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失忆了21【已修】 现在,去吻他……
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能做什么?足够支撑他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直到药效过去吗?
为了以防万一, 他还得把线索留在娱乐室里,等陈双发现。
他之前好像听见小丑要去解决剩下的玩家了,他跑了, 小丑回来找他,陈双是不是就会暂时安全了?
陈双是玩家里唯一一个愿意帮助他的人,尤黎不想看她死在小丑的手下,他很清楚,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
两个人一起合作,通关的机会也会大一些。
他不想再无限期地待在这个副本里,想不起自己是谁,自己来自哪里,被人随意涂抹着过去, 一次又一次地轮回,一次又一次地被清除记忆, 一次又一次地经历从希望到绝望。
做不到死去,又像个傀儡。
会不会有一天,他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尤黎扶着墙, 即使麻醉的药效残留在体内, 他的双腿还没彻底复健,也依旧在往前小跑着。
没跑几步就会踉跄一下,堪堪摔倒又稳住,一直很努力。
他要留下线索, 然后藏起来。
医生一直对他不乖乖接受治疗、吃药的事容忍度很低, 小丑也是,但凡他有逃跑的举动就会很生气。
被抓回去他一定会面临很可怕的事。
系统,“头顶有监控。”
尤黎怔了一下, 下意识朝头顶看过去。
监控下,走廊里的少年仰起脸和闪着红光的镜头对视上,穿过屏幕看去,甚至能看清他眼里的迷茫。
像是根本不知道有个人一直在用监控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追着他的行踪,对他行走的路线,现在在哪,准备要跑去哪里知道得一清二楚。
尤黎莫名觉得自己在通过红光监控镜头和谁对视着,藏在镜头后的冰冷恶意在这一瞬间如影随形地缠绕上他,近乎让他霎时毛骨悚然,唇色发白。
他避着监控,低头匆匆行走着。
但尤黎每到下一个监控领域,原本该对着其他方向的镜头就会直直朝他转过来。
他的步伐被逼到越来越匆忙。
尤黎忘记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找监控死角,脑海中的系统似乎说了什么,但一直被消音。
只有检查室和病房里是没有监控存在的,监控底下,尤黎钻进了检查室。
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医生也推开了检查室的门,他环视一圈。
检查室空空如也,只有原本就在的其他npc医生和两名护士,这三名npc看见医生来了,立刻要推着设备离开。
准备清场。
他们离开前,小丑下一秒就踢开门进来,“人呢?”
医生,“就在这。”
小丑冷笑,“又跑了。”
医生的语气很冷静,“医院就这么大,他跑不出去。”
尤黎屏住呼吸,他捂住自己的口鼻,在这个漆黑狭小的空间里蜷缩成很小的一团。
为什么他们好像都不怕自己逃跑?笃定他再怎么跑也跑不出副本一样?
就好像通关的出口和方式根本不在医院里,所以才一点都不着急,根本不怕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出去。
小丑下一句话却让尤黎整颗心都提在了嗓音里,他呼吸都禁不住头脑一片空白地窒住,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开始发颤。
“找到就杀了。”
踢柜门的声音在尤黎耳旁重重传来,他捂着耳朵哆嗦着抖了一下,面色发着白。
是害怕的,生命的危险比刚刚差点被清除记忆的危险带给他的刺激还要重得多。
小丑半蹲下身,打开着一个又一个柜门,语气轻微地上挑着,说不清是威胁还是来真的,玩味道,“反正也杀过一次了。”
他将检查室的床底掀开,语调阴冷。
“尸体总比活人要听话一点。”
他的声音在尤黎耳边逐渐远去。
几分钟后,小丑把检查室翻了一个空也没找到半个人影,他看向医生,“你不是说他在这?”
医生环视了一圈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连npc也离去,被彻底清场的检查室,“监控显示他进来了。”
小丑拿着手术刀,阴沉反问,“那人呢?”
·
推车的空间很小,因为尤黎身形瘦小,才能躲得进去,他能感觉自己被推着往前走,小丑和医生的谈话声在逐渐离他远去。
他死死捂着自己口鼻的手这才猛然松下来,还有些惊魂未定的,瘫软在漆黑狭窄的推车里。
“他已经杀了我一次吗?”尤黎在脑子里问,“我是怎么死的?那个梦是真的吗……”
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他在梦里看见的那双自己的眼睛,不是副本强加给他的梦境,而是现实里原本就存在的事吗?
他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场他进副本前的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意外车祸。
已经被药物压制下去的创伤后应激反应又涌现出来,尤黎开始呼吸困难,他想象不出来那场把他人生彻底打乱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只要一回想,想到这个可能,来自凶手对他的强烈的恶意就会在一瞬间席卷了尤黎全身。
“进副本的所有玩家都经历过死亡。”
系统答非所问,像是因为说不出口,所以通过另一种方式回答了尤黎这个问题。
尤黎安静了很久,他抱着双膝,蜷缩在正在移动的推车里,团在这个逼仄阴暗的空间中,轻声又有些茫然地问,“我会在这里死去吗?”
系统依旧答非所问,“他就是个疯子。”
明明没有回答,却好像给出了答案。
尤黎有些难过。
“在副本里死了的话,我会去哪里?”
系统答,“清除意识,彻底死亡。”
他说,“哪里都去不了。”
“我的身体呢?”
“会永远地留在副本里。”
“它会被副本操控成为新的npc吗?”
“无法回答。”
“会成为一具不会腐坏的尸体吗?”
“无法回答。”
那就是……死了就真的死了。
尤黎安静下来,他什么话都不再说了,只是静静地等推车停下。
他知道检查室内没有监控,所以进去后躲在了护士平常更换器械和医护用品的推车里,下边的柜子空间很小,尤黎缩进去时因为太着急,还不小心磕到了腿。
现在还有些疼。
自从副本异化后,除了医生和小丑,其他npc都变成了只会对玩家红眼,按照程序运作的怪物,他穿着小丑的白大褂,npc忽视了他。
尤黎也在赌,如果护士不会推着车出去,那他刚刚就会被抓到。
他很害怕。
但如果推出去了,那医生再用监控找到他的去向就会变得很难,他可以争取到一点时间,一点留下线索的时间。
就足够了。
推车停下,尤黎出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窄小的杂物间里,还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他推开门,看了看四周。
通过墙上的标识确认出这是几楼,很快就通过电梯上到了活动室,陈双不在,活动室有笔有纸,尤黎撕下纸条,在上面写着字——医生开的医院证明是假的,不能通过这个方式通关,找其他线索。
他把纸条团成一团,塞进陈双平时放药的地方,因为防止被发现,这些都放到了高处,尤黎从踮脚的椅子上下来时,意识恍惚地晃了一下。
差点跌落在地。
药效开始发作了,他的眼前开始发晕,尤黎出了活动室,在心里给自己做着暗示。
不能睡,不能睡。
还得躲起来……
尤黎强撑着回到了刚刚的杂物间,重新钻进那个铁柜子里,柜门被关紧后,他的眼前就重新恢复成一片漆黑,只有头顶的铁柜缝隙能看见一丝微末的光亮。
周遭很安静,堪称死静。
突然间,很轻的“啪嗒——”一声。
有什么滴落下来。
已经准备顺从药效睡过去的尤黎下意识睁开眼,好像有什么东西滴在了他的脸上,身上,一滴一滴的,带着些诡异的腥臭味。
他情不自禁地仰起脸,朝头顶的缝隙看过去,在那一瞬间,成股黏稠的血液毫无预兆地霎那从缝隙里流进来。
刺目的鲜红。
尤黎下意识闭起了眼睛,没有用,他的眼睑被血液沾湿,鲜血滴在他的发上,脸上,唇间,铺头盖脸地把他整身都染湿。
他反应不过来地想往角落缩去,可铁柜里狭窄逼仄得不行,他躲无可躲。
就这么被黏腻腥臭的液体淋了满身。
尤黎近乎茫然地睁大眼,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声,想伸手去挡,却猝不及防和头顶贴进在缝隙上方的一双眼对上。
就好像外面有人正在紧紧贴在铁柜的上方,通过这个缝隙窥视了他很久很久。
尤黎被吓到,喉腔里挤出一声变调的惊吓声,他急促地呼吸着。
外面的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怎么什么都没有听见。
那双眼睛移开了。
而后骤然一声“刺啦”声,有尖刀插进他头顶的缝隙里,来人正在将柜子的铁片硬生生撬开。
明明柜子门伸手就能打开,
对方却故意这么做着。
铁片焊接在一起的地方好像徒然变得脆弱不堪,尤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地被尖刀翘起,上方流进来的鲜血越来越多,近乎快滴进他眼睛里,堪堪闭起眼皮才能躲得开来。
尤黎反应过来后,立刻挣扎着往外面爬去,晚了一步,铁片被彻底撬开的同时,柜顶上搭落着的人体器官哗啦啦全都倒落在他身上。
血,都是血。
小丑的手术刀上也都是血,他撑在推车上,俯下身,从上到下地兴味打量着人,“监控里显示你去了活动室,你是想去找剩下的那名玩家吗?”
好多血。
“她死了,被我开膛破了肚。”小丑语调诡异般得轻,“本来我没想去那找她,但看见你去了,所以我才去了那。”
“你跟她是约好了在那见面吗?”
“我说怎么这么巧。”
小丑玩味地笑,“宝贝,你怎么不睁眼看看?”他说,“我特地把她带过来成全你们。”
“尸体有些难搬,不过这些也够了?”
他用尖刀挑起黏在尤黎身上的肠子。
“是你害死了她吗?”
尤黎大脑一片空白,
怔怔看着小丑的刀尖。
他害死人了吗?
是他害死的吗?
“不是,不是……”尤黎的呼吸过度综合症几乎又要应激地发作,他拼命地想钻出柜子里,急促地呼吸着,“不是我,是你,是你!”
小丑把门堵死了,“你想躲,那不如就跟它们躲在这一辈子。”
受到的刺激太多,尤黎的药效都不见作用了,他拼命地想推开柜门,却推不开,头顶掀开的铁片又有小丑堵着,近乎无路可去。
他慌不择路,下意识想起自己精神错乱时,对小丑用的那些办法,那些又哭又蹭的记忆。
系统也在他脑子里说,“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想办法让他冷静下来。”
尤黎在脑子里喃喃说,“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做不到用那些办法去讨好一个杀人凶手。
小丑正在微眯起眼看尤黎的腿,视线阴冷地打量着,“不应该帮你复健的,还是坐一辈子轮椅好。”他“啧”了一声,在空中用手术刀比划着下手的位置。
“你的身体可不会被副本刷新,腿断了就是真的断了,再也不会有复健的机会了。”
“割哪我都很心疼,怎么办呢宝贝?”
冰冷的刀尖贴上尤黎的腿。
尤黎蜷缩起来,“我不认识你,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没有关过你,我小时候没有什么玩伴,你认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你。”他控制不住呜咽着说,“我现在没有失忆了,我的记忆回来了,我一直在生病住院的,出院了也没交过朋友,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们根本不认识……”
他完全没注意到小丑的动作僵了一瞬,眼神慢慢冷了下来,尤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恍惚觉得现在的小丑比刚刚的还要更危险,打量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冷。
好像刚刚只是吓吓他而已,
现在却是终于想来真的了。
直觉般的第六感让他心里警铃大作,尤黎呼吸都快窒住,他在脑子里哭,问系统要怎么办。
小丑缓缓逼近,一字一句,“你不认识我?”
尤黎竭尽全力地躲着他。
小丑看着他的动作,和精神错乱时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他身上的动作完全相反。
精神清醒的时候有多远就想离他多远。
甚至明知道只需要贴上来亲他一下就可以消除危险也不愿意去做。
拒绝和他有半分的亲近。
“扯下他的面具试试。”
“看看他的脸。”
系统在他的脑子里说。
尤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要求自己,但退无可退的自己只能依言照做,慌乱地把手指搭上去。
小丑看着他,却奇怪的没有阻止。
尤黎强忍着害怕,扯下那张惊悚感十足,咧嘴大笑的小丑面具。
看清的一瞬间,他浑身都僵住,
面具之下是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
这张脸长在对方的身上却根本不像尤黎这般无害,像是成年完全体的他,线条冷硬,因为冰冷的眼神和身上淋漓的鲜血,让他看起来诡魅危险到极点,让人根本不会认错。
是跟他一样的脸。
尤黎睁大眼,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小丑扯出一个极大的笑,好像终于等到这一刻般,“现在认识我了吗?”
尤黎的呼吸好像一下就变得很轻,根本眨不下眼睛似的,怔怔仰脸看着。
小丑伴随着滴落的黏稠鲜血做着自我介绍,“不认识也没关系。”他笑眯眯的,“以后你就不会敢忘了我了。”
“我叫尤戈,你好,第……158次见面?”
“不过现在不是在镜子里了。”
系统的机械声急促催使着,每一声都在诉说着现在失去理智的小丑有多么危险。
他在尤黎的脑子里下着命令,“做得到了吗?”
“现在,去吻他。”
尤黎却只僵硬地睁大着眼,没有半分半毫的动作,在刀尖贴上他的脸上时他下意识躲了一下。
小丑低声笑着,“躲我?没事。”他说,“讨厌我也没事。”
小丑低俯下身,越发地逼近。
但比他更快的是,是尤黎挡住他手术刀的手,力道很轻,甚至在颤,都没有用多大的力气。
小丑就停住了。
尤黎闭上眼睛,仰起了脸,他明明连亲吻都不会,只会笨拙又胡乱地用唇肉和湿泪去哆嗦地摸索着。
明明刚刚还在抗拒着,好像死在这个铁柜子里都不会学精神错乱时一样,去亲近小丑一分一毫,但在看清对方的脸后。
在看清这张脸的一瞬间后,
他却闭上眼贴了过来。
小丑只是停了一瞬,就掐着尤黎的后脖子,抓着人的后脑把他扯开,“亲爱的,你不会以为这招对我还有用吧?”
他阴冷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好像没有半分的触动。
但逼人的动作实实在在地停了。
小丑低低笑出了声,对着尤黎,看着尤黎的眼睛,却是在对另一个人说话,“跟你脑子里的那个东西说,让他想点新的招数。”
系统却只是冷笑,“亲深点。”他说,“童话故事看多了,伸舌头都不会?”
尤黎还没想清楚为什么他什么都没说,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的系统会说话,存在他的脑子里,小丑却会知道他脑子里有个东西。
他只是笨拙地学着系统的指示去做,黏黏糊糊的,伸着湿软的舌讨好地去亲人。
眼泪的涩感和血腥味都被搅进这个吻里。
小丑看上去好像对他的亲吻根本不为所动。
系统却游刃有余地一字一句地教着,“说你还记得他。”
尤黎不太熟练地撒着谎,“我,我还记得你。”他没有记起来。
他笨拙地学着,无师自通一般,“你刚,刚刚没有摘面具,我,我没有认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错话了,没有忘了你。”
“真的没有,不要把我的肚子破开,不要,不要——”
小丑反问,“什么时候说要把你的肚子破开了?”他冷声,“闭嘴。”
尤黎憋着泪,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被小丑从那个狭小的柜子里一下抱起来,明明对方刚才还在说要把他关在这个逼仄的铁柜里一辈子。
尤黎的视线一下拔高后,他才看见杂物间大开的门,还有门外一个死去的npc护士。
npc被人开膛破肚,死得凄惨。
尤黎恍惚地眨了一下眼,npc的尸体和双马尾死去的时候一样,只被他看见了一瞬,又消失在他眼前,看不见了。
但他怔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看向小丑,试探着说,“你没有杀她对不对?我知道了,你刚刚故意吓我的,你猜到我骗你,还跑,很生气,才用那个把我推走我的npc来吓我是不是?”
小丑没理他。
尤黎兀自小声,“那你吓我好了,你别杀她好不好?”
小丑冷漠,“杀了,死得干干净净。”
尤黎束手无策,只能说,“那个蛋糕我看见了,奶油很香,我吃了一口的,谢谢你做给我吃。”
片刻。
小丑拿起自己的面具,“嘘。”
他比了一个手势。
尤黎一下子噤了声,眼睁睁看着小丑准备把面具重新戴上,听见对方贴在他耳畔,突然轻声说,“把这些好话留在床上跟我说。”
尤黎瞬间睁大眼睛,紧接着就感觉自己被小丑递了出去,一点提前准备都没给他,径直把他塞进了等候在门外的医生怀里。
小丑空出手去戴好面具。
医生打量着,“弄得这么脏。”
他给在他怀里缩成一团的尤黎用手帕擦着脸上的血和眼泪。
尤黎看见他下意识埋起脸躲避着,但因为医生的动作温和,反倒没有像躲小丑那样厉害,只是象征性地往后缩了缩。
小丑戴好面具,踢开门边的尸体,“走吧。”他看向尤黎,威胁性十足,冷声,“让你脑子里的那个东西自觉一点,不该看的别看。”
系统诡异地不出声了。
尤黎好像感受到他压抑着的情绪,不敢再在脑子里乱说话,去烦系统了,他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但好像亲了几下人后,生命危机似乎是真的暂时解除了。
因为医生的怀抱给他透露出一种稳定又温和的气质,也知道自己现在没什么办法逃得掉,只能窝在对方的怀里,在心里想着自己还能做什么。
小丑比他高得多,用手术刀把尤黎身上沾着的人体器官都挑下来。
尤黎有些怕,不停地往医生的怀里缩去。
医生稳声,“别动。”
尤黎不知道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他对两个人都很怕,但好像医生的情绪又比小丑冷静一点,要好一些。
他想寻求庇护似得往人怀里躲,被阻止了之后,只能僵硬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无论选择哪个都逃不开接下来要面临的场面。
尤黎被抱回了病房,丢进了浴缸里。
小丑转身出去了,准备换身干净的衣服。
医生的动作不紧不慢,对受到过度惊吓的尤黎来说恰到好处,他闭着眼睛,全身上下都被洗了个干干净净。
惊慌的情绪都快被热水泡走。
让人换了身干净的病服,最后被放在了病床上,但尤黎还是紧绷着,他没有被换上病服裤。
医生在给他擦湿透的头发。
小丑在这时走进来,他搁下手术刀,一步一步地朝尤黎走过去,解着衣扣,“洗干净了?”
尤黎看着他的动作,紧张地提起一颗心。
小丑不紧不慢,“宝贝想补偿我,不如换个方式,履行一下你过去对我的承诺?”
尤黎又想说那句他什么都不记得的话,但想起系统之前教他说的,又憋下来,后知后觉地在脑子里哭,问系统要怎么办。
系统说他现在知道哭了,他冷声笑着,带着不易察觉的恶意,“你眼里只能看见一条狗吗?”
尤黎过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他眼睑颤了颤,呼吸很轻地屏住,药效虽然被吓得没什么作用了,但依旧让尤黎现在的反应很慢,他迟钝地看着身旁的医生。
医生给他擦干了头发,将浴巾放到一旁。
尤黎突然小声对他说,“谢……谢谢。”他闭上眼睛,鼓起勇气一般,拽住医生的白大褂,在小丑快走过来前,当着对方的面,主动把医生拉了下来。
少年仰起脸,近乎快亲在医生的面上。
快亲上的一瞬,尤黎落了个空,他闭着眼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想是不是医生躲开了,下一秒,他刚洗干净的脸上就溅上什么液体。
是熟悉的血腥味。
尤黎睁开眼的一瞬,看见医生的手抬起,去挡着身后的什么,下一秒,他的掌心却骤然被尖刀刺穿。
鲜血落下的一瞬,
尤黎被按倒在床上。
他身上的是小丑。
医生看着伤口,神情瞬间冰冷下去,“有病就去治。”
小丑看都没看他,“你没病?滚。”
尤黎睁大眼,反应过来的一瞬就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站在一边看着的医生。
但下一瞬,他就和医生高高在上投过来的视线对上。
对方这个眼神就像在告诉尤黎,他清楚尤黎刚才想利用他,对他心里打着的主意一清二楚。
所以他对尤黎求救的眼神视若无睹,惩罚般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去处理伤口。
医生把他独自留了下来,
一个人去面对小丑。
尤黎以为医生会帮自己,但没有,他好像干了一件很笨很笨的事,还让小丑生气了。
他拼命往后缩着,开始哭。
小丑不为所动,“宝贝,我知道你想用他来刺激我,不过没关系,你想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喊他回来一起,怎么样?”
尤黎被吓到,惊恐地摇着头,哭得很厉害,“没,没,不要,不要一起。”
他的泪水快把脸肉都沾湿,
混合着医生的鲜血。
在哭。
“你弄得我好疼,刚刚一直吓我,还掐我的脖子,但是医生就不会。”尤黎掉着眼泪,“他刚刚给我洗澡,对我很温柔,还帮我擦头发。”
小丑玩味的视线慢慢变冷,他咬牙切齿,“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尤黎还在哭,“可是他就不会让我疼。”他断断续续的,“我之前……把你认错的时候,你对我就很好,很温柔。”
尤黎看着人,声音很轻。
他很小声,还带着点哭腔。
“我喜欢那个时候的你。”
小丑阴着视线没出声。
尤黎好像看见了希望,试探着,“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他还一边不停地掉着眼泪,“你现在就压得我好疼。”
尤黎学着刚刚他去亲医生的样子,
去亲此时在他面前的小丑。
刚刚还看起来半点用处都没有的亲吻,在此时此刻突然变成了尤黎手里的利器一般。
“你先起来好不好?”
片刻,小丑缓慢地把人放开了。
第22章 我失忆了22【5k营养液加更】 原谅……
对比情绪犹如踩在钢丝线上, 十分不稳的小丑来说,非要选择一个人,尤黎更愿意跟冷静的医生待在一起。
最起码之前他跟医生还维持良好病患关系的时候, 医生根本不会对他动手动脚的。
但这两个副本boss之间明显是合作的关系,医生看起来也不会阻止小丑对他做一些过分的事,去帮助他。
尤黎只能尝试着利用医生去做对比,让小丑的情绪稍稍冷静下来, 愿意跟他沟通交流。
好像是有点用的。
小丑松开他时,尤黎很小心地从他的身下往后退,用手肘支撑着,一点一点仰着往后磨蹭着,想爬出去。
没爬多远,就被直起身的小丑拽着脚踝拖了回来, 堪堪坐到了病床边。
被子都被跟着拖拽出,落了小半到地上。
小丑把手里的手术刀丢到一边, “想去哪?”
尤黎被那声清脆的响动吓到,眼睑都被残留的泪水弄湿了些,他颤颤巍巍地把腿并得紧紧的。
小丑把面具微微解开, 只盖住了上半张脸, 他缓缓倾下身,像是真的学了尤黎说得话,动作变慢,自以为温柔了一些。
那张面具做得格外逼真, 嘴唇几乎大笑着开裂到两边面上, 最边上似乎还撕裂出了伤口,用针线死死缝在了一起,它横着人的上半部分, 下半部分却还有一张漫不经心笑着的唇。
极其诡异的割裂和分异感。
让尤黎根本不觉得温柔,只感受到临死前被凌迟折磨,死又不能干脆利落地死去的提心吊胆感。
有人舔吻上他的唇。
尤黎闭紧了双眼,想往后躲,又不敢躲,他的唇肉都抿紧了,泪水一点点浸湿了眼睑。
对方修长的手指穿插在他的脑后,死死托住他的后颈,随后缓慢地收紧。
这份藏在人皮底下装出来的温柔没多久就被打破了,只克制了不过几分钟,尤黎就被逼着打开了的嘴巴。
托在他脑后的手往前,掐住了他的脸肉,让他不得不张开了唇齿。
他的眼泪在同一时间滚下来,流在面上,混合着刚刚医生溅射在他脸上的鲜血,一起融进他们的亲吻里。
但这又不像亲吻,更像一个野兽正在对他报复性的撕咬。
像是渴望已久,梦寐以求已久。
尤黎的嘴巴都要合不上了,睁开眼,眼前就是那张惊悚的小丑面具,闭上眼,就清晰无比地感受到自己咽不下,往外流的口水。
他终于忍不下去,“呜咽”着开始挣扎地往后退,但根本退不开,反而因为小丑托在他脑后的手在往前用力。
尤黎的唇肉被迫也跟着往前挤,脸肉也不得不贴上前面冰冷的小丑面具,他被冰凉感刺激到,于是泪水又接着不停地滚落。
他想用双手去推开,没动作几下,又被人单手攥着两个手腕,强迫性地锁在身后。
小丑把他的手往后拉着,尤黎就只能被逼着高仰起脸,嘴巴更无力地大张开,迎接着一切。
太深了,就好像他要在这个亲吻里,彻彻底底被什么给吞下去了。
熟悉的触感仿佛把尤黎拉回到那一晚里,他被看不见摸不着的生物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被强迫地摆出了一个来者不拒的姿势,迎接着黑暗里所有的一切。
最后瑟瑟发抖的,害怕地在床底蜷缩了一晚上。
好可怕。
尤黎在发抖,他被亲得发抖。
他在被一个跟他长的一模一样的怪物亲吻。
好可怕。
小丑却似乎根本不会有任何怜惜的情绪,他兀自地吃着尤黎的嘴,吃得越来越深,似乎从到心都愉悦地喟叹着,在不停的黏腻水声中低笑着哄,“宝贝,再把舌头伸出来一点。”
“刚刚不是很会伸吗?”
“现在怕什么。”
尤黎的眼泪不停地掉,他紧紧并着腿也被掰开,身上的软肉也都一掐一个印,叫人的手指都陷进去。
他被布料勒紧的边缘也感受到冰冷的触感探进,是那几根刚刚还在握着手术刀的手指。
小丑在舔舐尤黎眼皮上的泪水,“哭什么?之前吃药吃得认不清人了,老公都不舍得碰你。”他颠倒黑白地说,“委屈宝贝这几天了。”
他们相似的下半张脸紧贴在一起。
尤黎终于能找到说话的机会,他别开来,低着脸往下缩着去躲,手也在挣扎着,“我没跟你结婚。”
他忍着泪,慌张又无措,“只有,只有结婚才能做这个事的,你之前不是,不是说是我的好朋友吗?”
尤黎的记忆到现在才恢复了一点点,他甚至都没完全记起来,他在这个副本一次又一次轮回的记忆。
他只是慌忙地找着借口,想捱过去这次的危机,“你只是骗我,骗我们在同一个户口本上,这个不能算数的,别这样,别——”
小丑微眯起眼,“不是说不记得我了?”
尤黎拼命点头,“记得,我说了记得的,没骗你,真的没骗你。”
小丑反问,“那宝贝没想起来以前说要跟我一辈子在一起吗?”他冷声,“我不是你老公那谁是?”
尤黎硬着头皮胡编乱造,“我当时说的一直在一起,不是这个意思,是,是作为好朋友的一直在一起。”
小丑在笑,“可我明明记得,你以前说的是要做我的新娘,和我结婚。”他语调危险地变轻,“宝贝不会是不记得了,随口骗我的吧?”
他说过吗?
他以前说过吗?
他真的说过这句话吗?
尤黎不知道,他拼命地想,却什么都回想不起来。
小丑在一寸一寸地丈量着他的身体,“你的后颈到肩背处很敏感,从正中间由上往下,一摸就会开始发颤。”
他说着也这么做着。
尤黎狠狠打了个颤摆,腰背都不由得挺直往前,去躲人抚着他背部的指尖,眼睑又湿了一圈。
“你很怕痒,每次摸你的腰你都会受不了,会下意识躲我的手。”
尤黎蜷缩地弯下了身,溢出一声泣音,腰间的软肉被人打着转玩弄,哆嗦地发颤。
他熟知他身体的每一寸,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仿佛他们本为一体。
“还有这颗痣。”小丑半蹲下来,快跪在病床前,俯下身,冰凉的气息就这么掠过尤黎的腰腹,来到他一有机会就紧紧并着的地。
尤黎无措地看着那张小丑面具半伏下去,快钻进去一般,紧紧贴在他的软肉上。
他只能仿徨地伸出手去推人的脑袋。
“你很喜欢我亲它,不是吗?”
话音刚落,小丑像叼住了猎物一般,用不轻不重地力道去摩挲地吃着少年长着痣的那块软肉。
看他的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能生嚼入腹。
尤黎怕得不行,但一并起来,就不可遏制地将那张小丑面具夹在里面,他用手去抗拒地推着,“我不好吃的,不好吃的。”
他是真的怕小丑把自己吃了。
小丑低低笑了一声,“不吃你。”
尤黎一看他松开自己,就蜷缩起腿,往后缩到病床上,“我不可能跟别人这么说的。”他憋着气,“我不习惯和别人接触,我有点怕陌生人,不会想结婚的。”
小丑,“我是别人吗?”
尤黎,“你不是。”
小丑愉悦地笑了。
尤黎下一秒就说,“你是我的话,你知道我的身体哪里敏感也不奇怪。”
他们那天做团体治疗的时候,他刚从噩梦中惊醒,就下意识对医生说了“他是我”。
尤黎也没有那么笨。
小丑跟他长着一样的脸,虽然看上去像是年长不少,身高也比他高得多,但副本boss模仿出他,复刻了他的身体,对这具身体知道的一清二楚也不奇怪。
还不排除对方甚至连他的记忆也共享的可能性。
尤黎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说自己是他小时候玩伴的话是真是假,又为什么对他这么特殊,死抓着不放。
他语气放轻,“我的记忆恢复得并不多,但我小时候的玩伴只有一个,虽然记不太清了,只能想起来一点点,但是那个哥哥人很好的。”
尤黎不想再假装自己还记得小丑是谁了,破罐破摔地回忆着什么,声音很小。
“他对我很好,有人欺负我会帮我欺负回去,有他在我永远都不会饿肚子,不会让我听见伤人的话,也不会让我看见害怕的东西。”
“我受伤了他会替我疼,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我从医院回来后,他就消失不见了。”
“他不会对我说那样的话的。”
“你不要再骗我了。”
尤黎的眼神里带着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再精准无比不过地应付了现下的危机。
小丑静了片刻,他去抱尤黎,“怎么进得医院?”
尤黎说,“生病了。”
尤黎有些无措,小丑明明比他高很多,此时此刻却俯身下来,将他死死抱在怀里,面具也抵在他的颈肉处,明明也还在吻着他。
气氛却莫名好像跟刚才不太一样了,
但尤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丑抱他的力道很重,
重到恨不得跟他融为一体。
小丑在问他,“什么病?”
尤黎说自己记不太清了,“当时太小了,我没听懂,院长妈妈好像说我的脑子出了问题,要去看医生才能好。”
“然后我在医院里住了很久很久。”
“回来的时候还用我所有的零花钱买了一个镜子,但是我从镜子里找不到他了。”
小丑片刻才道,“说得好像你以前在镜子里找到过一样。”他过了很久,才去亲吻尤黎,“算了。”
他说算了。
“原谅你了。”
原谅你忘了我。
原谅你亲手杀死我。
第23章 我失忆了23 别走
他被人抱了很久。
尤黎有些不自在地向后仰开, 低下脑袋看着半跪在病床前,把面具贴在他腰腹上,紧紧圈住他的小丑。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尤黎只是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下,莫名的,他伸手,有些犹豫的, 很轻地拍了下小丑的头,更像是安抚般地摸了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像被触动,只能安慰自己在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跟这个副本boss相处的办法。
尤黎的手刚搭上去没多久,就被小丑攥起手腕按倒下去,陷进身后柔软的床被里。
他呼吸颤了下,偏头躲开。
“能不能不要亲我了?”
请求般地轻声问。
尤黎说, “那些新娘、结婚什么的,都是你乱说的对吗?”
小丑静了片刻, 干脆利落地承认,“是,骗你的。”
尤黎试图跟他讲道理,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做这种事了?”
小丑直接问, “什么时候能做?”
尤黎委婉地拒绝道,“这些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能做。”
小丑说,“我们一直都是。”
尤黎说不过人,只能换了个方式, “那你等我愿意的时候好不好?”他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 “现在这样我一点都不开心,不会喜欢的。”
片刻,小丑才问, “还要我等多久?”
尤黎回答不出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小丑一副等了他很久的语气,也不可能说自己是在撒谎,还在想要怎么才能通关。
尤黎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不害怕的时候?”他小声试探问,“可不可以不要让我哭了,我们从这里开始好不好?”
见小丑不说话,他动手想去把身上的人推开,但力气放得很轻。
他一边推还一边用残留着泪水的双眼,安静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望人,明明已经处在了逆境下,却还摆出矛盾的示弱姿态。
推人的动作很慢,很小心。
推动了,尤黎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顺着他力道起来的小丑,他推开人后也学聪明了,松了口气后,觉得安全了也就没有往后缩,而是也跟着撑起身,坐了起来。
和小丑的距离保持得没有离得太远,也不会靠得很近。
危机解除。
尤黎彻底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是在被彻底清除记忆前去找通关线索,不知道陈双有没有看见他留下来的话。
会不会也给他留下了什么信息?他得找个办法再去娱乐室一趟。
尤黎想着很多事情,他绷紧的精神放松下来,身体的疲惫一下上涌,混合着先前残留的些微药物影响,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变轻了。
他看着小丑,看着对方露出来的半张脸,跟自己相似的半张脸。
心里明知道对方是副本boss,但莫名其妙的,跟在摸不着看不见对方是谁,蜷缩在床底整夜都没睡着的那一晚对比,尤黎现在却好像能睡着了。
他看着小丑戴着面具的动作,顺着困意和身体休息的本能,靠在床头上睡着了,呼吸都变得轻浅。
片刻,尤黎睡熟了后,小丑才俯下身将人塞进被子里,自己也躺了上去。
精神错乱的这几日,尤黎都是被小丑抱着睡的,身体比他本人更熟悉这个怀抱,被紧紧抱着也没有惊醒。
睡着比醒着要乖得多。
小丑把人往自己怀里压紧。
·
没有睡多久,身体得到补充加之药物影响过后,尤黎就醒了过来,一醒就发现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身体被紧紧压着,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床上还躺着别人。
是小丑。
他病房里还站着其他人,是医生,看准了用药的时间将新的药带了过来,现在正分着药。
系统还在他脑子里应时地冷声问,“醒了?”莫名有种在问他怎么还能睡得着的语气。
医生的话和系统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头还疼吗?”
尤黎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动了一下,想从小丑怀里钻出来,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在睡,又把他压了回来,“头疼就再睡会儿?”
尤黎只好干巴巴道,“不疼了。”
医生被刺穿的手掌已经做好了包扎,“把药吃了。”
尤黎有些抗拒,片刻,他却奇怪地点了点头,“吃完药做完治疗后我可以再去看童话书吗?医生。”
医生看向他,“可以。”
从待在小丑怀里吃药,又被医生带去治疗室做经颅磁的一路上,尤黎从头到尾都很顺从,即使机器仪摆到他头顶上,固定住他的脑袋,全方位扫射时也忍着疼痛乖乖配合着。
副本里的物理治疗方式和现实尤为像,或者说就是建立在这个蓝本上,给玩家们营造出一种身处真实的精神病院的错觉。
尤黎紧紧闭着眼睛,抿唇忍耐着,等待这十五分钟的过去,他在现实里治疗自己的精神疾病时其实并不少做物理治疗。
甚至可以说有丰富的经验。
但副本和现实不同,虽然他并没有恢复前十次在这个副本轮回的记忆,但身体本能让他害怕副本里的这个仪器。
这是倒数第几次了?
第三次了吗……
十五分钟过后,他被人重新抱到轮椅上,因为治疗过后身体会有些发麻,走不稳,给他推轮椅的是医生。
尤黎用余光看见小丑拿着手术刀就准备往外离去,瞬间提起一颗心,下意识扯出人的袖角,“等等。”
不能让小丑离开去杀陈双。
有医生陪着,小丑放心道,“宝贝自己去看小王子小公主,我很快就回来。”
尤黎更加用力地攥紧他的衣服,“别,别走。”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找什么理由,最后无措地看着人,小声问,“你陪我去看好不好?”
小丑动作明显一顿,最后收起手术刀,没有犹豫,“当然陪你,宝贝想看多久都行。”
医生自然地松开轮椅,嘱咐道,“最多看四个小时就必须回来重新做治疗。”
小丑比了个手势,跟医生不同,他俯身把少年抱了起来,踢开轮椅就转身走了。
尤黎回头时,还能看见医生留在治疗室内调试仪器。
医生和小丑的分工很明确,一个作为明面上的副本boss,维持医院的秩序,也只能通过医院特定的治疗方式去解决玩家。
小丑作为第二阶段才出现的boss,他不受副本限制,能做到随时随地去进行追杀。
只要他不让小丑离开,本不该在第二阶段出现的医生对陈双是基本没有威胁的。
到了娱乐室后,尤黎让小丑放他下来,对方问他要看什么书,他也只是摇头,说自己拿就可以。
他对娱乐室很熟悉。
尤黎紧张地在副本boss眼皮子底下找着另一个玩家有没有留给他线索的痕迹,他之前塞在高处的纸条应该被陈双看见过了。
因为摆放的书本位置明显变动过。
他记得之前那本书不在这个位置放着,几乎是明摆着的提示,尤黎立即去看娱乐室里还有什么其他书本变动过位置。
尤黎拿了大大小小十几本书,一本一本摆到桌面上,装作是自己要看,这些基本都是他印象中不是这么摆放的,甚至还没有拿完。
他用笨方法大海捞针着。
索性小丑对书没有任何兴趣,只是抱臂倚在门边,看着他跟个蜜蜂似的,勤劳地来回转。
尤黎硬着头皮,背对着人,装作感兴趣地翻了翻书页,这本没有,这本也没有,下一本也——
“怎么突然喜欢看起其他书来了?”
小丑在他身后突然问。
尤黎瞬间紧绷起拿书的手指,他合上书放回去,拿起一本格林童话,“我这就看了。”
他看着书里白雪公主的故事,回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一句话——
找病历档案、支开医生。
九个字,前半句话很明显,档案里有他轮回十次,在医院住了六十七的记录,当然也可能有之前进过这个副本的玩家住院记录。
靠医院的出院证明来通关行不通,就只能找过往有没有玩家们通关的蛛丝马迹了。
后半句则是因为病历档案的存放记录在医生诊疗室的电脑里,尤黎刚失忆苏醒时看过属于自己的那份病历,但这个地方就属于副本boss的禁地。
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乱闯,被发现了显然不会有好下场。
更何况诊疗室只会在医生在的时候开着门,他得找个办法,让医生不在诊疗室的时间变得久一些,留给陈双空余的时间进行搜查线索。
白雪公主的故事尤黎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开始频频看向一边也找了本相同的格林童话,就这么站在书架旁翻着的小丑。
第三次就被抓包了。
尤黎用的理由还是很蹩脚,“我饿了。”他顶着小丑投过来的视线,“我不会跑了。”
“我做了四次治疗了,这么久了只吃过药,你可以给我找一点吃的吗?”
“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带我去找医生。”
小丑俯身走过来,“想吃什么?”
尤黎被抱起来,他没有要求,“都可以。”
医生果然在诊疗室里。
尤黎被小丑带过来后,亲眼看见医生出去后,由护士过来关上了诊疗室的门。
他辗转到医生的怀抱里,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小丑速度很快,因为尤黎空腹太久,只拿了面包和牛奶先饱点腹,才能吃其他的。
热牛奶的香气弥漫了整间病房。
小丑半弯下身,把温热的玻璃杯放到尤黎脸上,他堪称调情的,漫不经心地用杯口滑倒他唇肉边上,“烫不烫?”
尤黎却根本没工夫理他,他眼睁睁看着医生又要离开了,下意识往前伸出手,因为猝不及防,还有些往前扑的趋势。
小丑给他抵在唇边的热牛奶都晃了晃。
尤黎被溅出来的液体洒到面上,他下意识闭起眼睛,却没有躲开,而是用力抓着医生的白大褂。
他眼前就是近在咫尺的小丑面具,嘴里却颤颤巍巍地发出声音,重复着刚才对小丑说过的话,对医生说,“……别走。”
“能不能不要走?”
第24章 我失忆了24 非自然死亡
医生留了下来。
但当尤黎一睁开眼, 就是小丑骤然冰冷下来的双眼,他呼吸下意识屏住,害怕出现上次的场景。
恍惚间都要以为溅到自己脸上的不是热牛奶, 而是之前的血液。
热牛奶的白色液体从他颤颤巍巍的眼睑下流下来,湿淋淋地从脸上、鼻尖往下掉,好像吓得要哭了一般。
尤黎能听见小丑气息变深的声音,他不敢乱动, 但扯着医生衣角的手指还紧紧捏在一起,一点松开的迹象都没有。
小丑攥着玻璃杯的手背都起了青筋,但始终维持着这个姿势并没有动作。
他之前跟小丑说的话好像起了一点点的用,尤黎脑海里刚浮现出这个想法,下一秒,他惊吓般睁大眼, 下意识别过脸往后躲去。
玻璃杯碎掉了。
尤黎第一时间躲开来,但是这样了, 他也记得不去松开医生的衣服,睁开眼睛后才发现小丑把玻璃碎片全都给用枕头挡住了。
看不清的速度,但还是没阻挡住牛奶溅了他一身。
小丑直起身把手上的玻璃碎片甩在地上, 溅湿的白大褂也脱下来扔在了地上。
尤黎茫然地抱着枕头, 害怕又无措地看着对方手掌上流下来的鲜血。
小丑的体温一直很冷,直到现在他才恍惚意识到对方的血应该也跟人类一样,是温热的。
他看见对方把干净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这件能把尤黎罩起来的衣服在小丑手上拎着就好像一件儿童服装。
对方冷冰冰地垂下眼, 用黑西装一圈一圈地给自己受伤的手掌缠绕绑紧。
如果不是身形修长, 衬着有些滴落在地板上的鲜血,完完全全可以用西装暴徒这四个字诠释。
“抬头。”
尤黎下意识跟着做,从枕头后面抬起了湿黏黏的一张脸, 还没反应过来,被他扯住衣角的医生就走了过来,给他擦脸上的一片狼藉。
小丑一言不发地踹开门走了。
尤黎刚想张口,就被医生用手帕擦到了唇上,慢了一秒,只能看见病房门重新合上。
他想将两个副本boss都留在自己身边,这样另外一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只用应付其余红眼的npc就可以了。
但是他好像惹小丑生气了。
尤黎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么做好像确实是有些坏。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个副本会受到一些特殊对待,跟boss之间又有什么渊源,但利用别人的感情好像是有些不对。
可尤黎只想通关离开这里,
他对这没有任何的留恋。
所以什么都是能利用的。
尤黎安静地闭上眼,仰着脸,等医生给自己擦脸,尽量拖着时间,可等终于结束之后,他一睁开眼就对上医生从上往下投下来的视线。
不掺杂任何的情绪一眼,
却好像把他的整个人都看透了。
知道他所有的小心思,
清楚他打的所有小算盘。
尤黎下意识惴惴不安地低下眼睑,眼睁睁看着医生戴着白手套的手去解自己的病服扣。
他的病服也全湿了。
医生询问,“简单擦一擦?还是需要我帮你洗澡?”
尤黎看了看自己的腿,“我可以自己洗吗?我不会站不稳了。”他说完又想起自己要拖延时间的任务,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医生可以像之前一样的,在一边看着就好了。”
少年坐在病床边缘,脸上还有些干涸的牛奶印记,脖子到锁骨上还盈盈盛着一滩小窝,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
他仰着脸,迷茫的眼神好像无知觉一般,根本感受不到这个请求有多么不合时宜和暧昧,主动发起着邀约,要别人去看自己洗澡。
也意识不到这次的意义跟过去名义上的帮助和查房都不一样,是自己主动去邀请的。
直到尤黎开始背对着医生的脱干净衣服,站在冒着热水的淋浴底下,认认真真用水冲着自己的身体,还用热毛巾给自己擦完脸,一转身就看见好像在外面冷静完,抱臂倚在病房门前看着自己的小丑时,才突然感受到一种无所适从。
医生也在看他。
尤黎看着小丑背后大开的病房门,手指都快把手上热毛巾捏成一个团了,虽然知道不会有人敢经过,但还是小声提出请求,“可以把门关上吗?”
这样弄得好像他在做什么很不礼貌的事。
莫名给人一种门户大开着,谁都可以闯进来,正邀请着的错觉。
系统在他脑海里冷笑一声,好像在说他蠢得现在才知道这个方法有多笨多不妥。
尤黎后知后觉,现在好像有三个人在看着自己,他有些迟钝地站在热水底下,水流顺着曲线,从他瘦白、被烫得冒粉的脚踝滴落到地上。
“你可以不要看我吗?”
尤黎有些无措地在脑子里说。
系统又是一声冷笑,“其他人呢?”
尤黎说,“医生虽然是副本boss,但他没有对我做过什么不遵守职业操守的事。”
除了治死人之外,某些方面快比护工还要尽职了,而另一个副本boss已经踢门进来,在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系统不理他了。
尤黎回过神来才发现医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侵入了原本的安全距离,他下意识退了半步。
医生在摘手套,“诊疗室进去了吗?”
尤黎睁大眼,咽了咽口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医生继续问,“不是需要在我的诊疗室里查线索吗?”他不紧不慢,把手套放置在洗漱台上,走进浴室,“有没有查到什么?”
“还是说时间不太够?”
尤黎快缩到角落里,“没有。”
他做着无力的反抗,却已经退无可退。
医生停在人面前,“不需要再做一些其他的事为那个玩家拖延一点时间吗?”
他询问,“需要我给你吗?”
尤黎忍不住看向外面的小丑,对方却背对着他,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在用刚拿回来的药,处理手上的伤口。
一圈又一圈地缠着纱布,即使只有背影和动作都看得出来几分漫不经心和随意。
医生,“站直了,往下蹲什么?”
尤黎禁不住要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在角落里,又硬生生被这句话给阻止了。
医生似乎体贴地询问,“不想拖延时间了?”
尤黎摇了下头又点了下头,这个不上不下的场景几乎是他亲手造成的,自己把自己送进了这个陷阱里。
医生的问题没停过,他叹了口气,反问,“我给了你我很好糊弄的错觉吗?”
一直以来都这么想的尤黎拼命地摇头。
他利用了医生第一次,第二次还想这么做,却没想到连事不过三都没有,就被人逼到了角落里反省。
医生一句又一句,“想得到什么就应该付出应有的代价,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尤黎抱着那个一点用都没有的热毛巾,在角落里蜷缩成一个蘑菇,抿着唇肉,什么都不肯说。
医生俯下身。
尤黎并紧的腿肉间挤进同样冰冷的指根,他慌张地按住对方的手,十根手指都紧紧攥在人的腕骨上,指心都被坚硬的腕表搁住。
医生说,“要查什么?”他见人不说话,只是顿了顿,“有什么不能直接和我说的,需要来骗我?”
不听话。
尤黎被逼出了眼泪,他阻止不了人的手,几乎以为这是医生对他的惩罚了,因为辩解不了事实,只能摇着脑袋。
闷着湿热的呼吸,在快触到的一瞬间,他还是忍不住用自己的手指和手心去挡,不停地把医生的手从自己的腿肉里往外推。
抓到空隙就想要从这个被人围起来的角落,从人的手臂下钻出去往外爬。
毫不意外地又被人拖抱回来。
医生故意一般,给着他逃离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地放走他,却最后关头却又会硬生生把尤黎给扯回来。
一次又一次,数不清第几次。
尤黎终于受不了,呜咽着说,“档案,是医院的档案。”
他出声的霎那,这场像是折磨的惩罚就停止了。
医生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乖孩子。”
尤黎浑身都湿漉漉的,他被医生不急不徐地穿好了衣服,擦干净眼泪,就好像这场逼问并不是为了从他口里得到答案,而是不满他的欺瞒。
从始至终都是为了让他学会坦诚。
小丑语调放轻,玩味般问,“宝贝还饿吗?”
尤黎一个人都不想理。
但他不说话,那个面包还是被塞进他手里,听见人说,“多少吃点,饿坏了我会心疼的。”
这句话说得格外冠冕堂皇,因为小丑从开始到现在都在一边仿若无人地观赏着。
尤黎最后还是屈服在饥饿下,撕开了面包开始慢慢地吃,他低着脸,发现自己被抱出病房时有些不安地看着外界。
最后发现自己被医生亲自带来了诊疗室。
诊疗室很安静,没有其他人,时间已经拖得足够陈双能调查完了。
尤黎被放到了椅子上,反应不过来地看着面前对着他的电脑屏幕,有些老旧,但里面储存着这家医院所有的资料信息。
医生问,“还有三分钟,看完之后得去做下一次治疗。”
尤黎僵着手不敢动。
医生没有管他,只看着腕表,“倒计时开始。”
尤黎确认他说的是真的后,才扑过去。
三分钟实在是太短了,短到就算他能看,能找到线索的可能也微乎其微,他连怎么使用都没来得及搞懂,只能隐约记得之前医生给他看档案记录的操作流程。
光是想起来,重复操作都花了一分钟。
更不用说在海量的病人档案记录里,怎么从一大堆副本本身就有的npc档案资料里寻找出里面属于玩家的档案。
而且还是不认识的,之前分批进入过的副本玩家。
尤黎从上到下随机点进去之后发现这样的效率太慢了,慢慢的,一分钟过去后他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这里面存在一两个非自然死亡的病人记录,档案面是灰色的。
但没有道理,副本里死亡的玩家无一例外都是被npc杀死的,而这些死去的病人并不会被医院说明已经死亡,而是换了一种说法。
出院。
尤黎还没来得及想“非自然死亡”这五个字,就听见医生说,“还有一分钟。”
他为了缩短时效,只能尝试去搜索现在玩家们住的病房,以前批次的玩家是不是也住那。
他第一个搜索的就是自己的病房号数——13,界面转出来后,却诡异地只出现两道病人档案记录。
怎么可能?他在这个副本轮回了十次,但在他进这个副本之前不可能只有一批次的玩家进来过的。
尤黎点开第一个,跳转出来的界面显然是他自己,甚至还有清晰的入院照。
少年看着镜头,眼睛半弯。
没有什么参考意义。
尤黎退出来,点开下一个,界面出来的一瞬他呼吸霎时屏住,因为上方的入院照赫然是他自己。
他直视着镜头,神情森冷。
是他,好像又不是他。
尤黎还想接着看,往下一滑的瞬间却只能看到大片的空白,什么记录都没有,姓名,年龄,病历,都是一片空白。
下一秒他就被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他不死心地往后回头,却只能看见医生关掉资料的身影。
尤黎大脑也跟着一片空白,
原来他的感觉没有出错吗?
在他之前这间病房里确实还住着其他人,并且只住着这一个人,对方才是这间病房原来的主人,他那晚听见的声音也只不过是对方起居的声。
从始至终,后面到来的自己才是这间病房的外来者。
他是谁呢?
尤黎下意识看向正抱着他的小丑。
是小丑吗?
尤黎心里涌现出了很多个问题,想问对方为什么也是这个医院的病人。
他也生病了吗?
生的是什么病呢?
第25章 我失忆了25 还要我等多久
这次是第五次。
尤黎躺在治疗椅上, 时间恰好对上,医生叮嘱着他吃下了药,十五分钟的治疗时间过去后, 药效隐隐发作的同时,他也在治疗过后的疲惫后遗症里让药效催眠得睡了过去。
因为有些疼,睡过去后面色也有些苍白。
医生用手帕给他擦了擦脸,随后用针剂给人吊了一瓶葡糖糖水, 补充一下身体机能。
尤黎在睡梦中也感受到一丝冰凉的刺痛。
他想醒来,却陷入更深层次的梦境里。
他很久没有做梦了,因为副本里的疲惫,身体需要得到充分的休息,每次沉睡尤黎都会睡得很深。
这次好像是他的梦,
又不是他的梦。
梦里是他没见过的场景,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一团漆黑。
尤黎在黑暗里走了很久, 很久,他感受不到饥饿和困顿,所以一直在走, 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就好像是一个无边的牢笼,
这里只有一片虚无和无尽的黑暗。
好黑,太黑了。
他要往哪里走才能出去呢?
他被人关起来了吗?
尤黎迷茫地在黑暗里行走。
他走了不知道有多久,他越走越慌张,越走越无措, 越走越压抑, 越走越仿徨,越走越害怕黑暗。
尤黎开始变得怕黑。
他在黑暗里开始打着转,最后走累了, 只能坐在地上休息,他好像变得越来越累,越来越疲惫。
这片黑暗好像要吞没他,把他吃掉,让他消失在永久不见光的角落里。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消沉,尤黎顺从的,以为自己在黑暗里消失后,就会从梦里醒来。
他被黑暗彻底吞噬。
他睁开眼醒来。
却发现自己还在这片梦境里。
只是他好像已经不再身处黑暗中,而是以一种外来者的视角,没有实体,只是简单地跟随着,看着此时身处黑暗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