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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皮影戏03 举案齐眉,携手白头

对的, 明明是对的。

题就是这么解的!

皮影戏里的新娘服都活了过来,跨了火盆,npc也发话可以进府了, 其他人都走了,都走了,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被拖了进来。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

尤黎拼命地想挣脱出去,却屡次被一股强制的力道死死禁锢在花轿里的红椅上。

明明花轿里只有他一个人。

是谁?是谁?

是鬼吗?

尤黎慌乱地扭头, 他胡乱地朝四面八方看过去,目之所及却都是一片喜庆的大红色。

连头顶都是正红的轿顶。

红烛摇晃着,继续落下滚烫的烛泪。

尤黎想呼救,想大声的呼救,却被堵住了喉咙,一点声音都打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离他远处,而自己被关在了一群不是人的怪物之中。

被锁在了一个窄小的, 摇晃的小房子里,不知道自己要被人抬到哪里去。

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

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呼救。

震声的乐耳下, 掩盖了一切的异常, 徒留下喜乐融融又荒诞诡异的欢闹。

他被所有人抛弃,遗忘。

尤黎不顾一切地想往外跑,他伸出手,又被抓回来, 急促地惊喘呼吸着, 眼泪在巨大的绝望下不停地掉落。

不要走,不要走,救救我。

没有人能听到。

尤黎连囫囵的哭声都被人咽进肚子里, 挣扎中,身上刚刚一直在小心翼翼维护着,像纸糊作的衣裳也撕裂了开来。

划破了几个很小的口子。

但因为动作太大,小口子又变成裂开的长缝,东一道西一道的,长发上的绑带也松散开来,发丝连着眼泪一起糊在了脸上。

看上去就像一个乱糟糟穿着破破烂烂的小乞丐。

但干净,漂亮。

少年裸露在外的肤色匀白,偏偏自己还意识不到这是个什么情况,想不透,摸不清。

在极度的惊惧下,呜咽着求救。

鼻子都哭红了。

他被这个诡异的花轿困住。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在急剧地靠近。

尤黎在意识到的一瞬间,立刻朝反方向爬去,远离了刚刚还想拼命逃出去的轿帘。

但无济于事,那股阴冷还是在迅速地袭来,眼看就要穿过薄薄一层轿帘,侵入进花轿里面。

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

尤黎无措地往后躲,捂着自己蜷缩到了红椅上,紧紧贴着后背的轿木,恨不得把自己往那个角落里整个塞进去。

衣裳也破了大半,衣不蔽体地抱着自己缩成了一小团,凌乱的长发掩盖不住底下露出的皮肤,能清晰地看见一直在发颤。

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来了。

像是小时候在家睡觉,把自己躲进被子里,不发出声音,蒙住自己的眼睛,什么都不看,就可以不被鬼看见。

他害怕,很怕很怕。

从刚开始进入这个副本就很怕,没有影子的宾客,不像活人的红妆队,童男童女裸露在外的青白皮肤,深夜里阴间出行的花轿。

突然活过来的正红色嫁衣。

好歹前两个副本一开始的时候大家看上去还是活人,都是活生生的,可以正常说话,正常交流的活人。

但现在尤黎都不知道自己周边诡异的一切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哪一步出错了,是扔皮影戏里新娘进去的提议者下场都是死吗?

做这一步的人都会死吗?

这难道不是正确的进门方法吗?

轿帘被一阵不知从哪来的风吹起。

尤黎终于看清了要进来的东西是什么,是刚刚那件活过来的嫁衣。

尤黎忘不了刚刚里面这里还仿佛塞着一个活生生,他们看不见的魂一样的场景。

下意识认定是里面的脏东西要对他下手了。

人在极度的恐惧下是会失声的。

尤黎连微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大脑一片空白地望着前方不符合常理的诡异一切。

大红色的嫁衣缓慢倾倒,

朝他裹挟了上来。

森冷,阴湿,宛如人皮般滑腻。

绫罗锦绣,一层一层地披在尤黎身上。

仿佛当真有一个与他相敬如宾,往后都会和他相濡以沫,举案齐眉,携手共白头到老的人在不紧不慢地给他穿衣。

尤黎的最后一眼是朝他脸上蒙过来的红盖头,遮住了他所有的视线和湿了满面的泪水。

红布上织着鸳鸯戏水,绣着珠玉,很快就被他的眼泪浸湿成深红色,在昏暗的烛火下瞧不出什么。

若是凑近了瞧,仿佛都能闻见盖头下小新娘子潮湿的水汽以及滚烫的热泪。

一呼一吸的。

花轿不知何时停了,过了很久很久,鼓乐声混杂着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传到尤黎耳边。

“这都已经到了正堂,新娘怎么还未下轿?”

“这花轿怎么还抬过了门?”

“入府前新娘不就要下轿跨火盆吗?怎的现在又坐回去了?”

“怕不是体恤小新娘子走远会累,特意抬进正堂前的。”

“那都到了堂前了怎么还未下来?这戏上可不是这么演的,错了,错咯。”

又是这一句话,尾音的两个错字仿佛拉长变了调,尖细到要贯进脑子里。

熟悉的阴冷感再次传来。

尤黎瘫软在花轿里的椅木上,他被迫动了动,下一秒就腿软地跌落在地,已经被吓得浑身失了力气。

眼泪都还没干,就不敢耽搁地连忙做出了动作,扶着轿门,最终还是顶了新娘子的身份。

不得不出了去。

尤黎怔怔地站在轿子前,他眼前是刺目的红,低下头也只能看见自己曳地的红裳。

蒙着盖头,甚至不知道周围看着他的有多少人,有什么人,是不是“人”。

直到他听见了一声熟悉的话语。

“新娘怎么站着不动,我们还要做什么?”是瘦高男的声音。

“你傻啊,它们都摆出来了,去拿啊。”另一个男玩家的声音接着响起。

听到活人的声音后,尤黎瞬间松了一口气,他想开口说自己被抓进来。

下一瞬就听见王韵说,“我刚刚就想说了,我们少了一个人,那个长得怪好看的小美人,没了。”

何琪,“我都没注意,他不会犯了什么忌讳死了吧。”她说,“好可惜,都没看见他怎么死的,不能参考他的死法避开来。”

尤黎全身的温度霎时降下去,指尖冰凉,在刚刚经历过一场匪夷所思的逃生后,人在劫后余生下寻找自己的同伴,想得到一些安全感几乎是人类下意识的本能。

在这个时候听到这种话,难免会让人感受到无力深重的绝望。

但尤黎只能又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安慰自己,他们本来就没有救自己的责任。

这样也没有错。

苏云,“有机会查查尸体在哪,找找线索。”她顿了顿,“该到牵巾礼了。”

瘦高男,“这是什么?”

苏云,“刚刚皮影演了很长一段,不过都是正常中式结婚的必备流程,我的公会是对民俗灵异副本做研究的,对这些很了解。”

“牵巾礼即是夫妻二人同牵一根红绸,结成同心结,绣球在中,也叫月老红线。”

“一根红丝绸,二人牵绣球,月老定三生,牵手到白头。”

苏云走过去,把同心结从童男童女们的手中拿过来,把红绸的一端举了起来,“您请。”

她还没发现嫁衣下换了个芯子,不再是刚才的空空如也,对待副本npc甚至很有可能是boss的动作恭恭敬敬的。

双手捧上,还弯了腰。

嫁衣下的小新娘子一动不动。

尤黎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伸手接过这端红绸,但下一瞬,绣球就掉落在地。

因为另一端没有人牵,中间的绣球自然垂落下来,但新郎官的缺场却没有引发任何宾客的不满。

玩家们呼吸齐齐一滞,生怕因为绣球落地坏了吉祥,破坏了大婚流程,他们说死就死。

瘦高男还低声叫道,“不然我们这就跑回去把新郎官的皮影拿过来?”

健身男,“我去。”

王韵,“不用,这些npc没人说我们错了。”

何琪,“接下来呢?那是什么?”她上前拿到手里,翻来覆去地过。

是一本正红金封的小册子。

“三书六礼里的三书是聘书,礼书,迎书,大婚之日,要当众宣读迎书。”苏云道,“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身上的异样消失了。”

帮忙扶了红绸绣球,逼人的阴冷感已然消失,剩下的人忙自己该干的事。

尤黎低着眼睑看着自己的鞋尖,他没有身旁玩家们的急切感,因为已经感受不到那份阴冷,有些犹豫要不要说自己不是什么新娘,和队友们相认。

但此时此刻破坏进行着的大婚,下场显而易见的,很有可能直接死路一条,所以一动都不敢动。

尤黎只能硬着头皮站下去,又忍不住想要真的成亲了,会不会有什么自己预料不到,也承担不起的后果?

和一个连样子都不知道长什么的npc在游戏里成了亲,会不会之后在这个副本里就会因此拥有奇怪的系统身份判定,那个npc会不会就此缠上他,对面是人是鬼呢……

而且对方直到现在都还没现身过,排场说是看重这种婚事,主人家本身的态度又看上去格外轻视。

再说了……

不能破坏大婚,要让新婚按照皮影戏上写的进行下去,现在他要是不逃跑,等一会儿真的拜了堂成了亲,坐实了新娘这个身份。

之后他却不履行新娘的职责,会不会直接被副本判定成出错,还没等到三天就会面临通关失败死去的结局。

小新娘子呆呆地站在那,脸上的眼泪还未干,鼻子也发了闷,恍恍惚惚地想自己今晚要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要洞房吧……

趁还来得及,他真的不试试能不能跑吗?

第62章 皮影戏04 人团

尤黎悄悄抬起红盖头想往外看。

他没有抬太高, 垂落下的锦帘遮挡住了他大半面容,视线透过缝隙能大致看见外面影影卓卓的景象。

金玉珠串下只露出少年隐约的一点肤色,完全露在外的只有一点下巴, 细看还能发现上面还有些水泽。

在昏暗的烛火下,他挑着红盖头的手指都带着朦胧的韵味,有些白,细细的。

没有玩家注意他。

至少注意到了也不会多想, 毕竟他们刚刚并没有亲眼见证嫁衣底下没有人。

尤黎静静地屏住呼吸站在原地。

玩家们正聚到一起研究迎书,而一旁的宾客们已经隐隐等得有些不耐烦,他们面色阴沉,数百张不一致的面孔围绕在一起。

像盯着什么异类一样盯着他们。

批判挑剔的视线,虎视眈眈的眼神,仿佛他们只要一出错, 这些“人”就会冲上来把他们撕碎,充满了压迫感。

尤黎隔着珠帘一一望过去, 面色又白了几分,他心里突然有一种异样感。

这是一座正正方方的深宅大院,厚重古朴, 他一直以为这个副本的重心是“林府”, 是迟迟不见身影的“新郎”。

但现在看,却好像是这群宛如炮灰的npc宾客。

就好像他们此时此刻成为了皮影戏上被观赏的戏中人,这些宾客们都是看客。

要是他们演错了半步,让这出戏搞砸了, 宾客们一个不满, 就能将戏台子掀了。

绝对,绝对不能出错。

“这上面写得都是古文象形字,这要我们怎么念?”瘦高男道, 他盯着上面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无声读了出来,“吉时迎亲,合什么大吉——”

他已经足够警惕,一个字都没发出声音,只是嘴唇嗡动了几下,想让队友们看清,用唇语表述,让同伴回答他的问题。

但下一瞬——

“错了,错了。”宾客们骤然变了一个面孔,满面的喜色霎时消散不见,死气沉沉。

上百双眼睛死死地往这盯了过来。

瘦高男的惨叫毫无征兆地发出。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包括一旁还在观察着周边的小新娘。

尤黎被这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惊到,下意识看了过去,下一秒,他挑着盖头的手指彻底僵直,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到背部,直直进到心里。

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细微发抖。

好可怕,好可怕。

瘦高男的整个躯体都被折叠在了一起,像凭空出现了一只他们看不见的大手,把活生生的一个人,一个拥有着五脏六腑的人。

揉成了一团。

他的惨叫声还在嘶喊发出,从声音都能听出来承受了多大的剧痛,却根本阻止不了自己被像一张纸般,压榨着全身的血肉和骨头,扭曲,碾碎,变得没有一个人样,揉成了一小块。

尤黎急促地呼吸着,眼前仿佛都能看见鲜血淋漓地炸开,内脏器官被挤出,骨头都穿破了人皮刺出来的画面。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偏偏就是什么都没有才诡异。

没有鲜血,人体内的各种器官,白骨与湿黏的血肉都消失了,仿佛这只是一张薄薄的人皮,里头装的都是空气。

但瘦高男的惨叫还在耳旁没停过。

除了苏云的其他两个女生都在尖叫,健身男也被激起了浑身鸡皮疙瘩,大口破骂。

最终,惨叫声慢慢消失,骤停。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地看着只剩下一张人皮的瘦高男被揉成一团,像个纸团一般从空中掉落。

死静,一片死静。

这个纸团还在骨碌碌地转,它滚到了尤黎的面前,被他曳地的嫁衣撞停。

那张扭曲的脸恰好朝上,直直朝红盖头下的他看过来,恰恰好的对视。

甚至称不上对视。

因为人的眼珠已经被碾碎成一团黑糊糊的皮,甚至第一眼都看不出那是什么,像一张有韧性的,瘪了的葡萄黑果皮。

盯着看了很久,才能发现那是一对眼珠子。

尤黎已经失去了任何的动作,连自己在哪都感觉不到了,头脑空白地维持着对视的举动,连闭上眼去避开都忘了。

他的世界里好像只剩这一双眼睛。

像腐烂掉的葡萄皮。

这是第一次,他直面了这个游戏的恐怖。

医院的副本就算人死了,也还有一具身体活着,被npc杀死的时候,很多时候他连尸体都见不到。

更不用提上个副本了,一枪过去,子弹进到人体里,也只是迸射出一些鲜血。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诡异到极致的死法。

跑吗?还要跑吗?

还敢跑吗?

尤黎连自己要干什么都忘了,他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想法,极度的恐惧扼住了他全身的动作,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脑海中反反复复循环着刚才见到的一幕。

勉强还保持住理智的苏云道,“别念,念错了就死,去找礼生。”

礼生就是主持婚礼的司仪。

“刚刚皮影戏演出时,只有那个看门的小厮在一旁,戏是他唱的,去找他在哪。”

“在这。”

王韵把迎书塞进了那个小厮的手上,危机暂时解除,迎书后面是一串很长的礼单。

唱礼声不绝于耳。

其余人又赶紧往正堂前的地面上摆好两个蒲团,以拜天地。

王韵转过头,却发现新娘似乎还站着原地,但下一瞬,童男童女就齐声道,“拜天地,拜天地——”

还在挑着盖头的小新娘子似乎颤了一下,手中的盖头松落下来,把面容重新遮得严严实实,他跟随着童声动了一下,越过脚底的“人团”。

踉跄着往前走,近乎是软倒在那蒲团上的。

跟最开始走出来的新娘好像有些不太一样,王韵皱了皱眉,怎么看起来好像在发颤?

不能出错,不能出错,不能——

尤黎倒下后又扯着自己没有任何力气的身体跪起来,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发抖,而是跪了下去。

是一个标准不能再标准的叩头跪礼,抬起时,还能看见对面空空如也的蒲团。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眼前的一片红。

是红盖头罩下来的颜色。

他跪下去,好像又被人牵起来,童男童女牵着他手上的红绣球,扯着红绸,领着他往前走,走去哪,尤黎也不知道。

他脑海中只剩下四个字,不能出错。

不能……

他好像走了很久很久,弯弯绕绕的,在这个深宅大院里越绕越深,越走越往里,越走越难走出来。

“嘎吱——”

有扇门好像在他面前开了。

尤黎被推进去,他全身都是软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踉跄地被童男童女们嘻嘻闹闹着推向前。

这里是哪里?

他不知道。

周围都有谁,

他不知道。

尤黎除了一片正红和脚下的地什么都看不见,被身后一双又一双小孩的手推着往前,耳边都是孩童四面八方的嬉笑声。

天旋地转,跌跌撞撞地往前。

最后倒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

尤黎一动都不敢动,他只是听着,听着那些嬉笑声逐渐远去,又是“嘎吱”一声。

房门重新阖上。

重归一片死静。

他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被留在了哪里,被关在了哪里,仿佛彻底与世隔绝。

甚至不知道自己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

“没事了。”

有人说。

尤黎迟缓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识别出是脑子里的系统在说,他已经被吓傻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后,止不住的委屈和刚刚被压下去的惊恐重新冒了出来,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像个孩子一样大哭着。

隔着红盖头,把脸埋进喜被里,呜咽声都闷在了里面,惨白着脸,一下又一下地抽噎着深呼吸。

“我对了,我明明对了的,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我对了为什么还要拖我进来。”

“为什么,为什么……”

“你们肯定出错了,这个副本肯定有bug,我明明对了。”尤黎反反复复地在脑子里去说,“呜你为什么要给我挑一个这么恐怖的灵异副本。”

低沉的男声在他耳畔静静响起,明明只是在不带感情的回答,却又像极了在哄人,“没有出错。”系统说,“副本不是我能挑选的。”

尤黎也觉得怪别人不好,又去怪自己,“那是随机的吗?我怎么运气这么差,我好倒霉好倒霉。”他哭,“我怎么这么倒霉。”

系统只说了四个字,“不是随机。”

系统又问,“还过不过副本了?”

尤黎断断续续的,“我哭,我哭一会儿也不行吗?”

但他也知道系统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催他,下一个吉时肯定快到了。

尤黎也不敢摘红盖头,他把手伸进去,用手背给自己擦眼泪,擦也擦不干,还把盖头弄得干一块儿湿一块儿。

他不知道自己会等来什么,是人是鬼,还是其他的什么,也不敢跑,只能坐着。

当真像个小新娘子一样,

乖乖等着自己的夫君回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尤黎等得泪也干了,坐得腰也酸了,甚至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靠在了床柱上,直到他似乎听见了一声很轻微的推门声。

好像有人走了进来。

尤黎很警觉,他睁开了眼睛,立马望向了前方,眼睑还是湿的,意识到了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朝他靠近后,控制不住地想往后缩。

紧紧攥着嫁衣的手一直在颤。

要怎么办?要怎么做才可以避开?

要怎么才可以不死,起码死得不像刚才那个人一样那么惨。

尤黎能看到的视线很少,他整个人在床柱旁缩成了一小团,隐约感觉到仿佛真的有人停在了他面前,但他却好像只感受到一阵风拂过。

来人在他面前站了许久,仿佛在打量,片刻,才俯下身,伸出了手。

尤黎狭窄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另一人的身影,跟他同样式的曳地红袍,长袖落在他的身上,快盖住他。

尤黎紧紧盯着那只朝他伸出来的手,闭上眼想躲,下一秒却怔住了。

因为对方只是轻轻用手掌抚住他的侧脸。

不同于019常年握枪,已经有了枪茧的粗糙,而是指尖光滑如玉,温润的触感。

是人的温度,活人的温热体温。

他听见他说,“让夫人等久了。”

尤黎屏住了呼吸,等了好久,才敢睁开眼睛,对方好像一直在静静等着他缓过来,片刻,他松下一口气,确认了。

是活人,可以沟通的活人,

这就好,这就好。

尤黎抬手想掀盖头看,却又被人不容置喙地止住。

来人道,“我有些忘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夫人不若给夫君一些提示?”

接下来,接下来……

尤黎下意识跟着他的话回忆皮影戏里的一幕幕,“你,你给我掀盖头……?”

来人笑了笑,“对了。”

尤黎面前的人直起身,他看着对方抬手拿过什么,直到略过他盖头底下,才能被他看见。

那是一柄细长的木质秤杆。

颜色偏深,深木上雕着繁复的如意花纹,虽细长,却能看出厚重耐用的质感。

很结实。

但这柄细长的秤杆并没有向上去挑起他的盖头,而是向下,钻进了尤黎的裙底。

细细长长的一根,不紧不慢地掀起了床榻上乖巧坐着,哭了满脸泪水的小新娘子的衣裙。

尤黎似乎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那根细长愈发深入,他才慌乱地按住自己衣摆,“错了,错了,不是这里的!”

他不知道怎么说,说要掀的不是自己的裙子,而是盖头,又觉得有点怪怪的。

尤黎又抬手想去掀头顶的盖头。

下一秒,被人不轻不重地用秤杆斥责了一下腿肉,他刚成亲的夫君笑吟吟的,嗓音温润如玉,语气却带着些许森严。

“没规矩。”

像在训妻。

第63章 皮影戏05 盖头该谁掀

很细微的疼。

细长光滑的木杆抽在腿上, 像给了尤黎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这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疼,当场就让他呼吸都滞住了。

相比于教训, 这更像是某种隐秘的房中情事。

因为秤杆原本已经探得够深了,那一下几乎落在尤黎腿心边边的肉上。

很细微的响声。

尤黎刚刚的衣裳已经破了,嫁衣也只是简单地披上来后,也没管里面撕裂开的衣服。

他甚至还能感受到木质的冰凉。

这点冰冷也像是责罚。

让尤黎应激地并紧腿, 死死压着自己的裙摆,他第一次经历这种奇怪的事情,连背后象征着什么意味都不懂。

但还是觉得有点耻辱地掉了一滴眼泪。

刚被抬进进府大门的小新娘子被迫学着成亲后的规矩。

“盖头应该谁掀?”

“……”

寂静之下只能听见尤黎吸气的轻微声响,他死死抿紧唇,不想说话。

但那根秤杆还正危险地抵在深处。

僵持了片刻之下。

盖头底下才传来少年吸着鼻子深呼吸的声音,“……你。”

他刚成亲的夫君语气和缓, 细声问,“我说了几次了?”

静听之下却带着几分威严。

尤黎声音很轻, “两次了。”

他耳畔响起四个字。

“事不过三。”

紧接着又是冰冷的二字。

“打开。”

在说尤黎并紧的腿,他夹着那根细长的木杆,指尖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裙, 被逼得细微地发颤, “……不可以。”

听上去又要哭了。

他夫君道,“夫人刚过门,总要学些府里的规矩,听话, 夫君不想你吃苦头。”

尤黎试图并开一些, 他控制不住地抖,细声细气地哭,“什么……什么规矩……”

他真正想问的是他会吃什么苦头,

可是尤黎不敢问。

那柄秤杆像在掂量着什么物件,又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两下,他听见他面前的人笑了笑,“比方说,这里以后只有夫君发了话,夫人才能合上。”

“夫君没有说,夫人就得在榻上乖一点儿,对我张开腿。”

“做夫君的小囗囗。”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尤黎觉得自己耳朵都脏了,019都没有说过这么过分的词,他呼吸断断续续的,眼泪瞬间大把大把地掉,“不要,不要,我不跟你成亲了,本来就不是我想成亲的……我不想的呜。”

“我才不是,不是什么——”

尤黎说都说不出口。

他哭狠了。

尤黎缩起来往后退,连滚带爬地避开人,路都没看清就要往外跑,被还勾着衣裙的秤杆绊了一下,几乎要扑在地面上。

好险又险地稳住了。

身后的人看着他踉踉跄跄地往门上扑,始终一动不动,好似丝毫不担心。

也不怕他跑了,像在静静等着他自己回来。

尤黎拉开门,他没看路,差点又被门槛绊了一下,扑了出去后,扶着门又往外跑。

盖头不敢掀,只敢掀起一半,提着衣裙,往长廊外跑。

跑的时候还得小心地扶着盖头,不让它掉了,那个人刚刚说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话,有一句话还是说得对的。

盖头得夫君掀。

他自己掀下来了,就不合规矩,就是错的,下场一定会很可怕。

尤黎拼命地往前跑,去哪里都好,反正现在宾客们不在了,大婚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他找到他的同伴们就好了。

挨过这三天,就能离开这里。

可是他一直跑,一直跑,跑了很久很久,依旧在这条长廊上,两边是一成不变的景色。

尤黎一回头,就还能看见自己刚刚跑出来的大门,雕花木门永远在他背后静静敞开这,昏黄的烛光带着暖意,从内透出。

周围很黑,头顶依旧是高挂的大红灯笼,亮起的红光仿佛都带着一分血色,死静。

连虫鸣声都听不见的死静。

只有尤黎急促地喘息声,他不是跑不了步,而是不能跑步,医生说过,他跑久了病症就会被理发出来。

可是尤黎依旧一直跑,一直跑。

这条路跑不通,他就换一条,费力跨过了长廊的护栏,提着衣摆跳进院子里,四面八方地路他都跑了一遍。

没有用,没有用。

越跑尤黎越冷,他被困进了永无止尽的鬼打墙了,他晕头转向,明明没有动了,天地却像在他眼前转动一般。

天旋地转地辨认不出一个方向。

突然,尤黎眼看着离他最远的一盏红灯笼熄灭了,紧接着是一盏又一盏。

无尽地黑暗与阴冷逐步朝他迅速袭来。

眨眼间就黑到了他的眼前,孩童的嬉笑声在尤黎的四周凭空响起。

“新娘子跑了!”

“新娘子跑了——”

尖细,森感,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惧。

毫无征兆的,所有的灯笼一瞬被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彻彻底底将尤黎笼罩住,他什么都看不见,仓皇地原地打转着,睁大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一片黑,“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哭着喊着倒退,最后腿软地跌倒在地面上,控制不住过度的呼吸,捂着落满泪的口鼻,蜷缩撑在地上,不停地退着。

因为没有手了,盖头一瞬掉落下来,遮住了他的全部视线,重新盖住了他的脸。

尤黎快要窒息了。

可黑暗里尖细的孩童音还在靠近,还在离他越来越近,嘻嘻哈哈着,“在哪呢在哪呢在哪呢——”

最后骤然在尤黎耳畔炸开。

“在这——!!!”

尤黎瞬间死死捂住耳朵,哆嗦着在地面上蜷缩成一团,把脸紧紧地埋进膝盖里。

他被吓得从喉咙里挤出一下呜咽的叫声。

“错了,错了,错了——”

它们还在绕着他笑。

像是有一群小孩手拉着手把尤黎包在中间,绕着他边笑边转。

可尤黎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阴冷深入骨髓,冰冷的泪水滚落他的脸。

少年全身都在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尤黎不知道在黑暗里的地面上蜷缩了有多久,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耳边的孩子嬉笑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他的发颤到现在也还没停下,手脚发麻地冰凉,因为全身的血液都冷了。

连跟系统求助都忘了,

不敢呼吸,不敢动。

连自己要做什么,在哪也不知道,尤黎只是急促地深呼吸着,大脑一片空白地睁开眼,他突然发现远处好像有一点亮。

即使他快把脸埋进长长的嫁衣里都能看见,那点亮透到他怀里,被他看见。

尤黎抬起脸。

亮着的依旧是那座静静在远处敞开的木门,它始终在那,始终伫立在他身后,一动不动。

温和又残忍地只给了尤黎仅此一个选择。

小新娘子在外跑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衣服破破烂烂的,沾了好些泥印,像在地上滚了一圈,灰扑扑的。

但万幸,盖头还在脸上。

尤黎怔怔站在门边,听见熟悉的笑声,温声关怀着,“夫人去哪了?刚刚怎么突然跑了出去,好让夫君担心。”

“……我迷路了。”少年的声音带着些迷茫,还有细微的哭腔,说话时还能听见“啪嗒”一声响,一滴泪从他的下巴上砸在地上, “找不着出去的路。”

像是跑去了外面,在外面撞多了南墙,磕破了头,摔了个狠跤,吃到苦头后总算学乖了,会乖乖回来找夫君做主了。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会迷路?”他夫君好似在无奈地摇头低笑,“过来。”

过了很久,尤黎寻着声音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吓傻了一般。

有人将他揽在怀里,俯身拍了拍尤黎衣裙上的尘土,低声训斥道,“弄得灰头土脸的,还敢不敢乱跑了?”

尤黎摇了下头,“……不敢了。”

少年的声音很轻,低低小小的,仿佛还带着一种还没回过神的惊魂未定。

现在做什么说什么都像是下意识的。

“以后出门要记得跟夫君说。”他面前的人轻声叮嘱,一字一句,“夫君同意了,夫人才能走,知道吗?”

尤黎吸着鼻子,“知道了……”

“盖头该谁掀?”

这是他第二次问。

这也是尤黎第二次答,“你,是你掀。”

他刚成完亲的夫君语气低下去,轻轻笑了,徒然带上些森冷的意味,“看来夫人还是没学会府上的规矩。”

“该喊我什么?”

尤黎眼睑颤了一下,又掉了一滴眼泪在地上,但不同于上次,他这次乖了许多。

声音也细细小小的,带着温热的哭气,很听话地学,“夫君。”

很乖。

他面前的人奖许一般,抬手伸进尤黎盖头底下,用指尖给他擦着脸上的水迹,说,“抬起来。”

尤黎抬起脸,让他擦泪。

一时之间只有红烛燃烧的细响,

还有尤黎发颤的呼吸声。

“夫君有些忘了还要做什么,夫人能再给夫君一些提示吗?”

尤黎的脸还在他手上,一动都不敢动,很听话地答,“要和夫君喝交杯酒。”

他笑了笑,“接下来呢?”

尤黎,“和夫君……洞房。”

再不想说也会说出口了。

短短几个时辰,尤黎就学到了三条规矩——见人要喊夫君。

夫君说能出门才能出门。

夫君说要张开腿,就得张开腿。

第64章 皮影戏06 不像陌生人

尤黎脸上的泪被擦得很干净。

对方给他拭泪的手法很温柔, 像对着什么一尊易碎的玉,又半俯下身,将他跑脏的外裳褪了下来, “夫人答得很对。”

“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

尤黎还有些紧张,下意识攥了一下衣领,看见人给自己脱衣的手顿住时,瞬间就松开来。

不敢出声, 很安静地让他弄,在盖头底下低着眼睑,看着人摆弄自己的动作。

他夫君的动作很轻,指尖的温度很暖和,房内烛火影影卓卓,暖炉熏得很足, 一点也不冷,仿佛当真在体恤地照顾自己年纪尚轻的小新娘子。

很奇怪的感觉。

“是不是你……”尤黎只说了前半句, 后半句还没有说完,他不敢说完。

他夫君询问,“夫人说什么?”

尤黎最后也只是摇了摇脸, 不出声了。

他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 在脑子里问,“刚刚是不是他故意吓我的?那些东西都是他操控的?他是这个副本的大boss吗?”

“可是他有活人的体温,这个副本不是灵异主题吗?其他npc都是鬼,只有他是活人, 好奇怪。”

这本身就很奇怪。

尤黎一开始还觉得他要成亲的对象是个人, 一定很好说话,但看似最平静没问题,反而是最大的问题。

凭什么所有npc都是鬼, 只有这一个是人。

“但我跑出去确实也违反了规定……”

那些小孩都在说他错了。

系统不是没回答他的话,只是被消音了。

尤黎声音很困惑,“那他吓我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我喊他夫君吗?”

“你们的npc都好奇怪。”

系统,“知道奇怪还喊?”

尤黎很小声,“可是我不敢不喊。”

尤黎问,“可不可以不跟他洞房,怎么办……”

系统的机械声格外不近人情,“没办法。”

尤黎呆了一下。

这是系统第一次这么说,之前在第一个副本的小丑和医生面前,或者是019,Eu他们还有L在的时候,系统都没这么说。

很奇怪的,他从系统的话里感觉到了一点毛骨悚然的意味,不是对系统的,而是对他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正在不紧不慢给他整理衣裳的人,

他刚成亲,还没见过面容的夫君。

他面前的人似乎感觉他的僵硬,微微笑了一下,“怎么了?”

尤黎控制住自己想倒退的本能,一个字都不敢说,很小心地摇了一下头。

系统还在说,他语气很冷,但并不是针对尤黎的,很有敌意,“被狗咬两口,忍忍就过去了。”

尤黎觉得有哪里奇怪,至少系统在嘲讽小丑和019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

不像对陌生人的。

像认识。

“夫人有些分神,是夫君太过无趣了吗?”尤黎身前突然响起一道些微低沉的嗓音,对方淡淡笑着,不知何时贴到了他的耳畔旁,静静地问。

明明是很温和的语气,偏偏让尤黎感觉到了一丝冷意,他几乎下意识颤了一下,受惊地往后退,寻着声音,隔着盖头茫然地看过去。

他夫君直起身,不紧不慢地盘问,“在想谁?”

尤黎屏住呼吸,“没有在想谁。”

他笑了下,“在我面前说谎。”

尤黎立即摇头,打死不认,“没说谎。”

他刚成亲的夫君不讲一点人情面儿,翻脸比翻天还快,语气徒然带上些许森严,“没吃够教训?”

尤黎光听这声音就想抖,死静之下,他说话时的颤根本掩盖不了,快哭了,“对不起……”

他夫君一句一句地问,“说谎了吗?”

尤黎点头,“说谎了。”

他说,“还有呢?”

尤黎不知道还有什么,他想了好久,才想出对方想听到什么,“我不应该对夫君说谎,对不起。”他控制不住地深呼吸,“我是分神了,但是我可不可以不跟你……不跟夫君说在想什么。”

他笑,“为什么?”

尤黎犹豫了一下,声音很小,在试探,“我不想说。”

“好,夫君知晓了。”他给出了一个尤黎出奇意料的答案,循循善诱,只是听不出喜怒,“只是以后?”

尤黎不知不觉顺着他的话走,“不可以跟夫君撒谎,不能骗夫君……夫君问什么,就要答什么。”

“不想说也要跟夫君说。”

已经不用人教,就自己在学了。

红烛在闪。

尤黎被奖许般抚了抚颊侧,听见人道,“好了,该喝合卺酒了,这么久过去了,怕是酒都凉了。”又问,“夫人应当未曾饮过酒。”

尤黎点了下脑袋,看着面前人起身去拿了酒杯过来,他小心地抬手,怕那个小小的酒杯在自己手上摔了,用双手捧着。

对方轻声问,“那便只喝一些?”

系统突然出声,“让他倒满。”

尤黎很听话地跟着说,“夫君可以倒满吗?”

他夫君“嗯?”了一声。

尤黎很慌,却不敢乱编瞎话去撒谎了,只是抬起脸,隔着层布看人,底下垂着的珠玉串碰撞到一起,清清脆脆的,“谢谢夫君。”

话落,他听见另一只酒杯被斟满的声音。

尤黎看不见,抬高手的动作有些笨拙,“夫君,你在哪里?”

不过好在还会开口问。

他总觉得对方是故意迟迟不掀他的盖头的,现在只能听着对方的命令动作。

“手再抬高一些,停。”

“就在这吗?”

“就在这。”

红烛又滚下一滴热泪的同时,尤黎的手微微倾斜着,他的视线被遮挡,有些怕倒错方向,但另一人缓缓扶住他的手,无声告诉他正确的方向,随后交错过来。

他们二人如出一辙的婚服曳地,金线作织的大红色与此同时也交叠缠绕在一起,如倾如诉,缠缠绵绵。

尤黎绕过人后,把这只小小的红瓷杯抵在自己嘴巴上,先是闻了一下味道,在脑子里问,“要喝吗?”

系统,“喝。”

尤黎得到答案后就没有任何犹豫地一饮而尽了,吞得太快,进了肚子里后才感觉有一股火烧感从他的舌尖一直烧进了胃里。

很烈,很浓,很刺。

但合卺酒就得是这种纯酒,寓意才最好。

酒精起效得很快,尤黎脑子顿时有些昏胀,他没有骗人,他没有喝过酒,医生也说不让他喝酒,毕竟又是吃药又是治疗的,多多少少还是得戒口,更不用说住院的时候,吃得都是清淡一点的饭菜。

这是第一次喝。

第一次喝就是和陌生男人的交杯酒。

“……夫君。”尤黎声音听起来也晕晕的,他说,“我喝醉了。”

在很乖地报备。

有人把他手里的瓷杯搁在桌上,“夫君知晓。”他面前的人俯下身。

尤黎毫无征兆地被人隔着盖头吻上。

尤黎有些抗拒地后退,但他被人隔着层薄入蝶翼的光滑布料吃到舌头,含住了舌尖。

那一点晕湿在吻中缓慢地扩散。

由正红变成了偏暗的深红。

吃得皱巴巴的,湿意还在静静扩散,因为隔着东西,吻得并不深。

尤黎意识朦朦胧胧的,从019那里学到的亲吻技巧,现在都忘光光了,也不会换气,难受得又轻轻闷着几声呜咽,发出抗议。

推着面前的人,“不给坏人亲。”

“我是坏人?”

很轻的一声笑。

尤黎推人也没力气,还自己往人身上倒,被他现在彻底成了亲,就差最后一步洞房的夫君扶住,搂在怀里。

尤黎现在的思维格外迟钝,说话也慢慢的,“你是坏人,你说我坏话了,不可以说我坏话。”

他夫君道,“只是榻间玩笑话。”

尤黎抿抿唇,有些困,“你说话好奇怪,我……怎么听不懂。”

弯弯绕绕的。

“那便不听了。”

尤黎被抱起来,他听见耳边人道,“腿分开。”

刚刚还困的少年呼吸一下乱了,眼泪条件反射地掉出来,应激地想到一些很害怕的事情,因为慢了一点,还听见人继续淡淡反问,“夫人学不乖吗?”

尤黎趴在人颈间,呼出的气黏腻,带着眼泪的湿意,“我乖。”

他把腿分开。

虽然醉了酒,但学到的规矩快刻进了骨子里,不敢不听。

嫁衣垂落下的衣裙再次凌乱,不过这次并不是那柄秤杆去挑开的,而是人的指尖。

也不知摸到了什么,他温声询问,“夫人怎么连衣裳都不会好好穿?”

像在问尤黎这么大人了,怎么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好,里面破破烂烂的,该不该露的都能被人摸到,就敢在外面乱跑。

尤黎回忆了很久,不太记得了,跟人告状,“我的衣服好像烂掉了,穿了一件新的衣服。”

“撕拉——”

很轻的声响。

“那便不用穿了。”

尤黎底下的衣裳散乱一地,只留件嫁衣的里子松松垮垮披在身上,什么都遮不住。

他很迟钝地顺着低头看了看,“夫君在给我脱衣服。”

抱着他的人道,“要说什么?”

尤黎想了想,说话都快模糊,“谢谢夫君……帮我脱衣服。”

少年被抱到榻前,他耳边一直有个人在说话,过了很久,尤黎才捋明白,用自己的话去学着问,“夫君,我明天可以出门吗?”

“可以。”

尤黎听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也没有人在吵了,他彻底放松下来,“困,夫君……我困。”

尤黎呼着温温热热的气,全身都得酒意熏得烫起来,像泡在热水里,要睡过去。

听见人问,“但夫人不是还有事情没做?”

尤黎想了一下,迟缓地说,“还有什么事情……洞房,和夫君洞房才能睡觉,洞房是什么?”

他教着人,“说清楚。”

尤黎眼睑湿黏黏的,晕晕地抵在人身上,他现在连洞房代表着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这个词,能说清楚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才整理好语序,“你什么时候能和我洞房呀……”

像在说。

夫君,什么时候可以挨*呀?

第65章 皮影戏07 停灵三日,后大殓

尤黎像晕在水里, 浮浮沉沉。

有人在水里接着他。

因为被摸得不舒服了,还蜷曲起来,呼吸在慢慢变得绵长, 又被弄醒。

即使过了这么多让人胆颤心惊的副本,他也让人养得很好,坐多了轮椅的腿长出了些肉,一掐进去就陷一个印。

腿心很热。

不舒服地并紧, 夹住人修长的手指时,像在用腿给人暖手,很快就让他夫君的手染上这点温温热热的柔软烫意。

他耳畔响起不紧不慢地一声,“嗯?”

尤黎在晕晕沉沉间被吓得睡意跑了几分,他躺在榻上,被教得很乖了, 把并拢的腿又分开一些,“夫君, 洞房。”

他催促,很想很想睡觉了。

他面前的人笑,“夫人不是不知洞房是什么?”

尤黎有些茫然, 迟缓地摇了下头。

他刚成亲的夫君, 将手从他的腿滑到了柔软的小腹,被绵软的腿肉捂到温润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在尤黎的肚子上。

尤黎的耳边突然很吵,很刺耳的声音,像是机械拉长, 他捂了下脑袋, 不知道是谁在他耳边吵。

好像一直有个人想和他说话,还发出很奇怪的刺耳音不让他睡觉。

但很快,面前人就拉回了尤黎的注意力, 因为对方正缓缓揉着他肚子上的肉。

声音很轻,也很温柔。

尤敛道,“让夫人给夫君怀个胎儿如何?”他说,“明天,这里就能大起来。”

边说着,指腹边停在了一个很标准的位置。

尤黎脑中骤然响起一道让他毛骨悚然,快刺破耳膜的尖锐警声,他被吓到一般,不知道是被脑袋里的吓到,还是被面前人听不出喜怒的温和音色吓到。

他好像呆住了,呼吸都滞住。

尤敛一语定之,“这就是洞房。”

尤黎说话很慢,“你可以给我拿点东西吃吗?我今天还没有吃东西。”

“我吃了东西,肚子就会变胖了。”

“夫君不要往我的肚子里塞奇怪的东西好不好……”

尤敛却说,“夫人又分神。”他语速不疾不徐,半笑着问,“学人说话不好,需不需要夫君帮帮你?”

听着却有一种诡异的莫测感。

尤黎有话就答,“夫君……帮我什么?”

他的思绪被酒精绕得很乱,一开始本来想喝完酒就能借醉睡过去了,第二天就会好。

但是一直有人不让他睡。

尤敛意味不明地笑,“夫人现在会不会觉得很吵?”

尤黎有些晕,但确实很吵,他点点头。

下一秒,他的耳朵被人捂住,只能听到面前人近在咫尺的缓声,“听不见就会好。”

话音刚落的一刹那,尤黎的世界变得万籁俱静,他耳中只能听见夫君的说话声。

其他的什么,再也没听见了。

尤黎被抱起来,他的肚子又被人按上,他潜意识里想躲,觉得怕,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怕。

“夫人体弱,让夫君很是怜惜。”尤敛像是察觉到少年害怕的情绪,温声哄道,“不用夫人生下来。”

“到时取出让夫人吃下去,补补身体。”

“它在那,总会有些用处。”

“夫人不是饿了吗?”

尤黎莫名打了一个冷颤,他怕得不知所措,醉了酒连往哪里躲都不知道,只是小声唤,“夫君,夫君,夫君……”

颤着,在发抖。

下意识向刚刚救了他的人寻求慰藉。

尤黎蒙着盖头,看不见,他叫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一声。

“夫君在这。”

这四个字像在这一瞬间死死刻进了尤黎的心底,深入骨髓,这辈子都再也忘不掉。

尤黎迫不及待地贴上去搂抱着人,快抱上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埋了进去。

眼泪掉了出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哭,迟钝地想起来,“夫君好像还没有掀盖头,我还看不见。”

尤敛依着他,环着人看似在哄,只是语气难辨喜怒,低低笑,“夫人,夫君不吃软,也不吃硬。”

少年潮湿的泪在他肩颈处捂出了温热的水汽,微弱不稳的呼吸声就贴在耳侧。

偏偏现在无人吃这套。

“不过盖头是该掀了。”

那柄细长的秤杆这次总算被人正经地拿在手上,探进了尤黎的盖头底下。

珠玉串碰在一起,一颗又一颗。

在深夜寂静地响起。

红盖头被挑起一角,很缓慢地露出了底下尤黎有些茫然的脸,饱满的唇缝里还携着泪珠,抿碎了往嘴里咽,一张口就带着湿黏的气,“谢谢……夫君。”

意识不清醒了还记着规矩。

最后是盖头还未被掀起就叫人落下一吻,这次亲得很深,绵长进尤黎的心底,让他飘飘忽忽地像踩在云朵上。

这种舒服感像丝线一般让人察觉不到的缓慢缠绕,让尤黎越陷越深。

抵死缠绵。

原来吃嘴巴可以这么舒服,跟之前一点也不一样,之前尤黎都很难受,要么哭得很难过,要么喘不过气。

现在他都快睡过去了。

尤黎倒在人身上,

被放开时已然昏睡。

办法还是凑效了。

翌日,尤黎一醒来就睁开眼愣愣反应了一会儿,瞬间立即坐起来掀开被子就去看自己的肚子,隔着衣服看还不行,还要彻底掀起来去看。

尤黎伸手摸了又摸,很认真地掀起衣服看自己的肚子,很小声地问,“我好像没有胖,他是不是吓我的?”

不仅没有胖,经过一晚的时间沉淀,还瘪了一些,一看就知道该填饱它了。

系统的嗓音像冰一样冷,“没有。”

尤黎莫名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你怎么了?”

系统,“去吃饭。”

尤黎有些迷茫,还是答应了。

有点像L和Eu他们打架的时候,他被人赶到一边儿自己玩,眼睁睁看着双方互相虐杀了十几次。

他刚成亲的夫君早就不见了,昨晚好像也没跟他睡在一起,榻上的外侧是凉的。

尤黎刚踩到地下,就发现一边就有洗漱的物什,铜盆里的水都是温热的。

外间也都摆好了热食。

尤黎昨晚没看见自己夫君的脸,现在想找人也找不到,他看着偌大的寝房,四处绕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后,上上下下搜了一遍,看有没有线索。

没搜到什么,摆放都很合常理。

书房也都是该用的东西,皮影戏的道具什么,牛皮纸,宣纸,刻刀,裁剪甚至还有一些芦苇和高粱桔。

没什么活人的气息。

一切都是该摆那就摆那。

尤黎收拾好后,换了新衣就出门了,打算去找昨天怎么都找不到的队友。

踏出门时还有些害怕,最后还是深呼吸一口气,走向那条他走向无数次的长廊。

成功了!

他走出去了!

尤黎立刻往外小跑起来,果然跟他成亲的那个人有关系,对方不说他就会鬼打墙,对方同意了鬼打墙又消失了。

肯定有问题。

尤黎跑了很久,但林府空得很,直到渐渐地他听见了一些响声,他寻着声音,往那边绕过去。

因为远,听不太真切,中式宅林又格外绕圈,尤黎迷路了几次,以为自己又遇到鬼打墙了,吓得够呛。

好不容易找到后,才发现自己好像回到了昨晚他成亲时的正堂处。

却极其诡异地发现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还在摆着,那些宾客们大鱼大肉,吃得满手肥油,红光满面,笑呵呵着往肚子里塞。

酒吃完了重新倒,菜吃完了重新上。

没有少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觉得疲惫,没有一个人在中途停下来过。

尤黎就这么看了很久,越看那种诡异的冷意几乎从背部卷上的他的头皮。

突然,他身后出现了一道声音,“他们从昨晚吃到现在,一直没停过。”

是苏云。

“一直吃,一直吃,一直吃,我就一直守在这里,想看他们什么时候能把肚子撑破,肠子什么时候会露出来。”

“很可惜,我没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