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浮玉告诉他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并不可能,浮玉与容阙的关系并不融洽,没有理由会告诉他。
“石头呢?”
他紧追不舍的问。
温离存疑:“还在呢,你想要?”
他蹙着眉,眼中氤氲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既然还在,为何不用。”
“你是说昨天虞青萝那事儿吗?”
“嗯。”
温离也不知又是哪里招惹的他不快,缓缓道:“不用,又非多紧张的情况。”
他不言一句,脸色难捱。
温离挑了挑眉:“虽然你方才在殿内为我说话,但你要是一直对着我摆脸色,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她指着他的脸:“不知道还以为我偷你东西了,你这副嫉恶如仇的模样。”
“注意安全。”
半晌,他才落下一句,转身脚步匆匆离开此处。
独留温离不解愣在原地,怎的看起来好像她欺负了他一眼,而他是良家妇男,羞愧离场。
温离:呵呵。
注意安全,离你远点就是安全的。
一天一句话,容阙远离我。
*
星子点缀着半边天,初秋的风萧瑟温凉。
温离撑着下巴等着玉简上的人回复。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容恙不知道在做什么,迟迟不回他。
但耐不过她心情好,就这样等了一个时辰。
久而久之便酿出了些睡意,扶着窗棂,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一个不留神,下巴便要砸在窗上,得亏一个毛绒绒的垫子,挡在底下,这才没让她摔坏下巴。
不过突如其来的动静也让温离清醒了些,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很快便有一声舒服的喟叹声传来。
“小四?你怎么又跑过来了。”温离抱着它的四条腿,将它提溜到自己身前,“你走路怎么没有动静呀。”
小四:分明是你睡的太沉了。
它圆咕噜的眼睛转来转去,温离干脆把它放在膝上,依旧是靠着窗坐,喃喃自语:“这几日不知为何总是困,坐着无事便要睡着,真是奇怪。”
“喵!”它回应温离的话。
温离低笑:“真可爱。”
玉简上浮现一行飘逸的字迹【怎么了?】
温离忙的将小四往一旁放,这才空出手可以将玉简拿起来。
她道:“天机阁那些弟子自讨苦吃,还是被玄云长老赶出了太虚宗,真是大快人心啊!”
【听说了,的确很值得高兴。】
“而且我早上还瞧见容阙将刃染的剑都给砍断了,你要是在现场觉得不会错过天机阁人五颜六色的脸色,而且瞧着刃染那副神情,估计后半辈子都不敢踏入太虚宗了。”
【倒是觉得这般欺负你,断把剑还是便宜他们的。】容阙缓缓道,【只可惜不是你亲手所为,少了些许痛快。】
温离反驳道:“我倒是觉得,容阙这狗东西做的不错,让他们吃点教训也是好的,但是他的确打的轻了。”
【那你有没有觉得他变好了点。】
是小心翼翼的询问,只可惜隔着玉简听不出语气。
温离自然而然,遵从内心的回答:“一点点吧,没办法,刻板印象留下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和他成为朋友的。”
【是不会原谅吗?】
“不要,我怕他一个不开心就把我杀了,他这种人太难相处。”
【或许,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你若是可以和他多接触接触。】他在玉简上写下,心慌的差点握不住玉简。
屋外乌云滚滚,雷鸣轰隆,很快便有豆大的雨滴砸在温离的发顶,紧接着斜风吹着雨点糊在她脸上,泥土的腥味源源不断涌出。
温离忙的将窗户合上,抱着小四坐在榻上,不满的嘀咕:“我和他能接触什么?”
总是让她对容阙改观些不够,这厮竟然想说服她去和容阙交朋友,绝对不可能。
师兄妹是她们最近的距离,再近就越界了!
【你总得给他一个机会。】容阙任凭骤雨打在头顶,即使林子里沙沙作响,卷起尘土胡乱飞扬,但他依旧不动如钟,视线不曾从玉简上挪开分毫。
【或许他只是不大会说话罢了】
【师兄人不坏,经常会在修炼上为师弟们指点迷津。】
【你怎么不说话了?】
温离:“看你编呢,我想看看你有多能编,他给了你多少钱啊,我给你双倍。”
【没有给钱,我只是在说些实在话。】
又担忧说的这些话,会惹得她不快,容阙清醒了瞬:【你若是不喜我说这些,便当我从没说话吧。】
他说的轻巧,但温离总是觉得每隔一段时间他又会提起。
好像容阙在他心中的地位很高,就像是神邸,不容冒犯。
温离其实也能理解一二,毕竟这些个弟子通常都是慕强心理,既然容阙是破云峰大弟子,平日里就算在其他峰不露锋芒,但在紫薇峰肯定是受弟子们敬仰的。
“好,你说,听你的,那如果我明日碰见他,我一定上前跟他没话找话不是,是打招呼,可以吧?我尽量不带着我先前的情绪同他说话,一定做到一视同仁。”温离点头道。
容阙微微勾唇,殿内时,激起胸口闷闷的,就连同脾气都差了些,可在此时却烟消云散,化成灰烬。
若是要说,那定然便是——不论做什么,她起码还愿意同他交流,起码证明她与他之间的关系,还不曾降至冰点,还能缓和。
【好,我相信你,也相信容阙师兄,他绝对是个好说话的人。】
“他有你这样的师弟,当真是三生有幸。”温离出声。
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她只要保证自己不到外边闲逛,那定然是不会碰到容阙,就算是碰上,她总是有的忙的,不对视、不打招呼,那一切的一切都还能好好说。
容阙:【小白,如果你知道有一位朋友欺骗了你,你你会原谅她吗?】
温离觉得他矫情,怎么说来说去,还挂着原谅不原谅的口号,岂不是奇怪?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温离这个人看的很开,被骗了无所谓,原地分手就是。
【例如?】
“善意的谎言,自然可以原谅,但如果是存心欺骗,那万万不可原谅。就像是我把你当真心朋友,但是你却骗我,把我当成傻子耍的团团转。”温离说完,明显感觉到玉简那侧人的僵硬,就连回应都忘记。
温离十分善解人意的说:“不过你别担心,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玉简不是个好东西,你也没和我说过是好东西,亦正亦邪,只看人如何操控,所以你也不算骗我。”
容阙:“”
他要是说了,下一刻会不会她就切断玉简,老死不相往来了?
【自然不是,是如果有个人就连姓名来历都齐欺骗了你,你还会原谅吗?】
温离眯了眯眼,“不对劲,你不对劲啊。”
容阙的心拔凉,以为自己漏泄,但不管早死晚死皆会死,他此时倒是坦率的多。
“你说说,是不是有人骗了你?”温离掐着玉简,“该不会是什么小姑娘对你骗情骗身了吧?”
容阙:“”
【不是。是我有个朋友。】
我有个朋友!
这话怎么听着耳熟的不得了。
温离喃喃自语:“这不是我先前说的吗?”
容阙:【你说你会不会原谅,我也好告知我朋友。】
“原谅什么,不诚实的人都滚出地球。”温离笑着道,下一刻便想解释,但玉简却猛地黑了。?
这回轮到她无措了。
她被他单方面切了玉简?
温离咬咬牙,愤愤留下一句话:“活该!”
*
温离发现孟时清好像不见了。
本来他不见了不算什么,只是三日不见他,温离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压着块石头,一直喘不上气。
这种情感实在太奇怪,就像是间断反应。
第47章 花灯
可温离知道, 平日里避孟时清如瘟疫,断然不会因为他突然消失不见而难道,只是心口难受的说不出话。
在她第三十次询问司羽自己是不是得了疾病,被司羽无可奈何的赶出医堂, 要她如果真是闲着没事, 便找个安静地方练剑去, 莫要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将来看病的弟子吓得就跑。
临近宗门大会, 来往医堂的弟子比之前都多得多, 弟子们十分注重身体健□□怕在大会到来时坏了身子。
温离从门口往外挤, 好不容易才可以吸上口温凉的空气, 旁侧便搭上了只惨白的手。
“啊——”尖细的叫唤声方从口中溢出,便被人眼疾手快的堵回喉咙里。
“嘘 , 嘘, 阿离是我,浮玉!”
待熟悉的声音从耳侧传来,温离吊起的心才落下。
她转过身,弱弱无声:“师姐, 你真是要吓死我了, 最近因为天机阁那些人,我走路都得巡视两圈。”
浮玉勾勾手,眸子里亮晶晶的,神秘兮兮的问:“你想不想和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浮玉:“明日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温离思忖了会儿, 摇摇脑袋:“我忘记算日子了。”
是了,在这里的日子她没有花心思记过, 渐渐也就忘着时间,算来算去也算不出来。
“明日就是八月十五, 中秋日了!”浮玉握住温离的小手,不自觉轻轻捏了捏:“以往的习俗,今日会给弟子一日闲假,下山去镇上玩,这几日镇上会有花灯游龙,很热闹的,不过这也要到宗门大会的的日子了,师兄师姐,师妹师弟,大多都想留在山上,一眨眼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拼命的练习剑法啊,术法啊。”
她用那顶天好看的眼睛盯着她,意思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温离点点头:“我明白了,因为我不参加宗门大会,所以我不会练习,而后就可以跟着师姐一起下山?”
浮玉拍了拍她的肩,“不愧是温师妹,懂我!”
温离本来也想四处走走散散心,说不定她觉得闷闷的只是因为在山上待久了,遇到的事情太多了,说不定下山感受一下风土民情,热闹热闹,她的情绪就等淡下点。
“好。”她几乎没有犹豫便点了头,但还是问了声,“师姐不参加宗门大会吗?”
浮玉摇头,“我参加过,不过总是抵不过孟师兄与扶楹师姐,再加上这两日受了点伤,我想想也就算了,倒不如将这些时间花在开心上!”
她绝口不提的理由里还有一点。
因为她的伤,某些人不让她继续参加。
“师姐眼界真开阔,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温离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的时间,还从没有下山开阔开阔眼界,都说位于灵山脚下的小镇其乐融融,要比其他地方的人过的幸福些,更何况背靠太虚宗这种为数不多的大宗们,难以想象,这该是多么热闹繁华的景象!
浮玉笑的眉不见眼:“记得带令牌,否则上不了山,对了换身衣裳去,总不能一下去便让人瞧出我们是修士?”
经她这么一提,温离才发觉今日的浮玉并没有穿着白色法袍,而是身着一件碧绿印花襦裙,外边虚虚挂着一件同色披风。
“那我先回去换身衣裳,一个时辰后山门见!”
眼下日头正当空,两个时辰左右太阳便慢慢下去,届时恰好可以赶上晚膳又可以欣赏长街花灯。
浮玉见她火急火燎的不像样,忙拔高音量提醒:“当心脚下,不要太赶了,我去山门那处睡上一觉,静候佳音!”
“还真让找到一个同你一样疯的弟子。”卒韫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立在浮玉身后替她挡住了居高临下投射的太阳,目光微凉,“我帮你们问过了,容阙他看了,并且没有要还的意思。”
浮玉自觉忽略前半句话,脸色红了又白:“那你可说过写本子的人是沈倚楼不是我。”
卒韫道:“你说呢?”
浮玉心如死灰:“我一世英名尽毁。”
他却像是听了什么巨大的笑话,长睫下洋溢着许多笑意:“少传阅这种东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做的那些小动作,一百遍的门规忘记了?”
“那又如何?”浮玉挑了挑眉,站定在他身前,“你敢罚我,那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理你。”
卒韫没有反驳她的话,而是摸出钱袋子,递给她:“老样子,剩下的都归你。”
浮玉哼了声接过钱袋子。
待人走后,看着他的背影嘟囔:“多大个人了,还这么喜欢吃糖葫芦。”
*
幸亏温离还有先前的行礼,常服倒是不少,起码也堆了两三个箱子。
而且非常巧的是,这些衣裳恰好也都是温离喜欢的样式,从颜色、风格上完全挑不出矛盾。
自己和原主除去性格上有些相差,不喜欢孟时清相异,就连喜好上面也一样。
初始时孟时清总会拿些好吃的来哄自己,而那些不偏不倚也是她的喜欢的,所以那个时候拒绝他的好意,自己的确是铆足了劲儿,才抵挡的住诱惑。
美其名曰:不该开始的感情,就应该扼死在摇篮之内。
见小四仍待在屋子里没动,她也没有计较什么,反而拿出一些小鱼干喂给它:“你不回去的话好好待在屋子里哦,我今天要出门去。”
小四没有啃咬小鱼干,而是定定的看着它。
温离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不然怎么会从猫的眼睛看出委屈。
“你不喜欢小鱼干吗?这是我今天到医堂去的时候,司羽师姐给我的,她说可脆可香了呢,你要是不吃我就自己吃喽?”
温离打开小罐子,夹出一根小鱼干放在嘴里咬:“或者你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同浮玉师姐下山给你带好吃的来,听说镇上很热闹,吃的断不会少,届时我买上一些回来带给你怎么样?”
小四喵了声,堵在她的脚边不动。
温离见它兴致不高,忍不住奇怪,这还没到春季,怎么就蔫了。
“我还没下过山呢,也不知道山下怎么样。”她小声嘀咕,左右手各捧着一件衣裙,悠悠问道:“你觉得哪件衣裳好看?”
一件桃红色的襦裙,殷红的短襟十分应景的绣着桃花;另一件更偏暗些,幽兰的长衫缀着花边,娴雅温柔。
前边如阳,后边似月。
他想不明白她怎么会给出两个截然相反的选择。
但平心而论,他选择了桃粉色。
温离弯了弯唇,握住它轻轻抬起的爪子:“你喜欢这件粉色的?”
小四:“喵。”
温离道:“好,那就这件。”
她将手放在腰腹处,正想解开束在腰扣,将法袍褪下,便瞧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匆匆跳到了屏风之后,瑟缩成一团躲在原地。
她停下手中动作,脆生生笑道:“小四你是怎么做到四条腿朝着一个方向跑的?我忘记你还是只小公猫了,怎么小公猫也会害羞的吗?”
小四埋着脑袋,没有回答她。
修仙界就是不一样,就连猫儿也有灵气,还知道害羞避嫌。
她笑着脱去里衫,将襦裙与短襟穿好。这些衣裳穿着步骤十分繁琐,她是边穿边琢磨着该怎么穿。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掌握起来并不难。
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在屋子里格外清晰。
黑猫绷直脊背,本不该将声音听进去,可偏偏控制不住,眼瞳涣散,耳朵高高竖起,微微转过脑袋,透过高立的屏风,屏上画着花中四君子,交错延伸的花枝脉络对着她的手,穿过玲珑有致的胴体,好像是故意牵制住他,顺着他的视线摇摆移动。
直至人血脉喷张,四肢无力,这才将衣裳穿戴完毕。
温离透过铜镜打量了下打扮如何,这颜色极其显白,衬得人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娇俏。
平日里一直穿着白色宗袍,难免有些审美疲劳,不一样的颜色出现,便会让人控制不住的眼前一亮。
她又将发髻拆下,从新簪了个好看的发型,这才万分满意的对着镜子啧叹。
黑猫不知何时跳出去,温离寻个一圈,始终不见也就不再寻找,见与浮玉商约的时间马上要到了,她又马不停蹄的出门。
临行前,温离若有所思的看向孟时清的居所,但院子毫无声息,门窗紧闭,并不像有人的样子。她轻轻叹了声,胸口那副不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忙的从此处离开。
*
容阙半倚在榻上,殷红的双眼微微睁开,眼底还有来不及散去的深意,撑着下颌的手一下没一下的点在光滑如玉的侧脸。
小四猫着身子走进屋里,迈着小短腿到他身侧。
他轻飘飘落下一句话:
“等我回来再去。”
随后便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直到最后泄了气站着,双手搭在腰间,阴鸷之气怎么也散不去。
容阙随手勾起一件花衫,眉头蹙到一起:“不像。”
他鲜少下山,下山穿的也是法袍,自己的衣服少之又少,更别说亮丽些的衣裳。
翻来覆去也只剩下手上这件花里胡哨的长衫,还是青霞长老买多云锦,丢了浪费,一起做出来的,统共一次也没穿过,算是全新的。
“小四。”他冷不丁的开口,小四忙的蹿到他眼前,乌溜溜的眼睛一转不转。
“哪件衣裳好看?”
说的是好看,也是在问哪件衣裳同她的搭些。
白袍、黑袍;白色竹纹袍、黑色云纹袍;白色绣花袍、黑色暗纹团花长袍
不是过分白净,便是黑的死气。
小四缩了缩脖子,正打算临阵退缩之际,忽然猫瞳竖起,在众多颜色一致花样的不同的衣裳里,发现了一件不一样的,它兴奋的抬脚点了点那件衣裳。
金丝滚边墨色暗花袍。
依旧是以黑色为主,但与其他最不一样的便是在黑色中绣着白粉的桃花。
小四翘起小脑袋,邀功似的看着容阙。
后者塌下的唇角才有掀起之势,“终于有点用处了。”
小四:呜呜呜渣男,之前是谁用它的身体跑到人家房里去的,现在又说它没用,呜呜呜呜渣男。
“下山去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殿中回荡起一声呢喃,小四后背泛起凉意阵阵,即使不用回头也知道容阙的神情有多扭曲。
这世间最懂容阙的人,它敢说第一,目前为止没人敢说第二,休要看这厮平日里冷静自持,背地里是如何诡谲神经,它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但它不说,它已经是一只成熟的老虎,懂得取舍,否则自己就成了被取舍的人。
呸,猫!
呸,老虎!
变成猫久了,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是猫了。
*
太虚宗人杰地灵,山上灵物众多,无论是什么生死疾病,轻则痊愈,重则也能延长寿命,最为重要的是,太虚宗山脚下,妖魔鬼怪要比其他地方都少的多,也相对的安稳热闹。
再因宗门大会的缘故,镇子里穿梭着身着不同法袍的弟子,眼花缭乱,让人数不胜数。
温离一直盘旋在太虚宗内,难以想象天下居然可以有这么多不同的宗门,大的小的各种各样。
浮玉将她领到一处观景阁,动作娴熟的报出自己的姓氏,在温离惊羡的目光下,直直走上二楼的雅间。
“你在这里想买什么东西,只要报上弃疾氏的名字,他们自会去钱庄取钱。”她边和温离介绍,边让小二将殿内的桃花酿的搬上来。
温离看着心惊,忙摁住她的手:“你喝这么多酒,若是师父直到会不会遭训斥?”
浮玉笑了笑:“当然不会,师父可管不到这么多。”
她从钱袋子里拿出一个金叶子,随手丢给小二:“再上小菜,要你店里的招牌菜,另外再上壶果酒。”
小二握着金叶子笑的那叫一个高兴,满口‘贵客’应着好,动作迅速下去。
温离见她钱袋子鼓鼓,好奇的问:“师姐不是说报名字就是了,怎的还拿出钱来了?”
浮玉笑的花枝乱颤:“这是卒韫师兄的钱,他托我买东西,余下的都作为路费,往年都是这样的,他们这群人就想着能在宗门大会上取得个好成绩,硬是不肯浪费时间下山玩,只是便宜我了。”
温离:“这么多银子,还有金叶子,想必卒师兄要买的东西不少吧?”
浮玉倒了杯酒,豪饮一番,缓缓道:“不多吧,就带两根糖葫芦,一包蜜饯,仅此而已。”
温离:?
“你尝尝鲜,这家酒楼的东西方圆百里数一数二,这花灯会最早也得酉时一刻开始,现下不过申时,还是要填饱肚子先,免得待会儿没力气走路。”
浮玉大口喝着桃花酿,饮酒如水,很快便见底一罐。
但她却丝毫没有上头,眼中清明的不得了。
见温离一直盯着自己,浮玉便放下手中琉璃盏,一脸关怀的问:“怎么,这里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温离拿着水晶筷,的确没有动几下,倒不是因为饭菜不好吃,反而是浮玉吃的太香了,叫她忘记自己也要吃。
“师姐多吃点,我早膳吃的迟,不饿。”温离笑了笑道。
浮玉点头:“若是还想吃什么,叫人上来点就是,可不要和我——”
“有妖怪!”
“啊——”
身后一阵骚动,将对坐吃食的二人吓了一跳。
不等温离反应,妖风便将门堂掀翻,屋子里吃饭的人,瞬间就成包间变成了露天。
事发突然,浮玉还在海量的灌着酒,像是没听到动静似的。
酒肆的人已经吓得跑了大半,剩下大半腿软的跑不动路,瘫软在地。
灰尘飞扬的角落里,一个浑身长满毛的似人非人的动物蜷缩在此,害怕的缩着脑袋,四周时不时传来过路人惊吼声,很快便有修士闻声聚了过来。
温离扣下浮玉牛饮的酒罐子,这才发现她脸上早就飘着两多云,眼神迷迷糊糊的,努力想要看清面前人,嘴里不由自主的念着:
“酒,酒!我要喝酒!”
温离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书中曾经说过,浮玉不擅饮酒,还因为喝了酒,差点误事。
因为她身处的这个阶段书里头没有细写,自而她也就忘记将书搬到日常来。
“师姐,你认得清我吗?”温离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浮玉嘻嘻弯着眸,扑上前抱住她的手:“认得出,认得出,你是——嗯?认不出。”
温离:完蛋。
“那边的二位姑娘,还请你们赶紧出来,我们要开始捉妖了。”
温离抬首望去,不知怎么的店里面的人都跑完了,只剩下她和浮玉两人。
当然不包括角落里涩涩发抖的小妖。
门口的修士穿着深灰色法袍,无论男女统一为金羽发冠。
“姑娘!”见她们迟迟不动,有一位年轻的修士快步而来,“姑娘快些离开此处,这妖不简单。”
温离扶着浮玉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架在身上,同那修士饱含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我朋友她喝醉了。”
那修士温声道:“我来帮你吧。”
浮玉滑溜溜的,她实在扶不住,只好点头,正欲道谢,头顶忽然伸过一只手,将浮玉接了过去。
温离瞧着那衣袂眼熟的很,下意识想要看去,却又烫的缩了回来。
卒韫沉着脸将浮玉揽在怀里,冷冷的说:“我就知道。”
温离越过他盯着他身后的容阙。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过于亮眼。
昏暗的天色下,黑夜如煞,却又显得矜贵无比,一两簇粉白的桃花,将那股冷意不动声色融化。
第48章 夫妻
可以质疑容阙的一切, 但不能质疑容阙的颜值。
察觉到温离轻飘飘的视线,容阙弯了弯唇,缓缓的挺直腰脊,他十分克制不让自己回视她。
她不喜欢他看着她, 那他就不看。
容阙半阖着眼, 格外乖巧的站在卒韫身边, 听他和醉鬼浮玉说些什么。
此时那个送温离出来的年轻, 向温离快步而来, 走近时喊道:“姑娘, 你东西掉了!”
温离这才惊厥自己竟然盯着容阙走神了!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预兆!
她回头看向那名弟子, 语气里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慌乱:“我、我吗?”
修士视线在四人之间转了圈, 俊秀白净的脸微微泛红,似有些懊恼的拍了拍头, 在温离不解的眼神中, 兴奋的呼出声:“几位都是道友吗?”
虽然身着并非法袍,但周身气质难掩。
当然说的是容阙与卒韫。
卒韫架着浮玉空不出手作揖,微抬下巴示意。
倒是容阙没有很大的反应,像是没听到。
那修士顿时尴尬在原地, 温离见状只好上前化解气氛, 朝他招了招手:“什么东西落下了?”
他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温离:“方才在你们座位底下发现的。”
温离看了一眼,便知晓是方才浮玉落下的,道谢后接过钱袋子递给卒韫。卒韫没有多说些什么,随手接过塞进了浮玉的胸口。
“不知几位道友是哪个宗门的?”小修士问道。
酒肆外头围了层层人, 除却一些看热闹的百姓,便是身着法袍的修士。
温离道:“太虚宗。”
小修士眨眨眼:“真的吗?诸位是太虚宗的弟子!幸会!我叫谢不凝, 是往生宗弟子。”
见他还要再说些什么,温离小声打断, “你不去帮你师兄他们吗?他们好像有点吃力。”
谢不凝回头看了眼,果不其然,统一身着往生宗法袍的弟子整整齐齐躺了一片,地上到处是掉下的法器。
“师兄!”谢不凝高呼一声,拔出剑就冲了上去,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架势
“我们要不要上去帮个忙?”温离看着卒韫。
别问为什么不看容阙,因为她不敢看。
卒韫若有所思,“师妹替我扶住浮玉。”
温离正要抬手接过,领子突然被人提溜起来,一阵淡淡的檀香拂过,她眼前人就从卒韫变成了容阙。
而容阙没有看她,同时挡住卒韫的去路,冰凉的指骨虽隔着外衫,但依旧让温离感受清晰。
“不用去,那是人养的灵宠。”他淡淡的说。
温离忍不住瑟缩了下脖子,难耐的扭着身子想要从他的桎梏下挣脱,但就如同隔靴搔痒,无济于事。
卒韫道:“这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灵宠。”
温离戳了戳容阙的腰,有点戳不动,可想而知其中是多么精瘦。
在容阙垂眸看来之际,她怯怯收回手,杏眸映着天边缤纷的彩霞,说不出的好看,嗓音清脆如泉水汩汩流动:“什么是灵宠啊?”
她也不计较容阙为何一定拎着她。反正只要这厮像个正常人,其余做什么都行。
“灵宠顾名思义,就是被人养起来的灵物,只不过这些灵宠的能力与其主人脱不开干系,这只灵宠如此强悍,想来主人也不会弱到哪里去,至于它为何会出现在此,怕是主人也在拼命找。”卒韫一脸平静的解释,任凭怀里的浮玉怎么挣扎,他也是淡然自若的神情。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人与人能玩到一起去,还是有道理的,卒韫和容阙关系好,不止在性格上边,遇事冷静也是一点。
“想来这灵宠一定受到了刺激。”容阙缓缓松开手,目光落在温离毛绒绒乌黑发亮的发顶。
手心微痒,鬼使神差的想覆上摸摸。
“这么大的动静,它主人应该也快来了。”他装作不经意的别开眼,喉头微动,死死的咬着舌尖,才得以保持冷静。
往生宗弟子可能并没有发现这是灵宠,拼命的想要将降妖的手法堆砌在它的身上,但无一例外还没靠近时,便被一阵莫名其妙的法阵弹开。
温离看个热闹,憨声道:“往生宗是哪个宗门,厉害吗?”
“往生宗位于蜀地,实力不详。”
身后传来少年清冽低沉的声音,清晰的诉说着,像是只与她一人听。
“卒师兄,你要不——”
温离转过身去,身后空空如也,早已没有卒韫的身影。他走得飞快,说得上悄无声息。
“浮玉醉昏了,他先送她回去。”容阙站在万千灯火中,眸色暗暗的像是被掐了灯芯的灯笼,如梦似幻。
温离错开他的视线,嘟嘟囔囔的应了声。
容阙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拳,眉眼间的郁色愈发清晰明了,难以抑制。
可他实在过于清冷话少,两人就干站在酒肆前边,看着一阵阵上前的往生宗弟子,再看他们一阵阵被打回来,如此循环往复,二人居然没有一句话可以说。
温离像是故意避着他,不动声色的往前挪动。
地上的影子被拉的越来越长,直到就连影子也从他身上抽离。
容阙终于是忍不住,上前拉起温离的胳膊,藏着丝戾气:“小心被木屑打到。”
她的胳膊纤细,轻而易举便被他握在手心,他握着的力道并不重,却恰好让她挣脱不开。
二人就像是故意较劲,她使蛮劲儿,他就避让,她不使劲儿的时候,他又故意握的更紧些。
正当温离即将受不了之时,人群中的骚动忽然安静,只见一阵花香略过,花红色的婀娜身影缓缓从人群之中走出,对上周侧人打量的视线,她显得格外淡定,在经过容阙身侧时,不动声色的微微停顿。
“诸位道友手下留情!”她的妆面极其艳丽,如同随时随地盛开的牡丹。
温离悄悄多打量了两眼,猛地被人捂住了眼,温热的气息打在耳侧,散不去的热气从她的衣领一路往上钻。
耳侧传来他沉沉的声音:
“不要盯着她的脸看。”
虽然不知道容阙是什么意思,但温离还是照着他的意思低下了头,但他的手却没有拿开的架势,温离又戳了戳他的腰际,不等她多点两下,便被人擒住了手,她猛地蜷手,想要挣脱开他的束缚。
眼前昏暗一片,他微凉的手贴在额上,触感实在难以忽略。
“我闭着眼睛,你松开我。”她道。
手心里是她羽睫轻颤带来的痒意,萦绕在他眉眼间许久的郁色才散开。
不应该如此执着大胆,但他不能忍受属于他的东西被其他人觊觎的滋味。
这并不好,甚至堪称凌迟。
容阙收回手,却没有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微微抬了下巴,示意她看过去:“你不是想知道她的主人吗?”
温离柳眉蹙起。
她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自己想看灵宠的主人是谁,容阙是怎么知道她的心思的?
见她独自一人陷入沉思,容阙越发忍不住笑意,她面白如纸,不论在心底里想着什么,都会明明白白、坦坦荡荡的写在脸上,不用去细猜。
“道友,莫要靠近妖怪!”往生宗弟子见女子居然毫不避讳的走上前,忙的叫停。
女子笑了笑,抱歉道:“此为我的灵宠,一时疏忽让它跑了出来,还请诸位不要见怪,我立刻就将它收回去。”
她又拿出一个芥子袋,从里边取出金叶子和灵石,递给一直瑟瑟发抖躲在角落的店家,又拿出些灵药给面前的往生宗弟子,面露微笑:“这些就当是我的赔罪,还请诸位道友手下留情,留我灵宠一条性命。”
往生宗弟子先是面面相觑,随后走出一位较为年长的弟子,他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痛下杀手,姑娘以后定要注意。”
女子点点头,朝着角落里的缩成一团但是源源不断向外射着灵力的灵宠勾了勾手:“问殷,回来了。”
浑身长着绒毛的小人闻言猛地抬首,分明是双手双足,但它却当做四肢脚来,爬着冲到女子的怀里,全身上下恨不得融入其身体之中。
女子安抚性的摸着它的脑袋,又是同周遭人致歉,而后才带着小人离开。
待她离开之后,四下围观之人,浑身皆打了个哆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却不知原本盖在废墟间的妖精去了哪里。
温离扭头看向容阙,“她是不是会什么幻术?”
容阙道:“凡是目睹她容貌之人,便会被她身上所携幻术蛊惑,如同他们一般,恍如隔世,忘记方才发生的事。”
“难不成她不是修士?”温离压低了声音。
容阙温声道:“她是修士,但这灵宠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也算是术法之中的邪术。”
“难不成这灵宠和养小鬼一样,可以——哎呦!”
温离一只手捂着脑袋,一只手愤愤不平的指着容阙,瞪着他还没有收回的手,恶狠狠道:“你这人怎的这般,好好说话打人做什么?”
他也不恼,墨瞳深幽如潭,带着点点的不悦:“你从哪里知道的养小鬼?宗门可不曾教授这些东西。”
温离捂着微微发红的额头,如同猫儿似的炸起浑身的猫,怒视着他:“要你管,爱说不说。”
她甩甩衣袖转身就要走,脚步声铿锵坚定,这就是她和容阙说话得到的报复!
“温离。”
容阙冷不丁的开口。
平日里‘师妹’唤的多,她还是第一次从他嘴巴里听到‘温离’这两个字,实在是稀罕。
温离捂着耳朵,加快脚步,声音不大不小絮絮叨叨的念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容阙身长腿也长,简单跨个两步便到了温离身前,宽阔胸膛不动如山,她闷着便撞了进去,又是一声轻呼,她直接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不轻不重正好在黑袍上留下了灰色的脚印
粉白色的桃花成了灰色的小脏花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温离理直气壮的吐出两个字:“活该!”
容阙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她有些微微发红的额间,如同慰问,动作极为轻柔,极轻的笑了声,“没事。”
反正是为她穿的衣服,被她弄脏也算不得什么吧。
温离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卒韫师兄都走了,容师兄也该走了吧?我还要逛街,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容阙屈指敲在她额角时用的力道并没有很大,但她皮肤娇嫩还是留下了红印子,再者她本来就对他存着些怨气,这些怨气直接放大了她对他的成见,二话不说就像甩开他。
但容阙就像是块牛皮糖,她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怎么甩怎么骂都丢不开。
“温师妹。”
“师妹。”
“温离。”
温离不理会他,他便跟在身后一直唤着她。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不少人为他们这一对好似是在闹别扭的小情侣停下脚步,频频有好奇的目光投来。
温离脸皮不厚,再被第五次小贩摊主笑称‘夫人’时,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跟他是仇人,不是夫人。”
小贩笑容微僵,“嘶是小的看花了眼,误会姑娘的关系的了。”
“擦亮眼睛下回儿,谁要是被冠着关系,这才叫吃亏呢。”温离随手拿起一桃花簪。
簪上桃花团簇十分鲜活。
温离道:“这只多少钱?”
小贩笑着伸出手:“五十文。”
“灵石可以吗?”
“可以,可以!”小贩笑嘻嘻的将簪子放进盒子里,再递给温离。
温离方想拿钱,一只手已经快她一步将钱递了出去。她若有所思的回头看向容阙,却见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破天荒的扬起一丝笑意。
小贩拿着钱犹豫不上不下的看着温离。
温离:笑,他会笑?是嘲笑还差不多。
“我该主意了。”温离将盒子还给小贩。
“姑娘”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小贩身体微僵。
温离笑道:“除了这根簪子,其他都包起来。”
小贩一惊,由悲转喜,哆哆嗦嗦的看向容阙:“真、真的吗?”
容阙面不改色,淡淡道:“这一根也包起来。”
“好,好,好!”小贩笑的眉不见眼,慌忙开始包东西。
正等着容阙破防的温离:?
“你祈祷晚上多长几个头出来,好把这些首饰全都别上。”温离冷冷的说,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容阙,转而走向不远处的摊子。
小贩觑了眼容阙,发现不论温离说什么,都不见他生气,反而清晰可见她和他搭话之后,他寒凉的气息可算是淡了些。
如一尊玉面佛,但不是悲怜众生,而是平等的无视众生。
小贩动作不停,“哎呦公子,看来是同夫人吵架了。”
容阙第一次正眼看他:“嗯?”
小贩道:“我在这条街上十来年,碰上的夫妻,像你们二人如此有夫妻相如此亮眼的算是第一对,夫妻间难免会有点小矛盾,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做男人的就要低声下气一点,这不叫丢面子,这叫宠媳妇,这妻旺家才能旺!我瞧你夫妻年轻,想必成婚没有多久,这更要依着对方,不求百依百顺,只求夫妻和睦。”
“低声下气?”容阙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
小贩本来被包了摊子就高兴,见他似有疑问,更加来劲:“总不可能一直吵着吧?反正咱们只要谨记一点,夫人是绝对不会与错的,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这条秘诀我可是不告诉别人的,要不是公子出手大方,夫人又漂亮,我可不外说。”
容阙唇角勾起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覆在眼中的霜雪都化许多,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片金叶子放在小贩摊前:“赏你的,劳烦将东西放在太虚宗山下。”
小贩双眼发亮,见容阙转身向温离走去,隔着老远还在卖力大喊:“祝公子与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温离闻着浓浓的桂花香,轻轻咽了咽口水,一瞬不瞬的盯着摊主将新鲜出炉的桂花糕拿出来。
“老板,我可以再来一屉吗?”她问。
摊主点头又抽出一屉:“姑娘你的好了,一共十文钱。”
温离接过包好的桂花糕,手上的钱还未落下,半路被另一只手截过。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温离朝老板招了招手:“老板,你这里所有桂花糕,我全包了。”
老板愣了下,缓缓道:“姑娘也是要支摊子吗?”
温离面不改色:“家里人口多。”
“那姑娘且等等。”老板乐呵着招呼。
温离头也不回的离开。
容阙顿了顿,放下银子后快步跟在她身后。
桂花糕香气逼人,还未放入口中,光是看着外表也能想象出其中绵密柔软的口感,更何况刚刚出笼,还氤氲淡淡的热气。
温离放入口中小小的咬了一角。
不甜不腻,味道正好。
街边一角灿灿的花灯吸引了她的注意,几乎是下意识便想要过去,只可惜人群拥堵,她硬是没有挤过人群过去,挣扎间手中的桂花糕撒了一地。
无数的小黑脚从她的桂花糕上面踩过,就像是踩在了她这颗脆弱的心上。
就在此时,有人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出了人群,温凉的身躯将她紧紧拢在怀里,像是抱孩子似的遮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待四下的人都散开,温离这才好好喘上一口气,但在此之前推开了容阙。
“容师兄,不若你说说,你为什么一整个晚上都跟着我?你说!”
容阙垂眸看她,视线缓缓落在她颊边沾上的糕点碎屑,“卒韫说你一人在外不安全,要我保护你。”
第49章 秘密
理直气壮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温离双手交握在胸前, 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软声道:“我一个人可以的,师兄你请回吧。”
杏眸中闪烁着熠熠光芒,昏黄的花灯圈出半片阴影, 为她身后添上圈圈光晕, 如梦似幻, 似弹指间流逝而去的璀璨流萤, 娇俏可怜, 美的不可方物。
好可爱, 好想摸。
容阙指尖微蜷, 直到陷入掌心传来明显的阵痛。
温离努力想要看清容阙的眼神, 但只触到长睫之下的绰约阴影,如羽翼般轻颤。
即使心乱如麻, 但依旧冷冽。
“容师兄, 我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你便不要跟着我,自己寻个好地方待着去,如若出什么意外, 我一定一定不怪你, 成吗?”
她试探性的戳了戳他的手臂,“你想想你跟我一路,你不觉得无聊吗?”
好烦,拿不准容阙在想什么。
温离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有那么强烈的期望, 如果能看透人心,看透容阙现在在想什么就是了。
他默声不言, 低低垂着脑袋。
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委屈的感觉。
委屈?他委屈什么劲儿?!
温离腹诽,她还没委屈逛街的时候被移动门神跟着。
“行, 容阙你就说吧,到底要怎样你才能不跟着我?你是不是想监视我,时不时觉得我下山之后会和什么魔族的人碰面,从而商量毁天灭地的计划,所以你才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不是。”
好个半晌,容阙启唇道。
温离静候着他接下来的话,只看他上前半步,抬手轻轻在她唇边抚摸,动作极缓,从唇边一路向上,滑过饱满的唇峰,被其中柔软所惊骇,不由自主的微微用力,留下一个极其明显的指痕。
若说先前的事,温离还可以自我说服,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眼下他的所为实在过于轻佻,他常年握剑,指腹处必不可少的有一层薄茧,随着他缓缓摩挲,那粗粝的手指带着的战栗格外明显。
不得不承认,容阙生的好看,是那种一眼惊艳,但第二眼却会下意识躲开的容貌。
眉眼锋锐如剑,周身气焰如冰,举手投足抬眼垂眸又无波无浪,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温离抬眸看去,这一次没有任何阻挡的撞进了他宛如漩涡的黑眸。
清晰可见其中不被压抑的炙热。
她被烫的脸色一红,燥热如同拂不开的迷雾,从身体里缓缓上涌,逐渐蔓延在她心口,混淆了她心中万千所想。
“沾了桂花糕。”他缓缓松开手,却是眷恋的抚摸着指尖所蔓延的温度。
是温离的味道。
温离喜欢桂花,喜欢桂花味的洗头水,喜欢桂花味的皂角,自而浅尝着桂花糕时,就像是在尝着她。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底落下种子,葳蕤成茂林层叠。
温离瞥见他微红的耳尖,察觉到自己竟然在不动声色间被他带偏了去,更是凶恼:“那你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现在我是打不过你,以后能打得过你我就不会和你浪费口水了。”
“对不起。”
温离眉心一跳:“我接受你的道歉了,请回吧。”
他看着她,神色从未有过的认真:“如若不是我没有斩草除根,天机阁的人也不会找上你,害你担惊受怕。”
温离:?
“你在说什么呀?”被他这么一闹,温离也忘记方才剑拔弩张的对峙,心生几分无奈,语气不自觉重了些,“天机阁的事情怎么能怪你?你替我、替太虚宗出气,这是很应该的,又怎么有错,错的人分明就是天机阁,我要是知道他们会来找我的麻烦,我一会提前准备。”
他垂着视线,眼底一闪而过自责。
温离又道:“虽然容师兄你平日里不像个好人,但我保证我绝对没有怪罪你当时在医堂替我出手这件事,相反我非常的感激,如果不是你当时英勇降世将他们打翻,估摸着我现在已经被关在牢里边了,你斩剑时,天机阁那些人脸都气红了,甭提我有多开心,你、你别在意。”
容阙似乎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低垂的眉眼依旧郁闷,像是被石头压着紧紧蹙着。
“师妹所言虽是,但我心底过意不去是真,不若今夜就当是我赔罪,师妹看上这里的哪样东西,我买下赠与你。”
温离本意不是想让他跟着,但他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如果再拒绝,是不是显得她过于不近人情?
而且认错的如此真诚的容阙,也是第一次见到,顺毛的像是一只乖软的猫儿。
待温离再次回过神时,已经被容阙拉进了人堆,眼前是琳琅满目的花灯,各色各异,样式新奇。
他温声道,“师妹随便选,我付钱便是。”
温离张张嘴,想要拒绝。
这些花灯有点大了,她单手可能拎不动。
但话到嘴边不出意外的碰上他略显得失落的眼神,她只好应下。
“多谢。”
容阙挑起一盏火红色的花灯,上边画着的梅枝栩栩如生。
温离正想感慨他情丝柔软,居然挑了这么个诗情画意的花灯,便眼睁睁的瞧着他将花灯放在了她眼前,微微抬手示意她拿起来。
“给我的?”她瞪大了眼。
似乎被她的动作可爱到,容阙居然破天荒的低笑出声,不带任何讥讽意味,只是单纯的笑着。
他抬手轻轻覆在温离的发顶:“送给师妹,希望师妹可以原谅我。”
他并没有将话说完,但温离隐隐约约也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师兄这是在求和吗?”
“师妹觉得呢?”
耳边是灿烂盛大的烟火,尖锐的爆竹声将半片天空明亮,如同一颗颗星子挂在黑夜中,聚少成多汇成璀璨星河,在遥遥夜色中让人恍若置身仙境。
而在喧嚣吵闹之中,他低沉的声音却独独入耳,分明该被喧闹掩盖,可却格外清晰。
“我倒是觉得师兄是不是埋了什么坑,等着我半只脚才进去,最后在掉入坑内,而师兄站在外头吭哧的笑我没长脑子?”
温离将花灯举在半空,与他擦肩而过,走向旁侧宽阔的河边,“我可是全副武装,断然不会成为笑柄。”
城中有习俗,中秋节会放花灯。
趁着月明、月圆时分,让花灯寄出思念,问候远方的亲人、故人。或是留下愿望,祈求一个好运。
温离没有可以思念的人,便在纸上留下愿望。
她写字时候还特地回避着容阙,生怕他那双锐眼看见什么。
对此容阙也不恼,而是乖乖的背过身去,唇角弯起:“师妹求人,不如求己。”
“求己不如不求。”温离道。
可惜容阙并没有买花灯,否则她还真想偷偷看看,他会写上什么愿望。
“师妹写了什么?”
温离扭头瞪着他,“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容阙点点头:“不如说出来,我替你实现。”
“你以为你是神仙吗?”她浅浅的笑,“如果师兄实在好奇,不如你飞过去把我花灯拿起来看看我写了什么。”
容阙微微颔首,视线随着慢慢飘远的花灯:“嗯。”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温离直起身望着容阙:“师兄要走吗?”
容阙摆手:“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温离勾唇:“就此别过了,多谢师兄照拂。”
“山路崎岖,慢走。”他轻声道,隔空在温离身后画出符箓,明黄的符箓贴在她的背上,慢慢隐入衣间。
此符箓可保她不被虫蛇近身。
待温离消失在视线之内,容阙沿着河边走了几步,远远瞧见那只梅花灯隐匿在树影间,很快便要顺着河流飘至下游。
足尖轻点,他身轻似燕,飘然落在柳枝上,躬身将花灯撩起,很快便瞧见她放在里边的纸条。
容阙将纸条打开,看到里边内容时,压抑的笑意从胸腔中传出,极为悦耳。
‘就知道你会来看,笨蛋’
“我忘记了,你很聪明。”他将纸条重新叠好,放入胸口的位置。
心脏狠狠跳动,不曾有过的感受实在奇特。
*
温离看着满院子摆着的木箱,拦住了位进进出出搬东西的弟子,“请问师兄,这些是?”
弟子笑笑:“是容阙师兄让我们搬来的。”
“都是?”
“都是。”
木箱几乎快要塞满整个院子,每一个箱子里装的东西都不同。
有金银首饰,有吃食糕点,有绸缎成衣,甚至灵药灵器也有。
这些全都是温离昨天晚上为了为难容阙,口若悬河点出的东西,没想到居然真的被他买了回来。
“疯子。”温离轻斥,“有这么多钱不如直接拿钱砸——”
她手下的箱子里正是金灿灿的元宝。
“砰”
温离盖上盖子,抚着狂跳的胸口。
疯了!疯了!是她疯了!
旁侧的小院子一闪而过一白色身影,掠下一阵风魄。
温离意有所感的抬头看去,但所见之处却空空一片,方才感觉仿佛只是错觉。
越是临近宗门大会,越是不见孟时清的身影,她就越是慌张。
宗门大会是为数不多她所亲临的书中大场面。
也是主角团几人的初露锋芒的场景。
魁首是孟时清。
*
不知容恙最近在忙些什么,她寻他说话时,他回的很慢又匆忙。
温离便猜或许是他也要参加宗门大会,这才忙的没时间。
夜时,她搁在旁侧的玉简终于有了动静。
他言语向来素简,一两句便能说清。
【这几日要小心,宗门里好似又有魔修混进来了。】
鬼使神差之下,温离又想起在灯市上碰到的那位女修士,容阙说她脸上幻形用的是邪术,既然是邪术是否同魔修有关系?
“我问你个事。”她道。
【嗯。】
温离:“关于玄天宗灭门一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怎么突然问这个?】
温离有直觉,书里面孟时清没能调查出的真相离她很近。
“玄天宗乃大宗门,灭门是魔族所为吗?”
【所传非实,有弟子在玄天宗探查过,并无魔气,继而可以排除是魔族所为。】
容阙将玉简放置身侧,手指有节奏的叩击桌面。
温离斟酌问道:“那你知晓为何不见玄云玄妙长老追查此事?就好似天下没有一个宗门愿意追查玄天宗为何灭门?”
她还是想到了。
容阙引导道:【因为所有宗门都不想惹上玄天宗这个麻烦,如你所言,无人可知谁为,但若是冒然为此事露头,岂不是得罪躲在后头之人,继而继而惹祸上身。】
【又或者这背后之后实在强大,无人敢违背呢?】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温离点头,“那天命山又是什么地方?”
书中浅薄写过,算作孟时清与扶楹的人物介绍,称二人为宗门大会翘首,历年皆轮回前往天命山。天命剑可以斩尽天下邪祟,上可斩仙下可除妖魔,传以其剑尊性命祭剑,其中力量难以估计,最重要的是,这把剑可以杀死魔域中沉睡的魔主浩卿。
但温离更想知道,这把剑对于太虚宗而言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山门一年只开一次,一次只容一人进入,山上机关密布,又有剑气萦绕,若是修为不足之人踏入,不等走近或许便被剑气灼透,死无葬身之地。】
温离一惊:“这么吓人吗?你进去过吗?”
【不曾。】
但他这一次要入内。
【再有三年,葬在魔域的魔主便要苏醒。】
温离心不在焉道:“那你真是善良,非为荣耀而为天下苍生。”
容阙剑眉微挑:【这么违心?】
“哪里违心了?”温离嗫嚅着,心口轻动:“我觉得玄天宗灭门或许乃修士所为。”
【此修士修为不低。】
“你不觉得我这个想法非常的非常的莫名其妙吗?”温离突然涌起几分好奇。
【不会,很有道理,所以眼下即使是宗门之间也不可信,你身份特殊,更不能信。】
温离摸了摸鼻头:“那我也不能信你吗?”
【】
容阙蹙眉,【你现下唯一能信的只有我。】
温离正要应好,他又写了一句话。
【或者容阙。】
“我信你就是了,我与容阙八字不对。”温离道。
【你把八字告诉我,我替你算算。】
温离:
大可不必。
容阙还在等他的回复,却瞥见半片飘过的衣角,他手背微翻,玉简便入了掌心。
“师父?”他缓缓起身,朝外而去。
青霞长老推门而入,面露凝重:“阙儿,我来同你提一提关于天命山一事。”
天色已暗,笼罩在昏暗迷蒙的夜色中。
容阙抬手:“师父,请。”
随后拂袖看茶,放置在青霞长老案前。
青霞长老摊开手心,一只黑色甲虫模样的东西耷拉在手心,“飞虫听到玄云师兄同时清的谈话,若明日宗门大会取不得入天命山的机会,便才用古法秘术,以人为诱饵,献祭上苍,祈求秘门开启,可以让两个人入内。”
“师父以为?”容阙抬眸。
青霞长老道:“以人为饵,我怕这只饵是温离。”
果不其然,闻言容阙神色迅速下沉,冷意浮在眼底。
“所以你该提醒温离多小心孟时清,万一孟时清当真是要以她为饵,让天命山的门打开,先不论在山上孟时清会对你做什么,就是温离的性命不可能保住。这与他们而言乃万全之策,既可以除去玄天宗最后一根希望,也可以拔出天命剑。”青霞长老说着忽而勾唇笑了笑,“虽然他能上山也不一定能拔出剑,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不知从何时开始,逐渐变成另一个人。”
“师父所言极是,我定会叮嘱温离小心。”容阙道。
青霞长老呷茶:“你也要当心,除去孟时清扶楹以外,听说定远派出了个符修天才,放言对于天命剑一样势在必得。”
“有抢夺之心是好,毕竟当为真正有能力之人,才能取下天命剑,剑灵认主,一定为天下第一人。”
青霞长老听他语气中的从容,眼底划过一抹异样之意,莫名有些心慌:“先前要你准备的水凝珠,是否备好了?”
容阙点头:“已准备妥当。”
有传言天命剑所处天命山洞穴之中,那洞穴四季泉涌,要取剑先淌河,而水凝珠的作用便是让人暂且拥有水妖在水中自由活动、呼吸的能力。
见此青霞长老便不再多说,将炼制的一些丹药递他要他应急,而后便款款离去。
容阙屋中灯火摇曳不停,直至天边微明,晨曦微照。
他掐着时间在玉简上为温离写下:【若是今日得空,可来山水阁观看宗门大会。】
不用他说,温离也是会去的。
倒不是好奇宗门大会,只是因为她单纯想看沈倚楼上去出丑。
一想到沈倚楼剑花都挽不明白的人,要去参加什么宗门大会,便让人难掩笑意。
“加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温离握着玉简,嗓音激昂有力:“争取拿第一!如若碰上沈倚楼一定要把他打福气!”
【他也参加?】
“不过我不相信他,我相信你。”
温离很想告诉容恙,这次宗门大会最后的魁首乃孟时清,但话到嘴边又不想说出来打击他。
万一呢,万一就同原著里不一样呢?
【你喜欢双刀,还是剑?】
虽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但温离平心而论还是喜欢剑客,“当然是剑啦,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别用剑的好,孟时清的剑术很厉害,或许你不必陷在他的长处之中。”
【就他的剑术,也算的好?】
温离想着不能挫人心性,便安抚道:“一般,一般,我就说说,你莫当真。”
【今日瞧好。】
第50章 比试
温离碰上要往山水阁去的江不眠, 他怀里抱着用麻布裹着的东西,很大的一团几乎快要比上他整个人,抱着显得十分吃力。
“唉,小白, 你怎么才出来?”江不眠热络的走到她身侧, “我听沈兄说你早就过去了。”
“沈倚楼造谣, 他肯定怕我看见他的糗样。”
温离指了指他怀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
“这是沈兄拖我买来的金丝甲。”江不眠朝着温离笑笑, “小白, 你知道今天早上后山的事儿吗?”
温离微微摇头, 与江不眠相视时, 总觉得他此刻笑意不达眼底,带着点点的试探。
按着原书的故事线, 江不眠是因为皇位争夺被人背叛之后才隐有黑化之势, 眼下再怎么说不过只是有普通皇子的城府罢了。
更何况他可不是普通的皇子,人皇太子,不出意外将来便是继承皇位之人。
正当她出神之际,江不眠又是一问。
“你当真不知吗?”
“我大门没出过, 的确不知道啊, 是发生什么很重要的事儿了?”温离尽量让自己放松,避免露出马脚。
江不眠现在不是反派,是她的好友。
江不眠神色不改:“今早有弟子发现天机阁弟子沈瑁死在后山了。”
温离心口咯噔声,脚步微顿, 颤声道:“他、他死了?”
“听说是活活冻死的,但身上有不少撕裂的伤口, 剑伤、齿痕,总而言之死相十分惨烈!”江不眠断然是夸大其词些, 却是想看温离的反应,如果说最近与沈瑁有仇之人,当数温离是也。
但他并非想要检举温离,只是想知道看似胆子不大的温离,是否也会暗地里报复。
“天机阁弟子昨日便发现沈瑁不见踪迹,将山上翻个遍,最后于今早发现。”
温离道:“大快人心,不管谁杀的,活该就是。”
江不眠见她神情不似有假,随口一提:“据说原还在与长安来的皇子商讨秘事的问天长老,闻消息气吐了满身血。”
前边便是山水阁,附近来往弟子也多了些,皆扎堆而战,倒显得百花齐放,交谈声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那也是活该,你当时还在昏迷,不知道他们天机阁的人有多么仗势欺人,否则你也会觉得大快人心。”温离满脸不在乎。
此话不假,就算问天长老被气死了,她也只会拍手叫好。
“小白,你想去长安逛逛吗?”
江不眠突然问道。
温离却很清楚,他这句话的用意是什么。
江不眠广纳贤士,为来此修行目的之一。
“你家在长安?”温离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一嘴。
江不眠点头:“长安人士,长安可比这里要热闹多,或许你会爱上的。”
“好啊,我正好不曾去过长安,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会不会拖累你呀?”
江不眠道:“尽地主之谊,何谈拖累?”
“那就说定了,下次你带我去长安玩。”
虽不知他为何将想法打在了她的身上,但温离还是应下。
皇位纷争,党派相弑,
想想都刺激哇!
“江兄!你怎么才到啊!”沈倚楼蹿了出来,不由分说的夺过他手里包袱:“差点来不及换衣裳呢。”
温离摁住他的肩膀,故意放声说话:“蓬莱的少主还要金丝甲护体呀!”
动静一出,旁侧的人纷纷注目,直接叫沈倚楼白瓷般的脸生生烫成红色。
“瞧着吧,看我怎么力挽狂澜。”沈倚楼放下狠话。
江不眠与温离笑的前仰后翻,饶有趣味的盯着他。
山水阁前分出一块由晶石扑洒而成的空地,两边筑起石柱,凭空浮现一高台,高台两侧立有两顶锣鼓,随着弟子将锣鼓敲响,众长老缓缓出现。
太虚宗依然为四位长老坐镇,身侧各有一门派,分别坐着两位女长老、三位男长老。
所有参会弟子整齐列阵,等第二声锣鼓敲响之际,抱拳作揖,算是正式敲响宗门大会开始。
宗门大会的比赛方式十分原始,为叫擂,只需一位弟子站在台上,而后源源不断又弟子上台挑战,若是可以赢下便是下一位擂主,以此类推直到最后站在擂台上的弟子,便是此次大会的魁首。
温离作为观众只能站在最外层,好在此地空旷广袤,场下动作清晰可见。
不得不说,太虚宗弟子除去修为、剑术在其余宗门中数一数二,就连同样貌身姿也要胜过其他宗门。
远远看去,最先引人注意的便是一身白袍的孟时清,在他身侧是风姿皎皎的扶楹,二人为首而立,身后是余下弟子。
却不见容阙身影。
“呸呸呸,找他做什么?”温离马不停蹄的拍着胸口,“晦气。”
江不眠问:“晦气什么?”
温离堆着笑:“没什么。”
第三声锣鼓声起,第一位弟子榻上擂台。
他将身牌丢给了一旁敲锣弟子。
敲锣弟子将身牌高举,高声道:“望岳宗,段轻桑!”
温离杵着脑袋,啧啧叹道:“越早上去的弟子越吃亏呀,作为擂主要打这么多人,哪儿还有力气?”
“小白,他可有来头的。”江不眠道,“段轻桑是望岳宗大弟子,上一年的宗门大会可是险些打败扶楹师姐的人。”
温离:没听过。
是真没听过,起码书中没有对此人有过描写。
“来了,有人上去应战了。”江不眠抑制不住的兴奋。
只听敲锣鼓的弟子念道:“往生宗,极逢生!”
“往生宗?”
“你认识此宗?”
温离:“昨夜镇上时候出了些小意外,有一位道友的灵宠走失,是往生宗的人帮的忙。”
江不眠点头:“的确,往生宗是所有宗门之中最和善以及热心的宗门。但实力也相对差些。”
话音方落,擂台上的弟子便滚了下来。
段轻桑守擂成功。
“下一位——太虚宗,孟时清。”
“孟时清?!”
四下传来窃窃私语声,不少弟子往前探去,试图一睹风貌。
江不眠也跟着动:“小白我去前面看看。”
“好。”温离点了点头,随后挣扎出人群,往外退去。
孟时清竟然上阵的如此早。
不知何故,积压在温离心口数日的闷燥感,在见到孟时清时,猝不及防的淡了许多。
“好!”
“孟师兄!”
“哇!”
方才还未被激起激情的弟子,因为孟时清响起一阵阵惊呼声。
温离也被他们的呼喊声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便知道是什么一回事。
有弟子扶着瘸着身子的段轻桑从人堆里走了出来。
口中还热络的讨论。
“一击便打的师兄如此,孟时清果然厉害。”
另一位弟子回道:“是啊,幸亏我见他上场后,便没有上场,否则眼下被打的人就是我了。”
唏嘘着从温离身侧路过,听着锣鼓声,温离也猜到擂台上的弟子应当换了人。】
人影绰约,她认不出是谁,想必是别派弟子。
温离趁着人群喧闹,将手中的玉简拿了出来,附耳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上场?”
【我还没到,大概还要再等一会儿。】
“眼下是孟时清为擂主,他上的太早了,看来今天有很多弟子没有发挥的余地。”温离显得心事重重,语气中的低落怎么都掩盖不住。
宗门大会对这些弟子貌似十分重要,可想而知容恙应当也是花了大半的功夫去准备,此时被半路拦截,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你是不想让我来吗?】
温离环顾四周,小声道:“万一被打的很惨呢?我看台上下来的几个弟子情况都不是很好,走路都要人搀扶着,虽说不能下死手吧,但他这样谁又知道有没有下死手呢?你觉得如何?”
【不怕,如若被打在地上起不来,起码还有弟子会来搀扶着人下去,起码不用躺在上边孤苦伶仃。】
“”换个角度想,呵呵。
温离眉心微跳,“你说真的?”
【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分寸,若是人人都怕受伤,岂不是无人敢应战了?】
是也,即使知道前路昏暗,对手强大,但依旧敢于挑战强者,这才是生存之道,才是最大的追求。
“唉,那你要几时叫阵?”温离问道。
容阙略作思忖,待泉水漫过长剑,凝结出一层淡淡的寒霜时,他才回神:【来了。我若伤他,你会难过吗?】
温离被问的一头雾水:“我和孟时清真的没什么,你若是真能赢他,我定然替你欢喜。”
“扶楹师姐!”
此时一声长呼,扶楹的身影腾空而立。
孟时清手执长剑立于她身前,剑锋中蕴着浓浓的剑气,每一道剑气落下,都如同冰雹打的人生疼。
但扶楹却高抬着手,死死守着不动,手中的灵气与其相逼,几乎是不相上下,但她的额角却滑下豆大的汗珠,手背青筋横生。
扶楹作为大女主,前期被孟时清压上一头,作者采用欲扬先抑的手法,直到剧情过半,扶楹才开始真正展露头角。
按照原著发展,此次扶楹依旧不敌孟时清。
忽然,孟时清手中剑下逼,以万分迅速的姿态朝着扶楹发顶砸去,扶楹还未缓过方才一口气,又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击打的连连后退。
两个太虚宗的天才缠斗,几乎是搏尽看台上所有人的目光,众人屏气凝神,一瞬不瞬盯着他们。
所有人都为扶楹倒吸一口凉气,握紧双拳,恨不得上台助她一臂之力。
“噌——”
剑鸣声划破长空,扶楹被剑气所震连连后退,佩剑脱手竖立在地,她穿着粗气瘫倒在地,无力再言。
“太虚宗孟时清,胜!”
随着一声号下,众人将扶楹扶下高台。
剩孟时清飘立于风中。
“天色过半,是否还要叫阵弟子?”玄云长老道。
众弟子惴惴不安,并不敢轻易叫阵。
玄云长老面上扬着笑:“诸位无论如何,皆可上台叫阵一番。”
觑着孟时清,仍旧没有人敢叫阵。
温离下意识捏紧掌心玉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直萦绕在她身侧。
“太虚宗,容阙!”
正当此时,高台上响起铜鼓声,弟子高喝之下,迎上今日最后一位叫阵者。
少年白衣飘飘,风吹起法袍像是落于空中翩翩而舞的蝴蝶,美艳利落,他立剑身侧,双手覆于剑前,薄唇微启,铿锵有力:“得罪了。”
“阙儿来的怎么这么晚?”青霞长老扬眉,不动声色的打量玄云长老的神色。
玄云长老死死盯着容阙背影,眸中郁色渐浓。
“容师弟,赐教!”孟时清也不多言,拔剑而起,身影如闪电,眨眼间便到了容阙身前。
容阙不动如山,剑好似可以挑起万山巨石,拦住他用尽全力一击。
人影相交,剑气四溢。
温离又一次看见了容阙挂在腰上的金鱼吊坠,越看越觉得熟悉,当真同她那一枚过于相似,真假难辨。
容阙身姿矫捷,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孟时清所有落下的剑击,并且借力打力,让孟时清陷于被动之中,万分难受。
孟时清察觉不能再这般与他牵扯下去,故而退后半步,飞身至身后廊柱之上,单脚而立,手中剑泛出银白色的光晕,剑锋带起偏偏灵力的风,他口中念诀,食指中指并于剑前,那剑气宛若掀起的滔滔怒浪,以非比寻常的速度将容阙涌去。
“开阵!”他冷斥。
容阙幽幽而视,并未慌张于他突然化出的阵法,不咸不淡的掀起眼皮。
在众人唏嘘声中,拔剑而起,竟直直朝着浪潮的最中央而去,那剑仿佛是开天辟地的巨斧,又宛若游蛇,难以捕捉踪影,不过几息便现在孟时清化出的阵中。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被剑潮吞没之际,那迎面而来的浪潮从里向外,竟被冻裂在原地,僵硬在半空之中,一动不动。
而在阵眼中,一把寒光剑穿过层层冰封,直直朝着做阵人而去。
待孟时清想要抽身避开之时,却发现叫上仿佛立有千斤顶,竟然被迫栓在原地,不动分毫,直面着剑冲在眼前,可他却没有丝毫办法。
就在剑没入肌肤的前一刻,少年现于身前,抬手至半空,剑遽然入鞘。
微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清冷白皙的面庞上并没有因为方才打斗而有任何疲态,反倒是噙着一如既往的讥笑,不屑一顾,毫无情感:“你输了。”
孟时清后知后觉被方才所用的内力反伤,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眼前仿佛是过眼云烟,淡的不能再淡。但他却感受透彻心扉的凉意,如同一条冰冷的蛇顺着肌肤上爬。
他从未想过,能打败他的居然是同门。
容阙容阙。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错过这个人的?
容阙并没有伸手扶起跌倒的孟时清,而是站立一侧,平淡如古井无波的眸子扫在玄天长老身上,罕见的扬起一抹笑意:“险胜孟师兄,望玄天长老勿怪。”
方才围观之人皆沉浸在二人打斗之中,以至于到后头时,没有一个人发出动静,皆是咬紧牙关,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二人。
虽然结束,但依旧沉浸其中,若不是容阙突然说话,恐结束了也不待有人发现。
玄云长老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视线落在孟时清的小腿之上,心底骇然:竟不知容阙剑气境界如此之高。
“无碍,既是宗门大会,定会有输赢,想不到青霞弟子中也有如此出众之人?”谈话间,玄天长老看向青霞长老。
青霞长老面不改色道:“阙儿聪颖,剑术连我也自愧不如,想不到今日居然可以夺得魁首。”
虽未到最后一刻,但所有人都默认容阙为最后的赢家。
弟子们交头接耳,有在寻求赐教,连问此名不经传的弟子乃何人,也有弟子质疑,其当真可以赢下孟时清?
此热闹之下,倒显得神情极其颓废的孟时清为异类,平日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自己褪下虚假面具之人,却在弟子们声声关切之中,第一次冷下了脸。
径直离场,一言不发。
容阙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情大悦,却是想起什么,忙在周侧寻找身影,当在廊柱之后瞧见熟悉身影之时,心中跌宕许久的难言情谊终于落下。
来时并不敢寻,如若知道哪一侧的人是她,恐怕便无心比赛,指不定输的凄惨。却又控制不住想要看去,若是那双杏眸中所凝望之人非他,而是对面之人,也不知最后那一剑是否可以停的住。
他没有比此刻更想,若是问她,二人剑术相比,到底谁更甚一筹,她会如何回答?
“阙儿,你快上前来。”青霞长老传音与他,落在膝上的手招了招。
容阙微微敛眸,那声声的恭贺宛如诅咒不断环绕在耳侧,这纷纷热闹的场景,他一刻也不想多待,他的喜悦并不外传,只愿得一人称赞。
但,不行。
容阙越过高台,缓缓走到诸位长老之前,拱手作揖:“见过诸位长老、天尊,师父。”
青霞长老方才已经同众人介绍过他,不少长老眉眼中满是艳羡,恨不得这种拿得出手的天才是自己门派的。
待玄天长老命弟子去取魁首奖赏之际,容阙耳边终于得以清净,借这三分安静,他又一次回头寻找藏于弟子间那人身影。
温离见都快要给容阙颁奖,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拿着玉简絮絮叨叨:“你怎么还不来?都快要结束了呢?在不在呀!你再不来就没有机会了。”
玉简仍旧没有动静,温离猜容恙是不想再上阵了,于是她收起玉简便要离开此处。
可还未走个两步,便被一抹白衣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