑声清脆,她说,“走吧,看在你提供的线索份上,我带你杀其他人。”
——杀人?
杀什么人?
尤黎看见她阴狠的眼神,僵硬地一个字都不敢说,在对方视线的逼迫下,不得不转过身往回走。
他余光看见地上的影子,瞬间屏住了呼吸。
地面上有两个影子,其中一个影子对他的影子高高举起了双手,手上还拿着又细又尖的匕首。
尤黎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反应地准备去躲,又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因为系统在他脑子里说,“她不敢。”
是的,是系统让他来的。
系统不会害他。
尤黎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恍恍惚惚地抬头,骤然看见所有童男童女都扭过了脖子,死死盯着这里。
何琪面色惨白,她的手缓缓放下来,最后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咬牙道,“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npc护着你?”
“这个副本既然把通关方式设置成这样,就不可能不允许玩家们自相残杀。”
“一定是你。”
何琪脸色难看,“算你好运。”
她手中的刀没有放下,急匆匆地攥着匕首,寻找下一个猎物。
尤黎怔怔站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同伴突然变得对他刀剑相向,但他一直害怕的npc们刚刚却保护了他。
他深呼吸一口气,先蹲下来,在地上摸索着,想了片刻,才终于明白何琪说不在了的意思。
尤黎没有时时刻刻和玩家们待在一起,反应没有那么迅速,迷茫地问,“她为什么会想杀我?留下来的她又是谁?”
他想不明白。
系统引导着他,“你看见了什么?”
尤黎,“已经死去的男玩家。”
系统,“不见了什么?”
尤黎,“他的尸体。”
系统,“是尸体吗?”
尤黎,“不是……是皮,是一张被揉起来的人皮。”
尤黎说,“她刚刚问了我很多那个男玩家的特征,她不相信我看见的那个人就是本人。”他看着稀少的线索,一步一步地往下推,说出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测,“今天早上,那些玩家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去正堂寻找线索,一部分去了灵堂,还有一部分在府内自由寻找,这个人就是何琪。”
“她刚刚说了独自两个字,那么现在灵堂有两个人,而独自前往正堂寻找线索的人,她是故意留下来的。”
“她猜出了什么,把掉在这里的人皮给捡走了是吗?”
“她把人皮披到了自己身上,成了已经死去的男玩家,她不敢让人发现这个隐秘的线索,所以行色匆匆。”
尤黎蹲在地面上,出神地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玩家们一开始来到这个副本,通过了成为陪嫁仆人的任务,顺利进入了林府,所以我们的身份从路过的看客变更成了陪葬的纸人。”
要验证这个说法很简单。
尤黎对近处的一个童男童女招了招手,“小朋友?你可以过来吗?”
其中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来到了他的跟前,她顶着发白的瞳仁,惨白的肤色,和青紫的手指甲,好奇地看着尤黎,却不敢看太久,“夫人唤我有什么事?”
尤黎比出一根手指,“我想要一点你的头发,不疼的。”
小女孩背过了身。
尤黎很小心地从她的身上撕下了一点头发,是的,撕,像撕一张纸一样撕了下来。
他说,“谢谢你,你可以走了。”
尤黎看着童男童女们离开的背影,“它们也是陪葬用的纸人,不是活人,也不是真的鬼。”
所以通过第一个任务的玩家也是了。
但在那个情况下,玩家们只能硬着头皮去通关,这一条路线是必经的。
尤黎说,“所以我们会在接下来的三天内一点一点被异化成纸人,纸人是走不出林府的,要摆脱纸人的身份,就得把自己重新变成活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恢复正常的手,“但我现在不是恢复正常了,是被同化成副本boss一样的存在了,对不对?”
那个棺材里面的东西看着就很奇怪,钻进他身体里的时候也很奇怪,不可能靠那种东西恢复成活人。
系统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默认。
尤黎继续猜,“通关的方式就是找到一张人皮给自己披上,让纸人玩家伪装成活人,掩盖成功身份后,才能顺利离开林府。”
“我猜我们离开的时候,还得混在宾客们里面,等三天三夜的筵席结束,宾客们纷纷起身离去的时机。”
尤黎看着自己的手,很安静地说,“但人皮在自己身上时会被异化成纸张的状态,只有剥离脱落后,才会变回成人皮的状态。”
“但这个男玩家是意外死的,这张人皮已经被人捡走了,剩余的人都还活着,她刚刚想趁我落单,杀了我,用我的皮通关。”
“所以她现在准备去杀其他人?”
尤黎立刻站起身要往外跑。
系统,“去哪?”
尤黎呆呆地回答,“……阻止她杀人,是我把线索告诉她,让她猜出通关方式的。”
他脑海中的机械声不带任何人类的情绪,“不死人怎么通关?”
这次进来的玩家只有六个,自相残杀的方式成功后能通关的玩家只有三个人。
但尤黎做不到。
他不可能会去杀人。
系统给出了一个不让他为难的解决办法,“等,等他们打完了,消耗完道具和力气,你去捡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尤黎不停地摇头,“不行。”
系统语气冷漠,“那你就留在这。”
尤黎呼吸顿时一窒,他听出来系统有些生气了,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不要留在这。”
系统不再出声。
尤黎自顾自地说,“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他往外跑起来,“我先去提醒他们,再去找其他的线索。”
系统,“没时间了。”
尤黎怔了一下,他听见系统在他脑子里莫名说了一句,“抬头。”
他怔怔顺着抬起头。
尤黎什么都没看见,只看见了黄昏的一片天,要落日了,又要到晚上了。
系统点到为止,没再说下去。
尤黎心底却生出一股剧烈的不安,把他压得快要喘不过气,像顶着一块很大的石头。
他知道身下的人在哪,在灵堂。
但尤黎此时此刻却迈不出一步脚,他一往那个方向走,腿根都在不自然地打颤发抖。
腿肚子都软了,很酸。
不敢,一点都不敢。
但尤黎下一秒,却骤然往前走去,他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以为是自己恍惚了一瞬,想着还是得去提醒其余玩家们。
所以下意识走了出去。
一步,又一步。
尤黎过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在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他在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向着灵堂的方向走。
他心跳和呼吸迅速地加快,恐惧几乎达到了顶点,心里抗拒得不行,但还是操控不了自己的身体。
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往那个方向走,往他夫君在的方向走。
等到了祠堂大门前时,黑夜正好落下,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
而尤黎以为在这里的玩家们没有一个在,过去了那么久了,说不定自己走了,说不定被赶走了,整个南院空空如也,只有头顶挂着的数顶八角白事灯被风吹得晃起。
灵堂的门轰然向内打开。
他夫君这次站立在不近不远处,端着一烛蜡,细细观赏着,熔化后的蜡液烫在他手上也不曾动过分毫,仿佛失去了痛觉。
尤敛半抬起眼看向此处,“知人知面不知心,夫人日后要小心些。”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尤黎僵硬地站在原地。
知道他跑去了哪里,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知道他经历过发生的一切,那他跑的时候对方是不是也知道?
他真的是靠他自己跑出来的吗?
一个两千积分的道具真的可以屏蔽品质顶级的道具发出来的异响吗?
如果他是被放跑的,那对方是不是同意了,同意他说的,真的给了他一个机会。
摇曳的灯影倒映在他夫君的面容上,明明暗暗,没有明确的界限,尤敛垂眼用指尖挑着烛火,滚烫的蜡液顺着线引,在他手上燃烧。
他静静瞧着,长身玉立,许久未曾动过。
仿佛平日也在此处站习惯,看习惯了。
等了许久,才等来归家人。
尤黎低着眼睑和他僵持着,过了很久才听到一声让步的轻叹,听见他夫君道。
“夜深了,白日再出门罢。”
第75章 皮影戏17 不舒服
这次没有再被操控,
是尤黎自己走进来的。
他屏着呼吸,望着远处,扶着打开的门, 很慢地一步一步走进去。
有些紧张地看着人。
但尤黎从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过眼,有些发怔的,他其实很好哄,也没有什么脾气, 是很好欺负,像一个面团,被人怎么揉都不会生气。
可是面团捏紧了也是实心的。
尤黎抿紧唇,来到人身边,他望着那张和他相似的面孔,又低了低眼, 看对方沾满滚烫蜡液的手,出乎人意料问了一句, “……你疼不疼?”
声音很轻,很小。
尤敛抬了抬手,他手上的蜡液凭空消失不见, 瞬间恢复成修长如玉的模样。
尤黎看他将那盏长明灯放下, 又去燃了一盏新的,动作间不急不缓。
他身后的灵堂大门倏忽间合上。
尤黎下意识回头看去,他呼吸又紧了一些,但很快, 在对方专心无比的动作下又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种时刻。
不管是和小丑、医生还是和019, 都没有现在清醒着处在一个空间里无声陪伴的经历。
明明很安静,都没有出声,却莫名有一种奇怪的联结默契点。
尤黎亦步亦趋地跟在人后面。
灵堂里的香火味仿佛浸透到了木质深处, 历史悠久深长,尤黎走近了,还能闻见对方身上久待此处,沾染上的沉檀香。
厚重古朴,定神静心。
尤黎像坠在人身后的尾巴,他还得小心不踩到对方拖曳出的墨发和长袍,试探性地开口,“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尤敛道,“敛。”他叙述道,“此字有二意,一为贪婪、横征暴敛,二为约束,克己复礼、修身养性。”
尤敛问,“夫人觉得夫君是哪一类人?”
尤黎猝不及防被问,想了好半响,才摇摇头,“我不知道。”
克己复礼?不像。
尤黎想到昨晚棺材里的时候,很快就把这个倾向排除了。
横征暴敛?也不像。
尤黎扪心自问,他是没有耐心一根一根燃起上万长明灯了。
尤敛缓声道,“兴许都有。”
尤黎被这四个字弄得有些不安,他小声问,“今晚我还要睡棺材里吗?”
尤敛只说了两个字,“莫怕。”
尤黎还想再说些什么。
尤敛道,“夫人想从我这讨个机会。”他漫不经心地勾唇,“夫君给了,但生意总不是白做的。”
尤黎提起一颗心,不说话了,过了好久才问,“那我要在棺材里待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