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赠礼
这一下撞得不轻, 几乎压着她面上而过,要她鼻尖生疼,痛的她龇牙咧嘴,怨念极重。
但不等她说话, 罪魁祸首先有动作, 又是那股冰冰凉凉熟悉的感觉, 疼痛瞬间便散了下去。
温离抬眼看去, 容阙正端站在眼前, 因为过于急迫, 额间碎发耷拉着, 发带缠绕在衣袂间, 宛若白玉的脸上泛着并不正常的红晕,如同一盏灼灼燃起的彩灯, 眸瞳晦涩难懂, 似在抑着什么。
这是温离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容阙。
娇俏的像是个小媳妇,与先前那超然物外、不染尘埃之人相差甚远。
“容师兄?你不应该在”
高台上空空如也,方才还挤成一团的弟子们四散不见,坐镇的长老天尊也不见踪迹。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应当是因为容阙先行离场, 从而本应该将他捧上高台的人也作鸟兽状散去。
“方才”
“你是”
二人竟然同一时间开了口。
温离这才发觉他的嗓音极其暗哑,如同许久不曾饮水之人。她顿了顿,随后抬了抬手:“你先说吧。”
四下无人,又有苍天碧树遮掩大概, 将他们藏的极好。
容阙微微歪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寸寸, 仿佛可以将她看透:“方才怎么不见你上前问候孟时清?他他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温离:?
她面不改色满不在乎:“哦。”
容阙明显一怔,学着她的话挑着语气:“哦?”
不难过吗?他自诩受吹捧为天之骄子, 输了宗门大会算是承受不少打击。
他还以为她会伤心难过。
呵,孟时清也不过如此。
“师兄应当还有事情要忙吧?难不成过来寻我就只是问上这么一句?”温离斜睨着她,眼中漾着细细碎碎的光,“嗯?”
趁着容阙未回答之际,她又问:“况且我有没有关切孟师兄,好像同容师兄没有关系吧?”
“先前事情是我不对,我是来同温师妹道歉的。”容阙丝毫没有跳进她话里挖出的坑,也没有丝毫被激怒的迹象,反倒显得格外坦荡。
温离点头:“我原谅你。”
很熟悉的话。
她态度十分敷衍,只想着草草了事,再把他甩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容阙,忽而变得有些焦躁,一股无名的火气洋溢在心胸间,噌噌有着向外蔓延的趋势。
容阙眸色微暗,晦涩难辨:“这是我给你的赔礼。”
他手心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盒子上的图案十分熟悉,是太虚宗的图腾。
“这是宗门大会魁首所得奖品,名唤做还魂丹,可以使人修炼中短时间内破镜,对于提升修为也有很大的作用。”
“这太珍贵了,我接受不起。”温离想也没想便拒绝,顺着他的手将盒子往里推了推,“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但他的力气极大,温离尝试后又被他拿着盒子塞进了手心,有她不收他便不放弃的架势。
温离有些头疼:“师兄,这是你自己赢得的。”
她头一次觉得容阙如此难缠,他就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不达目的不罢休,她无论说多少话,无非是对牛弹琴罢了。
“师妹。”
他略显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瞬间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微微檀香笼于身侧,如同昙花,迷人却短暂。
温离不偏不倚坠入他惊心布置好的陷阱中,一时间没能挣脱开他的束缚。
待到不远处响起一声钟鸣,这才将温离从短暂的温柔乡拉了出来。
是也,她觉得容阙是故意装出的温柔,明摆着就是要迷惑她。
她推开他的手,退出二人十分危险的距离,视线落在不远处云海茫茫中:“钟鸣声是在唤你吧,赢得宗门大会后便要赶往天命山,想来长老在催促了。”
温离双颊挂着粉嫩,如枝头摇摇欲坠的桃花,娇憨媚态。
在她发愣的时候,容阙已经将盒子放在了她的手心。
“温离。”他轻咬着二字,“送给你。”
温离怔愣在原地,掌心滚烫无比,那盒子压的她快要喘不过气,“谢、谢?”
似乎被她迷糊的神情逗笑,容阙勾着唇,凤眸眯着,笑的极其爽朗,“不用谢,等我回来。”
话落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修长的手指穿梭在黑发中,轻柔无比。
随后他转身离去。
温离缓缓回神,下意识揉了揉有些发红的耳垂,小声嘀咕,“我是不是被他撩了?”
回答她的是徐徐而来的秋风。
秋风飒爽,吹得她心情也大好。
*
容恙迟迟不回她的话,如同消失了似的,温离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到破云峰去找人。
上一回容恙说会找江不眠,所以江不眠应当认识容恙。
温离这回儿学聪明了些,直接去找了江不眠。
恰巧江不眠正同司羽一起笑话浑身重伤的沈倚楼。
沈倚楼见着温离,撅起嘴一副你闭嘴不要说话我不想理你的模样。
温离跟着笑话了下,转而望向江不眠,“你知道容恙住在哪儿?”
江不眠笑容一顿:“你要找他吗?”
“嗯,你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奇怪,你们不是互相不待见嘛,怎么又要找来?”江不眠怔怔发问。
温离道:“怎么不待见,我和他是最好的朋友,寻他很奇怪吗?”
江不眠恍然大悟,拨云见日。
所以先前只是闹了矛盾,现在矛盾好了罢了。
他连连点头:“趁着还没有落日,再晚些估摸着他要去天命山了。”
江不眠领着温离,步履匆匆。
温离蹙眉:“他去天命山做什么?”
江不眠只留给她一个饱满的后脑:“宗门大会胜者要上天命山拔剑的呀,小白你不会忘记了吧?”
温离:“啊?”
江不眠扬了扬眉:“容恙,不对容阙师兄当真厉害,赢了孟师兄仿佛也毫不费力。”
“你在说什么?”温离一头雾水,却还是紧跟在他身后。
难不成反派真看上容阙了?想要将他招安,不若怎么三句不离容阙的
江不眠将她引至一侧树下,温声道:“师兄好像不喜欢有人靠近住处,便让大家在此处候着,很快便会有一只黑虎走出来引路,再往里走便是。”
温离仰头看去,树影模糊间,熟悉的水榭楼台立于眼前。
她隐隐明白了什么,但依旧不死心,“这不是容阙的住所吗?”
江不眠笑的十分自然:“你不就是要找容师兄的住所吗?”
“所以”
在江不眠即将说话之际,温离捂住了他的嘴,在他颤抖的瞳孔中,她快要碎了。
“谢谢你江不眠,我要缓缓。”
温离斜靠在榕树上,手臂横在眼前,挡住眼底异样的光。
江不眠道:“小白,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温离摇摇头,展露出自以为完美的笑容:“我在这里等他吧,你还有事情要忙吗?”
“有的,我父亲寄来的家书还未回复,本来方才在医堂的时候就想回来的,现在恰好。”江不眠噙着笑,一脸憨厚。
宗门大会之后
长安内乱。
若是她没有猜错,这封家书里是人皇迫切的催促他归家。
但此时温离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实在没有心情去琢磨江不眠的事,她自己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需要确认。
刻不容缓!
院内静悄悄的,温离来过几次,知道该从哪里入内。
经过一条溪涧,她终于是看清御水阁的位置,她特地往窗口看了眼,并不见小四的影子,所以很难断定容阙是否已经回来。
但温离有办法想要确认的事情,就一定会完成。
她贴着墙壁往院子里走,透过半开的窗户往里边看,窥见书案前有人影闪动,背着身在整理什么。
是容阙。
果不其然在这里。
温离难言心中所感,缓缓将玉简拿出,双手止不住的打颤,不等她启动玉简,微微弯腰的少年十分明显的一顿,随即站直身体,将玉简从手心取出。
温离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忙缩到墙根。
玉简闪烁着金黄色的光。
容阙让玉简临于半空,轻声低喃:“怎么回事?”
玉简上空白一片,并没有她递来的消息。
容阙微微阖眼,正想将玉简收起之际,玉简上凭空出现一行字。
【容阙这家伙,突然对我这么好,送了我很多好东西,肯定打着什么坏主意,憋了个大的!】
忽然,他轻笑出声。
清冽的嗓音融入汩汩流动的清泉之中,悦耳好听。
温离耳尖微红,正想起身看看情况,却在抬眼的瞬间和一双金色的大眼睛对上,那是属于狩猎者的眼睛,藏着浓烈的杀意。
“啪嗒。”
她一脚踩碎了落在地上的榕树叶。
清脆响亮。
“谁?”
容阙出声。
正当温离以为自己要被发现的时候,小四眼里的杀意汇成不解,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随后跳上窗台。
屋内传来容阙清冷的声音:“小四,你又乱跑什么?”
小四喵了声,便再没有动静。
温离抚着胸口,极力想要让自己冷静,可越是想要冷静,便越难以冷静,心脏几乎要跳出了喉咙。她蹑手蹑脚的想要拨开一旁的葳蕤的树杈,方碰到树叶,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猫叫声。
容阙仿佛抑着笑,语气幽幽,赛雪欺霜:“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吗?”
温离小腿一软,猝不及防的跌坐在地。
他的笑声更甚,温温的,要化开世间寒冰。
但落在她耳朵里,便如同夺命弯刀。
“不了不了,我想起来我院子里的衣裳没收。”她胡乱的爬起来,愣是做到一眼也没有分给他,作势便要往外跑。
与此同时,屋门被风轻轻吹开,发出清脆声响,冥冥中催促她动作。
温离还未走两步,腿便钉在原地,无论她怎么挣扎都不能动弹分毫,如木扎根。
她小心翼翼回头,却见容阙一身月白色长衫撑着下巴倚在窗上,凤眸含秋水泠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不知为何,温离觉得他像极了一名饱经风霜的猎手,只需要静静的候着,坐等猎物上钩,并且抱有十足的信心。
二人就这样对望,最后还是温离败下阵,看着微敞的门抱有牺牲自我的精神,抬脚缓缓挪去。
果不其然,她转了个方向走脚就能动了。
温离二话不说便想迈开腿跑,但一步未挪,这脚又被钉上。
她转弯,能动。
她再逃,又不能动
温离抹了把不存在的虚汗,后背的视线灼灼如阳,将她一举一动纳在眼中,随着她而移动。
分明她没做什么,可就是觉得心虚难捱。
可能因为是她偷偷潜到他家门口,并且还准备偷偷干坏事。
容阙屋子里的陈设与她上次来时变化不大,进屋便瞧见小四卧在地上,正慵懒的舔着自己的毛,在瞧见温离时,高高的扬起脑袋,呜咽了声。
似乎在极力证明并不是自己暴露的她。
温离没忍住揉了揉它的脑袋,趁着它享受之际,又猛地抽离,蕴着幸灾乐祸的笑略有些贼气。
温离:谁让你暴露我的,看我不难受死你。
小四喵了声,还想要蹭蹭,但又不敢上前,只能耷拉着脑袋求摸。
温离贱兮兮的笑了笑,抬头时恰好对上了容阙黝黑的瞳眸,他已经从窗边走到了书案前,斜斜的靠着,抱臂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古有云,反派一笑,必有人要遭殃,看来今日她是难逃此劫!
温离僵直着身子,手脚不听使唤,走的十分滑稽。
好在容阙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出声。
为了控制安全距离,温离没有靠他太近,而是选择站在与他相隔不远的屏风之前,她乖巧的问好:“容师兄好。”
容阙眉峰一挑,勾了勾手:“站这么远做什么?”
远?
温离忍不住腹诽,蚂蚁都不用求这两端的距离,随便一爬,您猜怎么着?
哎没错,到了!
一到容阙嘴里,就变成了南北极。
温离摆摆手:“不用”
容阙的眼神泛冷,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默了默。
温离上前两步:“我觉得这里的风景更好一点。”
容阙没有再为难她:“师妹躲在外头做什么?”
温离一噎,看来他早在她潜到墙角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的动静,只是一直没说,放着长线等她这只鱼自己咬钩罢了。
实在失策!
“我说路过,你信吗?”
他挑眉,嘴角一抽。
温离撇撇嘴:“我是来看小四的。”
容阙:“师妹想看的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他非常直白,直白到甚至温离还没有打出草稿,他已经掀桌了!
“看到小四吗?”温离决定一傻到底。
承认那是不可能的。她真怕容阙一个不开心,将她脖子拧了,那岂不是无处鸣冤。
想起先前对容阙的种种数落,还有她毫不掩饰的憎恶,一声声凝成一把悬在她脖间的闸刀。
温离:想死。
“那你还想摸摸它吗?”他问。
温离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糊弄,任凭她一句话信了?
“怎么了?”
容阙抬了抬下巴,闲庭信步而来,走到她身前牵过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一处金丝楠木雕成的圈椅边,按着她的肩膀坐下,随后勾了勾唇:“小四。”
小四激灵的从地上一跃而起,四条腿并齐很快便蹦到温离容阙腿边。
容阙叩住它的后劲将它放在一侧小方桌上,示意温离:“摸吧。”
小四闻言便想要从桌上爬到温离的腿上,却被容阙无情的拍了回去。
他很是嫌弃:“脏,趴好。”
小四:嘤嘤嘤。
温离被他压在身下,身后是圈椅木头咯人,身前是他不断压低,淡淡的檀香若有若无的环在身侧,温离觉得自己都快变成檀香味。
更要命的是,他忽轻忽重的喘息声要比那味道更为摄人。
“师妹不摸吗?”
明知道他说的是小四,可温离还是下意识将视线放在了他的发顶。
他的头发又黑又长,不见毛躁,洒下的时候像瀑布,温润柔和,束起时干净利落。
待到反应过来时,便对上他那双可以看透一切的凤眼,依旧是笑盈盈的,却比方才似笑非笑时,不达眼底的笑要真诚的多。
两人看似平静的对视几息,可若有若无的气息却缓缓蔓延。
温离不得不承认,一直不笑摆着架子的人,笑起来才是最为好看。
“师妹在想什么?”
随着他出声,喉头上下滚动,在如玉光滑细腻的脖颈上,格外的清晰。
温离堪堪回身,双手覆在小四的身上,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毛,“我在想,师兄是用什么给小四洗澡的,怎么毛这么顺,而且还不掉毛,厉害。”
她心不在焉的动作难免会有些重,小四就在这个时候叫了起来,挣扎着想要从温离的魔爪中退出来。
“别动。”容阙的声音又冷了几度,按着小四脑袋的手暗自用力。
有那么一瞬间,温离觉得容阙又变成那拒人于千里之外,锋芒毕露的师兄。
可他藏的极好,再抬眸时又是如同一汪春水般的笑颜:“小四最近野惯了,我管的少,师妹莫要见怪呢。”
“怎么会呢,师兄,你要不关关窗去,好像有雨滴进来了,你案上还摊着书。”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滴打在窗沿上格外清脆,如同一颗颗砸下的石子。
容阙起身去关窗。
那股压迫感顿时消失,温离长舒一口气,视线落在缓缓合上的花窗上。
外边的雨下的真大啊。
等等!
温离轰的起身,撞在了身旁的柜子上,随之而来的是容阙略显不解的眼神。
温离无事一笑,忍着疼坐回椅子里,但牙关都快咬碎:“没事。”
下雨了,那她还怎么回去?!!
第52章 逼问
屋内点着檀香, 是容阙身上出现过的味道,但要比他身上的更加浓烈些,却少了几分属于容阙的凌厉。
他也没有再为难她,坐在圆凳上撑着下颌, 仔细盯着她轻柔的动作。
天色昏暗, 再加上暴雨阵阵, 时不时会有雷鸣声起, 狂风呼啸吹动窗沿, 院子里的树被刮的左右摇晃, 如大厦将倾。
他们已经维持这个动作半个时辰了。
温离摸猫, 他便坐着看, 她摸了多久,他便跟着看了多久, 静谧的氛围中没有一个人说话, 轻轻浅浅的呼吸声绵长又炙热,如同一阵化不开的水雾。
终于,温离停下有些酸疼麻木的手,扭过身子看他, “师兄, 你不是要去天命山吗?”
一想到这里她便生气!
亏她先前还这么关心他、着急他,真是好心喂了狗。
呸!喂了容阙。
他依旧不动,懒怠的掀起眼,“不着急, 天命山的门是在十九开,明日才开。”
温离张了张口, 小声嘀咕,“江不眠不是说你今晚离开吗?”
容阙睨她:“离江不眠远点, 他可没有你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温离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忌惮容阙。
并且因为容阙改变了原书走向,她反倒对他生起几分兴趣。
难不成
她看的是盗版书?容阙该不会是什么隐藏反派。
温离心里所有的想法,皆浮现于面上,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毫不作假,显而易见。
容阙心头微颤,忽然想起先前在破云峰,他将她的水桶挂在树上时,她在心底里琢磨坏心思的时候,便是这个表情。
时过境迁,却发现心境变化极大。
当时确实只是想惩戒她,目的也算达成,可眼下回想起来,或许当时她说被带到破云峰练习御物术时,便有一条化不开的丝线在他们之前链接。
“在想什么?”他挑了挑眉,并未戳破。
温离何其聪明,自然会因为他的话对江不眠产生嫌隙。
但这次实在是冤枉温离,江不眠是好是坏,温离可清楚的不得了。
迎上容阙灼灼视线,温离从没有如此不自在过,想了许久,才道:“我觉得江不眠挺好的。”
她决定试探一下容阙的态度。
万一容阙真跟着江不眠走了,那原著的可信度就变成零了。
“你觉得是便是吧。”
出人意料,容阙并未反驳。
温离摩挲着下巴,得出结论。
看来江不眠已经将容阙收买了,大反派硬生生把一位路人甲养成了小反派!
就在温离沉思之际,容阙突然起身而来,视线落在她微红的手心,指尖描绘着火红色的印记,“温离的印记要藏好,普通的修士是看不见,但修为高的修士以及魔修还是能看见的,也不用再试探我,想看看子简吗?”
他故意拿着不算轻不算重的力气在她手心划弄,黑眸煞有介事的盯着她。
若不是他摸的是温离的手,温离便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欺骗去了!
温离抽了抽手,抽不动,手心微蜷,以握住他的手的方式阻止他扰动。
她轻咳了声,故作严肃:“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温离了?”
“不算早知道。”他顺着她的力气,乖巧的被她握住手,并不挣扎:“你竟然这么聪明,为何不猜猜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笑的晃眼,温离顿时忘记自己要问什么,竟然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想想,该不会是江不眠告诉你的吧?”
话落,她摇了摇头,“不可能,江不眠一直以为我叫小白,还是在秘境的时候才知道我是温离。”
容阙噙着笑,视线落在二人紧握的手上,心情蓦然便好了些。
只可惜温离很快又甩开了他的手,胸前猛地被积起一道力气,不等他反应,便被她推到了椅子上,肩胛骨撞在那并不平整的纹路上,疼的他眯了眯眼,抬眸看去,轻易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诧和心疼,但很快又被厉色覆盖。
嘶,还真是可爱呢。
看她佯装愤怒,学着他的模样冷着脸,“所以你为什么要编出个假名字骗我?”
背上瞬间不疼,一股寒意从容阙脚底往上钻,最后停在了心口处。
不等他开口,温离随后拿起桌上的玉如意,抵着他的胸口不让他起身,也挡住了他说话的机会。
“我将你当成的我好朋友,你居然如此为难我?”
容阙张了张口,实在委屈,但温离完全不听他解释,只留给一个“闭嘴”的眼神。
初始只是以为她和孟时清是一伙儿的,况且当时在密林中,她在他眼前断的气,突然又活过来回到宗门,愣是谁也不会放松警惕。
“我们再算算账。”温离继续说,“你明明知道温离是我,为何不把话挑明,把我绕成一个傻子,静静的看我被你戏耍你很高兴是吗?”
“温离”
温离直接将玉如意抵在了他的唇上,微粉的唇瓣与青色的玉如意相贴,激起温离胳膊上一阵颤栗。
“你不准说话,让我先把所有话说完,你再解释。”
不过瞬息间,二人的位置便调换了,在容阙有意的忍让下,温离心满意足的站在审判者的位置上。
“我猜是当时你和孟时清打架时候知道的?”她问。
容阙歪头看她,眼底带着淡淡的讨好,还有询问。
温离将玉如意移开,贴在他的脖颈上:“说话。”
活像一位调戏良家美男的山大王。
容阙这才开口:“聪明。”
带着刻意的讨好!
温离最不屑这种掐媚。
并且她掐指一算,距离那日竟然过去这么久,也就是说他知道她的身份已经有小半个月!
更气了。
再见识到温离眼中跳跃的小火苗时,容阙知道自己这个答案不对。
他的确有想过要欺骗温离,就说是方才发现的。
但漏洞太多,她迟早发现,倒不如趁着眼下坦白。
“我就说那日你怎么非要看我手心的图案呢。”温离冷冷道,玉如意顺着他的衣襟处滑至胸口,一路向下最后落在他的腹间,对于容阙的深吸声,罔若未闻,她挑开了衣袍,勾起那串金鱼吊坠,静静的问:“所以,这个是我的,对吗?”
他似乎被她大胆的举动吓到,瞪着眼看她,黑瞳划过一抹笑意,“嗯,你的。”
温离拽了拽吊坠,却发现这吊坠被他拿绳吊在了腰封上,轻易拽不下来,她泄气,义愤填膺的瞪着他:“所以不止我的吊坠,还有我那些金银首饰并没有丢,全部都被你拾去了。”
不是在询问他,而是十分的肯定。
容阙抬了抬下巴:“我可以说话吗?”
温离气得咬牙,“闭嘴。”
而后她又道:“我们来捋一捋,当时在后山你捆我事情怎么算?”
容阙:“”
秋后算账,虽迟但到。
“不急,还有玄云长老给你的珠子,你骗我这事儿又怎么算?”温离起身,悠悠的靠在身后的桌子上,将玉如意摔在他怀里,越想越气:“何着我和你说的容阙的坏话,你全都知道,你心当真是大啊,居然可以面不改色的附和我?这小半个月耍着我玩,多有意思啊,不止是耍着我,更是耍着孟时清。”
温离若有所思的点头:“我明白了,你是想对付孟时清?我只是你们的跳板?”
容阙蹙了蹙眉,方才还有些玩闹的神色此时凝了下来,对于她的话,眉眼间浮现起一阵不悦。
“不是。”他摇摇头,“我可以解释了吗?”
他即使是很想开口,但依旧牢记方才温离的话,没让他说话的时候,他便紧闭着嘴便是。
习惯容阙目中无人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瞧见他服软做低,随着他的话,就连同他锐利的眉眼也柔顺了许多。
他身上的锋芒好似不复存在。
可温离恨清楚他是个什么德行,说不定接下来的话也是编出来的。
她顿了顿,“我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吗?”
容阙颔首:“你不让我说,我便不说。”
“呦,我们容师兄何时这般善解人意了?”
温离阴阳怪气道,“又是编个假名字,又是明白真相不说,我还以为师兄的心思很难猜呢。”
容阙:“”怎么办?挺急的!
“从哪里说起呢,我想想。”温离摸着下巴。
容阙仿佛砧板上待宰羔羊,如芒在背。
“说说吧,为什么骗我?”
凤眸洇出圈圈红晕,他好似有些委屈,“温离当时很讨厌容阙,我不敢说。”
温离白了他一眼:“不信。”
容阙从未像此刻,想要一种回溯时间的方法,将当时的自己打一顿。
“温离当时不是很讨厌我吗?我怕说了实话,你就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把玉简丢了。”他压着声线,低哑的声音酥麻入耳。
温离却没有吃他这一套,冷冷的说:“哦?是谁先没事挑事的?我可记得清清楚楚,那日月黑风高,天镜阁的火烧的旺盛,我甚至都不知道天镜阁是什么地方,便被人污蔑是魔修凶手?”
“的确是污蔑,可气。”他学着她的语气,哄着的模样,“当时鬼迷心窍。”
“你才不是鬼迷心窍,你是被孟时清迷了心窍,而且这玉简连在手心,岂是说丢就丢的?我把玉简丢了,这印记可抹不去。”温离摊开手,“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转性了。”
容阙取出与母简差不多的子简,放在她手心,“那把子简给你,怎么样?”
温离拧眉,把玉简丢还给他:“谁要你的子简,无聊!”
容阙也不恼,将子简放回手心,扯住温离的衣摆将她朝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黑眸中闪烁着光亮,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儿,语气款款:“我还有解释,你想听吗?”
温离也不知怎么的这般平静的话,从容阙口中说出来意思却不同。
她忽然觉得,现在不像是自己在生他的气,反倒是他在说好话讨好。
……
好恶毒的美人计!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她捂着耳朵,挣扎着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里抽出来,“不听不听王八自己想。”
容阙:好像被骂了……
容阙收回手,莹白的指尖落在泛着光泽的玉如意上,将它随意放在桌上,而后慢条斯理的起身,手掌撑在桌上,倾身靠向温离。
温离一抬头便撞进了她的怀里。
……
说说吧,这厮的位置掐的真好,每次都可以让她恰好撞进去
容阙:“温离,不想听吗?我道歉。”
温离狐疑的瞥他,从他臂弯底下钻了出来,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拎住命运的后脖颈,像是提溜小四似的,将她提溜回了原来的位置。
小四爬起身,从二人脚缝之中跑出去。
温离捂着耳朵:“我现在在生气,不想听你说话。”
容阙道:“我马上要进天命山了,有个万一就出不来了,有些话不说就没机会了。”
温离轻飘飘的笑了声。
别以为她不知道,每年进天命山的弟子都只能走到山脚下,就连山上也做不到,包括孟时清,出来时候受点伤是常事,但命还是在的。
更何况容阙可以将孟时清击败,粗略想想他的实力应当在孟时清之上……
“嘁嘁嘁,那我现在该叫你容恙还是容阙?”温离挑了挑眉,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该不好意思的容阙,才不是她!
而后她便抬头看着他:“解释吧,能有什么解释,解释你原来叫容恙突然改名叫容阙了?嗯……如果是这个说法,我可以考虑信一信。”
“这个的确是我的不是,你当时说你有多讨厌容阙,我下意识便以为你不喜欢我,遂取了虚假的名字,不过我后面便万分后悔,特别是你还去给他送了东西……”
他语气突然沉下去,浑身上下都带着些戾气,神情夹杂着一丝阴鸷。
温离犯起一阵寒颤,后知后觉脸颊扩出淡淡红晕:“我哪儿知道,你要怪就怪江不眠去,我可是一番好心,多谢你帮我抄门规。”
“是呢。”他勾起一抹诡笑,“是要好好谢谢江不眠。”
“阙儿。”
二人说话间,青霞长老突然敲响房门。
温离挡了挡他的胸口:“青霞长老来了。”
容阙笑了笑,“怕什么?”
温离:“我可没怕。”
“我们又没做什么,嗯?你说是吧。”容阙突然倾身,轻轻的替温离擦去鼻尖沁出的汗:“分明是你在教训我,怎么给自己弄怕了?”
青霞长老仍在叩门,因为屋内灯火通明,她料定容阙在内。
第53章 献祭
虽说她二人清清白白, 但孤男寡女待在一起,难免会让人有些遐想非非。
温离最怕的就是想象,尤记得她和孟时清的故事被编成不知道多少话本。
“坐好。”容阙摁着她的肩,将她塞进了方才他所坐的位置, 自己则是走去将门打开。
大雨依旧倾盆而下, 分毫没有变小的趋势, 青霞长老收起纸伞, 掸去衣上莫须有的痕迹。
“既在屋内, 为何不开门?”她越过容阙的身子朝里走, 入目便是站在边上, 垂着脑袋有些紧张的温离。
青霞长老眼中闪过了然的神色, 调侃道:“外头雨这般大,居然是在屋子里藏了人, 难怪迟迟不来开门。”
温离脸上一红, 抱手:“弟子温离见过青霞长老。”
容阙正收好伞走近,闻言只是迟疑了一瞬,却并没反驳青霞长老的话。
青霞长老道:“温离是在此处躲雨的吗?也不知今儿怎么回事,突然下的这么大的雨。”
明知她话中含有深意, 但温离不知该怎么解释, 会有更好的理由,圆过雨势过大,山路崎岖。
容阙也没有做多的解释,替青霞长老端茶, 又询问她烫的要不要。
温离狐疑的看着他,小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喝烫水?”
容阙黑润润的眸子夹着一闪而过的笑意。
温离这才想起, 先前有一次看望江不眠,沈倚楼便给她倒了杯热茶, 烫的她舌尖生疼,那日回去对着玉简说了许多,最后义正严词的许下诺言,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喝烫水。
只是这也不过是她随口一提,深意是想要吐槽沈倚楼的烹茶技术实在是烂,没想到却让容阙记了这么久,以为她不喝烫水。
反正她现在有些闷热,也不想喝热的东西。
“看来青霞长老是有话要和容师兄说,那我便先回紫薇峰去。”温离眨着眼。
容阙定睛看着她,“无妨,师父应当是想询问天命山的事,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青霞长老端坐上位,呷口热茶,“要你今夜启程,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弟子已经将东西都装进芥子袋中。”容阙道。
青霞长老偏头透过雨雾迷蒙的窗户看了眼漆黑的外头,将茶杯叩在桌上,拂袖起身:“走吧,时候不早了。”
温离注意到青霞长老望她的眼神笑眯眯的,正当她奇怪之时,青霞长老启唇叮嘱:“只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几位长老已经在天命山等着了,切莫误了时辰。”
在温离想要说话时,青霞长老摆手打断,谴责道:“等我出去你们再说,阙儿脸皮薄,待会儿不好意思。”
温离:
青霞长老沾沾自喜,夸自己是位通情达理的师父,绝不是那种老顽童!
瞧瞧,她还特意给了他们告别的时间。
温离一个头两个大,无意识的攥紧两侧的裙摆,留下道道折痕。
眼下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容阙,后者正站在她身前,双目如炬,锁定在她身上。
“那什么”温离讪讪笑道:“你快去吧,青霞长老不是说长老们都等着嘛,千万不要误了时辰。”
容阙借着昏黄的烛光不动声色打量她温柔的不像话的眉眼,轻声低语:“再等雨下小一些,小四会送你回去。”
温离心口蓦然一软,点了点头。
容阙又看了一会儿,直到青霞长老叩门示意时间时,他才收回眼,将立在屋内的纸伞摆在显眼的位置,“伞在这儿。”
雨斜斜落下,从他开启的狭小门缝中,争先恐后挤破脑袋蹿进来,打湿了他前襟,留下密密麻麻的痕迹。
“注意安全。”
容阙身形微怔,润泽的眼底掠过浅浅心惊,如墨散在水中,却在心中晕开层层波纹,柔软竖起的所有尖刺。
“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拔出剑!”
轻柔的嗓音盖过凌厉如箭的雨,抚平了他所有晦涩。
细小的光亮点在他卷翘的长睫上,无数的雨点争先落在上边,打湿了羽睫,扑闪的宛如振翅而飞的蝴蝶,还有那藏不住的慌张。
眼见他的肩头被雨淋湿了一片,还傻站在交界处不进不出,温离突然有些后悔突然冒出口的话,极力为自己找补:“我还没有原谅你呢!只是,只是说说罢了。”
容阙微微颔首,不染尘世的脸渡上一层月华,薄唇微启,无声吐出二字:“等我。”
而后便将房门关上,替温离挡住不断吹进来闷热黏润的风。
温离不自觉的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脚尖点地,过了许久没好气道:“谁要等你。”
*
好在雨很快便小了下去,温离拿起他靠在门边的纸伞撑开步入朦胧的雨雾中。
小四走在前头带路,留下一串串梅花脚印,在深深浅浅的泥巴上很是显眼。
温离兴致极佳,玩性大发,也学着它的模样,每一走步都势必要踩在它的脚印上。
行至熟悉的那片花田前,温离听着耳边雨落清泉声,忍不住嘀咕:“小四,你说你主人当时欠不欠,非得捉弄我。”
小四喵了声。
她又道:“你应该不知道吧?”
随后她装模作样的冷下声:“此处灵泉以山灵养之,饮一口可使凡人增长十年寿命,百病不入,你却以它灌田?”
小四四肢小腿动快了些。
温离把自己都学笑了,随地捡起一根树杈,戳了戳小四毛绒绒的背:“小四,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小四:很难不知道。
“好吧,不为难你了,你只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猫。”
喋喋不休小嘴可算是闭上了。
小四觑了她一眼,心底里琢磨该怎么把方才那一幕描述给容阙。
又见紫薇峰的竹林,温离的小嘴又一次张开:“小四你抬头往西看,那一片被削了的竹林,都是你的好主人干的。”
参天绿竹齐刷刷的断了半截,切开的伤口整齐划一,硬生生矮了一截,比旁侧的短了个头,莫名有些滑稽。
“喵。”
得到小四的回应,温离更是兴奋:“但不得不说,你家主人除了脾气有些阴晴不定,让人恨得牙痒痒之外,本事的确挺大的,说来奇怪,他为什么不把你带进天命山,你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猫儿,是什么灵宠?”
小四甩了甩身子,湿湿的毛发,瞬间干净如初。
它不屑的哼了声,圆润的眸子里控诉它才不是什么灵宠,而是威武的远古神兽!至于为什么不让它跟着进天命山,这傻姑娘,它要是跟着去天命山,谁又送她回来呢?
温离察觉到它抗拒的情绪,故意笑道:“好吧好吧,你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灵兽,前面就到了,你要进去坐坐吗?你主人买了好些吃食,我可以分你一点。”
小四高傲的抬起脑袋,走在她前面进屋子。
就在院门微微敞开时,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飘在半空中,小四顿时停在原地不再动弹。
温离正插上门闩,见它这副警惕慌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了?这是我的院子,你矫情的像是第一次来的似的。”
她说着便想跨过它身侧,但小四僵直着身体挡住她频频想要挪动的脚,喉间溢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浑身的毛骤然炸开,绕在她身侧企图替她划出一个阵法来。
温离见它这副模样实在不对,朝着合拢的房门看去,那背后藏着的东西绝对不简单,否则不会让小四害怕成这样。
“小四,我们出去,不呆在这里了。”
既然不能进,总能走吧?
小四金瞳中杀意浮现,挡在她前头步步后退。
突然一阵黑雾席卷而来,几息间便把温离从头到脚包裹在其中,小四试图用利爪穿透黑雾,但那堵黑雾却像坚硬的墙,将它所有动作抵挡在外。
温离反应很是迅速,但还是慢了一步,剑才拿在手中,便被黑雾吞了身子,黑雾缠着她的手腕,剧烈的疼痛使她说不出话来。
耳侧是小四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它频频撞进着黑雾,企图可以撞碎一角,但只得了满身血污。
浑身被黑雾包裹,难受的喘不上一点气,她的神智濒临崩溃,但依旧还是蓄着灵力重重打在黑雾上,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在疼痛中昏厥,大声喊道:“小四,去找浮玉师姐!扶楹师姐!”
小四像是没听到似的撞击在黑雾上。
可依旧同蜉蝣撼树。
温离强忍着心口的疼:“快去!找师兄师姐!快!”
长老不在山上,能找到的只有弟子。
“快去啊!”
黑雾的浓度进一步攀升,似乎不满她们的抗争。
温离眼前一黑,浑身的灵力瞬息流逝,她也耗尽精力的昏迷不省人事。
小四不再犹豫,回身蹿入黑夜中,直挺挺的朝着浮玉的院子去。
*
冰冰凉凉的雨顺着脸颊滑下,滴入衣襟之中,掌心如被火灼烧,滚烫的仿佛可以放出火来。
冰火两重天实在难熬,温离忍不住颤抖,双眸仿佛千斤重,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撑不开。
四肢被束缚在地,不得动弹。
正当温离想办法自救时,突然有重物坠地,随风而来的是一声极力克制的闷哼声。
“祭三清,开阵!”那人的声音苍老而厚重,带着不可违背的决绝。
与此同时,温离身下泛起灼痛,缓缓腾空而起。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阵法的华光将她笼罩在其中,密不可分的贴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犹如一头恶兽,啃食殆尽全身血肉。
“师父——”
男人嗓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是孟时清
温离蹙了蹙眉。
他怎么会在这里,既然他喊的师父,难不成那团想要吞噬她的黑雾,是出自玄云长老之手!玄云长老要做什么,要杀她吗?
“我费尽修为为你开阵,你莫要拦我,此女不除,她与容阙迟早会有一日会暴露我们。”
孟时清白衣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衣衫之上全是泥泞,就连白皙的脸上也布满污渍,他无措的扯住玄云长老飘长的衣摆,眼尾流出一滴血泪,“师父,您答应过我,我不会被人乱道心,放过温离,求求你!”
玄云长老唇角不受控制的溢出黑血,“快,容阙还未到,你先进去。”
“立阵啊!你在做什么?”他气急攻心,语气里满是不甘:“快!”
孟时清怔愣在原地,看着不远处被置于阵法最中央面色如雪的少女,心口疼痛难以言喻,“阿离!”
他上前,堪堪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不断朝着阵法内涌来的灵力。
玄云长老瞳孔微缩,手上的力道顿时落下,阴恻恻的瞪着他,语气微凌:“时清!你——”
孟时清吃痛倒在地上,眉心忽隐忽现一抹红印。
“时清,将灵力抵在她身上!”玄云长老又抬起手,神色淡漠,口中念念有词。
掌心的温度越来越高,放出的金光穿透云际,弥漫出层层霞光,同一道密封的结界,将她护在其中,灵力流转夹着黑色的魔气。
“魔器?”
玄云长老蹙眉,从不甘转为惊恐,像是见到惊世骇俗的东西:“孽障?你到底拿了什么东西!”
“以人的灵魂献祭,魂魄要完整,为何为何她少了一魄?!”
他抬手想要探到温离的身上,指尖相触之际,一道寒光从眼前划过,魔气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神力,相互缠绕。
但孟时清并未听见他的话,只知道找到阵眼便能解除阵法,于是他趁着玄云长老不注意,爬到温离的身后,带血的掌心握着张符箓,他将符箓放在温离身上,单手掐三清诀,以自身的尽数修为破局。
可阵法非但没有停止,反倒愈演愈烈。
孟时清怔愣的原地,后颈忽痛,事物颠倒,温离身上裹挟着的灵力带着席卷至半空。
微微被灵力撑开的门,正等着她进入。
玄云长老高声道:“时清!快进去!有人用阵法补去了她的修为,她不会死!你快进去!”
只要孟时清可以带出天命剑,他损失的半身修为,终是能寻回来!
孟时清拉住温离的手,想要将她带下来,但温离身上的光却刺痛着他的手腕,迫使他松开手。
旋即,有一道白光闪过,温离的身影消失在此,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微微敞开的门。
与此同时,御剑半道的容阙脱离了青霞长老的视线,掌心的口子越开越大,鲜血如泉涌般进入子简之中。
遇到宿主的血,玉简活了过来,用他的力量去寄样母简。
趁着青霞长老发现之前,容阙将玉简收起。
失血过多,面色有些惨白,但幸好月色昏暗,不算明显。
“阙儿,你怎么突然消失了?”青霞长老御于剑上。
容阙藏在袖子里的握拳,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师父,我们要快点了。”
青霞长老顿了顿:“的确不早了。”
不远处青雾环绕,说明山门即将打开,耽误不得。
“玄妙长老与青云长老在山下候着,玄云长老在高处探路,你第一次来不知道流程,待会儿山门大开时,一定要第一时间进去,如若错过,那今年便再没有机会”
青霞长老仔细交代着,但从不断加快的速度,还有他周身控制不住溢出的灵力,她明显察觉容阙的心思不在这里。
少年发带凌空而飞,像是张牙舞爪的鬼怪。
青霞长老怔了怔。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透彻了解过容阙。
*
温离摔得尾椎骨生疼,好在最疼的时候是昏迷的时候。
掌心印记灼热感依旧还在,她瞥了眼有些许严重的烧痕,忍着痛想要扯下半截衣角绑起来,奈何她即使使出吃奶的劲儿,衣袍也没有被扯动分毫。
温离: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不过她所处之地是在河岸,两侧分布着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石头,她捡起一块看似锋利的,拿着狠狠砸在衣角上,很快便破了个洞,她便扯下一长条,紧紧的绑在手心。
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她觉得自己大概率进了天命山。
烈阳当空,晃了人眼。
粗略的环顾一圈,这天命山与普通的山脉没有差别,遥遥看不到头的路,数不胜数的山峰,且从半山腰开始,浮云将整座山脉吞入其中,云雾杳杳缭绕。
温离拿出玉简,抱有一丝期望,“容阙,你在吗?”
玉简上金光愈发肆意。
甚至变得有些邪性。
原书写道‘孟时清花费两日寻得入洞之门,却依旧无果,在第二日夜里被送出了天命山’
温离揉着尾椎,下定结论:“只要我在这里努力活两天,便能出去了。”
玉简忽然一动,熟悉的字迹潦草狂放。
【等着我,很快便能找到你!】
温离鼻头微酸,喃喃道:“你进来了吗?”
【进来了,害怕吗?】
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温离吸了吸鼻子,道:“不怕,你想,他们花那么大劲儿都没能进来,你也是花了很大劲儿才进来的,而我现在什么都没花,除了身上疼一点,过程艰难一点,我居然进来了?”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听她沾沾自喜语气,便能猜到眼下的境遇应该不算很差,起码她还有心说笑。
容阙处在一片广袤的密林之中,食、众二指夹着一张符箓,符箓上染着浓浓烈火,他用烈火驱赶所有想要靠近他的邪魔。
另一只手依旧在玉简上书写:【待在广阔的地方,这般我才能第一时间看到你。】
玉简里很快传来她喘着气的声音,【我旁边有一条河,然后抬头的时候可以看到山顶,嗯这边挺开阔的,阳光普照,暖洋洋的。】
【我这里暂时很安全,除我之外没有第二个活物。】
听着她的描述,容阙已经在林子里转了一圈,却依旧没有找到出口,邪魔的尸体倒是堆了一条长龙。
他有些急躁,手中的动作逐渐变得不耐烦,玉简引路的效果在天命山之上居然硬生生的少了一倍。
碧树遮天,但依稀可见明媚阳光,以此可见,他至少和温离还在一个地方。
河边
容阙敛神,眸中闪过一瞬的懊恼。
的确是他有些着急了。
不妨顺着河往下找。
是也。
容阙站定原地,闭眼屏吸,五感只留听觉,细细的寻找河水流动之声。
子简微不可察的晃动,周侧仿佛遁入一片死地。
风卷云舒,寒风吹透冰雪肆虐;山中虫鼠蹿动,鸟鸣纷纷;邪魔燃尽魂魄痛苦哀嚎;溪水清脆流动,水底鱼儿畅游;岸边少女正百无聊赖的揪着手心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狗尾巴草。
找到了!
第54章 上药
浮玉认得小四。
若追溯缘由, 还是因为当时同容阙闹矛盾,小四化成原形,足足是她两倍长的兽体,直接浇灭了她的气焰。
“它这比划来比划去, 是什么意思?”浮玉握着狼毫笔, 笔头抵在下巴, 笑得眉不见眼。
旁侧正研墨的卒韫顿了顿, 将神息探入它的识海, 让它开口说话。
“夫人被一团黑雾掠走了!快去救她!”
小四的声音不男不女, 倒是像刚满岁的婴儿, 颇有种口齿不清的语调。
浮玉不解的看着卒韫:“夫人是谁?”
卒韫停下手中动作, 脸色骤然冷了下来:“温离出事了!”
“在哪儿?”浮玉拽住小四的尾巴,“你带我们过去!”
小四龇牙咧嘴的喵了声, 从屋子里蹿了出去。
卒韫眼疾手快的扣住浮玉手腕:“你去通知扶楹师姐, 我先去看看情况。”
浮玉自然不愿,甩开他的手,“烧张传讯符就是了,何必跑一趟儿?”见卒韫不为所动, 她拧眉道:“你再犹豫我就自己去了, 怕是等你过去,温师妹都出事了!”
“那不若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能逞强,铆足劲儿往上冲, 明白吗?”他不放心的叮嘱。
浮玉习性向来胆大,生死置于度外。
“我可不需要你说。”
浮玉知道是因为上次下山除妖, 疏忽受了伤,这才叫卒韫这般谨慎。
俗话说得好, 小心驶得万年船,她又怎么不知道呢?
小四等的不耐,叫声越发刺耳。
浮玉飞身而去,寒声道:“倒要让我瞧瞧,是什么邪祟敢对我师妹动手!”
卒韫若有所思看去,整个太虚宗被笼罩在一层烟雨云雾之中,乌云滚滚,有大厦将倾前的压迫感,莫名让人喘不上气来。
*
温离捧起冰凉的溪水打湿整张脸,这才让自己清醒了些。
她听着容阙的话,此刻待在原地不动,害怕不能第一时间被他发现,甚至不敢躲在树下,就这样毫无遮挡的在太阳下晒了半个时辰。
可依然不见容阙踪影。
她开始担心会不会是容阙出了事情,便又拿玉简递了消息,可最后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就在她决定要不要离开此处时,一阵凌冽剑气从后方的丛林中斩出,砍断了所有拦路的草木,甚至有邪魔撕心裂肺的吼叫。
温离抬手挡住剑气余波,定睛一瞧,漫天扬起的尘土中,飒沓如流星。
不染纤尘的白衣被斑驳的血痕浸染,数不尽的伤口密密麻麻布满前胸后背,他不曾以冠束发,松松垮垮的用一根雪白的发带捆绑着,此时正凌乱松开,圈不住的发卷在风中,朦胧露出他苍白冷冽的脸,殷红的唇失去血色,血痕甚至爬上了他的脸,少了几分漠然,反倒尤为妖冶。
“容阙!”温离喉中微涩,来不及反应双腿便已经迈开而去。
溪边的风温热难捱,林中还残存着邪魔的哀嚎,生死大战,方才结束。
他疲倦的掀起眼,薄唇微动,却吐不出一个字,只是那眼里的阴鸷淡下许多。
单薄的身影摇摇晃晃,彻底摔进了温离的怀里。
温离下意识扶在他的腰际,可触碰之处皆是温热黏腻血,可想而知他一路是何等艰巨。
“不是我的血。”
他窝在她的颈侧,气若游丝,“别担心,我的伤不重。”
温离身形一震,一边将他扶到树荫底下,一边吭哧的反驳:“我可没问你,也没有担心你,受伤也是你活该而已,你受伤我开心来不及,报应、报应而已。”
她嘴上振振有词,可还是没能藏得住唇间溢出的哽咽。
容阙想不大明白,为何受伤的是她,哭的人却是温离,并且听她压抑的哭声,他原以为自己会开心,某些人的口是心非,可偏偏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欢喜,相反是出奇的酸涩,胸口闷闷的如同堵了块石头。
不等他反应,肩头便被温热浸湿。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从眼尾到唇边,狭长的泪痕消失在指腹中。
温离吸着鼻子,平日里拈着笑的杏眸被水泽代替,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滚出来,饶是容阙再是冷静,此时也变得束手无措。
容阙垂眸瞥见袖口的血污,便收了用衣袖抹泪的想法,无措的望着她,指尖覆在光滑柔腻的脸颊上忍不住微微发颤,“别哭了,没事的。”
温离也知道自己有点丢人了,忙的转过身去避开他的触碰,自责道:“是我拖累了你,对不起。”
背上突然覆上温热,淡淡的血腥味直冲鼻尖,温离怔愣在原地,他伏在她后背上,发丝侵扰淡淡的痒意,惹的她眯了眯眼,下意识想要推开他,但又想起他身上的伤,只好收回动作,死死的咬着下唇,眼泪又是止不住。
容阙无声叹了口气,勾着她的腰将她转了个方向,身上的伤隐隐作痛,但他毫不在乎,轻轻扣住她的小脸,轻柔的擦去了她的泪:“如果没有温离,我可能都走不出这片林子,怎么能叫做拖累呢?”
温离眼尖瞥见了他没来得及包扎的伤口,顿时有些懊恼,矫情的哭意被强势忍下,她反手握住容阙的手,“为何你印记这里会有这么大的口子?”
容阙不动声色道:“方才的精怪太强了。”
温离目光炯炯,逼的人无处可遁:“我虽然是昏着,但还是能感受到有一瞬变强的灵力,你先前受伤,母简便会不安,相反,我出了事,你也是一样,你是不是用血去——”
他捂住她的嘴,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和无奈,温声道:“温离带药了吗?”
温离点头,想要起身拿出乾坤袋,但一时着急忘记自己被容阙虚虚揽在怀中,动作幅度太大,竟牵动着了容阙身上的伤口,引的他闷哼一声。
温离心惊,垂首问询:“你没事吧?对不起。”
容阙摇头,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落,凤眸中氤氲着浅浅笑意,“别紧张,我不是瓷娃娃,碎不了。”
不!你是!
温离此时只想大喊。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她当真想拿面铜镜出来,好让容阙自己照照,自己现在什么样子,毫无血色的脸甚至病弱过了卒韫,虽说他刻意伪装,但肢体的下意识反应做不了假,方才她碰着时,他控制不住的轻轻抽搐。
足以可见方才她动作牵扯到他时,抑制不住的疼。
“你知道西子捧心吗?”
容阙哑然。
温离不说他也能品出是什么意思,第一次被人这样说,难免有些诧然,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佯装愠怒:“这是形容女子的,怎么能形容我?”
温离白了他一眼,没有反驳他:“现在开始,你要恢复你高冷不近人情的样子,我不会用药,你指一指要什么药?”
谈话间,温离已经搬空大半个乾坤袋的药匣子。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各种各样的药罐子,容阙神情一凛,“这些药价值不菲,谁给你的这么多?”
温离挑了挑眉:“沈倚楼给我的。”
容阙神色稍有缓和,支着身子坐好,“他给你这么多药做什么?”
温离又掏出了一些,“当时试炼的时候,我和他是一队的,怕我和江不眠单独行动的时候受伤无方,就把自己的药分给了我们。”说到这里,她狡黠的冲容阙眨眨眼,“我一听,沈倚楼给的东西,绝对是好东西,所以也没有拒绝,有备无患,现在就用上了!”
“好了,他说这几瓶是治疗外伤的,这几瓶有助于恢复内力,这几瓶是应对灵力消耗太大,嗯至于这几瓶,我忘记了,你快挑挑,我好给你上药。”她将药捧起来放在他眼前,手忙脚乱的收拾。
容阙压了压心口的雀跃,缓声道:“不急,我的伤不重。”
意识到温离正瞪着自己,他立刻点了点几瓶药:“就它们吧,我读过医书,不会错的。”
温离自然也是信他的,拿起药问道:“你把衣服脱了。”
容阙微顿,黑眸中酿着说不清的情绪,像是缓过神,他慢条斯理的解开腰封,再解开系带,毫不拖泥带水的将衣袍扯开,从锁骨一路向下,皆是大小不一的伤口。
温离秀眉拧起,化不开的浓愁,骇然道:“怎么这么严重!”
容阙极轻的笑了声,“不严重,只是看着夸张了些。”
那些邪魔过于缠人,他费解力气想要摆脱,奈何数量过多,他并没有吃亏,却还是不慎受伤,若是知道会把她吓成那样,方才就应该换身衣裳再出来。
伤口狰狞血腥,皮肉外翻露出其中血红的血肉,触目惊心。
温离先用干净的帕子擦去一些血污,再将药膏抹在上头,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沉着冷静,但当指腹触在伤口上时,还是控制不住的缩了缩手。
“不疼的,疼的话我和你说,你再轻一点,好吗?”容阙斜椅在树上,修长的脖间汗如雨下,薄唇紧紧抿着,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要比痛更让人难耐的是若有若无的轻抚,是明知道此时不该去这样想,却依旧克制不住的冲动。
没了衣物的遮挡,她每一下的抚摸的触感都变得愈发真实,柔弱无骨的手正掠过各处。从肩头往下,滑过胸前,落在腰腹,冰凉的药膏落下,更是刺激着他的神经。
垂眸望去,她的神色异常认真,像是对待什么宝贝似的,不放过任何一处。
容阙自嘲,若是此时温离拿出一把剑捅了自己,或许他头没有反抗的力气。
旖旎的氛围紧紧萦绕在温离身侧,但她却只等上完药时,才发现异常。
不知道容阙盯了她多久,眼底的深意郁色宛如一团化不开的雾,二人的距离不知不觉中竟被拉近许多,眼前是容阙劲瘦的腰腹,肌肉线条匀称,胸膛高挺,忽轻忽重的喘息像是一把小钩子,钩住了温离本应镇定自若的心绪。
温离控制不住爬上脸的红霞,慌张的撇开脸,将手里的纱布丢给他,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你自己绑吧,我有点热去洗洗脸。”
容阙抬头:“我动不了,师妹送人送到西帮帮我?”
温离:夭寿!到底是谁教容阙这样说话的?
她有一股冲动,真想问问容阙到底是不是人,怎么总是觉得他像个狐狸精!?
“算了,就再辛苦我一下吧。”
温离接过纱布,他已经完全褪下上衣,整个身体完完整整的暴露在空气中,难免会有些惊人耳目。她故作淡定的蹲在他身前,默念清心咒。
容阙微微阖眸,像是小憩似的仰着下巴。
温离本来还想要他帮一下自己,把纱布从后边递过来,见此情形,又于心不忍打扰,只好自己倾过身子环过他的腰。
淡淡的桂花香气入鼻,他剑眉微动,垂在身侧的双手克制的攥着衣角。
就在他意志濒临崩溃之际,温离终于收手,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幸亏上药早,如果发炎便糟糕了。”
“多谢师妹。”他轻声道,黑眸直勾勾的盯着她。
温离被看的小脸又一红,忙的起身:“我、我洗手去。”
还差些咬上舌头。
容阙勾起唇角,若有所思的看向丛山最高的那一座。
算来已过半日,还剩一日半,必须要在夜里赶到山顶。
“我这里有些丹药,你应该还未辟谷吧?”
温离洗干净了手,走到他跟前,见他盯着不远处沉思,了然道:“你还未休息妥善,万一伤口又裂开怎么办?”
容阙似乎打定主意,“山高路远,必须要早点出发。我猜此处应当是安全的,方圆百里,只有这方寸之地照得到太阳,也不见有邪魔出没,你待在此处是安全的,只要等到第二日,就会被弹出山外。手中的丹药可以吃两日吧?”
没有吃食只能靠丹药续命。
温离眼神微闪:“我不能和你一起吗?”
容阙怔松一瞬:“和我一起?”
“我就随便说说,我还是乖乖在这里等你吧,免得给你添麻烦了。”温离垂头盯着相碰的脚尖,有些惘然的说。
下一瞬头顶传来温热的触感,她诧异的抬眸看去,正好对上容阙染着笑意的眸子,藏着身后山泽,春意盎然。
“嗯,一起吧。”
“啊?”
他顺势又揉了揉她的发顶,见她怔愣的模样,红唇微微张开,轻轻的朝外吐着气,容阙眸色微深,克制的收回手:“我是怕你不想跟着我受苦,如果你愿意,我自然是高兴的,这个地方目前看起来是安全的,但是不知道入夜之后会怎么样,所以你跟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温离羞赧的转过身,发间若隐若现的耳朵红要滴血。
分明只是要不要一起山上,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是即将私奔的小情侣,男的承诺,跟着我一起出去,一定不会让你吃苦,而她就是被骗走的好姑娘!
“走吧,我们上山。”
容阙起身,修长的身影挡住明媚的眼光,“温离?”
温离拉住他的袖子,心事重重:“你当真可以走吗?你伤的真的不轻。”
容阙调侃道:“若是走不了,温师妹要背我吗?”
“走吧。”温离顿时后悔问出口,没好气道。
赶路要紧,容阙也没有再和她拌嘴,朝着出来的那片林子走去。
“这里的邪魔全都被我杀完了,别怕。”
他平静的好像是在问她晚饭吃什么。
温离闻见那刺鼻的血腥味,虽然看不见尸体,但也能直观认识到,他口中的‘杀完了’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这片林子就像是一道天然屏障,同溪边划分为两个地方。
进入山林那一刻,燥热瞬间消失,飒爽的风吹散积压的血腥味,满地是枯黄的落叶,清脆作响。
温离是有所感,“怎么这么奇怪?分明是在一片天地,怎么像是不同季节?”
“春夏秋冬,你方才处在夏,而我们现在在秋,山上是冬,山顶是春。”容阙偏头,“冷了?”
温离摇头如捣蒜:“我只是好奇,天命山实在过于神奇了。”
容阙道:“上山没有栈道,需要爬上去,若是风雪不大,或许可以御剑。”
“御剑?我御剑的功夫还没有实地试过呢,何不趁此机会,我也试试!”温离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搓着手跃跃欲试。
容阙虽不想打击温离,但又只能实话实说,毕竟危及她的性命,马虎不得:“山上路危险,你修为太浅,且不熟练,不能御剑,只能我带你。”
温离瞬间蔫下去:“好吧。”
她若是一只兔子,那此时长长的耳朵一定耷拉的很可怜。
容阙失笑:“我不是在打击你,从天命山离开之后,你如果很想飞,我可以带你在紫薇峰飞飞。”
“哼,我迟早有一日,也会来去自如的,你可别得意哦!”温离从鼻中沁出冷哼声,幽幽的睨着他。
邪魔死尽,林中的阵法不破自消失,便困不住人,不需兜兜转转顺着往下走便是‘出路’。
从山脚下往上看去,山上覆着一层银霜,山峰没于云间,看不出真貌,但这天命山的季节向来做到极端。
夏季的溪边她只待上一会儿便汗流浃背,酷热难耐;秋天的林子树叶枯黄,凉爽舒适。
虽不见冬的全貌,但也能想到是白雪皑皑过境,寒风凛冽。
但事实上还是温离过于天真。
眼前这堪称被暴风雪淹没的世界,过于超乎寻常,冰雪冷如刀子,一下又一下随同寒风猎猎而来。
第55章 洞穴
即使她早有心理准备, 难免还是被眼前之景震撼。
银杏叶漫天飞扬,恰好遮挡了秋风掠过,却挡不住冬风凌冽。
左右不过一米,景象大变。
“为什么我不觉得冷呀?”
因为天命山之外为初秋, 不算是冷, 继而弟子法袍的材质还停留在薄纱, 此时迎上霜雪, 应当同不着寸缕没差别, 可她却没有丝毫凉意, 反倒觉得温暖如初。
她瞪大了眸子, 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听说失温之前, 人反倒不会觉得冷,而是觉得越来越热, 完蛋了!我不会是要冻死了吧?”
“你快摸摸我, 看看我还热乎着么?”
她朝着容阙伸出手,但容阙却避开了她伸出的手,径直伸向她的脸颊,指腹捏在两侧的软肉上, 轻轻揉了揉。
“嗯, 热着呢。”他道。
温离长舒一气,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心又吊起来,“你呢,你感觉怎么样?”
指尖上还残留着柔软的痕迹, 他迟迟缓过神,“嗯好像有点”
见温离神情忽变, 他轻笑出声,不知从哪里拿出两张符纸, 对上温离灼灼视线,他道:“我将灵力注入其中,早已贴在你后背上,只要你没有撕掉它,就不会觉得冷。”
温离:“”所以她刚刚是不是被人耍了?
他们正位于山谷,两侧皆为崎岖山脉,高耸入云的树木结着冰霜,寒风呼啸,时不时会刮下冰屑。
容阙御剑而起,临空了些距离后,向温离伸手:“上来。”
温热的手掌轻轻用力,便将她揽入怀中,随后腾空飞起。
突然而来的失重感,吓得她攥紧了眼前人的衣襟,惊叫出声,几乎是响彻整个山谷。
温离靠在他胸前,闷闷的笑声如擂鼓从胸膛传出,头顶是他调笑的语气:“轻点,小心雪崩。”
温离:
可恶,让他装到了!
容阙的御剑术极好,甚至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小小山路即使再有风雪埋没,也随着他的动作变得不攻自破,雷声大,雨点小,奈何不了他,如履平地。
以至于给温离错觉,御剑并不凶险。
遂想从他怀里退出半臂的距离,探出脑袋打量四下,但只是稍有动作,便被容阙摁着后脑勺,强行又按回怀里。
“不想脸上落下伤痕,便不要探头。”
温离瓮声瓮气道:“那你岂不是被划烂了?”
“是啊,若是毁容了,出天命山后,温师妹记得替我证明身份。”他一本正经的说。
温离的手一路从手臂往上摸索,最后碰到了他的脸,划过柔软的薄唇落在挺巧的鼻尖,再触到微凉的侧脸,随着下颌一路向上,落在优越俊挺的眉骨,像是想要确定什么,她不停的点在他眉峰。
只是还不等她闹腾多久,容阙就反扣住她的手束于身后,“别闹,看不见路了。”
温离轻哼了声收回手:“你脸还没烂呢,看来这风雪也是看人下菜碟。”
容阙没想到她居然会想到这里去,缓缓道:“我有灵力护体,风雪侵不了身,但你没有,这雪同刀子一般,每落下都是刺的实实的。”
许是怕温离不信,他作势要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偏过头去。
温离一惊,忙的抱紧他,死死埋着头:“不要,我信我信!”
容阙松开手,大掌桎梏在她腰间,带着不容抗拒:“风雪小了些,我要提速了,站稳。”
闻言,她又抱紧了些,恨不得将自己融入他的身体里。
分明不是生死相依,但这种靠近的快感,十分惹人着迷。
容阙看着已经隐隐有眉目的山顶,难掩失望。
或许这条路可以再长一些,长到他灵力耗尽。
白色的两道身影立于剑上,以非比寻常的速度穿梭在山脉之上,只看那剑气斩开所有试图席卷而来的风雪。
少年面露冷色,清俊的脸隐匿于风雪中,眼中翻滚着滔天戾气。
很快,猎猎寒风声减弱,取而代之是雀鸟啼叫,淡淡花香飘香十里,和煦的光直直投射在身上,舒缓了酸麻,意外让人心情愉悦。
脚下一顿,剑停在了山顶。
温离赶忙从他怀里退出来,拂落外袍沾染的冰霜,明黄色符箓缓缓掉下在地,她拾起符纸递给容阙:“给你。”
容阙收起剑,并未接过符箓,“这里边有我的灵力,关键时刻可以护你性命,你且放着。”
温离也不矫情,点点头收下,抬头观察四周的环境。
若不是提前知道这里还属于天命山,绝对不会让人相信,居然会有如此割裂的地方。
不同山下,此处就像是一座桃花源,美好的如同进入了幻境。
不远处甚至还有一小座镜湖,天蓝色的湖水波纹荡漾,湖面飘着几个水泡,清晰可见底下鱼儿欢快的环游。
“那里有个洞穴!”温离走近湖畔,想要观察一湖之隔的洞穴里到底是什么,但湖面上飘着一层淡淡雾气,又因洞穴内实在漆黑一片,继而什么都看不到。
就在她犹豫该如何看清洞内情况时,容阙却凌空一脚点在湖面内,轻飘飘的落在了洞口。
二人隔湖相望,他招了招手:“过来,我接着你。”
温离面露难色:“我你为难我。”
容阙歪了歪头,润泽的黑瞳中泛起淡淡的笑意:“我记得月末考核里有一项,是考验轻功的?”
温离:“是有,不过我掌握的不算好。”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的主考官是孟时清,以你二人的交情,似乎不用练习,他也能给你过的吧?”
口出狂言啊!
温离眉心直跳,他这话里实在带刺,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我都说一万遍了,我和孟时清可没有关系,你不要乱点鸳鸯谱哎!”温离叉着腰,小脸泛着微红,怒气冲冲:“随便你,你不带我过去,我自己也可以,谁稀罕你呢?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
三脚猫的功夫?
容阙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自己,竟不觉得恼怒,反倒是有些说不出的激动,急需证明自己的激动。
果不其然,同温离待久了,性子也变得和她一样跳脱。
当然,这种不稳重盲目攀比的事情,他一定不会做。
所以当温离想要飞过镜湖,却因为灵力不足,在半空中卸了力道时,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救她,等到距离水面不过一指时,他才飞身去抱住了她,将她从虎口救下。
待她平稳落地后,他状似不经意的问:“谁三脚猫功夫?”
可这一双眼却直勾勾的盯着温离,里头的不满都快要溢出,
温离暗骂幼稚,但脸上笑吟吟道:“当然是我,我三脚猫功夫。”
容阙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被她突然挤在一起聚焦的眼睛逗笑,鬼使神差的捏了:“小骗子,你的眼睛在骂我。”
温离拍落他的手,面颊的飞霞越来越红,语气却是当仁不让:“怎么,骂你很奇怪吗?”
容阙瞥了眼被拍的发红的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温离就捂起了耳朵,嘴里念念有词:“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容阙:
她说着还时不时打量他的神色,见他还算和蔼,这才松开手,见到他手背上醒目的红色时,又是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一定是因为容阙太娇嫩,她也没有多用力,怎么就红成这样了?
“看什么看,下次再动手动脚,还打你!”温离甩甩脑袋,发髻上珠花摇晃,宛如一只泛着小脾气的猫。
明眸含春,不屑的瞪着人,如羽毛般挠的人心痒痒,却不让人知觉气恼,反倒是软绵绵的,极为俏丽。
容阙轻笑声:“是我的不是,谢谢温师妹教导。”
又来了,阴阳怪气。
温离扭过头:“快走吧。”
容阙快步跟上她。
这洞穴内昏暗,果然是因为湖面上雾气遮掩,此时入内少了雾气的遮掩,看的异常清晰。
洞穴很大,两侧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时不时还能听见虫子跳动的声音。
深不见底的洞穴,远远要比想象中的大。
二人走了许久也不见到底,只好在原地休息一会儿。
容阙拿剑戳动着一旁的石壁,眼神恹恹,似在思考。
温离也没闲着,频频摸着地上的石子,时不时揉一揉捏一捏,白皙的小手染着污泥,像极了贪玩的孩童。
容阙适时递了方帕子来,“擦擦吧。”
温离没接过帕子,而是十分认真的说:“你知道天命剑被葬在什么地方吗?”
容阙微微摇头:“听说是个伸手不见五指之地,漆黑的地下能吞噬所有入内的活物。”
“这里有暗河,你说会不会顺着河流往下,就能进入地底,而天命剑就在地下?”
温离道。
容阙视线下移,落在她脏兮兮的小手上,“原来你刚才是在找河啊?”
温离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嗯。”
这厮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灼人,偏还喜欢一直盯着人看。
实在是持貌行凶!
温离夺过他手上的帕子,有些不满的嘀咕:“看什么看,找河呀。”
“这里。”
容阙走到方才长久站立的地方,眸中一闪而过狠厉。
他能察觉到,这个山洞里,这个地方的灵力是最充足的,并且在这里那剑上的灵气离他也越来越近。
温离预感到什么,往他身后退了退。
紧接着便瞧见容阙执剑狠狠的朝着那块石壁劈下去,随着“轰隆”一声震响,这座石墙好似空心,瞬间塌陷。
弥漫的灰尘呛人鼻喉。
容阙走在前头开路,烟尘尽散,又露出一个洞口。
黑乎乎的甬道看不到尽头。
温离抹了把不存在汗,满面倦容。
这不就是俄罗斯套娃嘛,一个接一个套着。
她偷偷瞄了眼容阙,见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冷清模样,手中的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锤子,一扇石壁接着一扇石壁敲打。
就在此时,温离突然察觉到脚踝被一抹冰凉丝状的物体缠绕住,正当她想要回头查看情况时,那东西猛地用力,直接将她拽倒在地。
巨大的动静使得容阙回头看来,手中的剑已经朝着拿东西砍下去。
但这点力道并没有撼动它,反倒是又有数十根触肢从黑暗处伸出手,张牙舞爪的缠上温离的四肢,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道将她猛地向后拉扯,发狠的往后拖拽。
黏腻的触感带着还没有完全干的水渍,沾染在她的衣裙上。
不等容阙拉住她的手,她便消失在黑乎乎的洞穴之中。
容阙盯着她消失的方向,眸中戾气翻滚。
是一道断崖,崖下有流动的水声。这里方才并没有路,看来是他方才破壁的时候惊扰到了底下休息的邪魔。
随后在扬起的尘雾中,他跳下了断崖。
破空的风声呼啸而过,底下深不见底,他反手扣住石壁,以剑的力量增加他的速度,使他几乎要追上了温离的速度。
黝黑之中那片白过于醒目,温离惊恐的瞪着眼,眼底酿着的泪如泉般涌出。
她在容阙身上看到了决绝,是看淡生死的狠辣。
万丈深渊,一跃而下,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勇气。
温离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将碧玉剑唤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剑插入石壁之中,而自己则是拽着力气,在怪物与碧玉剑之中夺出几分生机。
容阙的剑劈开了缠绕着她的触肢,随后他揽着温离的腰,嗓音暗沉:“你不是说要御剑吗?就现在!”
不等温离反应,碧玉剑被容阙从石壁中拔出,掐起剑诀,碧玉剑立于温离眼前。
那怪物的触肢繁衍速度极快,即使被容阙斩断,很快又生出几根,从深渊底下往上爬飞快的缠在容阙的腰上,趁着他卸力的时候将他往下拖。
温离见状想使唤碧玉剑往下走,但因为被容阙剑诀的控制,碧玉剑分毫不听使唤,疯了似的往上蹿。
眼见容阙那白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温离还没来得及流出的眼泪尽数淌出,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想起了玉简。
是啊,玉简!
温离忙的用碧玉剑化开手心,她很是怕疼,却又怕指尖的血太少,于是将整个手掌都贴在碧玉剑上,微微发狠,那血涌出飞快。
好疼——
她克制不住的重喘,眼见那血融入玉简之中,她会心的笑了起来:“我现在确定了,你之前肯定是什么魔器。”
哪有神器这么邪性,要用血来祭养的?
鲜血将玉简浸的透亮,金黄色的光逐渐演变为深红色,催动着玉简临于半空,玉简上脉络清晰,丝丝渗透。
与此同时,容阙身侧也圈起金色光芒,一股魔气从玉简钻入他眉心之中,化入他眼眸中,剑气如风,将想要黏上他的触肢全部砍断。
雪白的衣伤口渗出血水。
“临阵,听令!”他掌心涌起的灵力如同烈火直接烧断了触肢。
那伸缩在暗处的东西被这灼热的火焰烫的退开,突然的收力让他凭空坠下。
幸于有剑托住他的身躯,这才堪堪止住。
但容阙并不想收手,他起身立于剑上,猎猎风吹起他衣袂纷飞,凌乱的发丝缠绕在脖间,寒意深深冒出,那深不见底的断崖甚至没有他眼中暗色骇人。
“想跑?”他勾了勾唇,宛若注视着一滩死物,手中的灵力化为一道寒光,往下砍去。
温离坠下之际,便瞧见那道白衣执剑没入胡乱飞舞的触肢之中,见一道火红的火光蔓延而过,尖细的哀嚎上划破天际,他扶着石壁微喘着气,血迹布满白衣。
邪魔昙花一现,死在了他的手中。
容阙微微喘着气,指尖掐在石壁内部,极力稳着身形。
断崖深渊漆黑一片,对于邪魔而言是极其有利的作战场地,并且短小狭窄的缝隙之中,只要有足够数量的触肢,就可以让他没有挣扎的可能性,只能被困于此。
玉简还亮着,深渊中唯一的光。
不对——
容阙抬眸看去,只见这狭小缝隙之中,隐隐还有一道亮光正在急速下坠,伴随着迎面而来的光亮,还有她清脆亮丽的声音,几乎要穿破黑暗,将所有恐惧驱散。
“容阙,等等我!”
他怔愣在原地,那道光亮仿佛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但当他伸出手时,又如同天际繁星,遥不可及。
“温离。”
是她,她回来了。
她怎么能回来呢?明明他足以将她送出洞口,只要出去待在山顶上就安全了,为何还要回头。
万丈深渊,深不见底,唯有耳侧急速略过的风可证明他们到底坠落了多久。谁也不知道这底下到底还有什么怪物,黑暗最能激发人的恐惧。
温离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
触肢缠在人身上时,会生出许许多多都小刺,扎的人生疼。更何况他在林子里时就进行过一番搏斗,伤口尚未痊愈,此时定然又崩开了。
“等等我!”温离几近失声。
他的身影好似海面上漂浮的孤舟,又似暴雨中随时掉落的枯叶,就这般毫无声息,跌落下去。
她触碰到他的指尖,却又一次擦过。
突然,流动的泉水声像是黑夜一道黎明,给了她生机。
温离透过玉简的光,发现最底下是汩汩流动的地下湖。
“容阙,抬手!”她高声道。
容阙苍白的脸上滑过一丝笑意,动了动唇:“好。”
就在温离以为这一次又要错过时,碧玉剑的速度猛的加快,就这般她终于握上他的手,但她却没有力气将他拉上剑柄,不过幸好,她拽着他时减了速度。
水花四溅,冰凉的湖水浸透四肢,寒意刺骨。
温离及时拉住容阙,这才没让他继续下坠沉入湖底。
但温离的水性并不好,是一个实打实的旱鸭子,方才完全是因为想让容阙坠入水中的时候没那么痛,这才一直拉着他,一时间忘记自己不会游泳,此时沉于水下,窒息感让她昏厥。
突然手臂一紧,一只苍白的手从手中探来捏住她的下巴,随后一股熟悉的檀香味蹿入鼻尖,温热的触感覆在唇上,像是咬着一块棉花糖,气息源源不断递入唇中,温离勉强睁开了眼,入目是容阙泛白的脸,他的动作很是轻柔,在唇上辗转反侧,最后止于唇畔。
见她恢复意识,他微微从她唇边撤离,双手放在她的腰际,将她从水里提了出来。
“呼——”温离喘着气,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这湖水冰凉刺骨,但她此时却异常燥热。
奇怪,太奇怪了!
“你,没事吧?”
唇上的触感仍在,她不自觉便将神色落在容阙的唇上。
容阙支着身子,目光从她微红的唇下移,落在她紧紧攥着的手中,他将她的手拉了过来,眉目阴郁浮现:“不能用血祭玉简,你将我的话放在哪儿了?”
温离一惊,忙的想抽回手,但他的力道实在是大,双手几乎要嵌入肉中,她吃痛的眨眨眼:“我我怕你出事,便用了这个法子。”
容阙将玉简从她手中唤出,脸色暗沉,方要开口说什么,便瞧见这母简依附在子简上,金黄色的光也凝成了蓝色。
“居然将玉简打开了。”他有些吃惊,又有些迟疑的落在温离的唇上,“看来不用双修,亲吻也可以。”
温离方才还憋着一肚子气,被他这句话吓得不敢抬头,殷红的耳朵藏于黑发之间,异常醒目。
“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过的吗,玉简可以回溯时间,亦可以——”
容阙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古老的乐曲,飘然远去。
温离想要拽住他的手,却扑了个空,她想要出声,但无论她说什么,都发不出声音。
白光乍现,明媚的眼光让人睁不开眼。
“小白,你又来练剑了?”这道声音十分熟悉。
是她。
第56章 记忆
仿佛是进入一片幻境, 温离想朝着声源方向走去,却发觉自己无论怎么动,都只是在原地踏步,不远处梨花树下两个小巧的身影, 分明在眼前, 可她偏偏够不到, 也碰不到。
温离忍着嗡嗡耳鸣声, 仔细想着容阙来不及说完的话。
‘玉简可以回溯时间, 亦可以——’
所以, 她现在是在过去吗?
那又是谁的过去?
“小白, 你练剑还不高兴?”稚嫩清脆的嗓音传来。
风吹树动, 漫天梨花纷落,衬出二人身影, 少女清秀的小脸带着淡淡的笑意, 正挑眉看着少年郎。
少年一袭白衣,闷闷不乐的垂着头,闻言只是动了动唇。
而少女与温离有七分相像,瞧着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 却比温离带了些锋芒。
看来这里是原主的过去。
温离环顾四周, 发现此处极其陌生。
但既然是原主的过去,应当是在玄天宗。
她对少年的身份也有了揣测。
与温离一同练剑,关系甚好,便只有孟时清了。
“温离”摸了摸剑, “小白,不就是罚你两天不能吃饭嘛, 你知道的玄云长老最容易心软了,估计晚上就让你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