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瑎笑着抢了过去,“那就多谢老师了。”
说完之后,闻瑎拿着酒瓶咕咚咕咚像喝水一般,把这“琼浆玉液”一饮而尽。
她擦了擦嘴角,“多谢老师款待。”
陆有之气得用手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个混小子,怎么给我喝光了。”
闻瑎笑而不语。
陆有之啧了一声,“行了行了,别嘚瑟了,坐那吧。”
“徐家明天有宴,你跟老夫一起去吧。”
闻瑎的脸彻底僵住了,一动也不动。
“珩屺,臭小子,怎么了。醉了,这酒后劲大,谁让你自己一个人喝光的。”
“老师,我没醉。”
闻瑎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不去了。”
陆有之愤愤地拍了拍大腿,“你小子,今天怎么回事,无论如何明天必须去。要知道明天可是有一场好戏,老夫可是念着你是我唯一的弟子,才带着你去见见世面的。”
可惜,闻瑎死都不肯改口。
几个时辰前,大理寺。
两人正在僵持之中。
忽然,袁瞻松开了对闻瑎的遏制,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歉意地对她说道,“珩屺,刚才得罪了,你莫见怪。”
闻瑎干笑一声,没说话,脸颊上还带着红痕,像是刚被**过一番。
袁瞻的喉结动了一下,声音哑了几分,“明日有任务,需要让我带一名女眷去徐家。”
闻瑎心里一颤,慌乱了一瞬,随后便放下心来,袁瞻不知道自己是女人,所以这事跟她没关。
还没安心一瞬,袁瞻又道:“你明日随我去。”
闻瑎指了指自己,“可是,袁大人,您不是要带一名女眷吗?”
袁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的确要带一名‘女眷’。”
“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目前能信任的只有你,你也是最好的选择。这不是我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意思。”
袁瞻摩挲着手中的佛珠,片刻,将此物带到了闻瑎手上。
“明日我会去你家接你。珩屺,别忘了。”
连天子都拿出来压她了,不管是与不是,她根本无法拒绝-
“老师,不用让人送了,学生自己回去就行了。”
闻瑎的脸色依旧白皙,比往日还要白上不少,丝毫看不出她一人喝下整整一瓶酒。
天色昏沉,街上已经没有太多人了。
闻瑎一脚踢走路边的石子,真是见了鬼了,脑子混乱,女扮男装,男扮女装,啧,真是一团乱。
“小师弟?”
闻瑎闻言回头,看到了站在街角的宋端。
第66章
闻瑎想到此处,眉头又忍不住皱起来。她这是什么狗屁运气,这事非得落到自己身上。
可事已至此,她除了接受别无他法,明日必须谨慎应对,她可不想被认识的熟人见到自己这副模样。特别是老师,若是让他知道了,估计会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好长时间。
而且,若是真的暴露了。不,不会。
闻瑎揉了揉太阳穴,她明日不需要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作为寻常女眷参加宴会,她的任务仅仅是观察徐家女眷是否有异样。
至于要如此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袁瞻那家伙却半个字都不肯再透露,反而吩咐自己不用多想,随机应变即可。
刚才她也旁敲侧击地问老师明日徐家会发生什么事,结果他老人家摸着胡须看着她笑得高深莫测,说什么她既然不去就别想知道这种话。
后来闻瑎使出浑身解数,也没从陆有之嘴里套出一句话之后,就深刻地意识到,老师不想说,那她是怎么样都撬不开他的嘴的。
徐阁老明日宴请众人参宴,朝中大多官吏和世家大族都会同聚此地。
年前,徐邈敞和他的儿子徐令孺闹了矛盾,各种猜测纷纷,背地里各家看徐家父子的笑话都异常开心,表面上却没人敢去触楣头。不过,就在今年中秋前日,徐令孺搬回了徐府。
明眼人都知道明日的宴会说是秋日宴,实则是为了打破徐家父子不和的传闻。
莫非徐邈敞贪污受贿还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难不成和徐令孺有关,呼,明天能有什么有趣的事,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都思虑了几个时辰,但是闻瑎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忽而一阵秋风,钻进衣领内,吹走了闻瑎身上些许的燥意。但不过片刻,身体却又燥热起来,闻瑎呼了口气,扯了扯衣领。
那颗被她踢走的石子滚了几圈停了下来。
她刚才还踢石子,真幼稚,闻瑎撇了撇嘴。不过,闻瑎视线追逐着那石子,走到石子面前,又往前踢了一脚。
嗯?奇了怪了,怎么不见石头的影子,闻瑎四下环顾。
她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眼前怎么突然出现了两颗石子的影子,使劲眨了眨眼,哦,是一颗。闻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看来刚才是踢空了。
不知怎么想的,她蹲下来,眼盯着石子,伸手准备把石子拿起来,却扑了个空。怎么拿不到,她在石子的位置旁边胡乱摸索着,结果碰了一手灰。
看着灰扑扑的手,闻瑎快速眨动着眼,睫毛忽闪,咦,原来这石子就在右手边。怎么会眼花成这样,难不成因为喝酒醉了,所以眼花了?
怎么可能,闻瑎嗤笑了一声。
宜新冬日寒冷,喝酒暖身是常有的事,有次她喝了三大壶酒都没醉,今天不过喝了小小一瓶酒,甚至酒味还没原来她在宜新喝得浓,怎会醉。
闻瑎拾起那颗石子,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一下,顿时索然无味,刚才的那般犯傻的举动应该没有人看到吧。嘶,这石子怎么这么锋利,右手的食指上被划了道口子,她将冒出的血珠随意抹掉。
“闻瑎。”
怎么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字,错觉吧?她微微晃了晃脑袋,左右看了看,看来是错觉,似是做贼心虚,闻瑎把石子扔到路边,拍了拍手,连忙站了起来。
“原来我没看错啊,果真是你啊。”
这声音从闻瑎的身后突然冒出来,吓得了缩了下脖子,差一点从原地弹起来。
听起来有点陌生但是似乎又有些耳熟,不会吧,难道真是自己认识的人呢。闻瑎咳嗽了几下,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下衣襟,才缓缓转过身。
徐令孺?!这可真是意想不到,闻瑎拱手作揖:“原来是徐兄,好久不见。”
徐令孺原是翰林院侍讲,她回京后才知此人如今已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闻瑎听闻他近段时间都在翰林院编纂文献。翰林院和大理寺在相反方向,她回京这两月从未见过徐令孺。
徐令孺面色清冷,矜持又清贵,细看却能发现他眼底似乎带着一抹笑。
“确实很长时间未见了。减税降负,除贼灭蝗,修渠引水。闻兄在宜新之为,某为之敬佩。”
闻瑎瞳孔微微失神,去岁在湖上与徐令孺针锋相对的情景还在眼前,可他这话似乎并非玩笑,“事关本职而忧及生民,自当竭尽全力,徐兄过誉了。”
“非也,闻兄不必自谦。”徐令孺缓缓摇了摇头,眼神直视着她,平静地说道,“在下过去对闻兄有失礼之处,还望闻兄见谅。”
闻瑎正准备说话,就见徐令孺从怀中掏出一张素锦的手帕递给闻瑎,“若不嫌弃,擦擦手吧。”
“啊?”闻瑎下意识地接过,脱口而出:“多谢。”
徐令孺似乎是浅笑了下,“酒虽好但莫贪杯。闻兄,天色不早了,在下先告辞了。”
闻瑎攥着素锦手帕逐渐缩紧,他,果然是看见了吧,闻瑎忍不住扶额叹了口气,真是糗大了。
也对,徐府和陆府是近邻,徐令孺最近又搬回来住了,今日她会碰见徐令孺也着实正常,不过徐令孺怎么会说出那种话,即便是去岁她和徐令孺同窗共事三月有余,她也未曾见过他对自己露出那般真切的神情。
闻瑎用手帕擦掉伤口周围的血,随后便将这东西塞到袖子里。
暂且还是将这件事放到一边吧,毕竟不论徐令孺对自己是何种态度,目前对她也造不成任何实际的影响。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明天怎么“男”扮女装这事,袁瞻说是会给自己准备衣服,但是,总感觉不太对劲。
今晚得把束胸重新缠紧,里面的单衣也要换一件宽松的。
眨眼的功夫,闻瑎的思绪已经转了一大圈。
不过,头怎么愈发晕了,难道她真的醉了,不可能,她的意识明明这么清醒。
而且,闻瑎将手放到眼前,一、二五,没错,一只手上有五个手指头,她的眼不花,所以肯定没醉。
不想了不想了,要快点回家。心中是这般想法,脚步不知为何缓慢起来,走路摇摇晃晃,歪歪斜斜,越走越慢,本人却丝毫未察觉-
徐令孺缓步而行,背影颀长而清癯。他走过街角,看到了伫立在那处的宋端,观其姿态,似乎已经待了很长时间。
宋袤之似是闻瑎同门的师兄,徐令孺低垂了下眼,他站在此处莫不是在窥视?
徐令孺停下脚步,淡淡道:“宋大人,下官有礼了。”
光线昏暗,大片的阴影显得宋端的神情愈发冷峻,丹凤眼里更不见丝毫笑意,语气却含笑:“徐大人真是令人羡慕,徐阁老明日设宴邀请各家,为了徐兄的终身大事真是用心良苦。”
徐令孺听出他语气中的嘲意,冷冷道:“宋大人多虑了,明日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秋日宴罢了。”
他的脸色不愉,矜贵又自傲的带着丝丝冷意的神色再度浮现在脸上,若是闻瑎见到他这般神情,定不会像刚才那般发出讶异的惊奇之意。
徐令孺甩了甩袖子,丝毫没有见到高阶官员该有的尊敬之意:“宋大人,天色已晚,下官便先行一步了。”
徐令孺迈步离开,不过那身影不如原先惬意,反而带上些许急迫,宋端的话他分明听进心里了。
前些日子,徐令孺收到徐邈敞手书的信函,告知他陛下在朝会之后单独留见了徐邈敞,随聊到了关于他们父子之间的事。
徐令孺并非无知,即便他和徐邈敞政见不合,甚至父子二人之间的问题绝对称不上小,但也不能因此让徐家失信于陛下,所以他才在中秋之前搬回徐府。
但,若此事真如宋端所言,徐令孺眉头稍蹙,那他还真要多谢宋端提醒了-
宋端与徐令孺交谈后,加快脚步追赶闻瑎。
但是当宋端真的看到她的身影后,却并没有着急追上,反而保持着大约两三米的距离跟在闻瑎的身后。
他本意是想让小师弟自己发现他的,结果宋端唇角的微笑变成了苦笑,他都快要跟着小师弟走回家了,怎么还没发现自己。
夜长日短,天已经黑透了,除了偶尔往来行驶的马蹄之声,已不见其他行人的身影。
酒的后劲越来越大,闻瑎原本白皙的脸颊此刻已经烧红,连脸耳垂都透着红意。大约这酒中含着桂花,闻瑎连呼吸之间都带着满满的桂花香意。
她忍住眩晕感,踉跄着脚步,走到一旁的大树处,扶着树大口喘气,等到不那么晕眩了,靠着树干上缓缓滑落坐到地上,不过片刻,意识便朦胧起来,即便她用力掐了下好几下,但却依旧抵挡不住地阖上眼眸睡了过去。
宋端轻轻走到闻瑎身前:“小师弟,小师弟。”
除了浅浅的呼吸声外,没人给他回应。宋端忍不住笑出声,凤眼微眯,神情甚是愉悦。
他的指尖轻轻附上闻瑎满是酒晕的脸颊,甚至带着些许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意。
“还是第一次见到你醉酒后的模样。”
似乎是捕捉到“醉”这个字,闻瑎嘟囔着模糊不清反驳道:“我没醉。”
“好,你没醉。”宋端将闻瑎松散的垂在脸颊一旁的碎发扶到耳后,他忍不住舔唇,却莫名地感觉口舌干燥起来。
他的喉结缓缓地滚动,或许是他醉了,身上的燥热让他的头脑也有些发昏。
宋端似是感叹,声音却轻得被风一吹即散,“小师弟,自那日之后,便好久没见过你这般没有防备的模样了。”
闻瑎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宋端弯腰将闻瑎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伸手将她横抱起来,脚步平稳。他垂眸看着怀中,嘴角含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小师弟还是有些轻了。
身体瞬间腾空而起,失重感让闻瑎下意识地睁开眼,撞进了宋端的眸中,她对着宋端笑了一下,眼睛灿烂若繁星,“是师兄呀。”
宋端稍稍低垂下头,笑容愈发温柔,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缠绵的眷恋,“是我。”
闻瑎点点头,含糊不清地说:“我没醉哦。”
“我知道。”
“师兄,我想回家。”
“好,师兄带你回家。”
“可是,我没家了。”闻瑎带上些许啜泣的鼻音,声音越来越弱,几乎快要听不见了,但却一个字一个字砸进宋端心里,让他的心有些颤疼起来。
闻瑎的眼皮渐渐耷拉下来,阖上眼眸,呼吸渐渐平缓。
第67章
林香照坐在桌子旁,手撑着下巴,强忍着困意撑着眼睛,脑袋却一点点往下垂。
桌上的烛光摇曳着,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风吹灭。
闻郎君怎么还不回来。就在林香照眼睛将要阖上的一瞬间,听到了敲门声,一个激灵,脑袋瞬间离开了手的支撑,直愣愣地差点砸到桌子上。
林香照揉了揉额头,立刻小跑到外面打开了大门,带着桂花香的酒精的味道瞬间弥漫到鼻腔之中,有种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闻瑎被宋端抱在怀中,似乎是睡过去了。
宋端颔首,侧身越过林香照径直走到了闻瑎的门前。
“喂!你——”林香照看到闻瑎的睡颜,瞬间压低了声音,“闻郎君是喝醉了吗?”
宋端脚步顿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
林香照跟着宋端走进闻瑎房内,有些警惕着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做出什么逾越的行为。
倒不是林香照瞎担心,但是宋端的眼神实在是太奇怪了,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闻郎君身上。
宋端将闻瑎轻轻放到床上,而后他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扶起闻瑎喂她将水喝下。或许是第一次这么小心翼翼地照顾人,那动作难免带上些许笨拙。
林香照:“宋大人,不如我来——”
宋端眼皮抬起,食指放到唇边,轻飘飘地看了林香照一眼,却让她头皮发麻。
林香照不敢说话了,只好看着他把被褥盖在闻瑎的身上,只是那动作实在是太过于生疏,林香照实在忍不住白了他的背影一眼,不会照顾就让会照顾的人来啊。
宋端给闻瑎掖了下被子,示意林香照跟他出去。
林香照抿嘴,看了一眼床上的闻瑎,嘴唇嗫嚅着却什么也没说,还是跟着他走出去了。
宋端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让林香照听见,但语气却不容置喙:“林姑娘,小师弟醉了。你身为女子不方便照顾他,且夜已深,还是先去休息吧。”
说完他便示意林香照离开。
林香照看了眼屋内,紧接着不着痕迹地看了宋端一眼,又抿起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眨眼的功夫,林香照就回话了,而且语气异常坚定:“宋大人,不劳烦您了,您还是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照顾她就好。而且我觉得——”
她的视线触及到宋端的眼眸,被里面的寒意吓得瞬间噤声。
两人在门外对峙,屋内传来的像是什么东西重重砸到地上的声响,紧接着便是闻瑎有些痛苦的闷哼声。
“小师弟!”“闻郎君!”
闻瑎坐在地上,她有些吃痛地揉着腰,她的脸不知是醉意还是羞意,此刻愈发艳红,她在两人的注视下慢慢地扶着床沿借力站起来,嘴角不自觉地溢出轻声的痛苦的呻|吟,让这动作莫名带上了些许涩|意。
疼痛的生理反应让那双桃花眸中水光盈盈,似是眸中含情。
闻瑎眼角泛红,她对着两人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我,嗯。”
“我喝点水。”闻瑎伸出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杯,干笑了一声,慢慢踱步走过去,避开了两人的视线,尴尬地吞咽着。
宋端的喉结滚动着,他哑了声音:“小师弟,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离开了。”
闻瑎手碰着杯子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师兄,多谢。”
等宋端离开之后,林香照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闻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却莫名感觉心虚。
过了大概半刻钟,林香照提着一整壶蜂蜜水,重重地放到了闻瑎面前,“解酒,喝吧。下次再喝这么多,晕倒在路上,看你怎么办。还有,要不是我拼命拦着,你,你知不知道你的——”
“反正,你不会喝酒,喝那么多酒干什么!”林香照跺了下脚,脸上带了些许踌躇之色,最终没把话说出来。
林香照把门带上了,发出了砰了一声。
闻瑎捧着蜂蜜水,原本是一口一口的慢饮,但后面直接大口喝起来,将一整壶水全部喝光。
闻瑎呆滞地盯着窗外的月亮,缓缓将头埋在双手中,她今天到底干了多少蠢事。
今日的确是她失态了,好吧,她的酒量或许不如自己以为的那般。明日,明日她便去药铺买上一包醒酒丸。
闻瑎拍了拍脸颊。伟人说过,不要沉溺于过去,过去的就过去了,人要向前看,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银色的月光穿过树的缝隙之间,落下斑驳的阴影,夜风吹过树梢,几枚树叶缓缓落下。
闻瑎沐浴后,煤油灯已经快要燃尽了,她重新换了灯油,又将它吹灭了。
翌日清晨,天色灰暗朦胧。闻瑎把束胸的棉布重新又缠了几圈,她伸出手摸了摸,很好,很平了。她对着铜镜,仰着脖子,嗯,很好,喉结虽然不大,但还是有的。
辰时,一辆马车停靠在了闻瑎门前,看起来异常朴素,车檐门框上却浮雕着眼神锐利的鹰隼。
这是袁瞻的马车。
闻瑎迈上马车,座椅一侧的放着一个看起来异常朴素的包裹。
袁瞻的视线微垂,注视到闻瑎手腕上那串自己的佛珠,眉梢抬了下,表情明显比刚才愉悦不少,带上了不是很明显的笑意。
他伸出手指了指闻瑎身旁的包裹,深邃的眼眸中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笑:“里面是你一会儿要换的衣服,应该会合你的身。”
袁瞻右手摩挲自己的那串紫檀佛珠,“我外公是常邑知府,若旁人问起你的家室,便道常邑林氏即可。”
想到暂居自己家中的林香照,闻瑎嘴角一抽。
马车停到了袁家侧门。
袁瞻提着装着衣服的包裹,在前面领着路,一言不发。
闻瑎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倘若眼神能够杀人,袁瞻应该已经被闻瑎杀死数次了。
两人走到一间偏僻的客房内,明显是女子的闺房,里面有一张即为精致的镜台,胭脂、妆粉、眉笔一应俱全。而镜台上那枚铜镜反射着照在墙上的微微的磷光,让这间屋子显得异常美丽。
镜台上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双精致的云头锦履。很显然,那是给她穿的。
闻瑎看着装备齐全的梳妆镜,不知为何心里却一阵发虚。
她双手抱拳,中气十足:“袁大人!请问下官接下来该怎么做?”
袁瞻剑眉微挑,“先换衣服。还有,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文璲哥,劳烦您先出去。”
袁瞻往前走了几步逼近闻瑎,将衣服递给她,眸光意味不明,音色低沉:“会穿吗?用不用我帮你。”
闻瑎一把扯过装着衣服的包,她面无表情地说道:“知道,不用。您先出去。”
闻瑎将包裹打开,扑面而来的是淡雅的禅香,和袁瞻身上的味道即为相似。
鹅黄的暗花细丝褶缎裙,内衬是蟾绿色。颜色很素却极美。闻瑎皱着眉将外袍和内衫褪去,不知是什么心情将这衣服穿在了身上。
袁瞻等闻瑎换完后,趁她不注意,抽走了她头上固定的发簪,青丝霎时散落,垂在闻瑎的肩上。
袁瞻摩挲着手中的簪子,边往外走边道:“这衣服果真和你颇为相称,珩屺,你先在此处稍待片刻。”
大约也就半盏茶,一个面容敦厚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头也没抬,但是开口便对闻瑎称呼道:“表小姐,小人姓李,是来为小姐梳妆的。”
闻瑎眉头稍蹙,表小姐,没想到袁瞻和家中奴仆都说的是他编造的假身份,不过她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回了一句:“有劳。”
那妇人听见这声音,虽然依旧一副恭敬模样,心里却暗自咂舌,少爷是怎么看上这位表姑娘的,这好好的黄花大闺女怎么声音能这么怪。
闻瑎的声音清洌,十分悦耳,但是多年刻意的训练早就让她更习惯发出偏于男性化的声音,这次捏着嗓子说话,别说那妇人听起来不对劲了,连闻瑎自己听起来都十分古怪,甚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把这茬给忘了,不行,可不能因为这种事情给暴露了。她一边佯装咳嗽一边调整自己的嗓音。
“表小姐,您没事吧。”这妇人将头抬起来,看到闻瑎的长相,顿时愣在了原地,这位表小姐长得还真是俊啊,怪不得表少爷这般放在心上。
闻瑎用手掐着脖子,刻意多说了几句:“无事,只是小毛病罢了。李婆婆,既然表哥吩咐您来,定是即为相信您的手艺。”
闻瑎心中暗自点头,不错,声音似乎比刚才正常多了。
李婆子笑得眼睛眯了起来:“您过誉了,小人一定会尽全力给您打扮,到时候您一到场,定是让所有姑娘小姐们都羡慕。”
闻瑎脸僵了一瞬,瞬间染上愁思,有些哀怨道:“李婆婆,您应该听出来了。我的声音算不上好听,因此也不想让太多人注意到我。还望您能用一双巧手,让我的模样变一变,至少不能让其他人认出我来才好。”
李婆子嘴里无声嘟囔着,这要求怎么这么怪,但还是笑着接话道:“表小姐,您说笑了,您的嗓子比那树上的黄鹂还要动听呢。”
好巧不巧,一只偶然栖息停在树杈上的乌鸦,发出了“呀——呀——”的粗劣嘶哑声。
李婆子干笑了两声,“小姐,您放心,老婆子我绝对满足您的要求。”
闻瑎的头上梳着未出阁女子常见的垂鬟分肖髻,唇上浅浅抿了一层胭脂,鹅黄色的云雁细棉衣衬得脸蛋愈发俊俏。不过两鬓的发梢稍稍遮住了她两弯锐利清澈的眼眸,整个人的气质便显得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应该没人能认出我了吧,闻瑎盯着铜镜中的自己,仔细打量着-
闻瑎和袁瞻一前一后坐在两辆马车上,沿着宽敞的街道缓缓驶向徐家门前。
马车上,闻瑎全身僵直,浑身不自在。
一会儿要怎么走,寻常女子是如何走路的,闻瑎拽着衣角,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秋日宴约是临近中午开宴,但巳时三刻,这时徐府门前已是车水马龙,各式或华丽或低调的马车聚集在此处,随便从里面拎出来任何一人都是高官显赫。
和这些官员贵族直接在正门前进入徐府不同。因秋日宴的女眷的宴会在内院花园中举行,为了方便也是为了避嫌,闻瑎等一众女眷直接从徐府的东侧门进入园内。
因此快要马车快要到徐府之时,袁家的前后两辆马车分开,驶向了不同方向。
闻瑎盯着手腕上的佛珠,总觉得今天这事情不会如她想的那般简单。她下意识地想要抿唇,突然想到唇上的胭脂,瞬间止住了动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闻瑎掀开帘子,垂眸掩盖其中的凌厉之色,她伸手搭在家丁身上,缓缓走下马车。
第68章
徐府后院花园。
秋意渐浓,此刻阳光微醺,称不上冷,颇为清爽。
闻瑎环视了一周,找到了一处视野不错的位置观察着这些人。
已经到这里的宾客大约有十二三人,模样都称不上差,观其发型都是适龄待嫁的少女。闻瑎眼皮抽动了一下。
她身高似乎是最高的那一个,闻瑎缩了缩脖子,尽量压低个子。闻瑎双手交叠在身前,脸上挂着腼腆的微笑,两侧的发丝几乎将脸遮住了一半,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今早为她梳妆打扮的李婆子离开之后,几名仆人便带来了今日参宴的女性宾客的名单,十之有九都是三品大员的女儿,之后又承上了一一对应着的宾客和徐家夫人的画像。
这些画像的画风并不写实,甚至个别有点古怪,但特点还算鲜明。至少,闻瑎一眼就瞧出那位眼形如杏、樱桃小嘴的姑娘是礼部侍郎张大人的嫡女;那位姑娘是王大人家的次女。
徐夫人应该还没到,闻瑎扫视着年长妇人的面容,并没有找到徐夫人的面孔。
只是,当闻瑎的视线扫到一位杏面桃腮,眼角有一颗泪痣,并且表情倨傲却长相十分明媚的姑娘,脸色不禁一变。她脑海瞬间浮现了一张十分崎岖的画像,这是吏部侍郎施精濂的嫡女,施安婉,年方二八。
但比这更重要的是,她之前与这位姑娘曾有过一面之缘,就在几月前,她刚从宜新返回京城的时候,那个在马路上“调戏”她的那位姑娘。
闻瑎眸色稍沉,微眯了下眼,神色从容,心中哂笑,她现在这副模样,就是她亲娘来了估计都认不出来。不过她还是将一缕发梢拨到脸颊一侧,稍微侧身避开了施安婉正面直视的目光。
园中气氛已是热闹非凡,众人三三两两相谈甚欢。对于这些未出阁的姑娘来说,秋日宴说是宴会,实则是一次能和小姐妹嬉戏玩闹的机会。
闻瑎听到这些姑娘说说笑笑,嬉戏赏花,谈诗词歌赋,聊琴棋书画,闻瑎还听到几人在交流针织女红,绣花荷包。
单说诗词闻瑎还能接上几句,但是奈何这些姑娘们的话题换太快,上一句还在说着这手帕上的荷花绣得极好,下一句就换成了谁家的公子还未曾婚配。
闻瑎一句也插不上嘴,还好她迅速掌握了不显眼的方法,点头微笑,微笑点头,倒也算勉强蒙混过关。
可是事情总不可能像闻瑎想的那般顺利。
“你是叫林忆吧,你长得可真高,听说你是常邑人士,怎么一直沉默不说话。”一个大眼的姑娘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闻瑎。瞬间,话题转到了闻瑎身上。
另一个姑娘端看着闻瑎,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你是做袁家的马车来的吧,林忆,那你一定和袁瞻熟悉吧?他是不是真的和传闻所说的一样,喜欢吃人肉喝人血。”
闻瑎嘴角抽了抽,这姑娘莫不是从方春明那里听来的消息,等等,闻瑎仔细地看了她几眼,轻咳了一声才有些试探地说道:“方姑娘?”
“诶,都是姐妹,喊我方姑娘多陌生啊,你叫我方蓉就行。林宜,你快点说说。”
闻瑎拿着手帕放在嘴边假装咳嗽了一声,借此遮住了嘴角的笑意,果真是方春明的妹妹,怪不得。
“我前段时间才到京城,也不甚清楚。”闻瑎摇了摇头,她又指了指嗓子,再次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声,“在下,咳,我嗓子有些不适。”
方蓉撇了下嘴,失望道:“行吧。”
施安婉听到动静,看了这里一眼,又转头继续和身旁的人说话了。
闻瑎得了空闲,继续当她的透明人,站在这些姑娘之中。
大约一炷香后。
为了不惊动花园中的姑娘们,徐夫人和她身后跟着的一名美妇人在众人交谈时悄然而至,观察着园内。
徐夫人长得与徐令孺很相似,大约快要四十岁,气质矜持优雅,通身当家主母的气派。而美妇人模样极为美丽,不论男女见到她都会由衷的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屏奴,如今京中适龄的女子都在这里了,也不知孺儿会不会看上其中的一个。前两年我就隐晦地和他谈过此事,可惜这孩子却一点也没这方面的心思。”
徐夫人拉着周屏奴的手,眼角露出一丝笑纹,“不过,今年孺儿如今二十有二,老大不小了,我可得好好催催他,等孺儿有了家室,下一个要考虑的就是佩儿了,佩儿如今也快要十四了,该考虑考虑找个好婆家了。”
徐夫人轻轻拍了拍周屏奴的手,“她虽是庶女。但是屏奴你放心,这些年啊,你做的我都看在眼里,何况佩儿又是这般乖巧,我自是不会亏待她的嫁妆的。”
周屏奴笑意嫣然,唇角微扬:“那妾身就多谢夫人了。”
徐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走吧,咱们也该见见这些姑娘了。我知晓你眼尖,我有几个合眼缘的你帮我探探这些个姑娘。”
她指了指两三个人,周屏奴笑着点了点头,“妾身知道了。”
周屏奴走到这群姑娘中间,不知为何竟下意识走到闻瑎所在的方向。
“你是哪家的姑娘呀,这般俊俏的模样,若是我原先见过,定不可能没有印象的。”这美妇人走到闻瑎身边,自然地牵起闻瑎的手上下打量,眼神中带着真诚的赞叹。
闻瑎却有些无礼地死死地抓住了周屏奴的手,她慢慢抬眸,直愣愣地看着她,心脏逐渐刺痛,紧接着指尖开始发颤,甚至脸颊上的肌肉都隐隐抽动。
周屏奴有些奇怪,但还是笑着又说道:“孩子,怎么了?”
十几年前,容貌姣好的年轻妇人看着幼童,柔声道:“瑎儿,怎么了?”
时间似乎静止了。闻瑎一动不动地望着周屏奴,半晌没有其他动作。
原来前年她见到的那模糊的人影不是错觉。
气氛似乎不太对啊,方蓉看了看笑容似乎快僵在脸上的周屏奴,在后面悄悄戳了一下闻瑎。
“三夫人,这个人叫林忆,是常邑林氏,袁家的表亲。不过她现在嗓子有点不太舒服,所以说话可能有点困难。”
方蓉连说带比画的,模样娇俏活泼,逗得周屏奴笑出了声。
周屏奴轻点了一下方蓉的额头,眉眼含笑:“你这丫头还是和原来一样,我家佩儿前几日还和我说要找你玩呢,不过昨天她受了风寒,所以今日只能遗憾地缺席这次的秋日宴了。”
三夫人,我家佩儿。
闻瑎喉咙发紧,硬是扯出一抹微笑,对着周屏奴道:“三夫人,小女子无什么大碍,只是见到您有些开心的不知所措,刚才有些失态,还望三夫人莫见怪。”
周屏奴本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闻瑎依旧死死地抓着。闻瑎触及到她望向自己看似温柔的视线,心里自嘲了自己一番,缓缓地松开了手,神情也恢复了常态。
她对着周屏奴有些歉意的笑了笑,退到了一旁。
闻瑎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强迫自己的注意力转移,昨日被划伤的那倒口子又崩开了一个浅浅的缝,手帕被瞬间浸染,却仿若一朵绽放的血梅。
闻瑎的心彻底静下来,双眸微抬,仿佛无意一般,侧眸窥看着徐夫人。
徐夫人浅浅和两三位姑娘交谈过后,便一直在与施安婉交谈,言辞不乏喜爱之意。
其他姑娘也不怎么去靠近徐夫人,是有自知之明还是其他原因闻瑎尚未观察出来,但是显然比起徐邈敞的正妻徐夫人,这些姑娘更愿意和三夫人周屏奴亲近。
这似乎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闻瑎心中毫无波澜,仿佛刚才因为见到周屏奴而失态到甚至忘记伪装的不是自己一般,此刻那双桃花眼再不见刚才愕然。
只是,闻瑎眼神闪过一缕几不可察的凌厉。
施精濂是吏部侍郎,向来与徐家交好,在青林党之中也颇有话语权。而且他本身作为三品大员,即使不如徐邈敞,但也不会比其他官员差。
从这个方面看,徐夫人偏爱施安婉并不奇怪,但是她应该没有眼花,徐夫人似乎在施安婉的手上套了一个镯子。她分明记得,施安婉的左手手腕原本只有玉镯,而没有那个银色的镯子。
闻瑎的视线从已经分开的徐夫人和施安婉身上移开,随意扫向某处,目光幽深,眉眼之中找不到一丝温度。
“喂,林忆,你看什么呢?难道是金花茶,虽然挺好看,但也不需要一直盯着吧。”
林忆是谁?闻瑎脑中突然划过这句,突然猛眨了下眼,哦,是她自己。
不过,方蓉显然和她哥哥是一个性子的人,天生自来熟,“三夫人说这次她准备的秋日宴的吃食特别好吃,我光听听就溜口水了。你孤零零的,我的闺友今日也没来。我看你也挺合眼缘,一会咱俩坐一起正好结个伴。”
方蓉和徐佩,嗯,应该是叫徐佩,徐邈敞和周屏奴的女儿交好。而且除了施安婉之外,方蓉明显比其他姑娘跟大夫人和三夫人更熟悉一些。她或许知道一些徐家的事,坐一起也正好方便套话。
方蓉拉着她拉着闻瑎边走边说:“我偷偷告诉你,这次徐夫人亲自来就是为了给自己选儿媳的,她往年可都没亲自出现过。你一个外地人初来京城,一会儿见到那些男人要是害怕,就低头别说话,这样就没人会理你了。”
她拍了拍胸脯,非常骄傲地挺胸道:“这都是我的经验之谈。”
方蓉非常热心地给闻瑎科普了一下秋日宴的主要流程。
虽然闻瑎早就知晓,但是方蓉的观点不同于袁瞻的讲述,却更加符合今日的情形。
虽说古代男女之间的婚姻多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约,但是并不意味着男女没了接触了机会。对于达官贵族的子弟来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是家中有未曾婚配的儿女而举行这般的宴会的官员,其目的众人自然心照不宣。
一般来说,午膳之前,男女分开而坐,各自游乐。但午膳过后,长辈和已婚之人便会先行离开,留下还未婚配的少男少女。
投壶、飞花令、吟诗作画,这些个游戏不只男人能参加,到时候姑娘们若是有谁想参与其中,也无甚问题。
方蓉无奈地摊了摊手,“其实昨日阿佩给我送信告之我今日她不能参加的时候,我也不想来的。但是我娘非逼我来,不然就断我月俸。金龟婿,金龟婿,本小姐现在可不想嫁人。”
她看到闻瑎明显诧异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示意闻瑎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你刚来京城不知道,今日这场秋日宴,除了徐令孺那个未婚地,好多原本不参加的今年都来了,要不然这次怎么会有十几个姑娘。”
方蓉伸出手比了个手势,丝毫不在乎淑女架子:“去年,去年就六个姑娘。”
闻瑎此时只是笑着附合她,全然不知一会儿她将面临的尴尬局面。
第69章
施安婉的确颇得徐夫人喜爱,闻瑎的视线不时扫过她腕上的银镯子,猜测着徐夫人那番举动的真正含义。
若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赠送一些首饰礼物未尝不可,但是以那种方式,实在是不太对劲。
不过这吃食的确不错,闻瑎收回视线,品味着美味,惬意地闭上眼。
简单用过饭后,休息片刻,姑娘们重新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未时过半,徐夫人和周屏奴吩咐了姑娘们几句,便笑着退场了。
闻瑎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问题,随口问道:“徐夫人和三夫人关系似乎不错,在常邑倒是很少见主母与妾室关系如此亲密的。”
方蓉将最后一口糕点咽下去,“这你都不懂。当然是因为周姨得宠,而且她又只有一个女儿。大夫人根本不怕以后有人分权呗。”
“周姨?”闻瑎心跳漏了一拍,她心中还藏着怀疑,或许那三夫人和她娘只不过是长相相似罢了。
“真不清楚你姑母怎么敢放心让你来参宴的,”方蓉叹了口气,“就是三夫人啦,三夫人姓周,名字也特别好听,叫屏奴。要是之后我的婆婆也能像周姨一样就好了。”
方蓉说完之后立刻摆了摆手,“你可别误会,我一点也不想嫁给徐令孺。”
闻瑎根本没听进去方蓉后面说的话。
周屏奴,周屏奴,连名字都一样啊。闻瑎连想骗自己一下都做不到。
闻瑎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周屏奴了,但世事难料。她娘在京城这么多年了,那去岁她科举登第之时,她娘也定是清楚知晓了。
从幼时的记忆里,她窥见的娘是一个温柔但是果决的人。闻瑎不清楚她娘为什么在她一出生就计划好把自己当做男婴抚养,又在爹死后毅然离开。好像是突然出现,又突然在她的生命里消失不见了。但现在旧事重谈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闻瑎眉头稍蹙,但是到目前为止,她未曾听闻任何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看来她娘打算把这个秘密依旧瞒下去了。
也好,也好。闻瑎的手死死攥紧衣角,深呼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手。今日之事,过去了就忘记吧。她不是贪恋母爱的稚童,彼此都安好,已然是最好了。
“也对,是我愚笨了。三夫人如此貌美,自是应当。”闻瑎笑着谢过她。
闻瑎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衣袖。过会便要和袁瞻见面了,不过她今日所见,还是等这秋日宴散后回去再谈罢。
另一侧徐府会客厅。
陆有之吃得畅快,虽然贪恋美酒,不过他还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小酌了一杯就放下了。
按理说这宴那他就不该来,但是他又有必须要来的理由。
他无儿无女的,又孤家寡人一个。陆有之昨天想把闻瑎给骗来,但是那个混小子不管他自己怎么好说歹说,嘴硬的死活不同意。
虽然徐邈敞这厮心是黑的,但是秋日宴不是个坏事啊。他那弟子也老大不小了,想当年他这个年纪,陆有之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虽说有个小姑娘住在珩屺家里,但是陆有之一眼就看出来他那个傻徒弟对人家姑娘没一点意思。
而且,陆有之摸着胡子琢磨着,太奇怪了,他那个师侄宋端对自己的徒弟未免也太过好了。
这次珩屺能这么快回京,宋端绝对出了不少力。
宜新虽远但远离京畿,受的约束少。更何况,玉不琢不成器,等珩屺在那处磨炼两三年后,他再去上书陛下,让珩屺调回京城,也更加顺理成章。
但是珩屺不到一年就回京了,凭宋端那小子的那股精明劲儿,怎么会做赔本买卖。而且宋端马上都要而立之年了,听吴居说他丝毫没有成家的打算,不会是对他徒弟别有所图吧。
陆有之越想越不对劲。大齐虽然并不流行男风,但是并不代表没有啊。
这可不行,他可活不了那么长,他还等着他的小徒孙出生呢。这次的宴会机会多好,这么多家好姑娘,谁知道他徒弟那么倔,就是不肯跟他来。
陆有之又长叹了一口气,盯着徐邈敞撇了撇嘴,啧,这老家伙,也不知道能再逍遥快活多长时间,可怜他那么优秀的儿子。
前几日他收到了陛下的一封密信,关乎铁矿,而铁矿的位置,正好在厉王所在之地——黑宁。
大齐国土辽阔,但目前已发现的铁矿仅七处。厉王封地的铁矿,在这之前没人知晓,否则先帝就算是傻了,也不可能将黑宁封给谢远林。除了徐邈敞之外,陆有之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能力这般只手遮天。
若是谢远林拥兵自立,甚至更远一点,他与匈奴里应外合,那绝对是极大的威胁。
袁家和徐家同为青林党,本是交好,但是袁家的女儿如今成了皇后,这次可是彻底和陛下绑到一张船上了。但是徐邈敞,当初的厉王一派的头号拥护者,现今表面上“改邪归正”,但实际似乎并非如此啊。
陆有之虽离京十年,远离政治中心了十年。人虽然老了,但是心还没老。厉王封地之事,乃是徐邈敞与先帝密谈后才定下的。这其实若没什么猫腻,他是半点不信。
今天他好不容易迈着老胳膊老腿来了,就看到袁家小子和徐邈敞针锋相对了一小会,还不够他吃口菜的功夫就又握手言和了。
还有那施精濂,原来和袁家不是挺好的,今日居然一句也没搭理袁家那小子。
啧啧,没意思,没意思,陆有之摸着胡子,拿着酒杯又给自己满上,他再喝一小杯,就一小杯。
陆有之把酒杯放下,眯着眼,装出一副微醺之态。任谁和他说话,都混乱回复,牛头不对马嘴。
“该走了,该走了。老夫喝得晕晕乎乎的,得早点回去休息。”陆有之站起来,扶着拐杖慢悠悠转身离开,“不用扶我,老夫身体好着呢。提我给你们家大人带句话,就说,多谢他招待,等某天,老夫也亲自给他送上好菜好饭。”
跟在他身旁的徐家小厮越琢磨越觉得这话不对劲,好菜好饭,还亲自送,我家大人可是权势滔天的阁老,怎么会,等等,这陆尚书说的不会是牢饭吧。
徐家小厮低着头将陆有之送至大门外,他还想要命呢,他怎么可能敢传话。
真正的秋日宴开始了。
闻瑎和远处的袁瞻对视了一眼,彼此了然地点点头,各自移开了视线。
徐令孺没来,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姑娘会伤心,不过她倒是庆幸,又少了一丝被熟人发现的尴尬。
闻瑎坐在树下喝茶赏花,看着别的姑娘与其他少年人嬉戏,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好不惬意。虽然旁人定是认为她是因羞涩才会如此扭捏作态,不敢与男人接触。
方蓉嘟着嘴含糊着说:“怎么看不清啊。”
闻瑎今日是头次见这姑娘露出这般小女生的情态。
但彼此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更何况她本就不喜欢打听别人隐私,权当做没听见,端起茶托,饮了口茶。
方蓉抬头,鼓着腮帮子打量了她一眼,不似方才那般大大咧咧,反而踌躇了很长时间才说道:“你,应该不喜欢你表哥吧?”
闻瑎暗忖,如此便不奇怪了,她似乎知道这姑娘自从见到自己后如此友善的态度是为何了。
“当然不喜欢。”闻瑎回答得斩钉截铁,带一丝犹豫都算她输。
方蓉松了一口气,恢复了她原来活力的模样,只不过望到袁瞻那处时眉梢还带着娇羞,女儿家的小心思一览无余,爱慕之情更是不用说。
“我就知道,我和你说了这么多话,你从始至终都没提你表哥半句,我就猜你肯定不喜欢他。林忆,那我就去找他了。”
方蓉深呼一口气,似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又重复了一遍:“那我去了。”
闻瑎点点头,眼神鼓励她。方蓉同志,你加油。闻瑎给予这位勇士姑娘最真诚的精神祝福。
闻瑎暗忖,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等着回去就好了,看来除了上午那个小插曲,今天还算顺利。
不过,这好像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穿女装吧,闻瑎托着腮发呆。说实话,其实穿女装的感觉还不错,但这辈子她应该不会有其他机会再穿了吧,也不会再穿了。
毕竟比起穿着女装被囚禁在深宅之中,她更愿意在朝堂上。
闻瑎望向北方,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那双明镜止水的眸子,泛起阵阵波澜。
京中歌舞升平,繁华依旧。
但边塞战乱,两军在垈仁与匈奴交界之处交战已有一月之久,战火蔓延迅速。
宜新的百姓有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还有她姑姑,曹阿婆现在如何。
这次匈奴突袭边境,最新的前线战报还没有传回京城。但已经十月份了,殷君馥应该依旧收到自己的那封信了。不知道他现在境况如何,有没有受伤。
前方不远处,传来阵阵欢呼喜悦的吆喝声,是一群人在那里投壶,一人拔得头筹,同伴正在欢呼。
闻瑎却有些乏趣,觉得这些声音愈发刺耳了。
对了,方蓉那姑娘怎么样了。
闻瑎环顾了一圈,只看到了孤零零站在那里的方蓉,模样很是失意,似乎还瞪了闻瑎一眼。至于袁瞻,早就不见了人影。
闻瑎伸了个懒腰,神情散漫慵懒,闭上眼准备小憩片刻。
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清隽俊逸的身影,此人的语气中带着迟疑和一丝不敢相信:“你是闻瑎?”
她顿时睡意全无,睁开了眼。
第70章
闻瑎睫毛颤了几下,才缓缓抬起眼,是徐令孺。
闻瑎心跳加速,呼吸停滞了一瞬,他认出自己了?应该不会吧,她现在的妆容明显遮住了自己的长相,她可是特意吩咐李婆子把眼角化得下垂些,一眼望过去根本不会认出自己的。
不行,先装傻糊弄过去。
闻瑎捏着嗓子咳嗽一声,无比矫揉做作地比了个兰花指,柔声道:“公子,小女子刚才在发呆,不知您刚才说了什么。”
闻瑎不解地望着徐令孺,眼中满是迷茫。
徐令孺哦了一声,眼波流转,那双眸子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看着她,然后缓缓眨了眨眼,薄唇轻启:“你是闻瑎吗?”
“公子莫不是认错人了,小女子姓林名忆,乃是常邑人士,”似乎是因为觉得被错认成他人,闻瑎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一丝尴尬。
现在她这般表现,绝对是自己人生的演技巅峰。闻瑎心里干笑着调侃自己。
但还是有些发慌,奇怪,到底是哪里暴露了,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而且,她要是被认出来了,万一被徐令孺说出去,越想越可怕。
不行,他怎么还盯着自己不说话,啊啊啊,都怪袁瞻,她为什么非得找自己干这种事情。
闻瑎抓狂得不行,像是被凌迟处死的犯人一样,等着徐令孺落下最后一刀。她感觉自己脸上的微笑快要僵住了,而且唇角抑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闻瑎继续捏着嗓子,但语气中却夹杂了几分不耐:“公子?”
徐令孺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打破了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矜贵孤离之感。
他突然出声道:“朱唇皓齿,明眸善睐。没想到你这般模样也如此好看。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你不用那般警惕害怕。”
“闻兄,你的右手暴露了,昨日你的手被石子划破。”徐令孺在她身旁坐下,指了指她的右手。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徐令孺移开双眸,不再看向闻瑎。周身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失意之感。
闻瑎眼眸微缩,看向了自己的右手,那伤口已然结痂,原来昨日下午他注意到了。
既然他都这般说了,闻瑎耸了耸肩,眉毛挑了下,用她一贯的声线道:“徐兄好眼力。”
闻瑎暗忖,这徐令孺似乎有些奇怪,她是大理寺官员,今日乔装打扮来此,只要是正常人第一反应肯定是在调查什么,可他却这般反应,似乎一点不意外。
或者说,无所谓甚至丝毫不在意的模样。
徐令孺在闻瑎身旁坐下,拿起桌上的酒水一饮而尽,意味不明地说了句:“闻兄,自古忠孝两难全不是吗?”
闻瑎此时并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但其中透露出来的沉重情绪,却让她有些触动。
徐令孺对着闻瑎笑了笑,“那我就先行离开了。放心,我会保密的。”
“还忘了一句,”徐令孺又走回来,“闻兄,若是去年我不曾询问陆尚书之事,或许现在我们也是朋友。”
闻瑎颔首。
徐令孺看到,浅浅地笑了。
自古忠孝两难全,闻瑎重复着这句话,徐令孺在暗示什么,徐家父子的矛盾,忠孝
虽说她与徐令孺接触不过短短三个月,但是平日里他的言行举止,无一不表示此人的忠君之心。是假装还是真心,莫非真是她自己所想,也是,只有那样,父子之间的矛盾才能上升到忠孝两全。
一片树叶飘然划过她的发梢,滑落入眼前的茶杯之中,被微风吹拂着四下摆动,慢慢被浸湿打翻,缓缓沉入杯底。
闻瑎盯着这树叶入了迷,瞳孔微颤。
“林忆,喂,林忆,你听不见吗?”方蓉的声音里夹杂着怒气,再不见之前的热情和友好。
她怒视着愣神的闻瑎,满眼怒火。
“是你啊,”闻瑎下意识回复,似乎声音不对,闻瑎眨巴眨巴眼睛,咳嗽一声,“方蓉,有什么事吗?”
“袁瞻手上和你的手上的都是佛珠手串,你还说不喜欢他。”
“啊?”闻瑎满脑子问号,看着眼前这个眼眶红红的,马上就快要落泪的小姑娘,一时间失语。姑娘,你再品品你说过的话,中间有什么逻辑关系。
不过,闻瑎眉头稍蹙,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还散发着淡淡檀香的佛珠,现在她还没有发现这串佛珠的用途,袁瞻将它给自己难道不是因为这东西可能和这次的任务有关吗。
方蓉的泪扑哒扑哒地落下来,闻瑎眉头紧缩,立刻马上把手上的珠子摘下来了,“这珠子跟袁瞻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千万别误会,我和袁瞻那家伙没有关系,我想你发誓,我绝对不可能喜欢他。”
硬要说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闻瑎心里呵了一声,如果昨天他答应方春明“跳槽”到他手下,今天可能就不会被他妹妹误会,也不会这么尴尬了。
啧,归根结底,还是得怨袁瞻。她算是发现了,这就是袁瞻那个狗屁上司的恶趣味,今天这事即是不是她干,也能找到一堆愿意为袁瞻拼命的人来替代她。
可惜,听完闻瑎真诚且迅速撇干关系的话,方蓉不仅没有开心,反而更加生气地怒视着她,“骗子,骗子,满口谎言!袁瞻亲口跟我说他喜欢你,这佛珠手串是他亲手给你的。我今天真是好心喂给驴肝肺,早知道你这么爱撒谎,我今日是绝对不会和你说一句话的。”
闻瑎张嘴无力的解释,但是奈何方蓉已经跑远了。
虽然你说对了一部分,但是事情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呵,手里的佛珠手串被闻瑎篡得嘎吱作响,袁文璲,怪不得你昨日把这东西给我,你她娘的拿我当挡箭牌是吧!
闻瑎恶狠狠地盯着手中的佛珠串子,强忍住把它砸到地上的冲动。阿弥陀佛,冲动是魔鬼,袁文璲那个狗东西是自己的上司,这佛珠很值钱,自己赔不起。
深呼吸,深呼吸,闻瑎把佛珠塞到衣襟内,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她的第六感可真准,今天发生的事能让她记一辈子了。她是不是要找时间去山上拜拜,是不是冲撞了哪路神仙,怎么那么倒霉。
日光倾斜,树影斑驳在地面上,微风吹拂,树影晃动,如同粼粼波光。
闻瑎看了眼树的影子,夕食将近,终于快要回去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这操蛋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可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送走一个方姑娘,又来了一个施姑娘。
施安婉挽着一个模样气质都不如她自己的姑娘的手腕,两人说说笑笑走到闻瑎面前。
施安婉杏眼含笑,煞是可爱,“林姑娘,能问你一点事吗?”
闻瑎此刻正在闭目歇息,她缓缓呼出一股浊气,慢慢睁开眼,正想开口,就被施安婉后面的那个姑娘打断了。
“没看见安婉在问你话吗?磨磨蹭蹭地干什么。”
施安婉拍了拍那个姑娘,语气亲昵,“凤兰,别那么说,是我们要问林姑娘,自然要礼貌一点。”
原来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闻瑎假笑:“想问什么?”
“刚才令孺和你说什么了呀,”施安婉的杏眼带上些许羞涩,“我和令孺——”
谢凤兰立刻接话:“安婉以后可是要和徐公子成亲的,你别藏着捏着,刚才你们两个人的动作,我们都看在眼里了。你最好老实交代。”
语气十分暧昧,留给他人无限遐想的空间;一唱一和,跟演小品似的。以上来自闻瑎对两人的表演做出的第一时间的点评。
“原来二位是想问我这个问题啊。”她轻嗤了一声,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神情慵懒,扫视了两人一眼。
闻瑎站起来,眉间阴鸷顿生,她慢慢向两人慢慢逼近,目光是逼人的凌厉。
两人似乎被定住了,一动也不动。
闻瑎盯着两人,面无表情,目光也毫无波澜,淡声道:“二位,无可奉告。”
说完之后,她一丝目光也不肯再给这两人,便跟着小厮离开了徐家。
半晌,盯着闻瑎的背影,才缓缓开口:“安婉,你确定这个叫林忆的是常邑林氏。我原先是见过袁家的另一位表妹,也是姓林,但是——”
施安婉想到刚才闻瑎的神情,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谢凤兰表情也有些凝重,她也被林忆震住了,有些犹豫着说:“我,我是方才听方蓉这么说的,她还说这个人比较内向、很好欺负的样子。”
施安婉冷哼了一声,林忆好欺负,好欺负的是她们自己吧!气死了,施安婉心里咒骂着。
徐夫人是很喜欢自己,但是要是徐令孺不喜欢她,这门婚事还不一定能成。林忆是吧,她记住了。
闻瑎走出徐府侧门,脸色冷淡,显然心情不愉。
袁家的马车在不远处。袁家仆从看到闻瑎出来,眼睛一亮,立刻殷勤向她奔来,“表小姐,少爷还在车上等你呢。”
这仆人语气里满是谄媚,他这番殷勤,定是因为袁瞻在车内等待自己的举动,显然这人把她当成了未来可以讨好的对象。
闻瑎面无表情越过仆人,继续往前走。
车夫将轿凳放好,弯腰恭敬道:“表小姐,请上车。”
马车内的香炉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袁瞻此刻正闭目养神。
袁瞻听到外面的动静,伸出手掀开了车帘,“表妹,上来吧。”
他的尾音略长,低沉慵懒的声调似笑非笑,像是一头被禁锢着的野兽,终于找到了他的猎物。
闻瑎看了他一眼,迈步坐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