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斯澄叫她放心,说总会有办法的。
他说得胸有成竹,喻挽灵听在耳里,更加心惊胆战。
江斯澄吃完午饭就出发了。
走之前,他再次跟喻挽灵强调:出门记得要先和他说,去了哪里要给她发定位。
因为他上午的那番话,喻挽灵的心情低沉了一上午,听到他再强调这个,心里不大高兴。
“为什么总要这样要求我?你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你要求别人之前能不能自己先做到?”
江斯澄愣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改变主意,而是承诺:“我也会跟你报备,我去了哪里就给你发定位。至于我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等我晚上回来跟你说。”
见喻挽灵没反应,他又想了想,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可以用我的电脑,密码你知道。我不介意什么都让你知道,而且我也可以做到坦白,所以你也必须这么对我。”
说实话,喻挽灵对他的事并没有兴趣,也不想实时掌握他的动态,但是她没有马上将这样的话说出口,因为她忽然想到--他会主动报备自己在哪里,对她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或许她能把这个利用起来。
想到这些,喻挽灵这才舒展了眉头,小声答应:“行吧。”
下午,喻挽灵算了算日子,发现马上到了原计划的旅行结束时间,她之前跟喻香秀说了几号结束旅行,现在马上到时间了,她是不是该走了?
想到这里,她赶紧发微信给江斯澄:「我想提前回晋川了,你又不在家,我天天待在这里很无聊。」
江斯澄之前答应过她,说旅游完就让她回去,但是她怕他又变卦,赶紧补充:「而且马上就到旅行结束的时间,我都没有合适的理由了,要是我妈再问起来我就没理由交待了。」
最后,她打感情牌:「好久没回家了,我好想回家。」
江斯澄的消息回复得很快:「那你自己安排好,你要哪天回提前告诉我。」
喻挽灵本以为又要扯皮的,因为她能感觉出来,他似乎不喜欢她离开他,每当她表示要走,他总要整点事情。所以看到他答应得这么快这么干脆,喻挽灵感到难以置信,盯着这行字看了好多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既然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机会难得,事不宜迟,她想今晚就走。
她马上联系喻香秀,可是才聊了两三句,喻挽灵察觉到不对劲。
母亲的的语气没有往日急切,语气也比较低沉,听到喻挽灵说今晚要回,还沉默了。
喻挽灵以为是手机信号出问题,还叫了几句,问:“妈?你听得到吗?”
喻香秀回答说听得到,然后迟疑地说:“我们最近有事,不在老家,你回去了就自己照顾一下自己。”
“你们都不在家?!外公外婆也不在吗?”
“嗯。”
喻挽灵很奇怪,心里好多疑问,急忙追问:“你们都不在家吗你们去哪了?”
喻香秀在电话那头安静了良久,才叹了口气,说:“你外婆你外婆老家这边有点事。”
她在电话里说得很含糊,只简单交待了一句就急转话锋,问她:“挽灵,你这几个月都和江斯澄待在一起,你和他相处得怎么样?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喻挽灵第一时间就想到两人的接吻,她想:他会亲自己,这算不算不好?
但是她没有说这件事,而是如实说了其它方面。交待的时候,她有点困惑,因为她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
她们两母女每周都会保持联系,有时候是打视频,有时候是打电话。喻香秀是知道她跟江斯澄相处的大概情况的,为什么又突然问这个呢?
喻香秀听完,又问:“你们两个都是年轻人,又天天待在一起,你诚实告诉妈妈,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
喻挽灵立马想到两人粘稠潮湿的吻,脸庞不自觉烧起来,但是她又不好老实说,因为这是旅游期间发生的事。她没跟喻香秀说是和江斯澄去的,说的是和同学同行。
她只能避重就轻,回答:“我们没做那种事,真的!而且他肯定也看不上我”
“看不上?”喻香秀打断她,“你还年轻,太低估男人了,男人在性方面都很冲动。”
这个话题让喻挽灵有些不知所措,一时嘴笨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喻香秀又在电话那头叹气,建议:“不要今天晚上回,到了县城会没车进乡下,过了晚上六点就没下乡的大巴了,打车不安全。”
“啊对哦”她回家心切,再加上太久没回去,都忘了晚上回乡下会不方便。
“那我明天上午回去吧。”
“好,路上
注意安全。”
江斯澄这天晚上又回得很晚,带着满身酒气钻进了被窝。
被吵醒的喻挽灵和他说了回家的事,江斯澄没多说话,一直用手指把玩她的发尾,听得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买好了车票,明天上午走。”
江斯澄懒懒地“嗯”一声,他好像对这个话题没有任何兴趣,没有发表意见,只说好困想睡觉。
说完,又像猫一样趴在她旁边睡觉。
喻挽灵睁着眼睛,突然有点迷茫,她总觉得大家都很奇怪。
妈妈有点奇怪,江斯澄也奇怪。
可是她又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对劲。
喻挽灵带着满肚子困惑回了晋川的老家,喻香秀家里确实空无一人,外公外婆也不在家,她打了电话给喻香秀的哥哥,想了解一下情况。
“喂?舅舅?怎么大家都不在家呀?”
“哎?挽灵,你回家了呀?”舅舅语气惊讶,接着说:“我还要上班,也没和你外公外婆在一起,是香秀在照顾他们,他们去津都了。”
“津都?怎么去津都了?还有,为什么说是照顾?是外公外婆出”她想了一下,把不吉利的话收回去,换了委婉的说法,“是他们有什么情况吗?”
舅舅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讲道:“还是问问香秀吧,她要是说没事就没事,你也别想太多。”
喻挽灵听得急死了,想立马打电话给喻香秀,但是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心底升起无力感。
她还是了解喻香秀的,她不告诉自己原因就说明她不太想让自己知道,多纠缠也没用。
人与人之间的微妙距离感顿时体现出来,尤其她们这种半路领养的关系。
喻挽灵过了几天悠闲生活,也时不时会联系喻香秀,有时候她会旁敲侧击询问他们的情况,喻香秀总是不正面回应,只说让她不用担心,并且交待她要照顾好自己。
这段时间,江斯澄都没来找她,因为他去了比较远的城市,有一次还去了津都。
喻香秀也在津都这事,她一直没跟江斯澄说,和他分享动态都避开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家的事情。
她想,要不要拜托江斯澄去打听一下喻香秀他们在干嘛呢?但是她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比较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他一直在其它城市奔波,还想故意不提回南槐的事。按照约定,她要在报考截止的最后一天待在他身边。
看到他这么忙,喻挽灵还抱有侥幸心理,觉得他可能会忙得赶不回来,结果事实证明,江斯澄果然不会轻易“忙忘记”。
在报考截止的前一天,他直接来了晋川接她。
几天没见,江斯澄的脸色看着很不好,眼下一片乌青,见面的时候话也不多,一上车后座就躺在她大腿上睡觉。
喻挽灵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心里焦急起来。
她该怎么办呢?她有机改志愿吗?
江斯澄这段时间好像没休息好,整个人看起来懒懒散散的,晚上早早洗好澡躺上了床。
喻挽灵看了一下时间,心想:还这么早,他不会就要睡觉了吧?
她故意打开电脑看电影,还把声音放响,试图干扰他入睡。
江斯澄支着眼皮瞥她,问:“今天怎么突然看电影?”
喻挽灵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装作很入神的样子,“最近没事做,就会去找点电视看嘛,听说这个电影挺好看的,是不是吵到你了?要不我去我那个房间看?”
“用电脑看电影的观感很差,屏幕小,音响效果也不行。”江斯澄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继续说:“家里不是有影厅嘛,你可以去影厅看。”
影厅?喻挽灵回忆了一下,该不会是那个地下室吧?就是秋岚会把他关进去看恐怖录像的地方。
“我觉得那里有点可怕,还是算了,我不太在乎观影体验感。”
“那你就在这里看吧。”
喻挽灵哪有心思看电影啊,她就是想干扰他入睡而已。她时不时瞄他一眼,看他闭着眼睛,心里有点不安,想试试离开他,结果她一起身就被他叫住了。
“你去哪里?”
“我怕吵到你,还是出去看吧。”
“就待在这里。”他坚持留她。
电影看了一般,喻挽灵去厕所小解,坐回床上时被他要求躺下。
得知他还没睡着,喻挽灵有些窃喜,赶紧听话躺到他身边。
江斯澄缓缓睁开眼,目光扫到她唇上。
“我以为你睡着了,你啊!”
话还没说完,后颈被他伸手压住,她的嘴唇立马贴上了他的唇。
他吻得很急很缠绵,喻挽灵用手摁着他的胸膛,小声说:“别”
江斯澄也喘得不行,贴着她的嘴唇说:“你知不知道你在里面上厕所,我听得很清楚那个水声我”
喻挽灵又羞又气,“不许说出来!”
江斯澄扳过她的脸,再次吻上去。喻挽灵想扭头不让他亲,但是下巴被他钳得死死的,躲也躲不掉。
他亲了一会,然后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低喘。
喻挽灵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思索怎么能让他别那么快睡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被他缠在了掌心。
“你是不是用了我的沐浴露?”他嗅着她的皮肤问。
“嗯。”她是在他的房间洗的澡,直接用了他的洗浴用品。
“怎么那么香”
“是很香啊,我之前就说过的,说你洗完澡特别香唔”
说着,他的呼吸又乱起来,再一次压住她深吻。
喻挽灵挣扎着推开他,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你明天还要出去吗?”
“不出去,我特意空出了时间。”说完,他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喻挽灵受不了这个,整个人都颤栗了一下,江斯澄却像发现了乐子,直接含上去。
喻挽灵差点哭出来,用手抵着他,“别这样我们聊聊天行不行”
江斯澄把脸往她柔软的颈窝埋,轻笑了一下,问:“你想聊什么?”
“你你跟我说说,你这段时间去干嘛了?”
喻挽灵一直在找着话题,事无巨细,什么都问。令她意外的是,江斯澄也格外有耐心,她问什么都会认真回答,但是也是有代价的,几乎每回答一次就要摁着她亲一会儿,或者是用牙齿轻轻咬她的肌肤。
喻挽灵真正的心思根本不在问问题上,她就想拖延时间,所以也任由他这样胡作非为。
问完他的事,她开始跟他分享自己最近的生活,和他絮絮叨叨地一直说,他闭着眼睛听,有时也会问她几句,但更多的时候是用脸蹭着她的颈窝安静地倾听。喻挽灵怕他听睡着,会故意和他互动,让他回应两句。
聊到后面,江斯澄可能是真的撑不住了,贴着她渐渐睡着,喻挽灵也困得不行,跟着睡了。
第二天,江斯澄果然赖床了。
喻挽灵也睡到临近中午才起,她特意把江斯澄的手机调成静音,防止他被手机声音吵醒,看他睡得还很熟,赶紧蹑手蹑脚溜出了门。
她先去商场随便挑了几件衣服,买单的时候还特意留意了一下小票,发现小票上居然会显示购买时间,本来原计划是一次性把计划买的东西买完,但是这样一看还是容易露马脚,就算小票上不显示购买时间,手机的支付时间也做不了假。
她想了一下,觉得只能用比较麻烦的方法错开时间去买。
还是先去找关老师吧。
本来她是想把账号和密码告诉关老师,让关老师帮她修改,但是关老师坚决不同意这么操作,要求她本人操作,最后两个人的协商结果就是尽量抓住机会躲到关老师家来。
其实这招很险,如果没有机会离开江斯澄,那她根本就没有改志愿的可能,她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老天也难得帮了她一次,刚好江斯澄自己也忙着跟他爸到处跑。
到了关老师家,关老师也没有多废话,立马招呼她去电脑前。
看到喻挽灵填的志愿学校是师范大学,关老师几乎惊掉下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居然报师范?你看看我,当老师当得这么失败,要是
碰上恶心人的学生和领导,真的会怀疑理想怀疑人生的好吧?”
喻挽灵否定她的说法,一本正经地说:“不会呀,关老师,就是看到你我才想报师范,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老师。”
关老师听了觉得好笑,“哪里好了?你看咱们班的成绩,全年级倒数第一,这还好啊?很失败好吧。”
喻挽灵努努嘴,替她打抱不平:“就20班这个风气,可能哪个名师都拯救不了,但至少咱们班最后一年没有打架斗殴的事了,罗晨他们也更收敛了。”
说到罗晨,关老师唉声叹气,“其实罗晨这种嚣张的学生我也拿他没办法,按理来说他是要受处分的,学校还是把他的事压下来了。”
喻挽灵不解,“他不是受处分了吗?学校不是让他停课停了一段时间吗?”
“受处分?”关老师笑着摇摇头,“学校有公开他受处分的事吗?停课算是给他开后门让他避避风头好吧!”
“这怎么可能呢?!”喻挽灵震惊,“关老师,我记得我把林小莉被欺负的视频交给你的时候你你说过的呀,你说教育局也很重视校园霸凌的事都重视这种事了,学校又怎么可能会去包庇他呢?”
“唉!”关老师无奈叹气,“我也还年轻,当时也天真了。其实上面越抓什么,下面出事就会越想压住,这种事要是报上去,不仅影响声誉,还会有市里以及省里的领导来学校督查反正很麻烦的,所以学校赶紧压住了这件事,也不许外传,避免扩大舆论造成社会影响。让罗晨暂时停课也是避免他在这节骨眼上又惹麻烦,也是学校变相自保的手段吧,真要造成了社会影响,也能说学校已经在对他批评教育并且进行处分。”
“这”喻挽灵难以置信,“所以这事就这样过了?”
“是啊!也就我俩傻乎乎的,想当正义使者伸张正义,其实这对别人来说就是个麻烦。”
“怎么会这样”
关老师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社会上乱七八糟的门道多着呢!也是我倒霉,一毕业就摊上这么糟心的事,想想就气!唉所以我也辞职不干了。”
“啊关老师,你不打算当老师了吗?”
“暂时不想了,我现在在准备国考,看看能不能考上公务员。”
“好吧”喻挽灵觉得惋惜,但还是预祝:“关老师加油!祝你考上!”
“谢谢啦~”看到喻挽灵垂头丧气的模样,关老师忍不住逗她:“听到我说这些,还想当老师不?”
喻挽灵没有犹豫,点头表示还是想试一试,“我觉得当老师还是有意义的,因为我就是被拯救、被影响的学生,如果我认识的所有长辈都放弃我,我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关老师愣了一下,眼神逐渐认真,“理想很丰满,但是现实很残酷,教育不一定能拯救那些问题学生的,真心很大概率会被辜负。”
“是,苦难是救不完,但这不代表当下的教育没有意义。”
看着她郑重又稚气的样子,关老师了然笑笑,“怪不得你的网名叫做‘这条小鱼在乎’。”
一提到这个,喻挽灵有些羞涩,“很幼稚吧这个名字,但是我很喜欢那篇课文。”
“不幼稚,很有意义的名字。”
修改完志愿,喻挽灵出去买剩下的东西,本来是想骑车出门,但是关老师建议她坐地铁,因为家门口就是地铁站,而且能直达商场。
喻挽灵心想:反正买东西也是为了假装自己在逛街,能快速解决最好,早点买完就早点回关老师家,等到填报时间截止,一切就稳了。
比较惊险的是,逛街的时候江斯澄打视频电话找了她,还说要来接她,她说自己要再逛逛。
但是她知道江斯澄肯定会出门来找她,挂完电话就赶紧回了关老师家,她很清楚,这种时候待在关老师身边是最安全的。
后来江斯澄又打了几个电话来,她没接。
回去的路上,喻挽灵反复在心里念叨自己准备的说辞:她去逛了街,先去的哪条街再去的哪个商场买了哪些东西没接电话是因为商场太吵,没听见铃声
成功的喜悦是大于不安的,她甚至还抱有一丝侥幸:最坏的后果也就是被发现她把志愿改了,但是都已经修改成功了,他也拿自己没办法的吧。
她把车骑进江宅,老远就看见车库灯火通明。
这一瞬间,愉快的心情渐渐下沉。
再骑近一些,她看见了江斯澄。
他坐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干,就是静坐着,听到她的动静,他的眼神压过来,还冲她勾唇笑了一下,但是一双墨眼一丝笑意都没有。
他的眼神压迫感十足,喻挽灵的心脏不安分地狂跳起来。
车库以及车库外围的所有灯光都被打开,暖色灯光亮得刺眼,在高曝光下,她觉得自己在他眼前好像没有任何秘密。
第67章 第二年小暑(三)怎么样逃跑好玩吗……
看到他这个架势,喻挽灵心里慌起来,但是她告诉自己不能慌。
她把车停好,装作惊讶:“你怎么在这里等我?”
江斯澄站起来,一言未发,走到她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喻挽灵被看得心里发毛,她很想躲避这渗人的目光,但是她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躲,躲了就很明显在心虚。
“怎么了?”她僵硬地勾起唇角,笑问。
江斯澄也回以淡笑,眼神依旧冷淡。他的目光从她脸上下移,缓缓落至电动车上。
喻挽灵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心虚地伸手摸车锁把车锁掉,仪表盘瞬间黑屏。
她向他解释:“你后面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外面好吵,我的手机又在包里,所以没听到你的电话……”
江斯澄依旧盯着她看,语气冷淡,“是吗?”
喻挽灵也摸不清楚江斯澄现在的心思,她不确定他知道多少。但是她不能冷场,越冷场越煎熬,她只能假装自己真的是刚逛完街回来,试图和他分享自己今天的经历。
“我本来是想叫你陪我一起去的,但是看你睡那么熟……我真的叫了你!但是你没醒我就……”喻挽灵越说越慌,她撒谎的本事其实比以前强许多,但是心里素质还是欠缺,在这种高压环境下,她会磕巴。
说到后面,她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感觉自己的嘴和大脑好像是分开的,嘴巴在说什么大脑也操控不了。
但是她又必须硬着头皮编。
“我……我今天先去的商贸中心,但是那里的衣服好贵,然后我去了江里街……在江里街买了几件衣服……”
喻挽灵自己都觉得这个话题切换得很突然,可能她潜意识里实在太想自证了,她很迫切地想证明自己真的去逛街,还买了不少东西。
“都要去上大学了,我就想买点新衣服,你看!”
喻挽灵弯下腰翻购物袋,背向他的瞬间,她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江斯澄这样居高临下俯视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她本来就底气不足,所以根本接不住他的气势。
她随便翻了一件衣服出来,向他展示自己新买的长裙,假装自己很想和他分享。
她嘴巴说个没停,添油加醋地和他分享今天的逛街经历,说自己是怎么挑中这条裙子的,包括排队付款时的所见所闻也和他说。
江斯澄站在旁边静静地听,听着听着也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这条裙子上。
他用手轻轻地捧住这条长裙,从衣领开始,再到腰线,他一寸寸地轻抚,手掌挨着布料一路滑至裙摆处。
摸到裙摆时,喻挽灵的分享也结束了。
喻挽灵说完,拿着裙子开始往身上比划,要他点评:“你看,好看
吗?”
江斯澄上上下下地来回扫视这条长裙,喻挽灵紧张地看他的反应。
她想尽可能地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逛街这件事上,让他回答她问题,避免一开口就质问那些她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他打量得很认真,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思考这条裙子穿在她身上好不好看。
盯了半晌,就在喻挽灵以为又冷场的时候,他突然轻笑出声,还点头,破天荒地夸赞道:“好看。”
喻挽灵顿时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他终于说话了,而且开口不是问她其它的事。
“还有这个呢,还挑了一条半身裙……我发现我的衣服都是T恤和裤子,裙子好少好少,所以今天买的都是裙子。”
喻挽灵又想去拿衣服,江斯澄却抓着她手上的长裙不放手。
她暗暗使劲扯了一下,发现他拽得很紧。
江斯澄还是低头看着裙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还有二十三公里呢?你怎么没说?”
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她懵了,她没有反应过来,还傻傻地问:“什么二十三公里?”
江斯澄笑了一声,新裙子从他手上滑了下去。
“你出发前,里程表上的里程是64公里,刚刚我看的时候是108公里,说明你今天骑车骑了44公里。”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小票,看着地址说:“从家里出发去这里,来回最多21公里,你说你今天去了江里街,可是我怎么算你今天跑的路程,都会多出23公里……我想知道你是怎么骑的?你还去了哪里?”
喻挽灵的表情僵住。
江斯澄还若无其事地拿起新裙子,贴着她的身体做比对,但是他的眼睛没看衣服,而是越过新裙子,别有深意地望她:“裙子挑得不错,好看。”
此刻,喻挽灵的心脏瞬间吊到嗓子眼狂跳,瞳孔紧张地微缩。
她根本没想到他会特意留心电动车的里程表。
这确实是一个漏洞,关老师住的地方距离江里街还是比较远的,所以来回骑行的里程确实会更长,但是她也实在没想到江斯澄的心思这么细。
“这……应该是绕了路,我一开始没开导航,所以……”
“江里街在市中心,你最多把车骑到人民公园附近,江里街那边的路就没有规划非机动车道,你是怎么绕的?”
心跳在胸膛狂跳,心跳声几乎要把耳膜震穿,她在心里不停劝自己要保持镇定,一定还能找出合适的借口……
就算她再怎么伪装,身体的反应是最诚实的,她的额头开始紧张地冒冷汗,豆大的冷汗开始一颗颗沿着脸颊往下流。
江斯澄用指腹贴着她的额头给她抹冷汗。
手指贴上来的触感很诡异,冰冷又黏腻,他每抹一寸,她的冷汗就多一层,脑门上的冷汗怎么抹都抹不尽。
喻挽灵瞬间没了底气,她慌张地垂下目光低头看地板,脑袋里疯狂想着合适的借口。
可是她的大脑好像因为紧张而死机,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辩驳的话语。
江斯澄的手指紧紧贴着她的皮肤,从额角一路往下摸,每摸一寸都让她起鸡皮疙瘩。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下颌线摸到下巴,突然扣紧。
摸到她咬紧的腮帮子,他微微弯腰,和她平视,皮笑肉不笑地问:“牙齿怎么咬得这么紧?你在紧张什么?”
喻挽灵不喜欢被他这样咄咄逼人地审视,下意识想躲。
她想躲,他偏不让,手指稍稍用力就扣死了她的下巴。
他板正她的脸,迫使她看自己。
“你又在撒谎,还特意买几件衣服掩饰?告诉我,你今天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见了谁?”
喻挽灵感觉喉咙发干,她紧张地咽咽唾液,抬起眼皮正视他,尽力稳住自己的声线,让声音不会抖得太厉害,“我去了关老师家。”
江斯澄收敛了冷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谎言已经被戳穿,她再掩饰确实太假,只能想办法用一半的真相去掩饰那个最大的谎言。
“关老师辞职了,所以我去看看她,买衣服不是为了掩饰这件事,确实是她陪我去的。不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别人走得太近,之前林小梨跟我天天走一起,你就利用罗晨和小梨的矛盾耍小手段,让小梨主动远离我;买电动车也是,我约梁倩陪我,你也不高兴,又耍小手段,还找别人联系梁倩想支开她……”
这些不是捏造的谎言,都是事实,所以说得格外流畅。她一边说一边捋着思路,思路越清晰,她的底气也越足,说话语气也逐渐淡定。
江斯澄的眼神深沉,冷冽的面孔并没有变柔和,显然,他还半信半疑。
喻挽灵继续说:“关老师对我一直都很好,我也挺舍不得她的,她知道我想读师范,说我怎么这么想不开,她都不想再当老师,已经开始备考公务员了。”
江斯澄松开她的下巴,了然地淡笑,“原来是去找了关紫文。”
随着他手指的放松,喻挽灵吊高的心也渐渐放下。
这些话是真的,关老师陪自己逛街买衣服也是真的,就是现在打电话给关老师求证也没关系,他总该信了吧?
江斯澄曲起手指,在她的腮边来回磨蹭,打趣道:“去找关老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了这种事撒谎没必要,知道吗?”
她赶紧点头。
“不过……”江斯澄话锋一转,“志愿填报时间截止了,但是应该也能看你最后报考的结果,登进去给我看看。”
最害怕的还是来了。
喻挽灵顿时慌了,她一开始还天真地觉得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现在可以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在意这件事,如果被他知道自己一直在欺骗他……
她想起那个苹果,又想起表哥和表姐被人殴打的视频,还有那个和她搭讪的男生……他嘴角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让她回忆起来都后怕。
她没有证据,但是一切联系在一起都让人觉得和江斯澄脱不了干系。
如果自己惹怒他,会有什么后果?
未知性让她心生恐惧。
隐隐感受到生命的威胁,她是真的害怕了,眼眶不争气地滚落几滴热泪,但是她不能表现出自己是因为惊慌而掉泪,只能借势装出失望的神态,哽咽:“你要求我干什么我基本都是照做的,但是你还是什么都要查,我也很向往考到津都,我怕我的成绩考不上,所以也一直在努力……为什么你还是不相信我呢?你究竟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你总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我……为什么总要这样吓人?”
她把头低得很下,装作不想被他看见哭泣的窘态,实际上是不敢和他对视,怕他洞察自己的心虚。
可能是想通过她的表情来审视话中真假,江斯澄伸手扶她的脸,她偏头躲了一下,不小心蹭到他的肩膀。
喻挽灵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他一直很讨厌别人主动挨他太近,干脆一咬牙顺势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啜泣。
他那么爱干净,自己一脸眼泪鼻涕往他衣服上蹭,他肯定会嫌弃得不得了,最好是能嫌弃推开她冲回房间洗澡换衣服。因为这个生她气她觉得无所谓,反正能成功转移注意力就好。
靠上去的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喻挽灵在心里祈祷:快点吧,快点推开我,快点上楼洗澡换衣服,别再追问了好不好……
事情并没有按她祈祷的那样发展,出人意料的是,江斯澄僵着身体站了足足两分钟,忽然用手轻轻摁住她的脑袋,语气也有点不自然,“所以你找关老师只是去……看她?你没有偷偷改志愿?”
喻挽灵摇摇头,“没有,我不是答应了你吗?要和你一起去津都读大学,我干嘛要改志愿?”
头顶的呼吸声莫名乱起来,喻挽灵还在心里猜测江斯澄还会不会再追问她。
他的手从喻挽灵的发顶一路游走到额角。
她的头发被他尽数撩起挂至耳后,露出了挂满泪痕的半张脸。
他这是要干什么?
喻挽灵还没想明白,她的脑袋被迫扬起,刺眼的灯光让她不适地眯眼,感受到他靠近的呼吸声,喻挽灵瞬间领悟他想做什么,立马捂嘴。
江斯澄抓开她的手,对准她的嘴唇印下去。
他吻得很急很凶,喻挽灵遭不住这力道,被亲得重心不稳连连后退。江斯澄并不会因为她站不住而放过她,她退几步,他就咬着她的嘴唇逼近几步。
两个人的腿交缠在一起往后走,一路亲一路退,直到她的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她只能被动地接受他的深吻。
他今天比之前都要激动,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动-情。他的吻像狂风暴雨,想要席卷她的一切,她在这场暴风雨中摇晃,直到无法呼吸。她拼命挣扎着,用蛮力把脸扭向一边试图躲他,好不容易躲掉,他却按着她的手腕继续用滚烫的唇去找她的唇,这样一来二去,他好像开始享受这样的过程,耐心地看她躲,再耐心地追击,得逞了便咬一咬她的耳垂当做惩罚,欣赏着她闭眼颤栗的模样。
这场激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喻挽灵几乎被吻得大脑缺氧,被江斯澄牵回房间的路上也晕晕乎乎的。
查志愿的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回到房间以后,两人谁也没再提。
没提这事是因为没时间,回到房间以后,江斯澄一边锁房间门一边搂着喻挽灵含咬她。
喻挽灵推了他好几次,出声拒绝他让他停下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格外失控,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声线在轻微地抖。
洗完澡以后,他才彻底冷静下来。
两个人躺在床上,江斯澄问她有没有看过舞剧,他说定了芭蕾舞剧《天鹅湖》的票,等他回来就带她去看。
这个节骨眼,喻挽灵根本不敢贸然提自己要回家的事,只委婉地搬出喻香秀当挡箭牌,说她不好总待在他家,妈妈问起来怎么办?
江斯澄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尾音上扬,“她会说吗?那天我去你家接你,好像没看到她。”
喻挽灵心惊,赶紧打马虎眼:“当时她去亲戚家了。”
她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是在笑什么。
“哦,这样吗?”
“嗯……唔……”
这晚,江斯澄的兴致比平时都高,总时不时亲她。喻挽灵今天做了亏心事,没底气抵抗他,心里虽然有点反感,但还是半推半就任他亲咬自己。
她自以为这是两人最后一次接吻。
喻挽灵怕夜长梦多,江斯澄一离开家就赶紧定了离开的车票。她想着家里没人,待在晋川也没什么事做,还要提防江斯澄又来找她。于是她决定先回晋川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再去其它城市找份包住的暑假工,挨到开学大家各奔东西,到时候就没什么事了。
她去车站,到了车站才发现自己的身份证居然没带。
摸到空空如也的内袋,她的心都凉了。她背的是昨天新买的包,而且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把身份证放到了新包里,所以今天出门就没有再检查,没想到还是犯了粗心的毛病。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好像是把身份证拿出来放到桌上,收拾了一下新包再放进去的,该不会是没有及时放进去吧?
可是她又记得她做了放进去的动作呀!
越想越乱,不管当时细节是怎样,现在的事实就是身份不在她的身上。她觉得还是回去找一找比较好,不然会很麻烦,没有身份证哪里都去不了,重新补办也没那么快能拿到。
想到江斯澄之前答应过,说会给她分享他的动态,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收到他的动态消息。喻挽灵赶紧主动发消息问他是不是还没到,江斯澄回复得很快,说刚下飞机,还立即录了机场的视频给她。
看到消息,喻挽灵顿时放心,连忙改签车票,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寄存行李,然后赶回江家找身份证。
贸然回去其实有些铤而走险,但是喻挽灵觉得没什么风险,她心想:又没人知道我要溜走,我“正常”出去又回来,被别人看到也不会怀疑什么吧!本来还担心门卫会把自己出门又回来的事告诉江斯澄,但是她发现今天的江宅有点诡异,安静得可怕,一反寻常的是门卫也不在门口值守。
于是,她直接按指纹进了江宅。
她直奔江斯澄的房间翻旧包,看到身份证的那一刻,她的心情雀跃起来。
幸好没有丢失,找到了就好!
但是她很奇怪,她记得自己拿出来了呀,什么时候又放回去了?
不管了,找到就行。
买的车票是下午的,去晋川的车次只有两趟,再晚那趟在晚上十点,喻挽灵已经做好在火车上过夜的准备。但是从南槐车站回江家要两个小时,她到江家找身份证,找完已经天黑,现在得赶紧赶去车站了。正准备走,喻挽灵听见门口有开锁的声音,但是密码输错了,门锁响起语音提示密码错误。
因为做贼心虚,喻挽灵心里慌起来。她的第一念头是:不可能是江斯澄,因为他不可能赶得回来,那会是谁?
想到不可能是江斯澄,她又安心了。
不怕,别人不知道江房间的密码,进不来。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下一刻,她听见门口传来了江斯澄的声音,他好像在一边说话一边解锁,喻挽灵的心脏瞬间揪紧,第一反应就是躲。
她捂紧自己的包,立马钻进了床底下。
江斯澄第二次解锁是用的指纹,这次解锁就解开了。
大灯打开,整个房间都亮如白昼。
喻挽灵紧张地趴在床底下,汗流浃背,手都在发抖,她很懊恼一时着急做出了躲床底下的决定。她大大方方待在房间里也没什么不对啊,江斯澄又不知道她要溜走。
不对,她转念一想,自己的东西都收拾走了,寄存在车站附近,他这么突然袭击,虽然她人在家,但是东西却消失得一干二净也说不清楚。
喻挽灵又想到室外是有监控的,她这样进出肯定被监控拍到了。很快她又安慰自己:没事的,平时都没见过他去查监控,一般没什么特殊情况好像也不会特意去看监控的。
别自己吓自己。
她动也不敢动,趴着听江斯澄的脚步声。
这个姿势趴得她很不舒服,她动了一下身子,口袋里的手机咯到她,她的心脏刹时漏跳好几拍,她惊悚地意识到:自己的手机还没静音!
她惊慌失措地去摸手机,又不敢发出一点动静,调好静音模式的瞬间,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她屏住呼吸听床外的动静,发现江斯澄一直在跟别人打电话,也难怪第一次输密码输错,应该是因为注意力不在门锁上所以才会输错。
打完电话,他安静了一会,喻挽灵也大气不敢出,一边暗自担惊受怕。她知道,江斯澄回来看到她不在肯定要找她,她不知道他会怎么找自己,接下来她又该怎么离开这里?
越怕的事情果然越会发生,手里的手机屏幕瞬间亮起来,屏幕灯光把昏暗的床底照亮,她看了眼屏幕,是江斯澄的来电。
喻挽灵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把手机捂在胸口,光源被挡住,床底又陷入昏暗。
她的额头发冷,大颗大颗冷汗争先恐后往外冒,像断线的珍珠不停往地板上滴。
这一刻,她悔恨得想哭,为什么要做这个错误的决定?为什么要躲到床底下?现在像什么样子?像做贼。没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都难以解释清楚。
她宁愿大大方方在房间里面对他,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大不了诚实交待自己想回家,或者老实告诉他自己其实修改了志愿,怎么也
比躲在床底担惊受怕强。
没打通她的电话,江斯澄挂断了电话,很快,他又接了一个电话。
“……好,我知道了,有点事耽误了,我现在马上过来……嗯,我会叫人送我过来。”
听到他这样回复,喻挽灵的心底燃起希望:他是不是有急事要离开了?
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回,他的脚步声是往门口的方向去的。
“嗯,到机场等你是吧?”江斯澄再次和电话那头确认地址,“我现在就出发,不堵车的话可能两个小时就能到。”
话音落下,房间灯关闭,门锁也发出落锁的声音。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喻挽灵捂着心口,刚刚太过紧张,心脏跳得飞快,震得胸口发疼,现在调整呼吸也还是有临近死亡的窒息感。
保险起见,她决定等至少半小时再离开。
她虚脱地躺倒休息,躺了三十多分钟,确定没听到任何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爬出来。
房间里一丝光都没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喻挽灵打开手机手电筒,一边照着方向一边缓缓。
在床底下保持一个姿势待了太久,她的肢体都有些僵硬不灵活,爬这一点路费了她好大劲。
钻出床底,她用手电筒往前照,一个鬼魅般的人影把她吓了一大跳,她吓得失魂惊叫,手机也跌落在地。
手机掉在那人脚边,煞白的灯光照亮了他的面孔。
喻挽灵看得很清楚,是江斯澄。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单手托腮笑看她。
喻挽灵瘫坐在地上,脑袋瞬间空白,全身寒毛直竖。
她意识到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真相:都是假的,什么出门……都是假的……
他一直在床边守着等她出来!
江斯澄还维持着单手托腮的姿势,眼眸黑得发亮,漂亮的面孔没有一丝愠色,还隔着手机的灯光冲她笑,“怎么样?逃跑好玩吗?”
第68章 第二年大暑(一)我不想和你待一起……
喻挽灵惶恐万分,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为什么……为什么……没走?你不是去……去东黎城了吗……你还发了……”
“发了视频给你看是吗?”江斯澄帮她说完,还嗤笑,“我又没说是我亲自拍的,找别人拍一段不就行了吗?”
喻挽灵明白了,他今天根本不要外出,什么“去黎城”、什么“现在就出发去机场”都是障眼法,就是在故意诈她。
“看吧,只要耍一点小手段就能诈诈你。”
被抓现形的喻挽灵很慌张,她好悔恨,后悔为什么今天跑,为什么要躲到床底下,为什么她没发现他一直坐在这里……她借着手机灯光眼睛乱看,心里忍不住想:为什么她没发现?他在床底下根本没看见有人,难道是因为房间太黑了?也不对,她拿出手机看了时间,当时是能看清的呀!
她定睛一看,忽然注意到:床沿不是全镂空的,床尾有一部分位置有挡板,江斯澄就坐在有挡板的位置,所以她在床底下完全看不见他。
发现这个细节,她更觉得江斯澄阴险。
刚刚那一下吓得喻挽灵手脚发软,虽然江斯澄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但她是很害怕,便有了抢手机打电话的想法。
这个念头才萌发,江斯澄抢先她一步,先把手机捡走,还关掉了灯光。
光源熄灭,房间重新陷入黑暗,眼睛适应黑暗也需要时间,现在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喻挽灵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底的恐惧在黑暗中无限放大。
虽然江斯澄看起来没有动怒,但是她觉得这样不动声色是最可怕的。她从没见过他发火的样子,哪怕他被秋岚当众侮辱、在所有人面前吃呕吐物、去佣人脚边捡玻璃碎……他都没有表现流露出不高兴或者委屈的样子,甚至在得知她和喻香秀接近他的真实目的以后也没有动怒,但是他却能在暗中用计化解所有危机,这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江斯澄渐渐爬近她,喻挽灵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是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吓得发抖,手脚并用往后退,底气不足地威胁他:“你……你要是对我做什么……我……我会报警……”
“怎么报警?”江斯澄笑一声,冲她扬扬手机,“用这个报警吗?”
手机在他手上,喻挽灵吃瘪,只能换个说辞警告他:“我……我跟我妈妈说好今天会回家的……要是我总不回去……失联……她……她也会怀疑……”
她说话时,声音控制不住地打抖,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江斯澄爬到她身前,直接跨开腿跪坐在她腿上,喻挽灵紧张地缩腿,却被他按住。
她带着哭腔问:“我就是想回家而已,为什么你非要这样吓我?”
江斯澄冷笑一声,反问:“回家就回家,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是做了亏心事吧?”
喻挽灵立马想到改志愿的事。
这个时候她更不敢说。
江斯澄继续逼问:“你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她咬紧不停打抖的后牙槽,不敢轻易说。因为他好像很在意这件事,越在意,她就越怕让他知道。
床头灯被江斯澄打开,灯光颜色被他调成他偏好的冷色光。
喻挽灵的眼睛好不容适应了黑暗,环境乍一变亮又让她难以快速适应,她只觉得刺眼。
她闭上眼睛躲避刺眼的灯光,耳朵听见悉悉索索拆塑料包装纸的声音。不知道他又要干嘛,喻挽灵警惕地睁开眼睛盯他,发现他手上拿着一根棒棒糖。
这根棒棒糖很眼熟……不,准确来说……她认得。
她记得很清楚:去旅游的第一天,他们在海边拍落日,她握着没吃完的糖果,两个人稀里糊涂地吻在了一起。
那天她买了两根棒棒糖,本来是想一人一根的,但是江斯澄没要,剩下的那根糖就被她带回了南槐。
在江家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把糖随手放进了抽屉。这是她对这根棒棒糖的最后印象,后来好像就再没看见。
没想到居然被他收起来了。
她一直觉得是这根糖莫名点燃了他的亲吻欲-望。
就是这根糖让他们尝禁果,纯洁的友谊迅速变质。初吻之后,他们在海边亲、睡前亲、昨晚还在车库亲了很久……她感觉两人之间有呼吸碰撞都可能激发他的亲吻欲,而且总是亲得很突然,只是嘴唇碰撞并不能让他满足,他总要摁着她反复亲,每次都要折腾特别久。
所以她再也不想买这个品牌的任何糖果,这根糖承载了许多令人脸红的记忆,一看到它,她就会立马想到他们之间那无法外说的羞人亲吻。
但是她不明白江斯澄为什么要收起这根糖,他不是不吃这些东西吗?现在拿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剥掉包装纸,把橙黄色的糖亮在她眼前,笑问:“还记得吗?”
喻挽灵不明白他问的具体是指什么,嘴巴闭得很紧,不敢开口。
江斯澄垂着眼看她:“看来你不记得了?”
喻挽灵还是警惕地盯着他,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门,计算着逃跑的可能性。
江斯澄还在说:“那我就帮你回忆一下,你顺便想想,你还瞒了我什么事情。”
喻挽灵的心绪不在他身上,她在分神思考要怎么样拿回手机、怎么联系上喻香秀、以及如何报警等等,江斯澄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在意,所以被他要求张嘴的时候她都是懵的。
江斯澄再次要求:“张嘴。”
这回听清了,但是她才不愿意乖乖照做,赶紧把嘴巴闭紧。
江斯澄的脸色冷下来,直接用虎口握紧她的下颌,想逼迫她张嘴,但是喻挽灵不肯就范,一边把头左右乱扭一边咬紧后牙槽,怎么都不肯松口。
他也失去了耐心,直接侧着脸往前探,用舌尖撩起她的耳垂卷进嘴里。
喻挽灵的颈侧异常敏-感,别人说话凑得太近都会让她缩脖子。江斯澄亲她任何地方都不足以让她动-情,只会让她想躲想抵抗,但是每次
吻耳朵都会让她失态地颤抖、瘫软、喘-息。
喻挽灵的意志还在顽强抵抗,她根本猜不出江想要对她做什么,她对“张嘴”这个要求有种莫名的恐惧,根本不敢照做。肩膀已经开始控制不住打抖,但是牙关依旧咬得死紧。
江斯澄停了一下动作,忽然轻笑一声,然后轻吮了一口。
“啊……别……”这一刻,喻挽灵的意志力终于崩塌,她战栗着恳求,“够了!”
牙关松懈时,糖被塞进了嘴里。
得逞的江斯澄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我知道你的很多弱点。”
喻挽灵想吐掉糖,但是他塞得很紧,根本不给她吐掉的机会。
他挑起她的下巴,让她仰着脸看他,右手捏着糖棍轻轻地在她嘴里搅弄,一边数落她的“罪行”。
“你怎么越来越坏了?每天都在骗我,还装得挺像样。”
喻挽灵摇头抗拒,抓紧他的手腕想阻止他的戏弄。
江斯澄任她握着自己的手腕,手上动作没停,还很恶劣地追问:“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很能找借口解释吗?怎么现在不说了?”
喻挽灵憋屈得冒眼泪,她的嘴都被糖堵住了,这让她怎么开口说话!他的行为实在太卑鄙了!
圆球形状的糖果被她的口腔紧紧包裹,酸甜味在她的嘴里泛开,甜味刺激让她嘴里越来越多唾液,她根本没办法吞咽,糖液满得从嘴角溢出来,她觉得这很难堪,想伸手去擦掉,被江斯澄用手挡掉,不让她擦。
他停下动作,垂着眼认真注视她的嘴角,然后慢慢低下头。
喻挽灵屏住呼吸,眼睁睁地看着他贴近自己。
下一刻,他把溢出的糖液全部卷进了嘴里。
喻挽灵的呼吸几乎停滞,她不可置信地瞪他。
这种玩法让江斯澄忽然来了兴致,他开始故意弄她,让她忍不住流无法吞咽的糖液,然后再卷进自己嘴里。
很快,他又失去了耐心,直接拔出糖果扔在地上,喻挽灵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他换了手指伸进来。
他盯着喻挽灵的脸,右手握住她的下半张脸,食指曲起在她嘴里做着进出的动作,喻挽灵觉得他的动作带着X侮辱的意味。她愤怒地挣扎起来,由于两人挨得实在近,挣扎的时候她清楚地看见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额角也开始冒细汗。
很明显,他也在咬着牙关忍耐。
而且,他的呼吸比她乱得多,眼神也有些迷-离,似乎和她相比,受不了的那个人好像是他。
喻挽灵不知道他在忍耐什么,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接受不了被他用手指玩弄嘴,她觉得很恶心。
挣扎无果,她发狠用牙齿咬他。
这一下,她是真的用了蛮力,江斯澄被咬得喟叹出声,声音似痛苦也似愉悦,连身体也在轻微地颤抖。
同时,一丝血腥味在她嘴里散开。
江斯澄也终于拿出了手指。
喻挽灵觉得恶心反胃,一直往旁边吐唾液,试图清掉嘴里的血腥味。
但是她怎么干吐都没用,唇齿间还残留着令人作呕的血味。
她努力压下干呕的欲望,气得斜眼瞪他,骂道:“你真恶心。”
江斯澄好像也不好受,他用额头抵住她的肩膀,一直在喘,调整呼吸的时候还不忘调侃她:“生气了?会骂人了?”
喻挽灵揪紧自己的衣服,一副防备的姿态,“我警告你,你别想对我做什么,你要是对我怎么样……我一定会去报警。”
“报警?好啊。”江斯澄一口答应,他往她的领口扫了一眼,“我不会冲动搭上自己的前程,毕竟……折腾人的办法很多,我干嘛要用最蠢的办法。”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让喻挽灵的恐惧值飙到顶峰,她气得发抖,“你……!”
江斯澄扬起带血的手指,看看手指又看看她,笑得无辜:“再说了,要报警的人是我才对吧?受伤的人很明显是我,你的衣服可是一件没少。还有,你收拾东西回家,又不经我的允许偷偷溜到我房间,谁知道你是要来我家谋财还是害命呢?你和喻姨来我家想要接近我谋害我,我不仅没跟你计较,还出钱帮你上补习班,每天都陪你做题背书,你却恩将仇报,这怎么看都是我更像受害者吧?”
喻挽灵觉得很绝望。
他欺负人的手段可真高明,她怎么斗得过他?她对他撒的那些谎根本就是小儿科,他每天像看笑话一样看她演戏。
情绪绷不住,又急又怕的她终于忍不住在他面前掉眼泪,“我就是想回家,我想上大学,为什么……为什么你总不让我走?喜欢你的女生那么多,你找谁都会愿意陪你上学……为什么非得是我……”
“为什么是你?”江斯澄垂着眼睛呢喃,忽然,他抓起她的手,连拖带拽地把她拉去阳台。
走到阳台,喻挽灵还没搞清楚他想做什么,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抱上了阳台的栏杆上。
她整个人悬空坐在栏杆上,整个上半身都没有一点保护措施,她吓得失魂惊叫,“你干什么!你不要推我下去!”
江斯澄抓着她的手,仰着脸看她,眼睛黑得发亮,“只要我松手,你就会掉下去。”
喻挽灵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哭着祈求:“不要!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我不想死,放我去上学好不好?求你了!你不要这样对我!”
江斯澄好像听不进她的哀求,开始数数:“三……”
她吓得后背狂冒冷汗,语无伦次地为自己申冤,“骗你是我不对,但……但我……我就是想高考考……考……考好一点……一开始我都……我都不知道接近你是要干嘛……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开始!我从没想过害你……我一点也不想害你……骗你是我的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江斯澄不为所动,继续倒数:“二……”
喻挽灵的脑袋几乎被恐惧占据,心脏已经吊上嗓子眼,大脑也开始缺氧,她用手臂环住他的肩膀,搂他搂得很紧。
她试图反威胁他,“江斯澄!你推我我就把你也拉下去!”
“一。”
倒计时结束,江斯澄的手上用劲,把她顺势往他怀里带。喻挽灵没有往后摔下去,而是向前栽进了他的怀里。
喻挽灵太害怕了,她好怕自己被他推到楼下,所以一挨到就跟遇到救星一样紧紧搂着他不肯撒手,她打的主意是:要是他敢丢自己,就拉着他一起死。
江斯澄也回搂她,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身体之间一丝缝隙都没有。
“我不会把你推下去的。”他压低声音跟她保证。
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太刺激,这一番折腾几乎消耗完喻挽灵所有的力气,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瘫软在他的怀里喘-息。
江斯澄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问:“这种逼近死亡但是又‘活过来’的感觉是不是很过瘾?”
喻挽灵不想回答。
过瘾?哪里过瘾了?她可不觉得过瘾,她只觉得很可怕。
江斯澄用手整理她凌乱的头发,“你刚刚问,说为什么是你。我告诉你,因为你带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
他的指尖在她的后背的皮肤上游走,她感觉他的手有点颤抖,耳边的呼吸频率也随着手的动作变得不均匀,急促得毫无规律。
“其实我当时根本没有把握。只要我妈妈在管我,我根本就没有人脉,也找不了任何人,有她在,我就只能是个学生,如果喻姨真的找人趁我不备要我命我可能也没办法。”
“我每天也在提心吊胆过日子,我怕你真的得逞,也怕我妈妈发现我想举报她。”
“所以……”江斯澄把她放在阳台的软榻上,捧着她的脸细细打量她,眼底闪着兴奋的光,“这种紧张到极点又放松的感觉真的……”
可能是无法想到合适的形容词,他没把他心底的感觉说出口,而是向她征求认同:“你刚刚感受到了吧?这种感觉真的很过瘾……很
多人一辈子也体会不到。”
喻挽灵根本体会不到他所说的那种过瘾的感觉,她只觉得很恐怖。
看到她不解的眼神,他眼神的热意凉下来,用遗憾的口吻说:“看来你体会得不够,不过没关系,我还可以再让你体验……”
说着,他抓紧她,笑得渗人,“这种感觉只有我才能带你体验。”
“不要……不要!”惊悚又浮上心头,喻挽灵厉声制止,她害怕地抱紧他恳求:“我不喜欢!我很怕这样!你……你不要这样对我!”
江斯澄又把她托起来,让她的双脚踩不到地,悬空的感觉让她内心的恐惧升级,她把他抱得更紧,哽咽着恳求他放过自己。
江斯澄倒是很享受,还笑得很开心,“就是要你怕。”
说完,他摘掉她的眼镜,含住了她濡湿的睫毛,品尝着她的颤抖,将她的眼泪全部吞下。
就是要她怕,越怕,就会抱他抱得越紧。
他抱着喻挽灵坐进软榻里休息,喻挽灵今晚被连着吓了好几次,已经有点疲惫,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见他不想放下自己,想着反正也没力气折腾,不如靠在他怀里闭眼休息。
江斯澄把下巴支在她的发顶,低声问:“你昨天是不是溜出去改了志愿?”
这层纸窗户终于捅破。
当这句话真正问出口的时候,喻挽灵忽然没有之前那么紧张。其实冷静地想想,江斯澄的心眼这么多,她的破绽又不少,确实很容易猜到,只是没点破她而已。
她没反驳,算是默认。
“其实我之前想过,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去津都就算了。”
听到这句话,喻挽灵猛地睁眼,心脏激动地跳动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打算就这样原谅她的欺骗吗?
但是,江斯澄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她的心坠到井底。
“我都想好了,你在哪里上学我就在哪里买房,我有时间的时候就过来找你,还有每个周末和节假日,我们都要住一起。”
他这自以为是的安排再次点燃了喻挽灵的愤怒,绝望感再次袭来。
为什么?她都费了这么大的劲来修改志愿,好不容易修改成功了,他却说他会跟过来找她?
为什么都到了这一步还是不肯放手?为什么非要紧紧抓着她?!
令人窒息的绝望再次席卷而来,喻挽灵气得身体发抖,怒气直冲脑门,她气极反笑,反问:“江斯澄,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不是什么都看得很明白吗?怎么就是看不明白——我不是不愿意去津都上大学,我是不想和你去上学,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说完,她清楚地感受到:被她依偎的少年停了一下呼吸。
第69章 第二年大暑(二)那个味道我还记得【……
紧接着,喻挽灵的脑袋被他抬起来,她不想看他,却被他用阴劲钳着下巴不让她躲。
她面无表情地迎上他压来的目光。
两人的目光交锋,互相较着劲,江斯澄的嘴抿得很紧,好半天才从语气别扭地问她:“为什么不想和我一起?”
喻挽灵觉得他好像生气了,他的讲话音调很低,像是在拼命压抑怒火。
她也不知道惹他生气会有怎样的后果,但她不想再和他兜圈子,也不想再用谎言做掩饰,直接说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不喜欢你的做事风格,也不喜欢你干涉我的生活,我觉得我跟你合不来。”
“不、喜、欢?合、不、来?”江斯澄一字一顿、重重地咬着这几个字眼。
“对,我不喜欢和你待在一起,我们的性格合不来。”喻挽灵再次强调。
江斯澄不咸不淡地“哦”一声,手肘撑在一边,用手支着脑袋,脸上看不出喜怒,“你不会以为这样能气到我吧?”
说着,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淡淡扫了一眼,“你有没有想过……喻姨一家为什么会在津都?”
他的一句话,瞬间让已经平静的喻挽灵心脏狂跳起来。
好奇值顷刻间飙升到顶峰,她好想立马质问他,可是又怕再次掉进他的语言陷阱里。江斯澄这人阴得很,很爱在别人不设防的时候故意刺激别人,有时候还会真假话混说,好让对方露出更多破绽,最后再精准拿捏。
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事究竟是不是和他有关系,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又在诈自己。
越好奇就越不能把情绪表现出来,因为他很会根据对方的情绪反应变花招攻破别人。
喻挽灵紧紧盯着他,想通过否认的方式激他主动交待更多:“怎么可能呢?她们好好的怎么会去津都?”
但是江斯澄好像并不吃这套,并没有如她希望的那样去用他知道的事实进行辩证,而是再次将问题抛给她:“你就不奇怪吗?你有没有想过?你用的一直都是她卡里的钱,可是你出去旅游的花销却很少,她怎么不过问呢?你比谁都清楚,她可不是粗神经的人。”
喻挽灵顺着他的话进行快速思考:旅游期间都是江斯澄在支出,所以她单方面的开销确实很小,本来他还想直接定两个人的车票,但是她怕喻香秀生疑,强烈要求自己的车费自己出。用钱这方面,她和喻香秀解释过,说同学的爸爸是开酒店的,所以住宿这方面节省了不少开支。至于其它方面,因为都是和同学AA所以花销不是很大,喻香秀也知道她向来节俭不乱花钱,所以她编的这些看起来比较合理。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那是因为我跟她说清楚了,她也相信我。我觉得你才奇怪,为什么空口无凭说这些?再说了,她们想去哪里是她的自由,不就是去津都了吗?去了就去了,这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你跟我讲这些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喻挽灵大概猜到一些,她觉得他肯定是想拿“你妈妈一家去津都不带上你”这事故意激她,然后挑拨她们母女的关系。
以前他就挑拨过她们,这次肯定又想故技重施。
“哦,这样。”江斯澄了然地点点头,忽然冲她笑了一下。
他这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喻挽灵心头升起不安的感觉。
“看你好像不着急啊,是真不着急还是不知道?”
着急?着急什么?为什么要着急?
喻挽灵脑子里连续冒出三连问,心情莫名紧张起来,她警惕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江斯澄,你什么意思?我要着急什么?”
江斯澄低下脸,兴致勃勃地注视她,仿佛在期待她接下来的表情变化。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知道吗?”他故作惊讶,“她们现在在津大附属肿瘤医院。”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平地惊雷,猛然在她耳边炸响。
医院?肿瘤医院?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听到这个医院名称,再回想到喻香秀避而不谈的态度,她隐隐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无法再维持冷静,激动的情绪顿时冲上头。
“为什么会在肿瘤医院?!你知道什么?!”
她越激动,江斯澄眼底的笑意就越深。
“看来你也不是很关心她们,我比你都更‘关心’喻姨,我可是一直很关注她们的情况。”
喻挽灵把一切联系起来,瞬间联想到一些恐怖的可能性,吓得脸都白了。
她厉声质问:“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你把她们怎么了?!”
江斯澄倒是依旧淡定,还叫她别自己吓自己,说:“我帮了她们大忙,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感谢我,喻姨都很感谢我,所以她对我们出去旅游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情绪激动的喻挽灵根本听不进这种话,反驳:“帮?我妈妈那么恨你们一家人,她怎么可能接受你的帮忙?她一直都很反对我留在你家,又怎么可能会……
越说越激动,她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不相信!不可能!我不信你!我相信我妈妈!”说到这里,喻加重语气,她绝对不可能!她不是这种人,她很有原则的,她不可能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她不可能这样对我!她比谁都希望我远离你!”
“原则?”江斯澄嘲讽,“这有什么不可能?在生死面前,原则算什么东西?”
生死……?
听到这个词,喻挽灵生气地揪他的领子,“谁要死了?她们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喻挽灵的眼镜因为她的动作幅度滑落至鼻尖,江斯澄帮她把眼镜推回原位,不紧不慢地说:“我说什么你好像都不信,还不如你亲口问问她。”
她这才反应过来,可以打电话联系喻香秀,于是要求他还手机。
“会给你手机,但是你现在太激动了,这种状态去打电话,说话声音容易让人误会。”
喻挽灵不想等他给,试图去抢,她直接上手掏他的裤子口袋,摸进去的时候,江斯澄的表情怔了一下,然后用很别扭的语气说:“别乱摸!我给你!”
他把手机拿出来,但就是不给她,说:“你还没有平静下来,你这种状态打电话,她们会以为我把你怎么了,事实上我对你什么都没做。”
喻挽灵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心只想打电话,“手机给我!”
“我会给你,但是你得按照我说的做。”
江斯澄把她带去全身镜前,为她搬好一张凳子,让她面对着镜子坐下。
喻挽灵琢磨不透他的把戏,但是她知道自己并不想总被他牵着鼻子走。她站起来,看着镜子里的他,怒气冲冲地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对我妈妈他们做了什么事!”
江斯澄的脸朝着镜子的方向,和她在镜中对视,不以为意地微扬嘴角,“想知道就坐下。”
喻挽灵恨恨地瞪他,不甘心就这么坐下,试图和他提要求:“我坐下,但是你必须让我打电话,也不可以干扰我。”
江斯澄也跟着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那你打电话的时候不能乱说话,就问你想问的。”
喻挽灵问:“什么样的话算是‘乱说话’?
江斯澄故意不回答,只说:“现在先练习一遍。”
喻挽灵不情愿,她现在的心情很焦急,一心想知道喻香秀现在是什么处境,“没有这个必要!你别故意拖延时间!”
肩膀被他用手压住,他的动作很轻,但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没必要?说两句话你就坐不住,所以要对着镜子练。”
“不需要练!我要直接问!”
他越卖关子,喻挽灵越着急。
身后的他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开始说:“你外婆查出来长了脑瘤,晋川这种小地方的医院又不行,我帮忙挂到了津大附属肿瘤医院的号。”
知道了出事的人不是喻香秀,喻挽灵第一反应是暗松口气,可是心情还是无法平静下来。因为她很清楚,喻香秀非常重视亲人,她已经失去了一个独生女,现在再突然失去母亲……恐怕她真的会崩溃。
江斯澄让她面对着镜子练说话,练到语气没有太大起伏才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但是他并没有把手机真正给她,而是左手环抱着她,让她抬不起手,然后右手握手机开免提,手指就在挂断键旁边。
只要她说不该说的话,他就会立刻挂电话。
其实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其它心思,只想赶紧问清楚,看看她们一家是否真的在医院。
电话很快接通,喻挽灵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切入主题:“妈,外婆是不是住院了?江斯澄和我说你们在津大附属肿瘤医院,是不是这样?!”
喻香秀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低低地应:“是。”
“你们没事吧?!江斯澄有没有对你们做什么?他有没有对你提什么要求?”
喻香秀在电话那头叹口气,“没有,他帮了我们大忙。”
接着,她开始叙述:“6月的时候,你外婆总说会头晕,一开始我们以为是感冒,因为吃了两天感冒药确实不会头晕了,但是过两天又不舒服,你外婆还去下地干活,回来就吐,我赶紧送去卫生院,卫生院也说是感冒,我们就没多想,结果越来越严重,每天都吐,晕得站都站不起来,你外婆说实在受不了。我们感觉有点不对,就赶紧送她去城里看。县人民医院的医生一看检查结果就说脑袋里有问题,如果真的是脑瘤,也只能去市医院治,保险起见还是让我们去市医院再确认一下。”
“我们当时真的好希望是县医院误诊……”喻香秀哽咽起来,“我们等那个头部磁共振的结果等得急死了,我隔两个小时就跑去打印机那里查结果有没有出,等到结果出来的时候我人都在发抖,也不知道怎么告诉你舅舅他们……”
“后来你外婆在市医院确诊的时候,医生跟我们说治疗的风险,反正大概意思是手术风险很大,麻醉风险也很大,切掉这个瘤以后很大可能会瘫痪,让我们做好这个准备。你外婆一听到这个就说别治了,回家等死还更好。但是我问了医生,失败的概率并不是百分百,我还是想争取一下……就是这个时候,江斯澄找了我们,说全国最好的肿瘤医院是津大附属肿瘤医院,这种存活性低的情况就要考虑去这种里,他可以帮忙挂到号。”
听到这里,喻挽灵的心又软下来,但是心里还是疑惑:他有这么好心吗?
她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他也回看她,目光接触的瞬间,她躲开了他的注视。
“……但是这种顶尖的医院干什么都要排队,我听到医生说排床位都还要等至少半个月的时候……真的……我真的急死了,江斯澄好像托他爸爸去找人通融,马上就排到了床位,但是他有要求。”
“他说我们不可以把这事告诉你,还说这是我们喻家自己的事,让我们自己处理,别打扰你。一开始我也不同意,想着排队就排队,但是他每天会给我发你在外面玩的照片和视频,然后你也会每天给我打电话,看你真的玩得那么开心,我又想,你跟着我都没机会出去玩……这样是不是也挺好的。”
“挽灵……对不起……如果他对你不好……我就另外想办法,不接受他的帮忙……”
“妈,我现在挺好的,你也不用担心。”喻挽灵安慰她,“你先照顾外婆,我会过来看你们。”
知道了这个沉痛的真相,喻挽灵觉得很难受,同时,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不知不觉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两个人都没吃晚饭,喻挽灵也没力气再闹,安静地跟着江斯澄去餐厅吃饭。
其实喻挽灵没什么心思吃饭,她很郁闷,感觉自己又被动地走入了他的陷阱。虽然喻香秀说江斯澄没有提特别的要求,但是她心里很清楚,他只是对喻香秀没有要求而已,他应该是想用这事让她再答应他什么事。
坐对面的江斯澄好像也没什么胃口,吃得慢慢吞吞。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各怀心事。
磨蹭了好久才吃完,喻挽灵没有立马走,而是继续坐在座位上。
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江斯澄沿着桌边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你想说什么?”
“我还是要亲眼看一下。”
“行,”江斯澄答应得爽快,“明天就去津都,我跟你一起去。”
“江斯澄!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我知道你不会白帮我们,你究竟想要什么?能不能现在说清楚?”
江斯澄没回答,睫羽轻垂,目光慢悠悠地游移到她的唇角。
“你这里……”他伸出手,就快碰到嘴角的时候又转了方向,握着她的肩膀,脸直
接凑上来,用舌尖将她唇边的污渍卷进嘴里。
他的动作激得喻挽灵汗毛直竖,她生气地用手背抹嘴巴,怒斥:“不要总做这种恶心的事!”
“恶心?”江斯澄皮笑肉不笑,说:“这就生气了?”
喻挽灵觉得他的话充满了挑衅。
“是很恶心,但是也没有生气的必要,这种事不值得我生气。”
“哦……”江斯澄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如果我告诉你……我还喝过你的水杯呢?”
“什么?!”喻挽灵觉得难以置信,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他比谁都爱干净不是吗?
似乎被她惊讶的表情愉悦到,江斯澄的语气慢下来,把每个字都咬得非常清楚,“你买电动车那天,你不是找借口去给关紫文打电话吗?就是那个时候,我尝了你杯子里的奶茶,而且是对准你喝过的位置。”
喻挽灵震惊地说不出话。
那天在火锅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记得很清楚,她重回座位的时候,他的态度很奇怪,坚持说她的杯子“脏了”,叫她换个干净杯子。
“还有,你不是在我生日那天喝醉了吗?你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我亲了你的头发,那个味道我现在还记得。”
说着,他当着她的面捧起一缕发丝,眼神飘起来。
“不是现在这种香味……有点像薰衣草的味道……”
他的声音很低,却很渗人,喻挽灵吓得全身血液倒流,浑身冰冷。
这怎么可能呢……她相信其他男生会做出这种事,但是很难相信江斯澄会这么做。
可是更折磨人的是……这是他本人亲口说出来的事情啊!
他的生日是3月份,买电动车是5月份,怎么那么早就发生了这种事……为什么?究竟是哪一步不对?!他们的关系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又羞又恼的喻挽灵站起来怒斥他:“你别碰我!”
江斯澄也跟着站起来,用清淡的语气说着混蛋的话:“这种程度就生气了?我们亲的时候不是碰了更多地方吗?”
喻挽灵捂住耳朵不想听,“反正你就是恶心!其实我不喜欢你亲我!而且你每次都要亲很久!我很讨厌这样!”
江斯澄掰开她的手,她越不想听,他就越要说给她听。
“还有,那个跟你说话的男生……我是故意把他的脸弄成那样的,我特地要求他从你面前走。我就是要你明白,谁靠近你都要倒霉。”
喻挽灵气得牙关打颤,“你真过分!”
“你那么关心身边的人,谁都想帮,但是很多事也只有我帮得了你,我真恨不得你身边的人都倒霉,天天来找我帮忙,看你究竟先帮得了哪一个?”
“江斯澄!我真是看错你了……你怎么能这么恶毒?太卑鄙了!”
他似乎很喜欢欣赏她濒临崩溃的样子,语气愉悦:“卑鄙?恶毒?你只能想出这种骂人的话吗?”
这时,她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开始乱了。
两人间的温度开始迅速上升,喻挽灵心里暗叫不好,想找借口离开,结果手忙脚乱撞到桌角,弯腰的瞬间,眼镜掉在了地上。
她想快快打破这个暧昧的氛围,急忙说要找眼镜。
她心里祈求:找眼镜也好,快点结束这个荒诞的话题吧,她受不了了。
江斯澄在背后问:“眼镜掉了吗?”
“嗯,在这里掉的……但是不知道去哪里了……”
喻挽灵视线模糊,只能把腰弯得很下,一边摸一边找。
其实她的眼镜离手边不远,但是她所在的位置刚好有视觉盲区,她看不见,江斯澄能看见。
趁着喻挽灵不注意,江斯澄把眼镜踹到她看不到的位置,对她说:“我帮你找。”
第70章 第二年大暑(三)你想不想要抱一下【……
喻挽灵弯着腰摸了好久都没有找到眼镜,她记得明明就在这里掉的呀,可是怎么也找不着。
她移开一张张凳子想仔细找,在挪动第四张凳子的时候,凳子直接被江斯澄踹开。
“别看了,不在这里。”他蹲下与她平视,“我说了,我帮你找。”
“不需要你帮忙,反正就在这里,肯定能找得到。”喻挽灵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是吗?你找得到吗?”
她听见江斯澄笑了一声,随即,映入眼帘的是她的眼镜。
原来在他手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捡到了。
她伸手去拿,就在快拿到的时候,江斯澄故意收回手,毫不设防的喻挽灵一下子没收回力道,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前栽,直接扑到他身上。
喻挽灵摔得有点懵,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道指令,她整个人他顺势提起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摁在了餐桌上。
被两人碰倒的餐盘哐当坠地,打了好几个旋才停下。
餐厅彻底安静下来,但是这份寂静并没有持续几秒就被他的沉重呼吸声打破。
江斯澄这次吻得并不急,而是捧着她的脸细细地琢吻,时不时还会抬起眼皮观察她的反应,但是她自始自终都维持着平静的呼吸,眼睛瞥向一边不看他。
他停止亲吻,问:“你好冷淡,为什么怎么亲你都没反应?”
喻挽灵反问:“不就是嘴巴碰嘴巴,能有什么反应?”
“哦,这样吗?”
说着,他的手指从她鬓边插|入,指尖贴着她的头皮沿着发际线慢慢游走。
这种细细摩擦的触感让她起鸡皮疙瘩,她皱起眉头躲了一下。
头发被他全部撩耳后,露出了白皙的脖颈。
喻挽灵顿时觉得脖子凉嗖嗖的,不自在地扭了一下身体。
“那……这样呢?”
忽然,江斯澄再次俯下,给她的耳垂带来温热的湿意。
喻挽灵再也把持不住,失控惊叫起来,这种触电般的感觉让她很没安全感。
越害怕就越想抓住什么东西慰藉,可是手才伸出来就被他抓住手腕举过头顶,让她什么都抓不着。
更糟糕的是……自己的身体还被他往餐桌上推了一下,她的脚也悬空吊在餐桌外,这种手脚都悬空的失控感让她战栗,她疯狂扭动身体,“你放开!你放开……”
这次的吻攻击性极强,像是想掠夺她的所有。她的声音音调也由高变低,再由低变弱,最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啜泣。
江斯澄把她扶起来。
喻挽灵一直处在手抓不着物、脚踩不着地的状态,他这样突然地拥她入怀给足了她安全感,她本能地地往他怀里缩,双手紧紧地揪紧他的衣服,好像生怕他再把自己推倒。
好在江斯澄也没再捉弄她,他将喻挽灵搂得很紧,然后轻轻俯下脸去含她湿润的睫毛。
喻挽灵惊魂未定,根本没有抗争的力气,便任由他肆意含|吮自己的泪珠。
今天晚上折腾了太久,两个人都身心俱疲,回到房间以后已经没有了洗漱的力气,两个人直接躺床上睡觉。
睡着前,喻挽灵还在心里低嘀咕:空调温度是不是太低了,躺久了会觉得冷。
她还问了睡在一边的江斯澄,想让他把温度调高一点,但是江斯澄并不情愿,说自己就喜欢开冷一点。
可是她记得之前开空调从不会开这么低呀……她懒得纠结这么多,大脑疯狂叫喧着休息,她抵不住
困意直接睡了。
半夜的时候,喻挽灵还是觉得冷,情不自禁地往江斯澄那边靠。感受到她的主动贴近,江斯澄也顺势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两个人贴得紧确实不冷了,喻挽灵也终于睡沉。
两人第二天就去了津都。到津大附属肿瘤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喻香秀早早就站在大门口等,一看见喻挽灵便欣喜地叫了她一声,很快,她的视线落在了他俩紧牵的双手上。
江斯澄一路都抓着她的手,这样明目张胆地走到喻香秀面前让她很不自在。她其实尝试过挣脱,但是手被他攥得很紧,根本不给她甩开的机会。
喻香秀也没多说什么,看到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样子,欣慰地笑笑,伸手去摸她的脸,“看得出来,他把你养得不错,人都比以前漂亮很多。”
她又不着痕迹地用视线检查了一下喻挽灵裸|露的肌肤,看到没有任何伤口、淤青,便放松地吁了一口气。
江斯澄和喻香秀之间有种微妙的敌对氛围,喻挽灵夹在他们中间都感受到了这种怪异的氛围,从门诊大楼进来以后,三个人沉默了一路,最后还是江斯澄觉得待不下去,主动说想一个人找个地方坐。
江斯澄一离开,怪异的氛围顿时消失,两母女的话也渐渐多起来。
喻挽灵跟着喻香秀来到医院住院部,看到过道上都摆满了病床,每张床上都躺着病人,一张空床都没有。病床旁边又守着至少一位家属,这让本来还算宽敞的过道变得狭窄、拥挤很多。
喻香秀跟她小声说:“这种大医院床位紧张,能排到过道的床都算好了……在这里干什么都要排队,拍片要排队,进病房要排队,做手术要排队……运气好排队排一个星期,运气不好排上一个月两个月。好在江斯澄在我们来之前提前找人打听好了别人的出院时间,让人安排了一下才有这个床位。”
她们走进病房,这是间6人病房,隔壁床位的家属在收拾东西,一家人都垂着脑袋,表情不喜不悲。收拾好所有东西以后把床上的中年男人搀扶出门,整个过程不发一言,几人间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氛围。
喻香秀目送着他们离开,叹了一口气,轻描淡写地跟喻挽灵解释:“他们家放弃治疗了,说是实在没办法坚持下去,再这么硬抗,家里的生意也做不了,全家人都会被拖垮。牺牲一个人,保全一家人。”
喻挽灵沉默了。
隔壁床才退房,立马就有新的病友搬进来,生病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长的也是脑瘤。病人的老公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还问喻香秀他们家的是什么程度,医生怎么说?手术排到什么时候做?
本着同病相怜想法,喻香秀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回答了,两人便聊了起来。
喻挽灵在旁边静静地听,从他们的聊天中了解了大致情况:这里的医生和老家的医生说法差不多,说得很保守,把风险都先交待清楚了,让家属做好最坏的打算。不过这家医院出名的点就是医生专业很强,手术成功率非常高。喻香秀自己也上网了解了一下这种瘤,觉得外婆在这家医院治疗不会治疗得太糟糕,她还是乐观地相信这里的医生。
看到外婆的时候,喻挽灵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看起来永远都精气神十足的外婆,此刻,她病殃殃地躺着,头发剃光了,脑袋也画了很多线。喻香秀跟她解释,外婆的手术就在今天。
虽然病房里住的都是长了脑瘤的病人,但是病房氛围却很和谐,大家有说有笑,病友还会互相鼓励鼓励,说要相信医生,手术一定能成功,这家医院的手术成功率很高,叫喻香秀她们不要害怕。
在外婆面前,喻香秀一直表现得很乐观很轻松,总安慰外婆不是最严重的肿瘤,一直在跟外婆说妈,没事的,就当睡一觉。当外婆真正被推进手术室以后,在手术室外等的时候还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颓丧地坐着,整个脑袋深深埋进臂弯里。
喻挽灵坐在她身边,默默地扶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喻香秀的肩膀抖起来。
喻挽灵知道,母亲在无声哭泣。
她来津都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也能看出来,其实喻家人、包括外婆这个病患本人,都不太想坚持治疗,只是没明着挑明而已,只有喻香秀一意孤行要坚持治疗,她倔了半辈子,强硬起来一家人都拿她没办法,再加上谁也不愿意站出来做那个说“放弃治疗”的坏人,所以也就这样配合着喻香秀,选择了继续坚持,守着那点渺茫的希望。
假如手术失败导致外婆瘫痪,全家人都得轮流照料,一直耗到外婆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很明显,这将会给全家人带来持久的、痛苦又磨人的负担。
所以喻香秀身上的压力最重,全家人都要为她的倔强付出代价。
等待的时间煎熬漫长,可能大家都紧张,谁都不想让这气氛一直死气沉沉,于是大家不约而同聊起轻松的话题。
喻挽灵起身去上厕所,听到一个阿姨正在打电话:“4楼呀,要拐进来咧!哎呀!就是那样子走嘛!”
她的手机开的外音,喻挽灵听得出来,对面是个外卖小哥,这个阿姨是外地人,讲话口音又很重,外卖小哥应该是听不懂她说话,一直表示疑惑,不知道她具体的位置在哪里。
俩人牛头不对马嘴地争着,阿姨一直说自己现在走不开,一定要他送过来,外卖小哥总说穿梭在楼层里找不到她。最后是这个阿姨失去了耐心,要他去一楼的正门等,并约好两人在一楼汇合。
喻挽灵知道这个阿姨,姓方,和外婆是同一个病房的,也是今天手术。喻香秀私底下和她说了她家的情况。
生病的是她的儿子,她儿子还是个高中生,年纪轻轻长了瘤,方阿姨放下工作专门照顾他。越到需要用钱的时候越不敢松懈工作,所以方阿姨的老公从没来津都探望过,家里只有他在赚钱,一天假都不敢请。
她儿子比外婆早两个小时进的手术室,进手术室前整个病房的病友和家属都在为他们两母子加油打气,也就是这个时候,喻挽灵听见她儿子小声跟他妈妈说想吃XX店的八宝粥,做完手术就给他买来吃好不好。
方阿姨当时满口答应,说一定买,做完手术保证让他吃上。
喻挽灵看了一下时间,这个高中生的手术做了快四个小时了,应该要结束了,方阿姨可能点的外卖应该就是她儿子心心念念的八宝粥。
上完厕所,她往回走,突然听见整层楼都在大喊大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莫名心慌起来,连忙往手术室跑。
离手术室越近,叫喊声听得越清楚。
“孙浩宇的家属?!孙浩宇的家属在哪里!”
“方爱梅!方爱梅!”
“唉!电话又打不通!一直占线!”
喻挽灵跑过来,看见护士焦急地一边叫一边跑,每一个房间都推开检查。
她见状赶紧告诉护士:“方阿姨去一楼拿外卖了!”
护士一听更急了,“都说了千万不能离开这里!他们家又只有一个家属陪护!怎么敢走开啊!唉!真是急死了!”
一旁的喻香秀赶紧把喻挽灵拉过来,告诉她:“挽灵,你知道方阿姨在一楼哪里吗?如果你知道也赶紧帮忙找找!她儿子出状况了,等着她签字进行紧急抢救!”
“啊!”喻挽灵听到也替方阿姨捏把汗,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大家彼此能帮就帮一把,她没有多犹豫,赶紧走楼梯冲去一楼找人。
她在一楼溜达了一圈没看见方阿姨,而且也没听见有医护人员在一楼叫喊方阿姨的名字,她想,应该是已经上四楼了。
那应该签上字了吧!
喻挽灵奔回四楼,耳朵先听到嚎啕大哭的声音,再走近,映入眼帘的是散落一地的八宝粥。
视线再往前,脸色煞白的方阿姨坐在地上,单薄的身体一直在抖。看见医生的那一刻,她冲过去拼命磕头,声嘶力竭地苦苦哀求:“医生!求你了!求你了!一定要就活我儿子!求你了!求你了!”
每说一次“求你了”,这个绝望的母亲都磕一个响头,医生和护士蹲下来搀扶她,嘴上一直跟她耐心劝慰,但是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匍匐在医生脚边不肯起。
整个过道的人都默默地看着,谁也不敢吭声。
喻香秀把喻
挽灵拉到身边半搂着她,哽咽说:“挽灵,方阿姨的儿子……”她停了好久,仿佛在找一个不那么渗人的词,“她儿子没了……”
“耽误了抢救时间……就这么突然就……”
喻香秀越说眼睛越红。
四个小时前还在眼前的人,突然就在手术室里咽了气。一条鲜活的、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在眼前逝去,这让喻挽灵带来不小的震撼。
被震撼到的不止她,还有在场所有人。
她望着在场等候的所有家属,包括喻家人,每个人都红了眼睛,有些人还于心不忍地别开了脸。
一种不知名的恐惧开始在过道蔓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害怕起来,怕这样的悲剧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
方阿姨还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眼神空洞地望着手术室门口,尖锐地哀嚎:“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
喻香秀触景生情,捂着脸默默掉眼泪。
喻挽灵也被这种悲痛情绪感染,眼睛泛起酸意。
她知道喻香秀在悲伤什么:她想起了喻灵。
失去喻灵那天,喻香秀也是这样发疯般地嚎叫。
喻香秀捂住失态的脸,哽咽:“失去最在乎的人就是这样……哪里顾得上什么尊严……跪着求人也行,要是能换回她,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喻挽灵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有效的安慰话语,只能轻轻拍着她颤抖的后背。
这一刻,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喻香秀执意要治外婆,哪怕后果是瘫痪她也愿意坚持,只要人活着就行。
前半生,她已经失去了唯一的亲生女儿,后半生,她不想再这么突然失去其他至亲。
喻香秀继续啜泣:“命……这都是命……其实方阿姨才下去十分钟而已……才耽误十分钟……人就不行了……估计及时签上也救不回来了……这都是命啊……”
喻挽灵叹气,是啊,一切都是那么凑巧。方阿姨寸步不离守了快四个小时,偏偏外卖员也不给力,她就为了拿儿子惦记的那碗八宝粥不得不短暂地离开。她儿子的死亡错不在她,她却要为了这十分钟背上忏悔一辈子的枷锁。
好在喻家还是幸运的,外婆的手术很成功。
医生和喻家人详细交代了外婆的情况,听到医生带来的好消息,所有人都暗松口气,紧绷了四小时的脸部线条也终于变得柔和。
喻香秀让喻挽灵早点回去休息,外婆刚出手术室,她抽不开身,抱歉地跟喻挽灵说自己抽不开身送她下楼。
喻挽灵看了一眼她身后,所有喻家人都围着外婆,喻香秀虽然离自己最近,但是两人间好像还是有道看不见的鸿沟,这道鸿沟把她和喻家人完全隔开。
喻挽灵笑笑说没事,不用送,大家都保重身体,我明天还会来看你们。
她一个人穿过医院一条条长廊,每一条的长廊的路程都不算长,但是她却觉得走了好长一段人生之路。
走到门口,发现江斯澄坐在凉亭里等她。
在医院待了短短几个小时,却让她思绪万千,她越想越伤心,忍不住掉泪珠。她低着脸一边啜泣一边走过去,不想被他发现自己的狼狈,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
江斯澄盯着她看,一言未发。
不远处有一对年轻夫妻,可能是跑出来偷偷掉眼泪,妻子一直在啜泣,丈夫则在旁边递纸巾,擦完眼泪再将妻子搂紧怀里安慰。
江斯澄望了眼年轻夫妻,随即又把淡然的目光转至她脸上。
喻挽灵背过身擦眼睛,因为没有纸,她只能用手背抹,可是眼泪像决堤的河,总擦总有,根本止不住。
江斯澄在她背后沉默了老半天,忽然生涩地问:“你……想不想要……抱一下?”
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腔调有点别扭,但是语气不失诚恳。
在这种脆弱的时候,他的话忽然戳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这个时候,她不想去顾及恩怨情仇,只想贴近温暖的地方。
她抿着嘴巴不说话,犹豫地转身走近他,慢慢地缩在了他怀里。
江斯澄回拥住她的那一刻,她再也压抑不住情绪,放声哭起来。
“我没有亲人……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会有人愿意放下一切救我吗……为什么……我妈妈把我推给了你……我是不是连妈妈也要失去了……我感觉我怎么做……我都成不了她真正的女儿……”
她甚至悲哀地想,如果她真的惹江斯澄生气了,他突然给外婆断掉提供的这一切,喻家人会不会恨她?
听了她的哭诉,江斯澄并没有说什么暖心的安慰话语,而是用冷静的声音说着困惑的话:“为什么要焦虑这个?如果你不要这些,不就不会怕失去吗?”
……什么?
喻挽灵停止了啜泣,睁开了眼睛。
……不要?
不要去渴望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