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激烈的瞬间,乌荔和宁晏央双双都感觉到,好像记忆里的那些事,就发生在当下, 不是她们想象的,而是正在进行时。
“我们这样,算什么呢?”乌荔听到自己略带疲倦和空茫的声音传来, 她手里抓着冰冷的锁链, 发出金属碰撞的哗啦声。
“我又不会逃,你这样锁着我, 弄得好像你很喜欢我, 不想让我走一样。”声音里透着讥诮和自嘲。
昏暗的光线里, 大小姐的脸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就这样神色莫测地盯着她看,半晌,才否认般地说道:“你别自作多情。”
“我不可能会喜欢你的。”本来应该算是说完了,她却又欲盖弥彰般地补充了这样一句。
但凡理智清醒一点的人在这里,都能听出她的口是心非。
但乌荔已经被折磨得不清醒了,她只觉得大小姐在拿着一把刀,狠狠地往她的心口捅,还嫌不过瘾一般,在将她弄得鲜血淋漓濒死挣扎时,还要往深处搅了搅,怕她没有死透。
太痛了。
这种感觉,比被一开始就义正言辞地拒绝还难受,因为她们已经纠缠了这么久,做尽了情侣甚至爱人才会做的事情,大小姐还把她锁在房间,将对她的占有欲展现得淋漓尽致,现在又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她。
泥捏的人也该恼怒了,乌荔拽着锁着自己脚腕的铁链,又升起了气力,简直要掐过去:“既然不喜欢,那就把我放了,桥归桥,路归路,我绝对不会来缠着你。”
最后一句话,乌荔其实说得毫无底气,完全是气头上的话而已,怎么会真的放弃纠缠……她说完,就意识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顿时所有情绪都无力地沉寂了下去,她不光拿大小姐没办法,对于一头栽进去的自己也毫无办法。
结果,大小姐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淡漠无波的语* 气终于有了起伏:“不行!”顿了一下,她又继续加重语气说道,“把你放了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乌荔抬起眼,看来大小姐也还想跟自己纠缠下去,不过……真的是太别扭了。说不清谁更别扭,乌荔只能把处处限制的郁闷和愤恨,统统付诸行动。
在乌荔扑上去,对大小姐实施恶狠狠的惩罚时,时空仿佛交叠在了一起,所有情绪也融合在了一起。
无奈、酸楚、幽怨,还有恶作剧般的情趣,逗弄,爱意……前世的,这一世的,全都大杂烩般地交织在一起。乌荔和宁晏央一时分不清是在感受现世的欢愉,还是穿回到了原先世界的困境。这种神奇的体验,让她们头脑发昏,无法清晰地思考,只能任凭这些情绪裹挟着自己,跟洪流里摇曳不定随时都要倾覆的小舟般,顺着滔滔江水,漫无目的地漂流着。
湍急水流带来的震动感,跟夏天深山峡谷里漂流的体验别无二致,头顶是热烈的太阳,四周却是清凉的水域,遇到起伏落差比较大的下水口,还要抓紧手指,免得翻船掉入水里,这种忐忑的刺激感,随着四溅水花一起飞扬着。
墙壁上的复古挂钟慢悠悠地划走时间,在遇到整点时,叮当响了几声。
地毯上、床上、沙发上已经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暧昧模糊的水渍,散乱的耳坠之类的小饰品,夏日薄薄的衣料也破碎不堪,乌荔伸出手,胡乱一摸,摸到手机。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宁晏央抱着她的腰身,从肩头后面探过来,跟着她一起看。
之前没有注意,因为刚才强烈的时空重叠感,她们这才发现,今天的日期,跟她们刚才所复盘经历的那一天,是同一天。
日期相同,甚至连地点、天气都一模一样,两人的心境却完全不同。她们好像又重新走了一遍往日的时光,然后更迭了记忆,往日埋藏在心底的缺憾和不甘,一点点地被今日美好的经历补平,覆盖,直到消散。
宁晏央心有感触,用力地抱住乌荔的身子,凑到她的耳边,终于坦白道:“老婆,我错了,我错在不该口是心非,否认对你的喜欢。”
“……”乌荔感觉到自己胸腔的心跳得异常剧烈,好像得到了弥足珍贵的补偿和承诺,心满意足的感觉暖流般涌出。她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心脏位置,镇定地等着这份激动又欣喜的情绪退散,然后侧过头,对上将脑袋亲昵地搁在她肩头的央央。
央央的眉眼透着餍足,红唇上的唇膏已经荡然无存,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她身上只搭了一件夏日薄薄的睡裙,曲线尽现,此刻她从后面紧紧地抱着她,中间几乎没有任何阻隔,此时此景,视觉和嗅觉都在提醒着乌荔,她们刚才有多激烈,多畅快。
乌荔挑了一下眉毛,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知道错了,那是不是该付出一点代价?”
宁晏央定定地看着面前满血复活般的乌荔,心里涌起不太好的猜测,试探地询问:“老婆?”
乌荔没搭理她的试探,翻身下地,倒了一杯水走过来,十分体贴地递过去:“刚才是不是水分流失很多?喝点水,补充一下。”
“……”宁晏央接过水杯,她现在浑身酸痛,确实有种口干的渴感。温凉的水入喉,润了润嘶哑的嗓子,她把杯子还给乌荔。
乌荔又离开床,就着央央刚喝过的杯子重新倒水,喝光之后,她转过身回来,央央正若无其事的准备挑衣服出去,还主动说道:“老婆,我们待会去沙滩看夕阳?”
乌荔看了看时间,冷静地说道:“不急。”
说完,乌荔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意味很明显。
宁晏央假装淡定地继续挑衣服,手和脚却酸酸麻麻,腰窝的位置更甚,上面还留着暧昧的指印和吻痕。
根本没办法遮掩啊,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没想好怎么蒙混过关,腰身忽然一紧,手指一松,长裙掉落在地上,乌荔将她给重新抱回到了床上。
“央央,你不是说你错了吗?我不能就这样简单地放过你。”乌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意有所指。
央央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吃不消了,明明都是同一个身体,但换了个乌荔,她好像瞬间就精力充沛,又有手段和力气来折磨她了。
可她是货真价实地被连续……大小姐咬着枕头边缘,呜呜呜地流眼泪,简直又恨又爱。
等终于结束一切,大小姐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外面的天也变得黑黢黢的,不要说看夕阳,就连走出这个房间,她都已经做不到了。
乌荔知道自己今天做得过分了一点,心虚地端来晚餐,在央央控诉的眼神下,一点点地将她喂饱。
补充了能量,大小姐才平缓下来,直接坐在床上跟乌荔谈正事:“我今天感受到了时空重叠。老婆,你也有感觉到吗?”
“嗯,有点印象。”乌荔现在脑海中已经复苏了不少记忆,随着时间越来越靠近她们生命戛然而止的日期,这种时空重叠感就越来越强烈了。
“我有一种感觉,或许要到地震那天,我才会彻底地想起一切。”乌荔斟酌着说道,然后她抬眸,看向央央,“央央,你现在可以直接面对那一天的到来吗?”
“……”宁晏央下意识地蜷缩起手指,不同于没有印象的乌荔,她对地震那天的惨烈画面历历在目。如果可以,她永远不想回忆起这一天的噩梦。
但时间在逼近,这一天会到来,最好的做法,就是用新的经历去覆盖这一天的记忆。就像今天,乌荔经历的那样。
窗外,开始电闪雷鸣,那一晚雷雨夜的记忆又潮水般涌来,时空再度重叠在一起。但今晚不一样了,她们不用在外面淋雨,也不用在沙滩上翻滚,感受沙子的粗粝。
在手腕般粗壮的闪电轰然而下时,乌荔眨了一下眼睛,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央央的手,唤她的名字:“央央……”
或许是触景生情,所以乌荔的记忆在迅速交融。宁晏央察觉到乌荔的状况,立刻用力地抱住她,跟她亲吻,安抚着她:“老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没事了……”
“我爱你,很爱你。”在雷电交加的夜晚,乌荔听到大小姐一遍遍地诉说着她的爱意,不厌其烦,那些可怖扭曲的情绪渐渐退散,乌荔的心境慢慢恢复平静。
从此,这个雷雨夜再也不会是她记忆里的噩梦了,乌荔后来再回忆起来,只有大小姐玫瑰般的吻,蜜糖般的表白,还有温暖的拥抱。
得到治愈的乌荔,打算让央央也彻底摆脱地震那一天的噩梦记忆。
“你是说,在地震那天,回到度假山庄?!”在听到乌荔的打算之后,宁晏央的下意识反应是拒绝。
她不想回到灾难现场,如果说犯罪者都有重回犯罪现场的冲动,那受害者就是恰恰相反,重新回到现场,那无疑是一次创伤重演。
所以宁晏央心里非常抵触,她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乌荔:“老婆,你不知道那一天有多惨烈。如果你想起来了,你也不会想回去的。”
乌荔看到央央眼里的破碎,心里跟着一恸。
所以……更有必要带央央回去一趟了!不然这将永远是她心里无法泯灭的悲伤源头。
“央央,相信我。我们都会没事的,度假山庄的酒店都已经在重新翻修重建了,而且算算时间,地震那天还不能竣工,我们也没有办法住进去。只站在空地,远远地看着就好了,它这次肯定不会倒塌的。”乌荔尽量用不紧不慢的轻松语气劝说央央。
虽然明白乌荔的意思,但央央还是一时不能接受,她甚至想要将这个度假山庄转手卖掉,但这里有她和乌荔刻骨铭心的记忆在,最终,央央还是舍不得,将它继续留了下来。
这场四级地震,除了度假山庄受灾,在其他地区并没有产生什么严重的财产人员损失。所以这个事件,更多的还是人祸,而非天灾。
乌荔给了央央充足时间的考虑,在等待的日子里,她一点点地准备了很多手工制作的工艺品,又拿出自己的老本行,写了满满几大张的策划书。
在央央好奇要看的时候,乌荔就神神秘秘地藏起来:“央央,到时你都会知道的,你现在看了,就没惊喜了。”
央央只好忍住,看着乌荔专心地折腾,慢慢的,她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按捺住强烈的好奇心,勉强忍住了。
在地震来临的那天,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正在关门修缮的度假山庄,全体员工得到放假,而乌荔和宁晏央留在了里面。
她们坐在一片宽阔的草坪上,望着修建到一半的酒店大楼。乌荔抓到了央央手心潮热的汗水。
央央抱着她,在她身上汲取力量:“老婆,这次,我们都要好好的。”
“嗯,当然没事的。等今天过去,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呢。”乌荔露出笑容,扣紧了她的手指。
“那天我们本来说好去山上采蘑菇的,你说你采蘑菇很厉害……”央央必须说点什么,才能安抚住自己内心的焦躁不安,所以她开始和乌荔分享那天的一点一滴。
她在心里无法控制地回想过很多遍,所以这一天她们相处的所有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乌荔侧过头,看着央央身上穿的裙子,这条被她洗缩水又尽力熨平的衣裙,此刻正穿在央央身上。
央央告诉她:“这是我精心挑选,跟你约会穿的裙子,还没有来得及问过你,好看吗?”
乌荔努力地克制眼酸,用力点点头:“嗯,很好看,央央,你很漂亮。”
央央就弯了弯唇角:“老婆,你今天也穿得很好看。”
说完,央央脸上的笑容又落寞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老婆,其实这天是我们刚刚互相表达心意,打算好好约会一次的日子。”
空气有瞬间的窒息。
乌荔的心仿佛被什么割伤了,原来……是这样吗……
所以……她们在前世,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体验正常的恋爱,就……
难怪……难怪……央央变成灵魂回来找自己,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她去找到她,跟她好好谈一场恋爱……
这是她的执念,未尽的夙愿。
乌荔努力缓和气氛,自嘲道:“那我们也太惨了。”
“嗯……”央央用力地抱住她,感受着她鲜活的体温和心跳,“老婆,你亲一下我,我就能好受一点。”
乌荔俯身,几乎是倾尽一切力气,吻住了她。
在轻微的震感袭来时,她们坐在草坪上不管不顾地拥吻着。央央在乌荔的怀里轻轻颤抖,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在熟悉的晃动感袭来时,央央还是不可控制地涌起恐惧和绝望。
乌荔紧紧地抱着她,一遍遍告诉她,她在这里。没有倾塌,没有流血,更没有伤亡。
夜幕渐渐降临,草木摇曳,在震感过去,危机解除时,乌荔坠入了白茫茫的幻象中。
她回到了大腿刺伤昏迷时那天想起来过的医院,依旧是雪白的布景。她看向透明玻璃里,原先躺在病床上的大小姐,不在了。
她捂了捂自己的脑袋,抬起头,忽然看到整座医院都在渐渐溃散,仿佛一副沙画,渐渐散去成形的画面,最后重新化为一盘散沙。
这个世界,消散了。或许不能这么说,而是时空到了静止的一个点,而外面的世界正在悄然降临,在时空达到重合之时,这个原本静止的时空,忽然疯狂运转起来,重新回到正轨,与外面的世界重合了。
乌荔猛地睁开眼睛,仿佛经历了两世,所有的记忆回笼,她看到大小姐担忧又紧张的脸浮现在眼前,她跟那晚一样唤她:“乌荔,你快醒醒,快醒来,不准吓我!”
泪水从她眼睛里流出,滚烫,灼热,几乎要把乌荔给刺痛。
这一次,乌荔睁开了眼睛,她安然无恙地躺在大小姐的怀里,看着她,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央央,我们结婚吧。”
央央愣愣地看着她,随即反应过来,止不住泪水,笑意已经浮现,她又哭又笑地抱住乌荔:“老婆,你刚才吓死我了。”
乌荔翻身坐起来,让她看清自己毫发无损的样子。又说了一遍:“央央,我们结婚吧。重新结婚一次,这次婚礼我来策划。”
这句话,也是前世的她,藏在心里一直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
央央将手握成拳头,一下一下地打着乌荔的后背:“老婆,下次不准再这样吓我了,两次了,我实在……”
“央央,我们结婚吧!”乌荔说了第三遍,“我给你三秒时间考虑,要是……”
央央这次终于反应过来乌荔在跟自己说什么,她扑过去,恶狠狠地用力吻住乌荔,用她的方式来选择回答这个问题。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原世界开启~~~
原世界的故事线(狗血酸甜口)
75 第一章
◎故事从混乱的一夜开始◎
乌荔正浑身发烫, 意识混乱中,忽然有人按住了门把手,发出咔哒的一声响。
紧接着, 过廊上昏暗的灯光透过被开出来的门缝, 斜斜地洒照进来, 套房的家居摆设显出模模糊糊的影子, 像极了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只只怪物。
但光亮只照进来一瞬,门很快就又被重新关上,在关上的同时, 还有一道清冷如早晨霜降的女人嗓音响起:“早上八点之前, 不要来烦我。”
过廊上的人似乎说了什么,但关上的门板阻隔住了说话的声音, 房间里重新陷落黑暗。
有人进错房间了。乌荔下意识觉得这是公司给自己安排的房间,她拖着高烧一样的绵软身子, 挣扎着起来, 要把这个进错房间的女人给赶出去。
这场晚宴的食物很丰富,但乌荔啥也没尝到,她几乎是空着胃,被好说歹说灌了几杯酒。刚步入社会, 就经历了可怕的酒桌应酬,毫无经验的乌荔才知道,在参加晚宴之前, 至少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的。
她跑到卫生间, 吐了一嘴的酸水,酒液在胃部和喉咙灼烧, 等再出来, 整个人都已经不好了, 浑身都在发烫,像有一线火苗在她身上到处燃烧,她眼睛通红地找到领导,就算第二天会被辞退,也要中途退场不干了。
领导却意外地很好说话,一脸体贴地转头叫了一个脸生的同事,送她到这个房间休息,还叮嘱她不要乱走,免得等他们结束应酬找不到人。
乌荔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她连站稳都做不到了,脑袋被高度酒精侵蚀着,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任凭这位同事搀扶着自己。
刚进房间,这位同事还要帮她把衣服脱掉,乌荔按住自己的裙摆,力气大得惊人,对方折腾了一下,发现拗不过她,只好放弃,摸摸鼻子,不太甘心地转身离开。
这个房间有些复杂,应该是套房,空间很大,似乎还有单独的会客厅。乌荔在黑暗里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寻着越来越清晰的呼吸声,找到了走错房间的女人。
看不清她的容貌,只听到她的吐息声越来越重,一开始似乎还在极力忍耐,渐渐的,发现控制不住了,情绪变得糟糕起来,一瞬间得到释放的呼吸声裹挟着恼怒,一下下地撞入乌荔的耳朵里,振动着她的耳膜。
乌荔从来没听到过一个女人,可以喘得这么好听。
脚步似乎都变得虚浮凌乱起来,乌荔在女人勾魂摄魄的喘气声里,浑身的热度更上了一个阶层,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呼吸也重得厉害。
黑暗剥夺了视觉,让听觉变得更加敏锐,双方听着彼此都不太正常的呼吸声,跟潜伏着对峙的野外捕猎者一样,越靠越近。
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热,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她的,对视的目光,从鼻翼间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星星点火般的灼热。
乌荔不太自在地选择躲避,对方却不依不饶地死死盯着她,好像要在她身上看穿一个洞出来,她的眼睛太亮了,乌荔甚至都看清楚了她的眼眸形状。
是很妩媚漂亮的狐狸眼型,此刻含着冰霜一般,冷冷地盯着她,偏偏底下有一股火苗在迫切地要蹿出来,冷与热交织着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乌荔的身上。
乌荔空冷的胃似乎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一股酸火猛地从腹部侵入四肢百骸,她动了动嘴唇,仿佛都尝到了涌上来的酒液,又酸又苦。
“唔……”乌荔捂着嘴巴,下意识地想冲到卫生间呕吐,却不知道这个房间的卫生间在哪里,匆忙之间,她撞到了垃圾桶,干脆直接坐在地上,抱着垃圾桶就开始吐。
空气里弥漫出还没有来得及消化的酒精味道,刺鼻又酸气冲天。
乌荔也顾不得赶那个女人走了,她吐得昏天地暗,几乎要把胃里最后一滴汁液都给吐光,嗓子火辣辣地疼,眼角沁出生理性泪水。
这时一只冷白纤细的手腕伸过来,对方给她拿了一瓶水,用冷淡的语气吩咐道:“漱口。”
乌荔伸手接过来,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对方的指尖,不同于她表现出来的清冷,她的指尖传递过来极高的温度,她整个人似乎也在发烧。
乌荔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被对方嫌弃了。她拧开瓶盖,仰头灌下一口,在嘴里咕噜了几下,又全都吐到垃圾桶里,洗涤走了口腔里的那股酸苦味。
原本混沌的脑袋似乎也因此清醒了不少,乌荔转过脸,在黑暗里跟她道谢,同时指了指门口:“你好像走错房间了。”
“……”对方盯着她的手指,半天,才缓缓起身,说道,“我这就离开。”
乌荔看着她走到门口,手都已经按在门把手上了,却忽然反应过来一般,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我的房间。”
说着,她的身子摇摇欲坠,整个人看起来也是意识不清了,所以动作言语之间都慢吞吞的,连反应都慢了一拍。
乌荔头痛地扶住额头,现在好像不是计较到底谁走错房间的时候,她看着对方马上要摔倒的样子,只好起身,伸出手,扶住了她。
肢体一碰触,就跟干柴遇烈火,冷水滴沸油一样,两人脑袋里同时滋滋泛起火花,跟鞭炮一样噼里啪啦作响。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乌荔现在有一种陌生的渴欲在滋生,之前还能忽略,现在却仿佛找到了着力点一样,压抑下去的顿时喷涌而出,她眼眸里泛起红色血丝,手掌心碰触的位置,柔软又滚烫,对方似乎还往她的手心方向撞了撞。
她也在渴求着什么。
但跟她的举动截然相反,乌荔听到她用冷漠嫌弃的语调呵斥自己:“松手!”
乌荔下意识地松开力度,手刚刚抬起,对方却又摇摇欲坠,几乎是贴着她的身躯,软软地往下滑去。
乌荔只好又伸手,将她整个人扶稳,重新站好,但无济于事,她还是倒入了她的怀里,简直跟投怀送抱一样。
“好难受……”她靠着她,开始低泣,眼泪打湿了睫毛,动作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你快走开……”
一边这样说,却又一边用手指紧紧地拽着她肩头露出来的胸衣带子,不让她走。乌荔被勒得胸口发闷,呼吸不畅,这回轮到她拒绝她:“快松手。”
外面的礼服裙是公司置购的,里面的贴身衣物却是乌荔自己的,价格低廉,质量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有时候乌荔自己稍不注意力度,随便一扯都能把带子或者扣子扯坏。
此刻,乌荔心里冒起不太好的预感,在对方神志不清的撕扯下,空气里忽然传来“嘣”的一声,有什么从裙子领口边沿弹跳了出来。
乌荔下意识地捂住陡然变凉的胸口,对方手指拎着细细的带子,眼神迷离迷惑,不知道自己刚刚干了很过分的事情。
“……”乌荔有种小丑的感觉,她咬牙切齿,劈手从对方手里夺过这条羞耻的内衣带子,因为这带子的另外一端,还连在胸衣上,她越往外扯,那海绵球面就越往裙子领口挤,现在大半个都被扯出来了。
乌荔刚把带子扯回来,还没有扣回去,对方又直接抓住了她来不及塞回去的胸衣:“唔,这是什么……好软……”
廉价劣质的海绵在她手里被揉得不成形状。乌荔的脸狠狠地涨红了,脑袋里嗡嗡作响,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她不知道这是药物发挥效用的结果,她体内血液几乎在逆流,有什么在疯狂叫嚣,急于宣泄。正好对方撞到了枪口上,乌荔抓住她胡作非为的手,将她狠狠地压制住。
感受到乌荔身上的危险力度,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惹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女人。动作生涩得可怕,只靠着蛮干的力气,她想要喊停,从嘴里冒出来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声音。
一切都失控了,从她把她的胸衣带子扯坏开始……
就像开启了某种机关般,昏暗反锁的房间里,弥漫着刺鼻的酸水呕吐物的味道,陌生的药物反应,被打翻的香水瓶,冰凉的落地窗也无法抵消后背的热度,彼此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在行事,在大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裂时,她们都陷入了迷乱当中,不知今夕是何夕。
直到睁开眼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宿醉的浑身酸麻感和头痛欲裂感纷纷涌来,乌荔下意识想抬起手臂,摸摸自己的额头,却发现手臂被什么沉沉地压抱着,她抽不出来。
一侧头,乌荔看到了旁边一张沉睡的脸。
是一张陌生又漂亮的脸,她从来没见过。冷白的皮肤很细腻,衬得垂下的长睫毛又浓又黑,鼻尖挺翘,唇瓣透着不太正常的干红,上面有细细的咬痕,被咬破了几处皮,露出鲜红的唇肉。
“嘭”、“嘭”……乌荔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紧密如擂鼓,开始乱跳。
就在这时,对方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里面毫无睡意,是很清醒的目光,透着冰天雪地冰棱般的寒意,直直地落在乌荔的脸上。
乌荔听到她冷漠地质问自己:“谁派你来的?”
75 第二章
◎昨晚你浑身都被我碰过了,是不是也要消毒一下◎
乌荔一脸莫名其妙, 但昨夜旖旎迷乱的记忆回笼,她隐约意识到自己貌似卷入了一场桃色是非。
原本想说自己会负责的,目光触及对方耳垂穿戴的宝石耳钉, 以及落在床上价值不菲的定制衣裙, 乌荔识趣地将这些说出来就很有占便宜嫌疑的话吞下去, 她慢吞吞地坐起来, 在对方质疑的冰冷目光下,组织语言:“我昨晚被领导灌酒了,醉得不省人事, 被人送到这个房间。然后就……”
乌荔一边说着, 一边找自己衣服,结果只找到肩带断掉的胸衣, 裙子倒是没有破,只是皱巴巴一团, 上面还有可疑暧昧的污渍。
不能穿了。
她转过头, 对方裹着被子,已经坐起来,就这样看着她忙碌,她还将房间的灯打开了。
灯光雪亮, 乌荔修长白皙的身子被照得无影遁形。她骨相极好,连带着脖颈、脊背和腰腹的比例也很漂亮,常年坚持锻炼的手臂和大腿, 随意一动就能看出灵活有力。
这样看着, 身上忽然酸痛起来,昨晚被她掐弄的记忆复苏, 到现在还有一种酥酥麻麻的后遗症。
乌荔只能随意扯起自己那条皱得不行的裙子, 遮挡住对方直白的视线。或许……被占便宜的人其实是自己, 对方却倒打一耙。
这样想着,乌荔下意识就说道:“你要对我负责吗?”
“……”对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冷笑话。
好吧,看来只能当成一场乌龙来处理。乌荔寻找自己的手机,打算联系一下同事,让她们帮忙送一套衣服过来,顺便帮她解释一下昨晚的误会。
这时,房间门铃被摁响,带着急促的意味,好像里面的人再不打开,就要破门而入查看情况了。
乌荔转过头,看向床上的女人,这里是她的房间,要怎么善后,乌荔打算配合她一起处理。
对方在急促的门铃声里下床,打开衣柜,从容不迫地穿戴整齐,将满身暧昧红痕遮住。乌荔见她不打算管自己的样子,只好学她的做法,在衣柜里挑了件不限尺码的宽松休闲外套和半身长裙,穿上。
还好,这个女人还没有小气到不肯借衣服给她穿。
此时外面的过廊里,宁湘音正面色不善地盯着满头大汗的酒店经理:“我姐姐要是出什么事,你坐牢都赔不起!”
经理正让自己的员工给大小姐打电话联系,坚持着最后的底线,不轻易破锁闯入。
旁边大小姐的生活助理则坚持自己的理由:“大小姐昨晚明确说过,八点之前不要打扰她。但现在都已经十点了,她还联系不上,要是突发疾病之类……”
原本一直忙音无人接听的电话忽然嘟的一声,接通了。
酒店经理连忙把手机接过来,按下免提,大小姐熟悉的清冷嗓音从里面传过来:“让我的生活助理进来。”
“好的。”说完,电话就挂断了。经理抬头看向大小姐的生活助理。
面前的女人身材高挑,一身黑色皮衣皮裙,一看就不太好惹。
宁湘音也在看着她,手指蜷缩起来,这一回,就能看清葛翎到底是听自己的,还是听宁挚的了。
葛翎朝宁湘音露出一个安抚意味的笑容:“放心,你姐姐不会有事的。那我先进去了。”
宁湘音拦住她:“等一下,我们一起。”
套房的反锁解除了,这回她们顺利进入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不太好闻的味道,过夜的酒精和香水混杂在一起,即便开了窗通风,味道依旧残留。
宁湘音立刻一脸担忧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宁晏央,她还是跟往常一样淡漠,看不出什么特别。
“你什么时候回国了?”宁晏央的视线落过来,带着一点探究的意味。
宁湘音解释道:“昨晚回来的,原本想给姐姐一个惊喜,没想到姐姐正好在这里参加晚宴,我很想见到你,就连夜赶过来了。”
对她的热情,大小姐不置可否。问完话,她转向旁边自己的生活助理:“昨晚有发生什么纰漏吗?”
葛翎进来的时候就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悄悄放置的微型摄像头被拆掉不见了。看来这位大小姐也不是好糊弄的,她定了定心神,回道:“一切正常。”
宁湘音没有在房间里看到其他人,心里松了一口气。在葛翎告诉她,宁挚竟然给大小姐安排了一个联姻对象,并且想生米煮成熟饭,宁湘音就几乎用命令的语气让葛翎打乱这个计划。
葛翎没有明确说要听从谁的指令,宁湘音这才连夜赶回国,紧赶慢赶,还是在第二天才赶到,不过还好,葛翎没有依从宁挚的命令……
但房间里古怪的味道,还是让宁湘音心里忐忑不安,昨晚好像又确实发生了什么意外……
葛翎说完,就坦然地接受着大小姐的审视。
“你现在可以出来了。”大小姐忽然开口吩咐。
在葛翎和宁湘音疑惑的目光下,房间的门被打开,然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个子很高,目测有一米七几。身上穿着大小姐日常的衣服,裙子只到了小腿的位置,比例修长,如果不是衣服不适合,简直可以当模特了。她那张脸,可塑性也很强,可盐可甜。不是很标准的三庭五眼,中庭略长,没有表情的时候有点厌世脸,但整体比例协调,第一眼看去,就是让人过目不忘。
一个很有特色的美人。
葛翎很满意自己的眼光,她在酒宴上帮大小姐物色了许久,终于物色到了一个她觉得大小姐会喜欢的款式。
现在看来,她们昨晚确实很和谐。
葛翎又转头去看向宁湘音的脸色。宁湘音果然跟吞了苍蝇般难受,她心心念念的姐姐,就这样被别人给占有了。
“姐姐,她是谁?!”宁湘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询问。因为她在宁晏央脸上看不到一点对这个女人的厌恶。
乌荔一出来,就遇到了捉奸般的诘问。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场的人,然后定睛在葛翎身上。
昨晚领着自己到这个房间的脸生同事,就是她。乌荔正要张口,对方却看都不看她,而是直接开口说道:“大小姐,身为您的生活助理,竟然让陌生女人闯进了您的房间,是我的失职。”
乌荔听到她的身份,将话咽了下去。心里一团乱麻,她为什么要假扮自己的同事,把她给送到这里……
但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她如果直接拆穿对方的谎言,那么自己也会陷入百口莫辩,跟对方是同伙的困境。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并不认识这个人。不过,乌荔也确实不认识这个人,她意识到自己成了别人布局的一颗棋子,一颗一无所知的棋子。
更要命的是,不管是哪一方,似乎都可以将她打成居心叵测的人。乌荔抿着唇,衡量局面,最后还是选择了跟自己有过一夜亲密接触的女人。
不管怎么样,这位大小姐看上去是能做主的人,只有投靠她,才能保住自己安全。
乌荔审时度势,很快就做出了反应。她走到了大小姐身边,将手放在她的肩头,做出彼此是亲密关系的动作。
乌荔一放上去,就感觉到这位大小姐的身子不着痕迹地僵硬了一瞬。她的手指温热,而大小姐的皮肤跟冷白色一致,带着微微的凉意。
乌荔忍不住轻* 轻地捏了捏她的肩头,试探她的反应。
如果大小姐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投靠,那她就只好坦诚自己真的是无辜的路人,被无端卷进了她们的阴谋,不管在场的有没有人信。
乌荔真的不想被当成流氓抓进派出所。
就在乌荔极度紧张的时候,她的指尖被握住了,大小姐就着她的姿势,握住了她的手。
乌荔的内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很好,得救了!
与此同时,她们握手的亲密姿势刺激到了在场的宁湘音。
宁湘音几乎是瞬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们交叠在一起的手指,然后她猛地看向葛翎。
这个女人是葛翎找来的,为什么她一夜之间就能把姐姐搞定?!
葛翎的心里也有些讶然,她没想到她们两个会这么和谐,和谐到竟然选择了合作?!不过这些也都在她的计划之中,让宁湘音亲眼看到她的姐姐有别的女人了,也该死心了。
想到这里,她又立刻道歉:“看起来大小姐您认识她,万幸是一场乌龙,您能原谅我这次的失职吗?”
宁晏央目前还没有证据来抓住这个一看就不对劲的生活助理,所以她微微眯了眯眼:“下不为例。”
葛翎却知道自己已经被她怀疑上了,失去信任以后,她再想弄些小动作就难了。她在心里啧了一声,面上却像个做错事但被雇主原谅的打工人,感激地又保证了几句。
“我妹妹看上去不太好,你推她去休息一下。”大小姐不想看到这两个居心叵测的人了,但看到宁湘音的断腿,她就没有点破什么,只是让她们一起离开。
宁湘音幽怨地看了自己姐姐一眼,但已经不敢再询问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怕自取其辱。
直到走远了,葛翎见她还在纠结那个女人的身份,轻笑一声:“你看不出来,你姐姐是在和那个陌生女人演戏吗?”
“嗯?”宁湘音怀疑地看着她。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你姐姐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传出去对她名声有损。但只是跟自己的恋人一夜风流,这样不是都正常了吗?别人无可指摘。”葛翎一一剖析道。
宁湘音却只听到了“恋人”、“一夜风流”这几个字,她恼怒地瞪着葛翎:“你干的好事!”
“你姐姐应该感谢我,我给她安排了一个别具风情的美人,而不是随随便便的路人甲。”葛翎懒洋洋地说道。
宁湘音忽然沉寂了下去。以她对姐姐的了解,她不是意志薄弱的人,哪怕被下了药,只要她不想,她有的是办法解决……
但……从房间的气味来判断,她们是真刀实枪地做过了。
这一认知,让她的心猛地沉了沉。
房间里,等人都走了,乌荔见好就收,连忙将自己的手缩回来,然后一脸感激地看向这位选择保住自己的大小姐:“谢谢你相信我。”
对方却一脸冷淡地看着她:“谁说我相信你了?”
“呃……”乌荔捉摸不透她的意思,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脸看。
漂亮是漂亮,就是太冷了一点,她站在她边上,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冻僵了。
“你可以滚了,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大小姐忽然下逐客令,毫不留情。
乌荔看着她,真的很像一个穿上裙子就不认的渣女。她欲言又止,对方却显然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了,还拿了一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被放过的肩头位置。
是赤裸裸的嫌弃。
乌荔很想说:昨晚你浑身都被我碰过了,是不是也要消毒一下……
不过自尊心让她什么也没有说,乌荔转身离开。
乌荔已经做好将这件事当成乌龙,跟这位身份高贵的大小姐此生不会再见的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