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2 / 2)

这个人是刚才的他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因为他们同样地想在这片黑暗里寻找出路,但对方好像比他要矮得多。

像小孩。

尤黎只能看见一团阴影,因为太黑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隐约知道对方融在黑暗里,又好像独立出黑暗中。

他始终沉默,一言不发。

一开始只是站立在原地等,等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在等谁。

明明这片像黑暗的牢笼里什么都没有。

尤黎恍惚觉得过去了很久很久,一年、两年、还是数不清的第几年……他开始拔高,随着时间抽长,但他的世界里始终只有一片黑暗。

尤黎看着他,一开始只是看。

后来他想去抱抱他。

因为他好像等得很辛苦,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开始跟刚才的自己一样,在黑暗里寻找着出路。

尤黎跟他一起找。

他的身形越发修长,好像时间又过去了很久,却始终没放弃。

尤黎莫名有些悲伤,因为自己知道结局,这片黑暗没有出路,还会吃人。

却无能为力的,只能看着对方和刚刚的自己一样,步伐越发沉重,越发虚弱疲惫。

却和自己有些不一样。

尤黎能感觉到,他在真实地消失,身体上这缺一块、那少一块,意识也会一滴一点地被黑暗噬去。

变得空洞,苍白,透明,

最后彻底被消除。

抹去痕迹。

尤黎好像跟他感同身受,浓重的无力感漫上了自己全身,也跟着变得很难受很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里重新归于寂静。

他消失了。

尤黎想救救他,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过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掉下一滴泪,慢慢变得汹涌的,在睡梦里也溢出了止不住的泪。

好痛苦。

他挣扎地想醒过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只能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给他擦眼泪,摩挲着摘下什么,慢慢舐吻走他流下来的泪水。

尤黎莫名的能安心睡过去了,他陷入更深层的睡梦中,什么梦都不再做了。

他睡了很久很久才醒过来。

病房里只有医生在,尤黎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背,上面还残留着一点青紫的针眼。

医生,“葡萄糖注射液,不是麻醉剂。”他顿了顿,“来吃点东西。”

尤黎安安静静地被人喂食着,还沉浸在梦里的情绪中,整个人都有些低落。

尤黎吃到最后,抿抿唇,“他去哪里了?”

医生看了他一眼,为尤黎主动去问人的下落而讶异,他看了看时间,没有隐瞒,“副本快结束了,他去收尾了。”

收尾?收什么尾?

还能收什么尾?

当然是解决其余玩家。

尤黎第一时间在想陈双在诊疗室里拿到线索后有没有找到通关的方式,找到了后会不会直接去通关,现在还留在副本里是为了想救他,还是还没找到通关方式,她会被小丑杀死吗?现在会不会已经——

他不敢再想下去,又开始想救人的办法,又觉得这两个副本boss根本不像会手下留情的样子。

尤黎食不下咽,不抱信心地犹豫着开口,声音都很小,“能不能放她走……”

医生掀起眼皮看他,“找不到通关方式,最后的结局也是被副本清除。”

“万一可以找到,她就不会被清除了。”尤黎说,“被杀死和因为不可抗力死去是不一样的。”

医生看了他半响,语气温和,“我说过了。”

说过什么?

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吗?

他想跟他们做交易,就得先让他们看见交易的价值吗?那他要付出什么呢?

刚刚在浴室里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尤黎低着眼睑想了很久,才犹豫地闭上了眼睛,好像做了很大的挣扎般,最后才去牵了牵医生的手,往自己这边笨拙地拉了拉。

然后抬眼去看医生的反应。

医生没有反应。

尤黎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做,他像过去一样,捧起医生的手,把自己的脸往里塞。

用柔软的脸肉生疏地蹭了蹭。

挤压中,唇肉都不小心磨过中间的掌纹。

他只是蹭了蹭脸,圈了圈人的手,医生就叹了口气,“没打算要杀人,只是做给副本看。”

尤黎愣了一下,眼睁睁看着医生把一件白大褂披在了他身上,“不信就自己去找。”

“给你半个小时拦住他。”

尤黎忙不迭地从病床上下来,“谢谢,谢谢医生。”他小跑出房门外,第一时间就往娱乐室的方向跑。

陈双要去找他只会去那。

这一路很漫长,尤其是尤黎刚复健没几天,他不能走久,跑得幅度大一点了也会不协调。

医生跟他说没有打算杀人,小丑之前也只是拿npc的尸体来骗自己杀了剩下的玩家,后面虽然没有答应他不会杀人了,但至少没有那么凶了。

尤黎是想相信医生的话。

他跑得并不快,但因为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跟正常人一样往前跑,心跳也跳得很快,紧张地快呼吸不过来。

他推开娱乐室的门。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残留下来的血迹,尤黎呼吸一窒,他现在是看不见尸体的,他分辨不清楚自己是来晚了,还是没有出事。

只能慌忙四处看了一下,循着血迹往外跑。

心率快超负荷,尤黎的呼吸也快循环不过来,过度呼吸综合症也有复发的趋势。

他只能一点点的,循着血迹在医院里穿过一条条光滑的走廊。

白炽灯在头顶闪烁,消毒水和血腥味萦绕在空气中,血迹由多变得稀少,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着,到最后却变得越来越多。

“砰然”一声巨响。

是人体砸落在地的闷声。

还有一声隐忍的痛呼,急促的喘息,混乱的动静,尤黎穿过拐角,骤然见到已经快奄奄一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陈双。

相比她的狼狈,小丑堪称从容不迫地站着,手术刀往下滴着血,但他身上的着装除了沾染上血迹外堪称完美,没有凌乱。

武力值明明是十成十的碾压。

却犹如在戏耍,没给人个痛快。

陈双爬起来的同时似乎看见了跑过来的尤黎,她挣扎着躲开小丑的下一击,骤然往前一扑,但毫无预兆的,刀尖划开人体,刺穿进五脏六腑的声音。

尤黎刚看清局势,甚至没有来得及张嘴,他愣怔的,什么都没看清,只能看见大滩大滩的鲜血在医院光滑的地面上涌出。

他最后的一眼,是陈双斜斜朝他看过来的双眼,她几乎全身是血,大口大口吐出血液,却解脱一般松开了手里的道具。

她双唇蠕动,死死盯着尤黎,无声地不停在说着什么,一遍又一遍,直至血液都快流干。

——假的。

假的、假的、假的——

她到死都睁着眼睛。

仿佛死不瞑目。

……假的?

什么是假的?

死静。

小丑半蹲下身,片刻,才将尖刀抽了出来,静默地站在原地。

尤黎眼前发晕,发黑,

呼吸控制不住地变得急促。

又骗我,又骗我,

什么没打算杀人,都是假的。

都是骗他的。

还有什么是假的?

还有哪些是假的?

小丑转过身,看见他时顿了顿,片刻才甩了甩刀上的血液,朝人走过来。

尤黎刚被安抚下来没多久,总算不那么害怕的情绪重新反扑,他眼前是刺目的鲜红,心脏的极速跳动让他的大脑都吵成一团。

很疼,太疼了。

尤黎想后退,但刚复健没多久的腿在他的失神下毫无支撑力,他跌落在地,疼痛让眼泪溢出。

他无意识地掉着眼泪,神情受到惊吓后一片空白,只不停重复着,喃喃自语着,“别过来,别过来——”

小丑静了片刻,半蹲下来去抱他,又被人不停地推开,最后他有些烦躁的,把尤黎扛了起来,按在怀里。

少年的泪水和呜咽全都闷在他的肩头,小丑哄了人片刻,一点用都没有,最后无奈道。

“是她自己往我刀上撞的。”

第26章 我失忆了26 那错了也没关系

“人死了。”

“我说什么都不听。”

尤黎被死死按在小丑怀里, 他其实挣扎了好几次,想逃离这个杀人凶手的怀抱里,却一次又一次被掐灭逃离的希望和动作。

应激后的泪水和冷汗从开始到现在也没停过, 全抹在小丑的白大褂上了。

他见证过四次死亡,一次是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和创伤后应激障碍,一次是没有过多交流的中年女, 一次是本身就漠视人命的双马尾。

现在是第四次,是帮助过他,给了他很多次线索,可以在副本称得上队友的陈双。

尤黎难以控制地深呼吸着,本来已经被药物平复许多的情绪再次全然崩了盘,溃败地导致他的过度呼吸综合症再次发作。

都死了, 全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

他不可抑制地回忆起刚进副本的时候,医生给他们做得那次团体性心理治疗, 里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现在整个副本只有他一个活人了。

他被怪物抱在怀里,身上还披着另一个怪物的衣服。

另一个怪物说,“怎么死的?算了, 死了就死了。”医生, “怎么当着他的面下手。”

小丑在用指骨撬开人死死抿咬的唇肉,“没注意。”他低声阻止,“别咬。”

尤黎的口水和泪水几乎流了他满手。

“有点应激,先把他的呼吸控制住。”

尤黎的口鼻被人捂住, 他被剥夺了生命赖以生存的氧气, 窒息感涌上了全身,并且越来越剧烈。

小丑用力捂住他的口鼻,一边在哄, “乖乖别哭了,冷静冷静?”一边俯下身,用冰冷的面具贴上尤黎的眼,“你不想休克昏迷后被我们推去清除记忆,醒来后副本又重新轮回了吧?”

哄着没用,威胁却起了效。

小丑看着呼吸起伏逐渐微弱下来的尤黎,视线慢慢静了下来,过了片刻,才缓缓松开捂住人口鼻的手.

他的手几乎全湿了,都是眼泪,松开后仿佛还残留着人惊惧又害怕的温热呼吸闷在里面的触感。

小丑久违的沉默,“不信我了吗?”

尤黎眼里还有些惊惶,他抗拒的,害怕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去贴面上近在咫尺的小丑面具,好像已经被吓得失了智,哭惨了哆嗦着,“别杀我,别杀我呜,别……”

小丑静了静,去给他擦眼泪,“不杀你。”

尤黎对他的碰触都害怕,去挡着,用手背遮住自己,“不要撞,车,车,有车,好痛,呜好痛好多血,好冷,好冷——”

小丑将他抱紧了,按在怀里,顺着后背,“没事了,不疼了,抱紧点还冷吗?”

尤黎极力地想挣扎出来,“不要抱,别碰我,别碰,呜……”

他哭得太狠了,小丑哄了很久才勉强哄住,医生站起来,看着时间,“快到点了,给他做最后一次治疗。”

小丑看着被这一句话激得又要缩起来的尤黎,问,“不能再等等?”他说,“等他情绪冷静一点。”

医生在拿药,“喂点药下去,让他睡一觉。”

那些药刚被递到尤黎面前,就被人挥手打落在地,药丸掉了一地,向四周滚去。

医生很有耐心,直到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我不吃,我不吃,不要吃药……”尤黎往后缩着,但他身后就是小丑,再缩也只能缩到人怀里,医生递一次药,他就胡乱地挥着手打掉,眼泪拼命地掉。

医生按了按眉心,“把他给我。”

小丑快把人递到医生怀里时,动作顿了顿,“算了,再等等。”

小丑把人抱回来,“你先去治疗室调试仪器。”

医生的眼神骤然冷下来。

明明之前被打落了这么多次药他的神情都算平复,一直以来对于尤黎亲近谁,被谁亲近的事都不算在意。

但此时此刻,他的眼神颇有些审视的意味,视线从小丑移到还在哭着的少年上,片刻,看着人低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时才警告般说了句,“注意分寸。”

注意什么分寸?

他没有说。

医生走远了。

小丑哄了半天的人,怀里的人才慢慢停了眼泪,“吃药吧?睡一觉醒来就都过去了。”他见尤黎又开始发颤,顿了顿,“你脑子里的那个东西没跟你说吗?”

“不清除记忆你会死。”

尤黎无助地摇着头,好一会儿才说,“我,我可以再去娱乐室看看童话书吗?”他哭,“我就看一会儿,就看一会儿,我乖的,我不乱跑了。”

“我看着童话故事,吃药睡着的时候,会梦见里面的王子公主,就不那么害怕了。”

说话还有些语无伦次。

小丑看了他片刻,把人抱起来往娱乐室走,尤黎被放到他从副本一开始就在坐着的专属位置上。

外面恰好是白天。

没有被栏杆封上,却锁死的玻璃窗外阳光刺眼,尤黎舍不得移开眼,他又开始翻那本格林童话。

好像看了很久,又好像只看了一会儿。

尤黎看完了一个故事,他呆坐着,又好像累了,渐渐无力的,把脸埋倒进面前摊开的童话故事里,埋在自己屈起的手臂里。

无路可逃,不得不接受现实般,安静又难以抑制地慢慢痛哭出声,他的呼吸声一下比一下地重。

小丑想去给他擦眼泪,刚把手搭上去的一瞬,面前的少年就应激地往旁缩了缩,完完全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仿佛对他只剩下“害怕”两个字。

小丑把手里的手术刀放下,强迫地把尤黎的脸抬起来,他边捧着,边半俯下身,“有这么怕我?”

尤黎只是闭上了眼睛,任他给自己擦眼泪,过了很久才说,“……你去拿药给我吧。”他带着哭腔,喃喃自语着,“……我吃,我吃的……”

仿佛彻底失了神。

小丑看了他很久,像在看最后一眼,他摘下面具,捧吻着,在尤黎的眉眼上落下一吻。

他们相似的两张脸紧贴在一起,一张颤着湿漉的眼睑,一张冰冷却又诡异的虔诚,像带着他们要缠绵至死的错觉。

他说,“别怕我。”

别怕我。

娱乐室只剩下尤黎一人,他被松开来,然后眼睁睁看着小丑离去,给自己拿药。

被钉死在地板上的桌面放着三样东西。

一样是医院的童话书,一样是刚被主人摘下来的小丑面具,一样是还带着陈双鲜血的手术刀。

刀刃锋利,上面血迹干涸。

尤黎拿起了刀,他面上的仿徨无措与仓皇在他拿起刀的那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

眼泪停了,呼吸声也变得安安静静的。

好像从未哭过一般。

尤黎爬上了桌面,凑到了一旁的玻璃窗前,他指心还在颤,明明是第一次拿刀,还拿得是一把不知道杀过了多少人的刀。

却硬是逼着自己稳稳的,冷静地用刀刃划开锁死的玻璃窗。

医院的玻璃窗很坚韧,是特制的,怎么砸也砸不开,但在副本boss的刀下,让他像割豆腐块一般轻松。

陈双是自己往小丑的刀上撞得吗?

尤黎不知道,他没看见,没看清,也不知道要不要相信小丑。

他总是被骗,好像一直弄不清楚状况,也很笨,他生过很多病,但也住过很多次院。

生病的时候他总是会想回到没生病的时候,这样就不用经历生病的痛苦了,因为没病发之前的生活每一天都会让人很有希望,不会痛苦。

但病了就是病了。

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没有人可以回到从前,他们也不可能再从异变的第二阶段、看似恢复正常但还身处在异变里的第三阶段回到最初正常的第一阶段。

那个好像没有危险,只是有点精神压力,还算正常的世界里。

病人治病的过程总是这样,他们起初只是在正常的生活里有些不大不小的压力。

这就好像副本的第一阶段。

慢慢的,压力变大,形成病症,病状逐渐恶化,恶化的病症再反噬到自身,伤害自己。

他们在无形的病症前无能为力。

不得不前往医院治疗。

在现实里,通过医院的各种治疗,尤黎会有自己得到了恢复,病好的错觉,他的情绪在药物携助会变得很难起什么波动,身体剥离了所有难受的情绪,也会自动忽略一些会让他感受到伤害的事。

他以为自己好了,但没有,他出院后还是需要不停地复检,不停地吃药治疗,这是一段很漫长很漫长的,跟病症互相对抗的过程。

医院同意他出院,只是因为他找回了对生活的希望。

玻璃窗被彻底划开。

但这里不是现实,是副本,副本里的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医院是假的,医生是假的,治疗也是假的,只有自己的意志是真的。

所以玩家们要怎么实现副本里对应现实的,病人由心而生、想自我拯救的意识呢?

尤黎看着手里的刀,他做不到把刀插进自己的心口里,那样会很疼很疼,但闭上眼睛迎接死亡还是做得到的。

他不知道自己推断得正不正确。

在病历档案里看到的非自然死亡是不是这样想才是正确的,他得到的线索太少了,但错了也没关系,对比无期限的轮回,尤黎想,他选错了也没关系。

“系统,如果我选错了,猜错了,你会跟着我一起死吗?”尤黎怕自己会连累其他人,他有些迷茫不安地问。

玻璃窗外的风伴随着阳光吹进室内。

系统,“我只是一段游戏数据。”

尤黎半弯起眼睛,“那就好。”

那错了也没关系。

尤黎好像听见了小丑回来的声音,对方明明能轻而易举地阻止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只是站在原地,远远看着他。

像是在等他回过头看一眼。

像尤黎梦里的“他”,“他”好像一直在等,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但尤黎只是把刀放下来,他什么都没有去想,只是迎接着外面的阳光,向后倒去。

风声在耳边逐渐变大,

阳光也越发的刺眼。

向死而生。

第27章 我失忆了27 不怪你了

死亡的感觉尤黎亲身经历过一次, 并不好受,但这次却仿佛和上次完全不一样。

他好像陷进了柔软的梦里,摔在了云层上, 能感觉到自己的鲜血在流失,身体逐渐变得冰凉。

但是不疼,就好像在梦里。

做梦是感受不到疼痛的。

纵身一跃,再往下坠落的过程中很短, 短到阳光刺了一下尤黎的眼睛,他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只能隐隐感觉好像有人跟他一起坠了下来,在空中抱住他。

最后一起重重摔落在地。

随后他就陷入了一片白茫之中。

尤黎是被唤醒的,他醒来后就对上手术室里刺激的灯光,迷茫地往旁边看了看, 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半支起来的躺椅上。

除了他之外,周围还有不少人。

尤黎看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庞, 有中年男中年女,寸头、方脸男、双马尾和陈双,还有其他他不认识的玩家。

但紧接着, 有护士推门进手术室将他们连着躺椅陆陆续续推了出去, 留下来只有陈双和他。

陈双比他要早醒来,她一直没出声,有些悲伤地看着周围一具一具被推出去宛如尸体,始终没睁开眼的玩家们。

“他们都是玩家吗?”尤黎不明白自己是通关了还是没有通关, 因为他现在怎么还在医院的手术室里, 他出声问。

陈双看见他后松了一口气,“对,都是玩家, 我猜他们已经被副本清除了,只有我们醒过来的还活着。”

尤黎有些愣神,“那这里还是副本吗?”

陈双看了一下系统面板,“应该还是吧,我的面板没有提示我已经通关了。”她笑了一下,“不过我觉得我们离通关不远了。”

“还是得多谢你,如果不是你一直在跟我说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还说破局的点是玩家们都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还帮我空出了时间,让我去医生的诊疗室里寻找线索,我根本想不到原来我们身处的副本是假的。”

“我在诊疗室里查了很多人的病历档案,发现有一些病患被标上了‘非自然死亡’,但这个副本里所有被npc杀死的玩家,医院都会说他们出院了。”

“这些病患是怎么死的?正常死去?那不可能是非自然死亡,被npc杀死的?那他们的病历档案里怎么不是出院了,只剩下一种可能,他们是自己选择死去。”

“你之前和我说,出院的前提是医院觉得你还有自我拯救的意识,所以我想通这一点后,一直和小丑周旋,拖到你赶来,才主动撞到他刀上去找死。”

“失去意识之前一直重复世界是假的这一点,万幸你看出来了!”

陈双吐槽,“这个副本也太难了吧,虽然它破局的方式很简单,但一般人谁能想到,谁有勇气去自我了断啊,它甚至还分了四层空间。”

“第一层是我们刚进副本,世界还没有异变的时候,第二层是世界开始异变,医生引导我们用自己的精神压力具象出了第二个副本boss。”

“第三层是我们以为接受了药物治疗后世界会恢复正常,也就是回到第一层,但没有,实际上我们永远也回不到过去。”

“第四层就是现在,我们从虚假的副本里出来,来到了真实的副本。”

“这里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明明过去了七天,为什么副本还没有宣布结束,那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做梦啊,梦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当然不一致。”

尤黎慢慢听明白了,他轻声问,“那我们通关出了副本后的世界才是真实的现实世界吗?”

也就是第五层。

陈双打了个响指,“宾果。”她又划动了一下系统面板,“我这里给出提示了。”

“恭喜我们在舟山精神病院的新型催眠治疗里重新找回了对‘生’的希望,得到了医生的出院批准,本次催眠治疗圆满结束。”

“其余病患玩家们还需要依赖医院治疗,请不用担心,舟山精神病院会对他们全力抢救,直到痊愈。”

剩余的玩家们永远要留在舟山精神病院的这个副本里了。

跟陈双的文字提示不同,尤黎侧了侧耳,在仔细倾听他的系统在他的脑海里说得话。

低沉的机械声和陈双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尤黎问,“那等一下填得出院证明是真的了吗?”

系统没有回答。

陈双说,“是吧。”

她话音刚落,有人推门而进。

手术室的门被护士推开,紧接着是一名带着口罩,五官平平的医生走进,对方说话做事都格外像副本里复刻出的npc模板。

根本不像尤黎在虚假的副本里遇见过的那个医生。

负责他的主治医生好像是戴着眼镜的,因为他在对方诊疗室的桌面上看见过一副眼镜,但下一瞬尤黎就怔住了。

医生戴过眼镜吗?他好像从来没看见过医生戴眼镜的样子,医生长什么样……他好像也记不起来了。

不止医生,就连那些护士尤黎好像也回忆不起来了,跟他说过要请病人们参加她婚礼的燕玲护士,一家三口都很恩爱的李丽红护士姐姐。

她们的脸在尤黎的记忆里好像被橡皮擦抹去了一般,一片空白,只记得穿着打扮和模糊的身影,但他之前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我姓李。”李医生说,“来填一下你们的出院证明,姓名,年龄,家庭住址,亲戚好友,联系电话,座机号码……”

最先做登记的是陈双,她老老实实地说完,在问到自己患得是什么病时,她想都没想,如实道,“我没病。”

李医生看了她一眼,如实写下,最后把出院表递给她,“你可以出院了。”

“带她离开吧。”

护士上前,帮陈双放平了躺椅,好让她能下来,她离开时对尤黎招了招手,“副本外等你。”

随后就跟着护士一起出了手术室。

最后才轮到尤黎。

“我叫尤黎,年龄18,家庭住址淮扬路18号,是建设在福利院旁边的那家小区,没有座机号码,手机号是14593311xxx。”

“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可以填院长妈妈的联系方式吗?谢谢。”

“我患有家族遗传的多重人格分裂症,以及精神分裂,会分不清现实和幻想,还有一定的精神衰弱倾向,会失眠睡不好。”

“谢谢。”

尤黎拿到了他梦寐已久的出院证明。

但下一秒李医生就说,“你的家人在医院大门那等你,来接你出院了。”

那张薄薄的纸随着这一句话的说出,在尤黎手里顿时显得格外沉重,他好像回到了虚假的副本里,玩家们死后却会被医院说是他们的家人来接他们出院了。

可他在现实里没有家人,更不用提这是在副本里,接他出院的人是谁呢?

为什么陈双却是自己离开的?

尤黎呼吸都屏住,他静静地看着自己被从躺椅上放下来,他站在了地上,虽然是在虚假的副本里复健的,但他的创伤后应急障碍的的确确消退了,双腿有些不适,却还可以自如地行走着。

他恍惚地跟着护士走出了手术室。

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的舟山精神病院都一模一样,走廊、灯光、道路、刺鼻的消毒水味都一模一样。

尤黎被带进了电梯里,他有些害怕,但还是深呼吸一口气,跟护士走出了电梯,他来到了一楼大厅,被带到了医院的大门前。

有一个人背对着他,

静静地在那等着。

身着白大褂,手上戴着腕表。

是医生。

尤黎怔怔地站在原地,他应激般死死把那张出院证明藏在了自己怀里,害怕被医生抢走一般。

等医生转过身看他时,他才恍惚一瞬,睁大了眼睛。

医生戴着银丝眼镜,姿态落拓,除了身形修长外,面容五官跟他却诡异的相似,因为神情冰冷,带着生人勿近的气质。

他看上去比小丑的年纪还要大一些,眉眼间是难以言喻的阅历和沉稳。

从上而下地向尤黎投过来视线。

尤黎呼吸快窒住,“你,你为什么跟我长得……”

医生远远望着他,“因为我就是你。”

尤黎说不出话。

医生走过来,脱下白大褂披在了他的身上,“你以前说福利院里没有医生,所以我选择了这个副本。”他说,“走吧,我送你出副本。”

太乱了,太乱了。

尤黎大脑一片空白,“可是我不是对你说的……”

医生,“你还没有记起我吗?”

尤黎有些艰涩道,“我以为是他……”

他看了病历档案,做了那个梦后,隐约有小丑是他小时候陪他的哥哥的猜测,他不敢确认,也不想相信他的哥哥会变得那么坏。

医生,“你可以把我看成理智的那一面,由于副本机制问题,他成为了由负面情绪组成的那一面,成为了玩家们由恐惧组成的具象体。”

“我猜到我会心软——”他顿了顿,“算了,放你走就放你走吧。”

尤黎有些呼吸不过来,他有些头晕,眼前发着黑,眼睛很酸,鼻子也很酸。

他想起了小丑留下的三样东西,一样是童话书,一样是小丑面具,一样是锋利的手术刀,就好像全然把选择权交给了他。

小丑放他一个人待着,把刀留下了,面具也摘了,即使回来后看见他要通关也没有阻止。

放他走了。

尤黎怔怔地问,“他跟我一起跳下来了吗?”

抱住他的人是小丑吗?

他没有事,那小丑会出事吗?

医生只是说,“不怪你了。”

不怪你的任何选择,

也不怪你忘了。

“以前不怪你,现在也是。”

第28章 我失忆了28(完) 我喜欢我的痛苦……

“恭喜宿主通关。”

在尤黎被医生推出去的那一瞬, 系统的机械声在他脑海中同时响起,在一片白茫之中,他能感受到医生在自己的额间落下无言的一吻。

随后医生的身影瞬间在他眼前逸散, 消失在一片白茫之中。

尤黎往前扑了个空,他还没问清楚,还没有问清楚那么厉害的副本boss会不会跟他一起坠亡,整个世界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一片白茫之中,

好像无处可去,孤零零一般。

“副本boss也会消亡吗?”

系统没有回答,又好似已经回答了,“新手副本‘舟山精神病院’将永久关闭。”

“现为宿主发放通关积分奖励——35000。”

“积分可在副本外用于系统商城消费。”

“因宿主达成另类true end线——自那天起,在梦中缠绕病患们的梦魇消失了,舟山精神病院新型催眠治疗手段将永久不再启用。”

“现为宿主发放积分奖励——50000。”

“恭喜宿主获得道具——手术刀, 来自于梦魇的馈赠,它锋利无比, 足以切碎正在向你飞来的子弹,品质顶级。”

“恭喜宿主获得道具——医生的白大褂x2,来自于副本boss的掉落物, 可以屏蔽怪物的注视5分钟, 品质尚可。”

“恭喜宿主获得道具——医生的药,副作用严重,以免遭到反噬,请遵守医嘱积极用药, 切勿停药, 品质不明。”

副本永久关闭了。

尤黎花费了很久才听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记忆不太好,一直在缝缝补补的过程中, 导致他好像也变得格外迟钝。

记性很差。

他忘记了很多事情,小时候在福利院里一直陪他的哥哥,院长妈妈带他去医院治疗的过程,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

尤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医院的保护治疗下,他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跟哥哥相处的记忆,说过的每一个字,做过的每一件事,都被迫封存在他记忆的深处里。

包括他治疗的过程,他只记得自己日复一日地在医院里吃着药,看着童话书,重复那么一段从病房走到治疗室,再进去的路程。

直到这么多年过去,

他都没有想起来。

直到过了很多很多年,尤黎上了初中,在闷热的教室里做卷子的时候,院长妈妈再一次将他带到了医院里,说他快十五了,要长大了,也懂事了,才把他的病历本拿给他看。

他患有基因遗传的多重人格分裂症,父母不想再延续家族的这段痛苦,把他遗弃在福利院。

其他小孩们说他是问题小孩,他的病会传染,都不跟他玩。

尤黎一直不记得自己治病的过程,去治得什么病,他们只是说他病了,要接受治疗,不然会很痛苦很难受,会被陌生人取代自己。

他不知道每一次进医院治病,都在一次一次地将自己新生出来的副人格杀死。

将自己唯一的朋友,小时候唯一会保护自己的哥哥关起来,关在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亮的地方,关了好多好多年,忘了好多好多年。

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哥哥正在被黑暗渐渐吞噬,慢慢杀死。

最后意志彻底消亡。

他进副本之前才出了院,那次他杀死的又是谁呢?他是怎么把他们杀死的?他不记得了,他忘了。

他想不起来任何治病的过程。

“我乖乖吃医生的药,会想起来我失去的记忆吗?会想起来我忘记的人吗?”

“我要怎么才可以再见他们一次,想起他们。”

尤黎突然觉得好累,他的胸口很疼,但他却好像感受不到心脏在疼,他只是声音很轻,很轻,很安静地问。

他轮回十次的记忆在通关的这一瞬解除了禁锢,让尤黎重新想了起来。

其实每一次都没什么不同,除了每次进副本的玩家不太一样,有些玩家会对副本里的npc很坏,能利用的就更不用说了。

有些玩家即使对同一阵营的玩家也充满了算计,恶心满满。

尤黎在记忆里吃过很多次亏,尤其是两个副本boss都对他这么特殊,所以医生一直对他和其他玩家接触的行为不太喜欢,会生气他一次又一次地不长记性。

而他没有一次相信过医生,没有一次主动去吃下药治病过。

他站上过窗台要往下跳的次数也数不清了,小丑一开始不会把刀留下,慢慢的,他放下了刀。

再慢慢的,他把刀放下后会阻挡他要往下跳的举动,一次又一次。

直到第十次,小丑没有再阻止。

轮回十次都不能留你下来,

那不如就放手吧。

·

尤黎的问题没有得到系统的解答,他蜷缩在一片白茫之中睡了过去,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把自己蜷缩成了很小一团。

眼睑处还有干涸的眼泪。

等他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睡在了一张大床上,他睁开眼的一瞬间,卧室的灯自动亮起,落地窗的窗帘缓慢向两边拉开,外面阳光明媚。

“这是系统空间,你有七天的休息和准备时间,最迟七天后前往下一个副本。”

“由于你出副本后没有操作,我帮忙操作了一下,温度和湿度都在人体感到舒适的范围内。”

“如果你感到不适,请和我说。”

尤黎的情绪好像自我封闭了一般,他什么都不想动,只是轻声应了一下系统,就把自己蒙回被子里。

两个小时后。

“你该吃药并进食了,补全自己的身体能量。”

尤黎梦游般爬起来,听着系统的话安静地进食完,补充了水分,再把药吃进去。

从醒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系统好像叹了口气,“要看看系统商城吗?”

尤黎过了好久才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如果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这个动作,但下一秒,系统商城的面板却在尤黎眼前打开了,排在第一名的就是“灵魂购买券”——一亿积分。

底下有一层小字——可以帮助玩家重回现实。

第二名就是金钱1000——1积分。

1:1000的汇率,只要花一万积分就可以在现实里成为千万富翁了,有关现实生存物品的无一例外都只需个位数积分。

直到道具一列,才能看到陈双说得那些道具,比如屏蔽npc听力道具,按照品质高低,分距离、按屏蔽的分贝差从高到低不等,都是一千积分起步。

再比如躲避监控死角的道具,按品质高低,使用时限,最高能售卖到五千积分。

尤黎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两个字——“身体”。

系统商城跳转出界面,小字——一具健康无损的身体,售价一亿积分。

好贵,他给哥哥买一具,不,买两具,是不是要花两亿积分?那灵魂购买券要买两张吗?

“有可以复活副本boss的道具吗?”尤黎像重新打开了情绪开关,眼里也有了一点活力,他小声询问,“你不能回答我也没有关系的。”

系统说,“无可奉告。”

语气有些冰冷。

尤黎被凶了一下,他换了个问题,“那我可以帮他们买身体吗?”

系统毫不留情,冷笑,“你有钱吗?”

尤黎噎了一下,“……没有也可以努力的。”

他不知道哥哥为什么是副本里的boss,而不是跟他一样是玩家,但是不能打消尤黎愧疚,想补偿的想法。

他想做些什么,只要是他可以做到的,再怎么努力也没关系。

尤黎点了一下“个人余额”那里,想看看自己还有多少积分,等界面跳转冒出来后,他愣了一下,仔细看了一下那个数字——25485000。

然后他认认真真地数了上面有几个零,甚至重重复复数了三遍。

“个、十、百、千、万……”尤黎有些茫然,“……千万。”他不太懂,“你在吗?系统发放积分的时候也会出错吗?我没有那么多积分的。”

如果没记错,他好像只有八万五的积分,但现在足足有两千万。

两千五百万!!!

在这巨额下,他通关副本赚来的八万五都快可以忽略不计了。

系统的机械声不包含任何情绪,吝啬多说半个字的冷漠,“我从不出错,这是副本boss靠‘舟山精神病院’赚到的积分。”

尤黎怔了一下,想到什么,声音很轻,“是小丑的吗?”

是小丑给他的吗?

系统,“无可奉告。”

尤黎碰了个冷钉子,但他脾气很好,或者说很钝感的,并不介意,“那我要好好攒起来,现在只剩下一亿八千万了!”

有了目标后他顿时充满了意志力。

尤黎,“我可以现在就进副本吗?”

系统的声音越发不带人情,“不怕死的话。”

尤黎安静了一下,“……怕的。”

他说,“但是我不想他再等我了。”

尤黎的声音很轻。

“我不知道我还忘记了多少,是不是只有他在等我,但是我想起来一点了,就不能再跟之前一样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去尽我自己能做到的去努力。”

“我是生病了,所有人都觉得我去治病才是正确的,因为病会让我痛苦。”

“会让我异于常人,会让我得不到大家的正常对待,会让我享受不到其他普通人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事……”

“可是我抛弃的,忘记的,曾经也是我自己的一部分。”尤黎好像是在跟系统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在自己跟自己说话。

“我喜欢我的痛苦。”

我接纳它,我本来就该接纳它。

因为那是我啊。

第29章 荒漠公路01 无人区

雨天, 黑夜,

一望无尽头的公路。

这是一条穿越了上千公里无人区的荒漠公路,没有天线, 不覆盖信号和网络,也没有路灯和摄像头,一旦进入联系不上任何的救援队,在里面发生了什么都无人知晓。

尤黎身后、前方是遥远望不到尽头的荒漠戈壁, 没有任何的人烟,左右两侧是绵延千里的公路。

寒冷萧瑟的秋风混合着瓢泼大盆的雨丝,周围很黑,他蜷缩蹲在路边,被淋得浑身都湿透了。

还有些冷,不得不紧紧抱住了自己。

“还要等很久吗?”尤黎呼出一口寒气, 有些难受地问,“我已经等了好久了, 还没有来吗?”

“死在路上了吧。”

系统语调冷得像在杀人。

尤黎有点不敢跟他说话了,他安静地慢慢等,没等多久, 就听见远远传来的皮卡轰鸣声, 远光灯刺破黑夜。

他抬手挡了挡眼睛,有些被刺到。

尤黎有些费力地向远处望去,能看见是一辆纯黑色的大皮卡,线条野蛮得冷硬, 反应过来后, 又立刻站起来小跑到路边,挥着自己的双手。

他穿得单薄,松垮的毛衣和米白色的长裤, 浑身淋得湿漉漉的。

鼻尖被冻得通红,雨水顺着眼睑滑落,狼狈得不成样子,呼着微弱的寒气,即使是在雨中,淋得一片狼藉,也能透过雨丝看见少年眉眼间朦胧的脆弱。

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拼命地寻求过往人的帮助,几乎没有车辆不会为他停留。

单薄,毫无攻击性的小羊羔。

又孤身一人出现在这种做任何违法犯罪的事,都不会被人发现,拨打救援号码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人区——整整跨越一千公里,蜿蜒穿行在荒漠隔壁里的公路。

那辆全黑的皮卡像一阵雨夜里呼啸的风,带着刺耳的轰鸣,速度极快,毫不犹豫地略过了公路边的少年,不带任何停顿地向前继续行驶。

路过透明人一般,

速度缓都没缓一下。

还在挥着手的尤黎一下怔住了,像是反应不过来,他看着开得越来越远的全□□卡,认认真真地茫然询问,“副本给我的角色卡真的没有问题吗?”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那辆皮卡速度开始降缓,突兀地在路中间停了片刻。

没有任何预兆地开始倒退。

没过多久,车子就倒停了尤黎前面,这是辆重型皮卡,尾箱全包,轮胎上面的挡板甚至高到了尤黎的腰间。

纯黑的车身上到处都是被沙土飞扬过的痕迹,留下的泥土印子不少,雨水往上淋着,泥水就往下掉在地上。

很吓人。

尤黎半天都没有动作。

车主人连车窗都没有降,不耐地按了下喇叭催促,鸣笛声贯彻了雨夜。

尤黎吓了一跳,慌忙地小跑上前,几乎要踮起脚才能够到车窗,他伸手拍了拍,声音在雨声里模糊不清,“我遇到了一点麻烦,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让我搭一下你的车?”

还隔着车窗,怕里边的人听不见,重复了好几遍,因为车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尤黎只能无措地又道谢又寻求着帮助,“等出了无人区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片刻,车门才响起了开锁声。

尤黎费力地拉开重型皮卡的车门,攀了座椅边的台阶才爬上去,他浑身湿漉漉的,也很不好意思,“弄脏你的车了,对不起。”

他坐稳了才有空去看主驾驶上的人。

是个穿着迷彩作战服,近乎全副武装的男人,作战头盔、面罩、防护镜一个不落,全身上下的数十个口袋都鼓囊起,装着机械零部件的可能性足足有百分之九十。

只有中间露出了零星半点没被遮起来的面部弧线,他单手把着方向轮盘,戴着迷彩色的半指手套,连视线都没投过来半分,冷声吩咐,“关门。”

这副打扮没让尤黎感受到害怕,反而是满满的安全感,他惊喜地问,“你是附近救援队的人吗?”

是官方人员吗?

这种角色npc在副本里也是正义那一方的存在吧,肯定不是坏人。

男人终于侧过一眼,“我不重复第二遍。”仿佛下一秒就会驱逐人赶下车。

尤黎连忙道,“我现在就关。”

尤黎有些费力地双手把车门拉上,真的太重了,他耽搁了一会儿时间,直线感觉到车里氛围的越发差劲。

当车门一关上锁死,彻底变成一个密闭狭窄不透风的昏暗空间时更加明显。

只有尤黎身上的水还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很快,他脚边就汇聚了一个小水滩。

他自觉麻烦了别人,有些坐立不安地低下了脑袋,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小团,不弄脏其他地方。

太凶了。

尤黎都不敢呼太大口的气,“谢谢你,我叫尤黎,谢谢你愿意帮我。”

男人似乎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尤黎总觉得对方在看被自己弄脏的座椅,他在人眼里好像脏兮兮的,还要对自己诉说悲惨的经历,“我跟我男朋友——”

他话还说完。

车子骤然颠簸一下。

尤黎快撞到前方的中控台,他险险伸出手臂撑住,被安全带勒得有些疼,以为是轮胎碾过了什么大的石粒。

前方的路段不是很平。

尤黎顿了顿,“是来旅游的,想穿过这片很有名的无人区,但是我们在路上吵架了,他把我丢在了路边。”他小声说,“我淋着雨等了很久很久,就只有你经过。”

“谢谢你救了我。”

“欢迎宿主来到副本‘荒漠公路’,请领取你的角色卡——被男友丢弃在路边的旅人,你在雨中等待你深爱的男友会回来接你,却久等不到,怨恨充斥了你的头脑,在极度的害怕、无助下,你等来了一辆能暂时搭你一乘的皮卡车……”

“副本通关条件——离开荒漠公路。”

“切记,请勿脱离人设。”

前景剧情过去后,系统又在尤黎脑海里述说了一遍,“现在,您正式进入‘无人区’。”

尤黎通过后视镜好像看见了男人作战服前的数字,好像是——019。

他捏着自己的衣服下摆,捏出一滩水了,有些无措地询问,“我可以开一下车窗吗?”

019说,“随你。”

尤黎得到回应后,扯住了自己的毛衣,然后脱了下来,毛衣底下还有一件白衣服。

他卷起毛衣,开了车窗。

因为荒漠公路上只有他们这一辆车,所以尤黎大胆地伸出手,把自己的衣服拧了拧,勉强捏干净水后,虽然又淋了一点雨丝,但总好过之前了。

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里面的衣服也被淋透了,紧贴着在身上,因为是白色,能清晰地透过布料看清背后的肩胛骨线。

布料半黏着,从后颈到腰背若隐若现,还能看见柔软的腰窝,关上车窗时,嘴巴里呼出的气还让车窗玻璃上起了很小一圈的白雾。

抱着拧好的毛衣转过身时,前方被遮挡住,只能看见锁骨往下一点,因为太冷,又被雨砸着,关节处的皮肉上都起了粉。

但也就只能被抱着的毛衣遮住前面这么一点地方,肚子上的肉都叫人看得清清楚楚。

像一掐就能起一个印,不用被抱多久,就能留下人的手掌印。

尤黎想着要不要再把毛衣穿上,他刚想抖开来,一旁的人就说,“后面有衣服。”

尤黎怔了一下,抱着毛衣回头往后座看,确实有一个包,他说,“谢谢。”

他解开安全带,微微转过身去够,伸直了手指才只能扯到一点点带子。

这辆车太大了,后座也很宽。

一点都不像只是一个人开得车,让尤黎恍惚觉得这辆车上应该还要载几个人,载满了才合适。

尤黎扯过来,包掉到地上,他说了个“对不起”,又立刻捡起来,翻了翻,里面都是衣服,他找出一件黑色的上衣。

又问,“我可以借借你的毛巾吗?”

019:“随便。”

尤黎拿出了毛巾,看见了什么,抿抿唇,“里面我都可以用吗?”

019:“能。”

尤黎愣了一下,还是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在别人车上换全套衣服,纠结了一下,因为裤子一直在滴水,最后他还是拿了出来。

因为019一直多余朝他这边看一眼,跟他说半个字都没必要的样子,尤黎也没有说能不能让他不要转过来,只是背对着。

先是上衣,他安安静静地用毛巾擦着自己,穿上了对他有些格外偏大的最后是鞋袜,裤子,湿成一团的衣服被他赤着踩在脚下。

他有些笨拙地拿出里面的那条干燥的作战裤,因为光线昏暗,裤子又都是口袋,他还辨认了一下前后,才找到正确的那面。

他的腿很白,很匀称,看不出任何长时间坐过轮椅的样子,脚踝和脚背处因为皮肤太薄,还能隐约看见底下的青色血管脉络。

用着别的男人的毛巾,在陌生人的车上,甚至只隔了一个手刹的距离,有些费劲地弯腰擦着腿上的水。

尤黎穿之前还用毛巾把座椅上的水擦干净,他提裤子的时候,才听见一直没出声,好像也没看过他一眼,给了他换衣服空间的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

“你男朋友知道你这么开放吗?”

挑衅冒犯到尤黎脸上的直白和粗鲁。

019把着方向盘,他好像肆意观赏了很久,却没露出半点痕迹,隐藏在护目镜和面罩之下,素质低下到极点。

像个军匪头子,蛰伏般尝完了好处,看够了,直到现在才姗姗来迟地问了句。

用词粗暴又无礼。

“里面怎么不脱?”

第30章 荒漠公路02 擦擦口水

尤黎不会骂人。

他捏着作战裤的指心都掐红了, 面对这堪称粗俗的两个问题,甚至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茫然地眨了下眼睛,还低着眼睑去看了看自己还没完全拉上的裤腰。

尤黎下意识问, “里面也要脱吗?”

019把着方向盘的手缓慢收紧。

尤黎抿唇,“可是我没有衣服换,脱了的话就没有的穿了。”

系统的机械声要冒出冰碴子了,“你听不出来他在侵犯你?”

尤黎反应了一下, 声音变小,“可是现在我在他的车上,还要等他带我出去。”

系统不出声了。

尤黎觉得系统可能又生气了。

他硬着头皮对019说,“你说话可不可以文明一点?”

019很突兀地短促笑了一下。

车子又一阵毫无预兆的颠簸,因为尤黎在换衣服,他安全带没有系, 往前一扑后,用手出去撑着, 刚刚还在拽着的裤子就往下掉。

019没有任何歉意地道,“真抱歉。”

尤黎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不方便地先去把裤子往上提, 因为作战裤他不能完全套上, 只能用腿肉压着先坐下来,再去系安全带。

幸好019的包里还有根皮带。

尤黎研究了一下,才给自己带上,戴到最里面的那个扣才堪堪合适。

他不说话了。

019也不会主动出声。

车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因为里面是湿的, 尤黎坐得有些不舒服,偶尔会动一动。

慢慢的,他开始靠着一旁的车窗打瞌睡。

车子开了快一个小时了。

安稳下来后, 尤黎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他总觉得车里的气味有些不对劲,有点难闻。

他低脸提起自己的领口,去闻了闻,轻轻嗅了嗅,觉得是对方的衣服有味道。

会不会019的衣服臭啊?

尤黎认真地想。

019注意到他的动作,“不想穿可以脱,我不介意你在我车上全/裸。”

尤黎慌忙放下手,“对不起。”

他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但019说话好难听,尤黎胡思乱想着,他身上的衣服就是普通的皂角味,没有异味。

可是他总觉得空气里有些奇怪的腥气。

在车里昏暗的氛围下,冷气也开得很低,明明外面已经很冷了,车里却还维持着这么低下的温度。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需要低温保存一般。

尤黎因为019官方的作战服打扮而有些安心下来的情绪,又开始有点紧张。

他用膝盖想都知道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不然他在这辆车上睡一觉起来,车子岂不是就开出荒漠公路了?

他就通关了吗?

尤黎偷偷看一边的019,觉得对方人品虽然差,但作为救援部队里的人,尽管副本背景是国外,但职业素养应该还是有的。

遇到危险会保护他的吧?

尤黎有些冷,他把019包里的外套扯出来披到身上,厚重的外套很快就将身体捂暖。

他身上现在披着的都是黑的,只有露出的半张脸肉白白嫩嫩,一看就能看出来这不是他自己的衣服。

像在披着男友宽大的外套,呼吸轻轻软软的,靠着车窗浅浅闭上眼睛。

皮卡开得越发平稳。

尤黎迷糊地感觉到,中间好像有两次颠簸,他睡姿歪了歪,没有醒。

最后是被冻醒的。

尤黎回过神,发现车子还在路上往前开着,019坐在驾驶座上,防雨的作战服上却也在往下滴水。

他怔了一会儿,才看见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车窗打开了,身上的雨似乎是从外边打进来的。

019把车窗关上,“醒了?”

尤黎坐直,点点头。

019:“擦擦口水。”

尤黎呆了一下,面色潮红,手忙脚乱地去用手背擦自己的嘴巴。

他擦完后才发现自己手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019是故意骗他的。

熟悉的颠簸动作,

车子拐弯停了下来。

019推开车门,冒雨下了车。

尤黎连忙趴在车窗上看他去哪里,余光发现一直漆黑的路边竟然有点光亮,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家老旧红顶木板房。

很有国外红房子的建筑气息。

尤黎通过上面的英文词勉强辨认出这好像是家二合一的餐旅馆,甚至还能加油修车。

019像忘了他还在车上,一句话都没有问过,径直往里边走去。

尤黎鞋袜也湿了,他自己留在拔了钥匙,黑漆漆的车上很没有安全感。

自从上个副本出来后,他一直有点怕黑,现在也总觉得车上除了他之外,黑暗里好像还有其他的东西。

他看着车窗外旅馆外亮着的温暖小灯,也想推门也下车,却根本没地下脚。

尤黎翻了翻019的包,把不合身的鞋袜给自己穿上,踩着重重的黑色马丁靴,费力地推开车门,爬了下来。

片刻才发现大雨里除了他好像还有人。

是旅馆的女员工,却不是金发碧眼的外国面孔,而是亚洲人,对方在尾箱那好像在给车加油。

019站在屋檐下,隔着大雨往这边看,他一身的迷彩作战服,带给人的危险性十足。

尤黎冒着雨,啪嗒啪嗒地踩着不合身的黑靴,把手心挡在头顶上,攥着衣领,往019那小跑过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

却诡异地发现女员工不知怎么蹲在了地上,好像在看地里的什么,但从尤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皮卡车身往下滴落的泥水。

尤黎又往前看,蒙着脸往前跑。

019站得笔直,半手按在腰后,漫不经心地看着雨幕,另一手拿着刚在旅馆里拿到的烟盒,在手里转着,似乎想透透气放松片刻。

尤黎往他那小跑着,雨丝砸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

隐约听见身后响起一声穿透雨夜的尖叫。

尤黎吓得要绊倒在地,他回过头去看,发现那名在给车加油的女员工不知怎么擅自开了皮卡的尾箱,大半个身子探了进去,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对方反应过来后,却并没有处在正常地慌乱中,而是捂住了嘴,想强装镇定。

油加满了。

但因为没人去拔出枪,黑水在油箱口汩汩地往外冒,019把烟盒收起来,大步朝皮卡走过去。

他越过了雨中还在愣神的尤黎,甚至连一眼都没施舍出去。

而是径直去把加油枪从油箱口拔了出来,扔在地面上,019回头看向已经往旅馆里面逃跑的女员工,他从腰间拿出什么,在雨中精准地对准猎物的后脑。

尤黎呼吸一滞,耳中听见“砰”一声巨响,他还没来得及去看清,鲜血就在空中爆发。

女员工砰然倒在地上。

019就好像顺手解决了一个小麻烦般,他在雨中看向还在愣神的尤黎,护目镜下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和眼神。

019再次举起了手臂。

尤黎腿软地跌倒在地,泥水溅了他一身,在大雨中惊恐地想爬起来,也想往旅馆里逃。

下一秒,他眼前一片眩晕。

猛然一个后坐力。

等尤黎回过神时,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还坐在车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时间倒退了一般,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辆重型皮卡静静地在夜路中往前开。

019坐在他身旁的驾驶座上,把着方向盘,斜斜朝他看过来一眼。

因为尤黎在捂着口鼻,条件反射般惊惧地呼吸着,快往远离人的车窗那蜷缩成一团。

是梦吗?他又做梦了吗?

还是跟上个副本一样,他进入了梦里。

尤黎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掩着下半张脸,勉强把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冷静地去查看周围的一切。

发现跟他之前睡醒不同,019没有开窗,身上也是干的,没有淋上雨。

那应该是梦吧?

尤黎深呼吸着,“我做了一个噩梦。”他干涩道,“对不起。”

他闭上眼睛,不想再回想起刚刚的那一幕,重新睡过去又睡不着,只能在心脏剧烈地跳动中,掩着口鼻装睡。

留了个警惕心。

他晕乎乎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感受到熟悉的一下颠簸后,突然间感觉到车子好像停了。

身旁的019似乎推开车门下了车。

又到了那间旅馆吗?

尤黎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往车窗外看去,却发现外面一片漆黑,远光灯静静开着,只能看见周遭的荒漠。

他咽咽口水,往旁边看过去,却发现车门没有彻底合上,只是虚掩着。

怪不得他没有听到关车门的声音,刚刚到旅馆的时候,019明明是关了车门的。

尤黎借着后视镜往后面看,他只能看见019绕到了尾箱后面,雨声很大,冲刷着一切。

他听不见对方在做什么,也不敢擅自下车,怕被发现。

过了片刻,019才从尾箱后绕出来。

尤黎连忙闭上眼睛装睡,他能感觉到019上了车,坐上驾驶座,然后启动了车子,熟悉的颠簸过后,车窗被降下了。

他上一次睡着的时候,好像也隐约感受到车子似乎也颠簸了两下。

尤黎求证般,装作刚醒来一样,往一旁看去,发现019身上的作战服跟上次一样往下滴着水,车窗同样地半开着。

外面的大雨噼里啪啦打进来。

随后,019看见他醒了,把车窗关上。

是一样的,上次也是这样。

尤黎唇色发白,车子又开了一段路后,跟上次一样,拐弯在路边停下。

尤黎往车窗外看过去,

是那间熟悉的旅馆。

019径直开门下了车,往旅馆里走去,很快,尾箱后那名女员工又重新出现,往皮卡里加油。

尤黎连忙穿上了鞋袜,推开车门下了去,他小跑着到了尾箱后,确认那名女员工跟上次长得一样,是同一个人时,才确认时间好像确实倒退了。

尤黎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他只想避开对方的死亡,他冒雨走到了女员工身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却发现那名女员工加油的手也在抖着。

跟上次不同,对方根本没往尾箱看去一眼,刻意地避开视线。

尤黎试探性地询问,“你是玩家吗?”

女员工顿时看向了他,片刻,微不可几地点了下头,对方的面色也隐隐发白,都是后怕。

跟他一样保留着记忆。

尤黎松了口气般,安下了心,他不敢查看尾箱里有什么,找到机会跟女员工互通一下线索也是可以的。

而且他能感觉到019还在后面看着这边。

面对绝对的武器压迫下,

也做不到任何的反击。

他要找借口留在旅馆,

绝对不能再上019的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