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听着耳旁林朝的声音,身板仍旧笔直, 但是此刻却是显得僵硬至极。
本想着是有惊无险, 但是现在这个???!!!
【在一众倒霉的太子,各有各的倒霉, 各有各的死法, 各有各的意难平, 但是终其一生止步于太子之位, 但就长公子是例外, 因为他连太子都不是。】
【没太子名没太子实, 但是有事总找他。】
【能进这个列表, 纯粹是凭本事凭爹凭他一死,那边就掀起来滔天巨浪, 天崩地裂。】
滔天巨浪、天崩地裂。
怕是秦国之本都因此而动摇。
是了,六国之地本就是虎视眈眈,眼下在这种大事上, 还出了问题,他们趁机兴兵作乱。
就在林朝之前所言的话中,其实就已经能够感觉到一二。
如果不是天下乱,哪来的那所谓的群星闪耀?!
匈奴不过一隅,百越那边赵佗更是自立为王。
这件事,可以说对于在场的众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这个不在大家能够猜测的范围之内啊!
甚至这都不是人能够想到的事!
帝国的接班人死了!
还是自杀!
甚至可以说是死于内斗!
矫诏、赐死、拔剑、自刎!
在那一瞬间始皇帝甚至一想起来了之前林朝所言,甚至包括了‘继承人距离自己太远是要出事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除此之外——
始皇帝甚至想明白了,之前为什么说蒙恬是被赐死的了。
扶苏被他送去边境历练,身后还有三十万大军,蒙恬又和扶苏关系尚可……
蒙恬就是这么死的!
想到此处,始皇帝那火气更是直冒。
既是气奸佞,又是气扶苏。
但是始皇帝却也知道,让扶苏去谋逆,去弑父,他的确不是那样的人,此时此刻,始皇帝这后槽牙俨然恨不得都要咬碎了!
【如果真是陛下所令也就算了,关键是这个还是矫诏。】
【但是说是矫诏,东西放到在长公子的面前,那玩意就是真的。】
【每一步每个流程都是真的,从开始到结束,甚至到他手上,除了这个发布人不是陛下之外,挑不出来任何问题。】
【陛下巡游的路上得了病之后,紧接着就是病危,说是暴毙也不为过,让长公子回来继承大统的令都没传出去,人就没了,没了!】
【知道人没了的,一只手就能够数得过来。】
【一群人合起伙来秘不发丧,直接把帝国继承人给改了。】
【甚至在事情开始的角度来说,陛下甚至比长公子死得还晚,因为只有长公子死了,那边才发丧。】
李斯不由得想着,这一招,那是真的狠啊。
秘不发丧,性质就变了,从新君让长公子死,变成借着陛下的威望先按死长公子。
突然暴毙,没有征兆。
伴随着那旨意落下的时候,长公子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死,一个是谋逆。
谋逆的还是陛下。
陛下是什么人?
一扫六合,亘古未有之始皇帝。
而长公子什么人?
以仁善爱人所称,数有谏言,意欲佐父。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长公子不是这种人,又有多少能够跟长公子谋反呢?
秦律严明,这个可不是火中的那疑似追命书了,那是证据确凿。
不过换句话说,这玩意也是真憋屈,因为自始至终,如果出手,那压根就不是谋反,而是拨乱反正。
但是这里面最大的问题是——
不知道。
【这要是泉下有知,长公子刚闭上眼,下一秒,就直接就能够对上死了的陛下。】
【什么地狱场景啊!】
【你怎么也在这是吧?】
泉下有知?!
朕现在就知道了!
扶苏,你最好现在就编好了这件事你到底想要怎么给朕解释!
扶苏就跪在那里,身体僵硬至极,眼底那复杂不亚于在场的大臣。
【早知道,就听蒙恬的建议,晚点再死,复核一下这个是不是真的了,是吧?】
【哦,不对,复核也没用,这边复核那边就敢再下一道旨意,反正秘不发丧,弄死扶苏,再办事。】
是的,如果是他,局面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肯定不能就此停止的。
李斯心下道。
不过换句话说这里面一定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大臣,内外勾结,否则定不下这个局。
等会儿?
内外勾结?
李斯愣了,随即转念一想,不对劲,这脏水往自己身上泼作甚?!
别人跑还跑不掉呢,他自己往上对号入座。
他不就是和赵高想要一起推举公子胡亥吗?这又算得了什么?
他又不会去做这种事,若易太子三世不安,应在一切之前就定下来。
虽然就结果而言……
他可能没做到。
但是别管做到与否,若是陛下最终下令,听从就是,奉主之诏,听天之命,陛下待他至此,他绝不负陛下。
不过换句话说,宦官的确有问题,他不应该再参合宦官之事,但是此刻事到临头换人已经来不及了。
长公子地位或定、或改就是今朝了。
甚至不仅仅是李斯,在场的其他人也不由得思及至此。
而林朝的声音仍旧未停下——
【假如是造反,说不准也会动不了军队,毕竟三十万长城军,不是蒙恬的,下面还有王离呢,王家的声望那也不见得就比蒙恬低,甚至可能更胜一筹也说不准。】
【然后造反未遂,而直接被斩杀。】
【又或者解决了王离,但是因为后勤、因为家小都在对面手里,下面也不见得会跟,毕竟长公子虽然素有贤名,但是为了长公子的贤名,全军上下把自己家老婆孩子献出去,也显然不太可能,再想从龙去吧,基层也从龙?】
【但是这玩意因为没干过,也有可能成了,赌一下万一他们消息没守住,秘不发丧的事件败露,师出有名,一路摧枯拉朽成了呢?】
【勤王的大旗就唬住人了呢?】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长公子要是随时都能够带着长城军造反,陛下八成也睡不好觉就是了。】
林朝的声音,就这么回荡在众人耳畔。
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在场众人,设身处地,甚至都不由得思索,个中选择亦是不同。
至于当事人,此刻仍旧不曾开口。
他沉默着,僵硬着,他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陛下和长公子这对父子,凭借继承人这件事,直接上了五千年模拟,两千年继承人大考。】
【古来太子出去历练三条路,一是不小心死外面,二是不小心没死外面,三是皇帝死了,太子不在附近,甚至还在边关,被别人篡了。】
【而我大秦,作为大一统王朝,开局就帮后世在继承人问题上了一课,第三条路,走不通,能不走,尽量别走。】
这边说着,始皇帝的那脸色就越发阴沉。
周遭都散发着寒气。
几个大臣,此时此刻,别管是有心无心,此刻都更加不敢开口了。
【不得不说,就这个前车之鉴,可害苦了刘据,被陷害后,学了前辈长公子教训,子弄父兵,最终自己反倒是一并成为了教材,惨呐。】
【可以说刘据最终的惊天一举,简直就是倒霉就倒霉在于抄长公子作业了。】
【毕竟,别人张嘴就是太子将不念秦扶苏事耶?完了人大腿一拍,娘俩直接就走上了不归路。】
【自己的人完全见不到汉武帝的面,最终参考长公子的结局,直接莽了上去,汉武帝成功没死,人家活着呢,当着汉武帝的面,直接谋反,民间皆云“太子反”,以故众不附太子,太子一家,就还在襁褓之中的刘病已,剩下的全死了,哦,除了他爹汉武帝。】
【最终,迎来大结局,巫蛊之祸牵连了不知道多少人,帮太子的,不帮太子的,害太子的,全都得死,牵连了数万人。】
【这简直就是长公子如果反,但是另一边没死的另外一种结局。】
王绾看了眼那边的长公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长公子啊……
【这是什么只要不起兵,头顶的老父亲,就处于一种秦始皇和汉武帝的叠加态。】
【这继承人真是一个难做的活。】
林朝声音有些感慨,也有些惋惜,但是终归还是平静。
众人听着林朝的感慨,心下微动,面色也多了几分复杂。
心下更是有了更多盘算。
至于始皇帝,理智是一回事,但是这事摆在这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与此同时,林朝那边峰回路转,继续道——
【不过陛下应该也不会知道因为这些东西,再加上长公子死后被人拿来和项燕一起扯大旗的缘故,死了很久以后会多出来了个楚人皇后,长公子自己更是从长子,变成了嫡长子,就差在野史中多一层废太子的身份了。】
林朝说着,声音之中好像回归了寻常那个样子。
但是在场所有人却是无一例外,心态转不过来。
……
……
不久之后,众人离开了。
在场只剩下了嬴政和扶苏,扶苏终于动了——
他的头磕在地上,声音清晰至极:
“儿臣,愧对父皇所重。”
他没有辩驳,没有否认,没有推诿,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
始皇帝心下一滞,在那一瞬间,满腔怒火,堵得更厉害了。
第97章
始皇帝深吸了一口气, “若是没有林朝,你是不是还会这么选?”
扶苏没说话,整个人如同被一层冷霜打了下来,
嬴政直接被气了个倒仰, 本来就堵得厉害, 看着扶苏这个样子, 俨然就是再现在重演一遍。
这是日后吗?!
现在不也这样吗!
“父子之情, 君臣之义, 在你眼中,竟是荡然无存?”
“儿臣绝无此心!”扶苏猛地仰起头, 目光直晃晃地看向他,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暂时无视了君臣之礼, “儿臣, 断然不敢存此等大逆不道之想。”
“眼下之局,怎不是荡然无存?”
“教你, 助你, 让你行走于朝堂, 领事历练, 难不成是让你身死的?”
“你所言所谏, 朕难道不曾听过?”
“若是真的难以容忍, 你以为你还能到今天?”
满朝文武有一个像是你这样数次顶撞, 上谏无数而不得应,朕仍视之的吗?!
就算是这等谏言, 有再三再四,那也要逐渐换地方了。
除非压根就没有权利,否则你是看不见, 王绾为何罢丞相位吗?!
若非朕欲留王绾,今日王绾就已经回去养老了,再不必再朝廷了。
“即便是那一幕真的发生,一招历练,便信此等之事,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你不是对儒家那一套有兴趣吗?”
“孔子不曾说过,昔瞽瞍有子曰舜,索而杀之,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故瞽瞍不犯不父之罪,而舜不失烝烝之孝。今参事父,委身以待暴怒,殪而不避,既身死而陷父于不义,其不孝孰大焉?”
“如今,你竟是有心现朕于不义,便是你的义?”
他只是有兴趣,但是他并非儒家之人,秦法根深蒂固,他亦是自小学之,但是此刻,扶苏却是顾不得这所谓的秦法,他幼年母亲早亡,唯父皇在上,如果说伴随着他年长,便距离那曾经幼时的父子之情越来越远,父皇高瞻远瞩,但是很多东西,他却是与之相悖。
的确,他可以做一个顺从之人,父皇见之亦是喜悦。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坐视,也不该坐视,而也伴随着他谏言一次次,若是能够劝动还好,若是劝不动……
局面更加恶劣。
从最开始的和颜悦色,到后来的父子关系越发僵硬,几乎少有像是现在这般的局面了。
在林朝之心声出现之前,扶苏其实已经不去想,日后会变成什么样了。
在他面前,只有差,和更差。
但是他却是难以停下来。
因为他放不下。
因为他就站在这里。
即便他不是父皇子嗣,他亦是秦人,他应当尽己所能。
如果说之前他已经伴随着林朝的话,知道了父皇对他之心,那么此刻——
父皇亲口所说,亲口所言。
一切在耳。
刚刚林朝的话亦是好像一遍又一遍地锤炼在心——
“父皇,儿臣知错。”扶苏声音郑重其事,是保证,更是改心,甚至对那些事情,懊悔万分,如果就像是林朝所言,在那种情况下,他死后,真的可以看到父皇呢?
父皇会对他何等失望?
父皇是看重他的。
但是他……
大错已经铸成,再无改变的机会。
在那一瞬间,扶苏好像看见了很多,他好像就那么出现在那个境地之中。
一切仿佛就在眼前。
甚至和眼下有所重合,愤怒,失望,痛恨,甚至这里面,或许,还有比他所想更深的父子之情,所有的东西合之一处,就这么落在面前。
叩首之音,清晰至极。
寒松折戟,暖玉笼罩了一层千年冰,仿佛要把人放进去冷的片甲不留。
冰窟、深渊,甚至被他一念不慎卷着秦国生成了一场大灾,引得天下再起战乱。
扶苏此刻眼底尽是悔意,“父皇,儿臣此生,绝不再有此等不义之念。”
不得不说,看着扶苏这个样子,始皇帝终归心软了一瞬。
别人如何,他不在乎,但是扶苏眼下这个样子,他是真的知错而欲改之。
虽然一想想这种事,仍旧很气,只道,“若是再把你置身于类似之事,你当如何?”
“绝不再行此等之事。”扶苏定声道,“父皇之心,儿臣绝不当再行乱事。”
“至于真说是深处迷雾……”
“儿臣也定从其中闯出来,得见父皇。”扶苏看着始皇帝道。
闻言,始皇帝面色也稍微缓和了几分。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看着扶苏,出了声,“天下大事,绝非一言以蔽之。”
“多思,多念,多看,三思而后定,谏言不可尽听,但是也不可不听。”
闻言,扶苏定下心思,重新想着林朝所言,思索片刻,扶苏方才道,“父皇。”
“说。”
“儿臣思索之下,仍有所不解,不知当讲不当讲。”扶苏秉承着不解求知之心,看着他道。
嬴政扫了眼扶苏,直接道,“你既是说了,又有何当讲不当讲的?”
“在林朝所言那种情况下,儿臣应当如何做?”
……
……
“……”嬴政脸色在那一瞬间差点没崩住。
这个你问朕?
扶苏,你可真是好样的。
你要不要听听,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让朕教你怎么造反是吧?!
就算是你那个局面中,朕是死的,但是现在朕还活着呢!
这不是九泉之下!
这是人间!
虽然眼下的确是遇见了这等超脱于常人难以理解之事。
也就是在此刻,扶苏见始皇帝没说话,说出了自己所考虑的,“他既是能够说到此等地步,那人……怕是绝非明主,说不得庸碌无误,但是一片迷雾之中,儿臣当如何行之?”
保持活着,是肯定的,但是——
“举兵一路,直捣黄龙,怕是也没有那么容易,说不得也会引起六国动乱。”
“儿臣思来想去,有了不少法子,但是诸多法子却好像也没有那么完善。”扶苏看向始皇帝,或许父皇有更好的办法。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道,“这种东西,日后不会发生,你不必去想此事。”
闻言,扶苏收回了这等多余的念头。
与此同时,扶苏也骤然反应过来,自己今日听这些东西以至于昏了头,竟是说了这等话。
这话,他不该说,更不该问,甚至这种东西他都不该去想。
“儿臣断无他想,求陛下恕罪!”
朕自然知道,不然你今天就不用出这大殿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伴随着扶苏这一句话,嬴政直接想起来了那所谓的要称职务,他顿时眯了眯双眸,俨然就是多了些危险,随即开口道,“回去面壁三日,三日内不得外出!”
“儿臣领命。”扶苏当即道。
随即嬴政起身离开此地,而也就是在即将踏出殿门之前,他到底停下了脚步。
“在一开始,你就不应该收到那个诏令。”
闻言扶苏愣了一下,而那边也已经见不到始皇帝的身影。
扶苏看着那已经空空荡荡的地方,脑海之中应着那句话,终归是叹了一口气,最终他离开了咸阳宫,朝着自己府中而去。
而离开这边的始皇帝,思绪却是略及周遭。
扶苏,无辜,不代表旁人也无辜。
尤其是他身边人。
外之高官如何且不论,就说内外勾结,这所谓的内,毋庸置疑之人,必定为内侍宦官。
可能是日后改之,但是亦有可能如今就在他周遭。
眼下他身旁的内侍,一个言顺,一个就是赵高。
言顺乃是他如今新随行之宦官,虽然还算得可以,但是本质并没有多少权利,至少现在是如此,而且就他表现来看,倒算是极为嘴严。
而赵高乃是他的心腹,手握权柄已是多年,而且赵高还是胡亥的老师,天然站在一处。
当然,同样的,因钱财权利汇聚一处,也未尝不见得是一种法子。
许之以承诺,动之以人心,一切皆有可能。
不过眼下之人,未必是日后之人。
一切当前,难以预料。
始皇帝不喜因不知多少年之后的事,冤枉了身边人,但是一切在心中萦绕,始皇帝心下阴沉至极。
那人坏我大秦基业,扰我命定的继承人,引得天下再起战乱频频。
大秦世居西隅,被山东各国视为蛮夷,我秦国历代君王,励精图治,到他执掌大秦政事时,已然成为七国之首,如今他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六国之地皆为大秦所在,耗费多少的心力,方能够重新到达如今这个地步。
这是何等基业?何等局面?!
冲着林朝的话来看,继任之后,必定昏庸无道,无能之至,八成都是被废的,重新有人站出来力挽狂澜,安定社稷。
的确,即便是不能为千世万世,也不该有这等人来祸害大秦社稷!
与此同时,始皇帝也想起来了林朝所言的那所谓的秦国末代帝王,甚至想来有些相像。
甚至还有一个同名之子婴。
在那一瞬间,始皇帝脑海之中出现了一个联想,那联想霎那即逝。
随即,始皇帝甚至感觉自己倒是也实在所思甚多,古来未有之事,思及一处,更是离谱至极。
但是即便如此,始皇帝心下仍旧难平。
即便是只有一点相似,也一样很不舒服。
不思古来教训,不学古来经验,以至落入那等孽障之手!
这么想着,始皇帝深吸了一口气。
正赶上赵高到此前来禀告那奏章所查之事,不知道为什么,赵高在始皇帝之下,感觉到了十足的危险。
那审视的目光就落在身上,自他有感危机以来,达到了最巅峰。
……
而另一边,自打一回去,几位朝中大臣无一例外,都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向上请命,立太子于国。
虽然说一切已经显现,绝不会重蹈覆辙,但是最后一点空子,无一例外大家都想堵上。
事情当然,不可不念!
非要有什么区别,那就是太子的人选。
李斯甚至都想要游说其他人,但是眼下这个局面,怕是不那么容易。
眼下是最后的机会,到底是放逐于外,落得个无为无行,只能与鹰犬相伴,还是继续大业,就在今朝了!
只要他能够动圣心,只要陛下对今日长公子之行,深恶痛绝,一切尤为可知!
甚至说不得他还会是那个正对圣心之人!
隗状的位置,说不得就是他的,他日后更是为新帝所仰仗!
与此同时,之前因异镜之上谈王莽弄得原周礼儒家被打击的一蹶不振,道心破碎,也同样没好到哪里去的新周礼儒家,有人不信邪,在这些日子不懈的努力下,重整旗鼓,合诸子,纳百川,全天地之力,行万物之道,合乎天、地,人,乃至万物之周礼,欲献于朝廷。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重振儒家,一雪前耻!
第98章
几日后, 又到了朝会之时。
长公子踏出家门。
百官亦是朝着咸阳宫而来。
初晨的光漫撒大地,满朝文武,或是心事重重, 或是立定心思, 或是斗志昂扬, 又或者有些像是往常一般。
今日踏入大殿之内, 可谓是众人心思各异。
甚至都有些显得和往常不甚相同, 郑重其事, 脸色凝重的大有人在。
陛下还未到,就已经显得安静极了。
甚至林朝的心声都不曾落在耳旁。
始皇帝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步,两步,三步——
王绾、隗状、冯劫等人, 更是目光看向那边。
而李斯打定主意, 他绝对不先出头,他本就是小势, 眼下这等局面, 抓住漏洞, 后发制人, 方为正道。
李斯捏着袖口里面的奏章, 心下却是难以平静。
日后一切局面, 就在今朝而定。
而也就是在此情此景, 有人率先站了出来,“陛下!”
“我有本奏。”
闻声, 几位重臣,甚至被通过气的大臣们,顿时感觉这定是打头阵的。
始皇帝抬起眼眸, 目光看向那博士官。
“礼,为古之大道,一切未尝不可行之!”
“臣有一策献于陛下!”
李斯:?
王绾:?
隗状:?
这什么玩意?
礼?
周礼?周太子?
这能扯过去吗?
这对吗?
“今人不曾见古时之日月,但是日月永在,好似亘古不变,但是也只是好似,天地万物,变化多端,礼亦是如此。”
“诸子百家,或出官学,或出私学,或出感悟,但是这都是礼。”
“博学于文,道之以德,有耻且格,笼于百姓,合为家国!”
王绾、李斯等人:???
众人越听越觉得这压根合立太子不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也是毫不相干。
眼瞧着这边大论特论,甚至开始有其他儒生帮腔。
这不是来借故开口立太子的。
这就是来谈周礼的!
在那一瞬间,众人那脸色一时间变了又变,一时间五彩缤纷。
等了好一会儿,那边仍旧在继续,俨然就是要从天谈到地,从地谈到人,从人谈到心,从而以心平天下,笼络人心,使得天下太平。
可以说,诸子百家什么东西都往里面掺和,很是容纳百川,甚至已经延伸到西王母、天四帝、东皇太一、云中君、山鬼等等,如果是寻常的话,他们或许还会去认真听听,但是现在?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耐心逐渐消失——
你们就不能快点?
我们这边还有一大堆事呢!
在那边探讨的时候,面前也直接出现了异镜——
庞大的水面之下,仿佛深海之内,细小的游鱼在里面游动。
[在遥远的古时,生命还未诞生,在深不见底的大海之中,海底里面有着大大小小的热泉,在适当的温度之中,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在不断的演化中,出现了细胞,这就是所有生命的最初形态,更是生命的祖先。]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甚至是地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所有的生命,都来源于此。]
[也就是由此,生命开始进化,从一个小小的细胞,逐渐变成了参天大树。]
“?”
你说我们和地上的蝼蚁有一个祖先?
就这么一个东西?
怎么可能!
这不靠谱的力度真是越来越大了!
不过反倒是那说话的儒生,此刻如同如有神助,谁说这不是另类的礼?!
能礼!
都能礼!
[四亿年后,蓝藻诞生,灭绝了大部分无氧生物,由生命制造的生命大灭绝,因为蓝藻弄出来氧气,最终弄出来了大氧化事件,差点没把蓝藻自己也弄死。]
[十亿年后,诞生了真核生物,又过了几亿年后后,诞生了多细胞生物,生命就这么缓慢的诞生着,直到寒武纪,生命开始了大爆发。]
[又过了几亿年,也就是距今两亿年前,上一任地球霸主恐龙出现,只是伴随着小行星撞击地球。]
[我们的祖先也就是小猴子活了下来,灵长类就这么开始了进化之路,几百万年前,人开始出现,几十万年前,智人,也就是我们,正式出现。]
[从此开启了绚烂的人类文明——]
【从细胞,到陆地,从猴子到人类,老祖宗走了好远哦。】
【最终开始了爆发。】
老祖宗?!你竟然是说真的?!
别说此刻兴致勃勃说周礼的了,此时此刻就算是心中等待得越发焦躁之人,此刻也被林朝这话给弄愣了。
这玩意不是编造的吗?!
林朝,你不是神仙吗?!
虽然武力不是很强大,也会死,但是你不是神仙吗?!
结果你说这个,祖宗?!
哦,不对,林朝虽然说是神仙,但是他也没说过自己不是人。
惟天地,万物父母这话没错,但是人竟然不是神所造?
人不是万物之灵吗?!
你说我们其实和那蝼蚁一个祖先?!
不对!
不能被林朝带跑!
就算是大家都是蝼蚁,今天这件事也得弄明白了。
太子之位重中之重!
【不过老秦人崛起五百年,秦朝从开始到灭亡只用了十四年。】
嬴政:???!!!
满朝文武:???!!!
【祖龙想要千世万世,结果二世而亡,被自己儿子弄到断子绝孙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在场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都来不及去想更多的东西,脑子里面尽是回荡着林朝所言。
十四年???
二世而亡???
断子绝孙!!!
始皇帝在那一瞬间握紧了拳头,指甲仿佛都要嵌入血肉,那双眼珠仿佛在那一瞬间都要瞪出来,额头之上更是青筋以起,此时此刻他已经无心遮掩,林朝那一字一句都在耳旁,声声震耳,回荡不断,一口滔天大钟,在耳旁不断地震动,脑海中不断的轰鸣声,摧枯拉朽一般冲击着一切。
好个二世而亡!
古往今来从未有过之事!
竟是他在之下。
灭宗室、殉葬、霍乱秦法、战乱充耳不闻、大杀功臣、逼反将领,一桩桩一件件,在那一瞬间回荡在嬴政的脑海之中。
扶苏更是脸色煞白一片,苍白至极。
他知道,滔天巨浪,但是他想不到竟是这等滔天之事。
大秦江山就这么没了?!
因为那个所谓秦二世?!
【而李斯助纣为虐自己也没有好下场。】
李斯:???
等会儿!!!
不可能是我!
或许有差错,我绝不会悖逆陛下!
更不会改陛下之遗命!
不会是我!
与此同时,李斯收到了始皇帝那盛怒之下目光,仿佛要穿透他。
李斯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原本那袖口里面拿着的奏章,都快要拿不住了。
【俱五刑啊,腰斩咸阳市,夷三族啊。】
【李斯说倒霉是倒霉,说活该也活该,说为大秦鞠躬尽瘁,最终成为陪葬品的,还是他。】
【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当前,李斯这个铁血派都看不下去了,数欲请间谏,赶紧把那些破事歇歇,赶紧安天下,奈何全都被按下了,不仅仅被按下了,他还被下狱了。】
【大厦将倾,而自己扶不起来,更坏的消息,这人还是他扶上去的!】
【天下大乱,甚至李由还在那边打仗呢,后面李斯就因为数次谏言,被下狱了。】
【李由在前面战死沙场啊,后面的畜生送了他诛族,不仅如此,还要抹黑一把李由通敌。】
【因为头顶的皇帝昏庸,因为赵高要手握大权。】
李斯在那一瞬间,彻底站不住了,若非不是身旁人在那一瞬间扶了一把,李斯就已经跌了下去。
也在这一天,李斯知道了那所谓的木了一其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哪个天才弄出来的亡秦者胡这个谶言,明明看起来像是个二选一的废话,毕竟大一统王朝,除了自爆这个极小概率事件之外,不是死于农民起义,就是死于外族入侵,结果这玩意真的应验了,但是在诡异的地方应验。】
【胡,不是胡人的胡,是我胡亥胡大师的胡!】
李斯手里的奏章,在那一瞬间,“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胡亥?
胡亥!!!
他奏章之上的那个名字!
在那一瞬间,李斯的眼睛已经通红一片,血丝满布。
始皇帝在那一刻,也已然定下了心神——
胡亥,是你!
【为夺皇位,杀兄弟的一大堆,杀姐妹的也有,但是没见过杀了所有兄弟姐妹的。】
【还踏马是虐杀,真是无差别的畜生!】
【论败家第一人杨大师都没这么干过。】
虐、杀,所、有、兄、弟、姐、妹。
嬴政的脑海之中,映着他儿女们的脸,而林朝那边还在继续道——
【陛下,你知道,你的坟里有一个陪葬坑,埋了一堆你的儿女吗?】
【除了头一个坟里面是长公子的衣冠冢外,据说很多人都没几块好骨头啊。】林朝的声音说到这里,甚至都带着咬牙切齿。【更有人喊着天乎!吾无罪!自尽而死,还有人没办法为了家人能够活着,主动自杀去给你殉葬。】
指尖刺入血肉,但是此刻他丝毫不会感觉到,他的眼前,好像看到了很多。
耳旁甚至不仅仅是林朝之声,还有他子女之音,是哀嚎,是抵死的呼唤。
声声在耳。
甚至那边扶苏的脸色亦是面无血色,手指一下一下地颤动。
在那一瞬间,冯劫和冯去疾不等了,直接就要开口,“陛下,臣有本奏!”
随即,然后就听见林朝道——
【是了,一起因为谏言被下狱的还有冯劫和冯去疾。】
【将相不受辱,遂自尽。】
将相不受辱。
冯劫、冯去疾心下一顿。
站得笔直,如同刀之锋。
【李斯当时为什么不想自尽呢?】
【因为他不甘心,但也因为章邯也是他举荐为将的,他是大秦最后一个大将军的举荐人,他死了,章邯那边当如何?!】
【可惜了,没用。】
章邯也站不住了,他知道了,他就是那位几乎再造大秦的大将军。
【李斯到底是死了,死前不想认那纯纯构陷之罪,被一遍又一遍地折磨,最终身死。】
【也不知道李斯那个时候后悔没后悔,他本可以不这样,结果被赵高一顿撺掇,最终狼狈为奸,背弃遗命。】
【我想,李斯大概后悔了,要不然不会临死前同儿子,说出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牵黄,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之举。】
牵黄逐兔。
李斯想着,自己这几日所思,所想。
他不想如此,他不愿如此,但是他在那种情况下,这等局面,竟是他难以祈求之境。
何其讽刺?!
李斯看着那身旁人重新递回给他的奏章,碍眼至极。
此时此刻,李斯甚至想要把这些东西砸成碎片,焚烧殆尽!
甚至此刻李斯都想要把之前写出来这东西的自己直接一起砸死!
他竟是想要推举他为太子!
他竟然押宝了这种货色!
王绾亦是出声道,“臣有本奏。”
【王绾,王绾那个时候大概已经退了,如果没退,下场大概也不是很好。】
【大抵也是上谏言之一,而上谏言的,都没有好下场。】
林朝说着,目光也看向在场的其他人——
【蒙恬和蒙毅,他们也都死了,蒙恬是赐自尽时候想复核不想死,后来为了防止蒙恬生乱,还是被那个畜生弄死了,最终自杀,蒙毅更是连选都没得选,直接被人弄死的。】
【尽并天下,王氏、蒙氏功为多,名施於后世,蒙家如此,而王家?】
【王翦那个时候已经死了,王贲大概也死了,王离在外为将。】
【王离倒是明面上没被祸害,甚至是接替了蒙恬,但是没有明面上的祸害,不代表暗地里就没有被祸害,章邯后勤不足,王离也没好到哪里去,再加上章邯后台被杀,派人回朝问之,好像也要杀将,退出战场,以至于王离被围攻,最后被围至死,号称失踪,实际上就是尸骨无存。】
【王离其实也在缺粮少物的情况下,也被围困了很多时日啊。】
【忠臣良将,差不多祸害了个干净。】
林朝一个个地点着名,声声在耳,满朝文武,无不震动。
第99章
林朝每提及一个名字, 都像是要送走一个人。
甚至有一种,到底还有哪一位重臣是活着的?
哪一个重臣还在?
重臣都是如此,其下呢?
蒙恬对于自己的下场, 谈不上多么意外, 甚至早在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但是蒙恬想不到接下来的一切, 大秦, 陛下, 长公子, 蒙毅,桩桩件件的事, 仿佛充斥着脑海之中停不下来。
而蒙毅低着头,眼底尽是阴沉。
那边被点名的王离听着那一切,眼前仿佛就是无尽战场。
他亦是像是置身于其中, 厌恶之人皆以死, 身后无退路,大军深陷囹圄。
他之身死, 与章邯可以说有直接关系, 但是他应该找章邯吗?
他记得, 他太清楚了之前林朝所说的话了。
章邯差一点再造大秦, 他只是一个少府罢了, 甚至还是近期刚刚登上少府之位!
而他乃是大秦下一代柱国。
祖父、父亲、都死了, 但, 大厦将倾。
尽并天下,王氏、蒙氏功为多, 名施於后世……
再看看那剩下的一切。
王离咬紧了牙关。
至于王贲脸色更加阴沉。
他知道,自己身死,甚至就从林朝口中, 他都能知道原因。
但是这些不是他能够接受的。
还有陛下,他们为陛下所重,为大秦开疆拓土,父子皆为彻侯,位列文武百官之首。
陛下待他们,亦是以国士待之。
被林朝所点名的是如此。
没被林朝所点名的,此时此刻,心下亦是仍旧像是踩在刀剑之上。
五百年社稷啊。
就这么没了。
甚至陛下他……
霍乱家国有之,昏君暴君亦是有之——
但是这个,自古以来,找不到任何一例!
【什么叫灭秦首功赵高,次高胡亥啊!】
【如果说战国第一名将郭开还是讽刺,但是这称呼放在这俩身上那应该是纪实文学。】
“国本为先,请立太子而稳天下,求陛下应允!”王绾等人道,声音坚定,振振如林。
不仅仅是因为自数日前就已经定下来,也不是因为今日等得过于焦急。
而是因为今日林朝之话!
此时此刻,也不知多少人,眼底通红,整个朝堂仿佛都压抑至极。
伴随着话音落下,随后群臣之音紧随其后——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彻侯武城侯王翦、彻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武信侯冯毋择、左丞相隗状、右丞相李斯、满朝公卿大臣,一同开口请立太子。
始皇帝立于众人之上,就在即将开口的时候,林朝那边提前出了声——
【啊,怎么就突然开始满朝文武都开口团建了?】
【我身边太史他们都开口了啊,要不我也跟一个吧。】
【立太子这件事,的确不是个小事。】
【虽然感觉没啥用。】
【要立早立了。】
嬴政听着这些东西,心下一顿,以前或许讳死,但是现在,他还能讳死吗?
人皇不为仙,长生不在身,更不要说……
嬴政的眼底尽是狠厉。
而林朝看着那边脸色阴沉至极,如千年寒风,万年冰,寒风刺骨,雪虐风饕一般的陛下,也不由得心念一动——
【哎,这样吧,我这里也可以写一个奏折,请立陛下为太子,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如果需要,还可以来个请立秦孝文王嬴柱次子为太子的奏章。】
【保举李斯、蒙恬、子婴为太子也行,只要陛下你胆子大,你看漫天神佛,你喜欢哪个。】
【别说有德之人了,有德之神都可以。】
【今天我就是恒臣本臣,或者直接上一张白纸,全靠自填,陛下你想怎么填,怎么填。】
【虽然我感觉压根就走不到这一步,直接就要被否了。】
若是寻常,嬴政或许会因为林朝所言之语而心有所动,但是此刻,他在听了林朝之前所言的那些话后,此刻他看起来好像风平浪静,实则荒寒冽冽,风卷残云之下,好似一片清空,实际上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甚至静的可怕。
他站起身来,目光看向文武众臣,更是看向那脸色苍白至极的扶苏。
在衣袖之下的手,终于落在了腰间的宝剑之上。
一切都显得更多了几分寂静。
甚至有人屏住了呼吸。
掌心的血液不知道什么时候,染到了剑柄之上,但是他毫不在意,他如万万年不可攀的冰川,威仪肃肃,“国家之本,古来大事,赖宗庙,得天下定,诸臣所议是。”
【咸阳和九原之间,在日后有一条为了后勤补给所建造的秦直道,那条路啊,是路最好的,最快的。】
【如果陛下诏长公子,长公子从九原到咸阳,也肯定是极快的,快马加鞭。】
【可惜,长公子没有踏上过那条路的归程。】
【长公子没有走上陛下给他安排的那条路,反而步入了一条无法回头的死路。】
“古语有云,无嫡子,则择立长,而秦历代,多之以立贤,而今朕之长子扶苏,德佑端方,天纵仁爱、刚毅勇武,为长为贤,二者兼备,能承大业。”
【哎,不过要是长公子真的能够立太子就好了,可惜陛下讳死,就立太子这件事,那可是乾纲独断。】
“可立为太子。”他道。
【如果能立太子的话,或许以后的事】
【哎????】
【等会儿?!】
林朝猛地反应过来——
【陛下刚刚说什么!!!】
“令奉常为首,秘祝、太祝一同,择吉日,行立太子大典。”他的声音就那么回荡在大殿之内,如虎啸龙吟,没有留下半点空子,一声定音。
扶苏亦是已经一步一步走到了群臣中央,行了大礼。
他的脸色苍白,但是此刻,他却像是走在陡峭寒峰中,随时踏错一步都好像要掉进万丈深渊,但是与此同时,他也走得那么稳健,仿佛一举一动都带着郑重。
“谨遵陛下上诏!”
“陛下圣明!”
“陛下英明!”
“大秦万年!”
林朝跟着人一起领命行礼,但是脑子都是懵的,甚至都无视了他也参与立太子事!
【卧槽什么情况!】
【念头成真了!陛下竟然立太子了!】
【真的立吗?】
【不骗人吗?】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差错?】
【是不是后来有所改变?】
林朝想着,整个人那都是从上到下写满了不可置信,甚至那几乎练就出了不论心下如何想,面色那都平静至极的状态,在这一刻都外泄出了震惊。
伴随着朝会结束,林朝踏出此地,那面色都是极为不同。
今日朝会结束的时候,都显得更为庄重。
今天的陛下,离开的比往常要更快,只不过嬴政不想在意这个,也无心去在意这等之事。
此情此景,几乎无人胆敢前去打扰陛下,即便是此刻心中装着不知道多少事。
扶苏亦是想要前去,但是扶苏终归是忍住了。
李斯紧紧握着那奏章,最终咬牙朝着那边快步而去——
“陛下,李斯求见,说有要事禀告。”言顺道。
也就是在此刻,李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声如泣血,“李斯,求见陛下!”
嬴政脚步微微一顿。
“罪臣李斯,求见陛下!”
他终于回过头,看向远处几乎上身几乎低到于腰齐平的地步的李斯。
“也罢,让他过来。”他道。
“臣,本不应在此地耽搁陛下,但是臣有一事禀告。”李斯走过来后,眼睛里面不知道应说是庆幸,还是懊悔,还是愧对于眼前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陛下,他的思绪极重,但是终是直接直奔主题,“赵高交好于臣,以长公子同臣之政见相左,以至于欲推举胡亥,臣罪该万死,再入歧途,不敢隐瞒,求陛下降罪。”
李斯回过神来,他是厌恶的,他更是憎恨的,他更是有些后怕。
后怕自己这个奏章交上去了。
他后怕,自己开了口,就这么和胡亥粘在了一起。
李斯不想去相信那个所谓的篡改陛下遗命之人是他。
但是此刻,李斯没有选择。
他可以逃过一时,但是等到赵高死后查到他身上时,他亦是万劫不复,这种万劫不复,甚至都不一定是肉身之上。
隐瞒,背叛,遮掩,一切好像在映照那可怕的局面。
而在那种局面中,他或许能够证明,他的忠心,即便是这忠心可能有所曲折,但是如今呢?
而伴随着对面不曾开口,李斯甚至感觉到了生不如死的感觉。
陛下待他,恩重万分,诸子娶公主,诸女嫁王室,但是此刻,却是如此,李斯越发站立不住,此刻没有人能够扶他,也没有人能够帮他。
或许眼下亦是万劫不复,但是至少他试图向陛下告知他的本心。
“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尽其能力,乃得至今,若陛下欲收,亦是臣之幸。”李斯低下头,最终道。
他看着李斯,好一会儿,方才道,“此事,朕已经知道了,还有别的想说的?”
李斯那几乎是能言善辩的嘴,此时此刻,最终道,“臣,无言以对。”
“那就回去继续想。”他握着剑。
李斯畏惧,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目光。
人走了。
李斯就站在那里,心下久久不能平静,甚至有什么好像在眼眶里面打转,一时间甚至不知道是哭是笑。
甚至莫说是旁人,就连李斯自己也是一样。
……
而在另一边,胡亥眼底带着没藏住的恶意,嘴角尽是笑意,“姐姐,我听说你有一物,很是好看,锋利的好似天上星,可否让我也看看?”
自打之前那次争执之后,他越来越不受父皇重视,都因为她,都因为她!
甚至好像最开始的时候也因为她,所以被训斥!
如果没有她,如果父皇不再喜欢她就好了。
又或者,父皇,不再看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胡亥笑着,恶意在心中肆意地生长着。
闻言,那边的公主顿时点头。
虽然有点矛盾,但是那点矛盾又算得了什么,他们本就是同龄人,矛盾本来就经常有。
眼下被弟弟这么捧着,那公主整个人就像是个骄傲的孔雀,虽然忍住不笑了,但是实际上但凡有一个年长的人过来都会发现,她的头恨不得都要飞到天上去,又骄傲,又雀跃。
其他的公主和大一点的公子,此刻也兴致勃勃。
其实他们也对这个东西感兴趣!
只不过他们没有,听说这东西是宫外来的好东西!
相比较这边的其乐融融,远处的一步步朝着这边走来的始皇帝他的脸色却是阴沉到了极点,好像笼罩了一层厚重的墨云。
让人害怕,让人难以靠近,一身威势,可怕至极。
欢声笑语就在耳旁,但是与此同时,他耳旁也好像幻听到了疼痛至极的哀嚎,哭喊,呼唤父皇之声,声声凄厉,合在一起,他面前的是活生生的儿女们,亦是枯骨。
两者对照在一块,触目惊心。
腰间的长剑仿佛都在嗡鸣,都在战栗。
而也就是在此刻,那位公主拿出来了自己那珍贵至极的匕首,“这个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
“我老师交给我的!”
有人眼睛亮晶晶的,“那位墨家的老师?”
“我也想要墨家的老师,他们好神奇。”有人感慨道。
“我公输家的老师,也不错啊!”有老师是公输家的顿时反驳,虽然也眼热极了,但是还是下意识的维护老师。
被反驳的顿时撇了撇嘴,“我不想干木匠活,还是墨家的老师好。”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仿佛要比个高低,也就是在此刻,有猛禽好像扑了过来,朝着那公主而去,只是匕首虽锋利,却是用处不大,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在情急之下用尽所有办法,尤其是不受半点伤势全身而退。
也就是在那一刻,鲜血飞溅。
但是那血,却不是人的血。
始皇帝的剑上仍旧在滴着血,甚至他的脸上都飞溅上了血迹,他却是毫不在意。
他把那死物扔在地上,目光看向胡亥。
他仿佛像是一位杀神。
“捆了胡亥,带走。”声寒如骨。
第100章
胡亥直接被绑了起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
“父,父皇?!”看着像是杀神一样的父皇,胡亥声音颤抖,
他暴露了?!
他暴露了!!
怎么会这样!
是那个驯兽师!
一定是那个驯兽师!
如果不是那个驯兽师的话, 他怎么会骤然暴露?
他要杀了那个驯兽师!!!
胡亥被带到大殿之内, 此刻再无旁人。
冷静, 甚至更准确的说是寂静。
胡亥几乎被扔在这里, 嬴政仍旧提着剑, 穿着那染上了血的衣衫,因为本身的乌黑, 一切好像都凝固在上面,胡亥试图镇定下来,试图解释, “父皇, 儿臣是被人迷惑,以至于被人哄骗, 方才做了错事。”
“儿臣只是想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那个东西, 看起来实在勇武, 以至于儿臣想要拿出来和兄弟姐妹炫耀, 儿臣真的没有坏心, 父皇, 父皇”
胡亥的声音就这么在大殿之中回荡, 但是却是半点动摇不了面前的嬴政。
他就像是一座不改的冰川,任凭你说任何的话, 此时此刻都不会产生任何的影响。
胡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父皇。
胡亥甚至逐渐不敢开口,甚至忍不住往后退,但是因为身体被绳索所缚, 再加上他的那如山一般的威仪,
甚至他看着胡亥的目光,也是那么让人畏惧,让胡亥有些不敢对视。
他是秦国的王,他是天下的皇帝。
“嘀嗒——”那猛禽的一滴血打在地上。
看着胡亥,脑海之中是那被崩塌的大秦,是荡然无存的社稷,是他心腹重臣的无一存活,是他一众儿女的白骨累累,是断臂残骸。
不、得、好、死。
虐、杀。
陪、葬、皇、陵。
他看着这个畏畏缩缩的儿子,惧怕万分的幼子。
耳旁那幻听歇斯底里的哀嚎之音,合着之前的欢声笑语一同伴随着,所有的画面,最终尽数落在胡亥身上。
两旁不熄的烛火不住地燃烧着,他一步步的走近胡亥,他的脚步声是那么的清晰,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人心上,让人为之惊恐,为之震动。
“父皇,父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胡亥的声音越发焦躁,整个人危如累卵,“是那个驯兽师”
嬴政也就是在此刻出了声,“看在你我也曾父子一场的份上,朕现在给你两条路。”
他拿着剑,指着胡亥。
上面的鲜血还没干涸。
一切显得那么骇人。
“自裁,朕现在就可以送你一遭。”
“流放,出咸阳生死不论,身后事,亦不归王室。”
他的声音中不带着任何的感情。
胡亥怔住了,好似雷击,他毫不怀疑,如果他选择前者,那把剑会在下一刻,直接朝着他的脖子而来,“父皇?!”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他不过就是算计一把阳滋,怎么会就变成这个样子?
胡亥整个人都惊恐万分,此时此刻,甚至胡亥已经压不住心中所想,歇斯底里,“儿臣只不过是做了一点错事,是她!是她挑衅在先!”
“是她害我!!!”
“是,是赵高!赵高蛊惑我!!!”他的声音甚至尖利至极,“父皇,这不是儿臣之过,是他们!都是他们!父皇您不能这样对我!!!”
“朕劝你好好想想。”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平静中带着无尽的严寒,任何的东西掉入其中,仿佛都不会有任何的波澜起伏,任何东西落入其中,都会霎时变成冰雕,随后化为齑粉,荡然无存。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半炷香后,你若是仍旧难以确定,那你就可以准备离开咸阳了。”
……
……
没过多久之后,传出来消息,胡亥下计暗害兄弟姊妹未果,胡亥自请谢罪,前往百越寻仙家,若不成矣,不归王室。
赵高作为其师不思扶正,反而参与暗害公主之事,更是行勾结朝臣,罪无可赦,不为内囚,而下廷尉狱,处以极刑,五马分尸,暴于荒野,以儆效尤!
这个消息一出,在朝之重臣,心中都明白了一件事——
所谓的百越寻药,所谓的若是不成,那就是不成!
不归王室,那更是说,不论如何,胡亥死也是死外面也与王室无干。
换言之,胡亥别管什么样,王室都不会管,生死都是如此,更何况其他。
赵高死矣!
胡亥,亦当死矣!
机会当前,没人想要放过。
当李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直接站起身来,廷尉狱,那可是他的老地盘,他亦是和冯去疾交好,这里面可是有不少能够参与的。
一遍遍的逼供是吗?
他如今倒是来看看,这东西会不会出现在赵高身上。
冯去疾可也是日后的受害者之一啊。
至于胡亥,你听说过一一口月亥吗?
哦,赵高也是。
我的待遇,不让你们都尝尝,我白被那么叫了。
李斯手指一遍又一遍捏着那利器之柄,甚至此刻,李斯已经做好前往廷尉狱去迎接赵高的准备了。
而相似的事情也出现在了其他地方。
在蒙府之中,蒙恬倒是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他死,已经成定局了。”
但是蒙恬不出手,不代表蒙毅不下手。
“我不出手,对不起他让我死得不明不白!”
“哥,这件事,我一定会处理好。”蒙毅道,“你放心。”
“不管是为了你我之仇,还是为了长公子,为了陛下,这个畜生,决不能留性命了,即便是多留一时。”不等蒙恬开口,蒙毅直接转身就走。
人是不能是在咸阳死的,刚出咸阳死的话,就太刻意了。
传出去也不好听。
得稍微有一点时间,但是这个时间绝对不能长,长则生变。
故而绝对不能出函谷关,黄渭交汇之地下手正好。
若走丹水,那就在武关之前解决。
骊山附近看起来就是最好的地方。
不过骊山乃是陛下修建的陵寝所在之地,还是莫要沾在一块了。
随即蒙毅把地方画在蓝田。
王离亦是如此,甚至都已经准备做一个周全万分的计划表了,对此王翦倒是看都没看,王翦唯一留下来的话就是,“那些前置,会有人做的,你要做的是,不要把流程弄得那么复杂。”
“为何?”王离不明白。
谨慎一点不好吗?
“过于复杂,下手晚了,你就连块骨头都摸不着了。”王翦站起身来道,“你可以去问问你父亲,准备到哪里了。”
对于王贲而言,失踪是什么?那就是尸骨无存。
这个东西,他带兵打仗多年,太清楚了,脸可能到最后都认不出来了。
章邯的确在这里面有大问题,他是直接导致王离战死沙场,甚至是身首异处的地步,可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知道这事不应该落在章邯身上。
王离乃是他之子,虽然自小就不安分,也没有蒙武家的儿子更胜一筹,但是他家逆子亦是极好。
他死了,父亲死了,王离就遇见了那等局面,他绝不会放过那两人!
冯劫对此倒是看得还算开——
赵高结局已经注定,至于胡亥,他还是早点死,我也省得下手。
当然,若是不想早点死,那他就帮着早点死。
为了大秦,为了陛下!
有道是冯劫念及至此,其他众人亦是如此,比如说王绾,比如说姚贾、顿弱等人,不为了别的,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这人是绝对不能留!
论国事,对内祸害秦法、目无法度,挖秦法根基,对外无视叛乱、粮饷不足,欲害劳苦功高的征战大将,以至后方不安,最后社稷化为乌有!
论家事,杀兄弟姊妹,无一不留,屠戮殆尽,还是虐杀,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畜生到这种程度,简直就是天下少有!
更别提什么前头战死沙场,后面还要害其家人。
就算是李斯,你也不能这么干啊!
姚贾不由得想到。
远在另一边李斯的鼻子有些发痒。
一时间,可谓是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即便是不曾被林朝点名的,此时此刻,也不准备袖手旁观。
伴随着胡亥离开那日无一例外,都圈定了同一个地方。
各路人马一同出发。
……
……
林朝对于这件事倒是不怎么清楚,这不是林朝不想知道,而是林朝本来对工作上的事情,打听的就不多,而且眼下他手上一大堆事。
一边有点担心这件事会不会中途因为种种意外而告吹,一边那也是真的忙!
王绾这个奉常怎么看起来好像都是此事的主管吧?
但是并不是。
王绾把事情郑重其事地往下发了,美其名曰,他是代管,也就是兼任,这等显眼的大事终归还是要交由奉常府之人的,这可是实打实的功绩!
说王绾一点用都没有也不对,因为王绾解决了和其他衙门沟通的事,但是具体立太子流程决议的事,王绾提供除却决议以外的任何决议,帮助以外的任何帮助。
林朝看着王绾那个态度,眼皮都是一跳,按照道理上来说,王绾应该对于这种事情很熟练来着!
之前你们上尊号,就是你们编的啊!
虽然最后名号没被采用,但是这不也生在参与了吗?
眼下这个是真的能够确凿定下来的,你怎么反倒不动了?
好,那既然王绾是如此,那这件事还有太祝吧?
理论上来说,他就是个镶边的,最多在太祝有事的时候,他打个替补。
之前太祝新上任,现在的太祝可是上任有些时候了,他这个替补,可以功成身退,该摸鱼摸鱼,顺便打个下手就行了吧?
问题是,理论是理论,实际上,太祝好像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秘祝,您向来接手国家大事,祭祀泰山之事都出自您手,这立太子的事,大抵也应该您来解决。”
“?”林朝。
“我实在不敢越俎代庖,不过若是秘祝有什么吩咐,我一定倾尽全力!”太祝道。
“???”林朝。
【不是,你什么情况?!】
【倒不是我不愿意给长公子主持立太子大典,但是我这个太祝替补临时工,怎么就把太祝的主职给顶了?!】
【而且,咱们俩是平级,你怎么搞得好像是我是你上司似的?】
【咱们俩到底谁在越俎代庖啊!】
对此,太祝特别恭敬。
别管什么越俎代庖不越俎代庖了,虽然陛下没说,但是以秘祝为长主持立太子大典,那简直就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
林朝终归是仙人,即便是这个仙人,比较弱,并不会不死,但是他也是仙人。
由林朝出手,那才是是众望所归。
至于他?
他不过只是一个辅助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亦是与有荣焉!
太祝那眼神亮得就像是两盏灯泡似的。
林朝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终还是被推到了那个位置上。
如果说之前在守卫、小厮等人眼中,秘祝大人已然是奉常府中位置极高之人,那眼下,甚至已经快要同奉常大人并列了。
甚至如果当今奉常不是前丞相的话,那说不得都能够更胜一筹。
陛下跟前的红人,长公子的麾下,身兼国馆之任,可谓是堪比九卿!
不过林朝对此没什么感觉,他眼下是真的头秃,立太子有流程,而且是祖传的流程,按规章制度来,虽然麻烦但是也还行,但是坏消息是这玩意不能照抄,因为长公子不是王太子,陛下是皇帝,那太子的流程那也要往高了提,唯一能够参考的是周太子,但是也只能是参考,再往前,那就是商太子了。
一切当前,林朝看着那各自发挥主观能动性编出来的流程,不说是废话连篇吧,那也是折腾至极,
林朝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把之前编周礼的那个找过来了。
你能编能圆,你多编点。
谁说不是这礼呢?
这就是礼!
这要不是礼的话,天底下就没有什么礼了!
那博士官听到林朝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写满了精神焕发。
甚至干起活来都特别起劲。
如果不是人够多了,他甚至还想要多找来些人一起过来听听!
这种感觉真棒!
林朝也感觉很棒,他编的的确很好。
如果没有在场其他参与的儒生一起争吵的话,就更好了。
在朝堂上看争道统,那是看乐子,在奉常府……
他是要下场定夺的啊!
当对上那一双双眼睛的时候,林朝陷入了沉默。
【能不找我吗?】
当然不能啊!
而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林朝听说了赵高就要行刑了!
林朝在那一瞬间整个人都精神了,林朝目光直接看向那边闲谈了一句的官员,“你刚刚说什么?”
“你说谁要行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