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绑架
哭泣的雄虫太容易成为话题中心, 诺德向劳埃德匆匆道别,将哭泣的雄虫塞进共享星舰回家。
离开诊所时,天边乌云渐然合拢, 天色变得昏聩,暮色透过落地窗将客厅染成灰暗的色调。
“他们都在说谎!”亚盖突然抓起一只古董花瓶, 狠狠地砸向投影,瓷片在谢尔顿的虚拟影像中四溅, 碎片散落一地,“舅舅上周还教我处理政务危机,他说加西亚永远不能背弃…嗝…背弃…”抽泣让雄虫蜷缩成一团。
“冷静点, 亚盖,军部去年还宣称卢申坠入黑洞呢。”诺德用绒毯裹住颤抖的雄虫,一只手轻轻揉捏雄虫哭得发抖的消瘦肩膀, 语调轻柔,“说不定这只是某种障眼法。”
怀里的抽泣突然停顿。亚盖抬起红肿的眼, 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你是说……军部在声东击西?”
“现在军部的兵力在向γ-83星倾斜,很有可能只是让敌军掉以轻心的假消息。”诺德点点头,语气沉稳, “联邦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话虽这么说, 其实诺德心里也没底。
早在得知凯尔文中尉贪污,将财产转移时, 他就有所察觉。背后勾结星盗和约克集团的幕后黑手,一定是一只位高权重的虫。
而整个联邦,能动用权力虚构假身份的,除了兰斯诺特,就只有谢尔顿·加西亚一只虫能做到。
兰斯诺特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么,这么做的就只有谢尔顿一只虫了。
可是……诺德回想其与谢尔顿的相处,内心不禁泛起一阵疑惑。
他不觉得谢尔顿是那样的虫。
为什么他会和约克集团勾结?
为了钱?可整个联邦都找不到第二只比加西亚富有的家族了。
还是为了权?勾结反叛军,发动又一次血洗联邦的战争,实现权利的更替,然后取代兰斯诺特坐上元帅的宝座?毕竟对方离那个位置,曾只有一步之遥。
诺德暗自叹息。
知人知面不知心,权力就像一面镜子,照得见优雅从容的表象,却照不透深藏其后的野心与算计。
或许,那位的野心,比想象还要深邃难测.
“雄主,我回来了!”
留着褐色扎短碎发的高大硬汉推开门,大步流星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星豸的血腥味。
他小腹微微隆起,颈侧的虫纹泛起不寻常的紫色——那是孕期雌虫接触其他雄虫信息素后的排异反应。
诺德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左锁骨上的腺体。
亚盖的雌君已经怀胎三个月了,但是亏得雌虫强悍的体质,前脚竟然还在边境线杀异兽。
“雄主,是利伯莱不好,让您受惊了,您的雌父已经取保候审了,您不要担心,会没事的。”
精神临近崩溃的雄虫扑通一声撞进雌君的怀抱,利伯莱爱怜地亲吻着他的脸庞,亲了半天才注意到客厅还有一只虫。
“诺德阁下。”他面色羞赧,由于抱着亚盖不能行礼,动作有一瞬间的慌乱。
“不用行礼了,照顾好亚盖的情绪,我先回去了。”诺德像一个操心的老父亲,托儿媳妇照顾好自己生病的好大儿,才功成身退地告退。
“阁下,元帅拖利伯莱带一句话——”军雌转身叫住欲走的雄虫,顿了顿,似乎在回想那段冗长的嘱咐,“他说,现在联邦不安全,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尽量不要走夜路,庄园里有雄虫防身的道具,管家知道在哪里,您出门在外带两件就好了;地下室的武器库里有他改良过的信息素干扰器,能屏蔽S级以下雌虫的感知;还有天冷了,一楼房间有换季穿的衣服,如果晚上睡觉冷的话,柜子里有自发热毯子。”
诺德:“……”
这是一句?
他把兰斯诺特拉黑了,接收不到他的消息——
也难为利伯莱背这一大段。
“我知道了,谢谢。”诺德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兰斯诺特还真演深情把自己演进去了,诺德心想。但是诺德没空接他的对手戏,星币已经攒够,离开已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谁都没想到的是,前一秒被嘱咐保护好自己的诺德,后一秒就被绑架了。
雄虫走出威廉庄园没几步,口鼻就被虫从身后用手帕捂住,瞳孔猛地收缩,一股甜腻的香气钻入鼻腔——是迷药!
那只虫异常魁梧高大,虬实的臂腕赶得上诺德大腿粗。
靠,兰斯诺特那个乌鸦嘴!!!
联邦昨天没危险前天没危险,他一说马上就有危险了!
昏迷前诺德看到的,是一只泛着冷光的机械义肢,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再次醒来时,眼皮如有千金重,酸软的肌肉像是被星舰引擎碾过。
他似乎被关在一个压舱里,入目是一片昏暗的灯光,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不定,地面满是湿漉漉的污渍,散发着一股腐臭与血腥混合的气息。
巨大抽血仪器矗立在一旁,旁边摆着一个个透明的玻璃容器,里面已经盛有一些雄虫的血液,那殷红的颜色在这黑暗的环境种格外刺目。
他适当地挣扎了一下,手腕却更疼了——
更诡异的是,透过玻璃,无数相似的舱体排列在幽暗空间里,里面关押着只和他一样的雄虫。
只是和诺德惊惧交加的表情不一样,他们偏过头,目光麻木失焦地定在新来的供体身上,一秒,两秒,然后又机械地转回去。
狭小的压舱里,诺德只能听到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剧烈心跳。
这里是哪里?
不——他不应该问这个问题,因为他已经认出来,和他间隔两个压舱,尼威弗给他看过的,属于他弟弟艾佳伦的脸。
这里是约克集团的根据地,制炼“血蔷薇”的地方!!
“我已经按照要求向你们提供了他的信息。”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们应该按照履行承诺,放了我弟弟。”
诺德心脏猛然揪紧,他不可置信地循声看过去,心脏好像有万箭穿过——
红色的头发,凌厉狭长的双眼。
雌虫那削瘦而修长的身影轻轻侧转,金瞳与诺德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对方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颤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神情,漠然地移开了视线。
“别急啊弟弟,等我们办完正事再放也不迟,”黑暗的角落,走出来一只长发及腰、长相妖冶浓重的雌虫,他的指尖夹着一根黑水晶烟斗,吐出一口紫雾,走过来将诺德的压舱门被打开。
“我就说,一只亚雌怎么可能能做出安抚雌虫精神海的甜点……原来是一只美丽的S级雄虫,竟然还是兰斯诺特那家伙的雄主,这可真是奇妙的缘分,啧啧啧…”
诺德被他喷出来的烟雾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多亏了你提供的情报,不是你告诉我们,这只小可爱失忆,跟兰斯诺特那家伙闹掰,这次任务绝不可能这么顺利。”雌虫嘴角划过一丝魅惑的笑,和那瘦弱的身形不同,他的力度大到惊虫,手指钳住他的下颚,强迫性地让他抬起头。
“你说什么来着,兰斯诺特派了20只军雌眼线盯着他,我本来只打算派盖斯文一只虫去的,还好你及时提醒……嗯,这么看起来他培养出来的精兵确实有两手,把他们全部弄死都废了不少功夫呢,你说是吧,尼威弗?”
诺德只觉得胸腔快泵出绝望的气息,呼吸都成了困难,他转过头,一字一句地低声追问,“是你?”
红发雌虫微微低下头,“对不起诺德,我实在没办法,他们说,只有抓到你才能放了艾佳伦……他快不行了,在这种地方活不久的,他需要治疗。”
“所以你就出卖了我?”诺德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这些雄虫也是你提供信息,被他们抓过来的,是不是?”尼威弗所说的,给反叛军提供假信息根本就是胡编乱造。
要是提供假信息,反叛军根本不可能给艾佳伦活命的机会。
尼威弗没有回答,低垂着头,好像只要能把头扎到地下就能当他没有背叛诺德,“对不起。”
“你一开始接近我的目的就是这个?”诺德哂笑一声。
没有回答。
起初,尼威弗是感谢诺德的。诺德长着一张出众的皮囊,性格温柔又讲义气,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积压在心底的不甘、嫉妒将他整只虫吞没。
凭什么都是蓝星人,诺德在这个世界就是养尊处优的雄虫,凭什么他就要备受煎熬,亲眼目睹双亲被虫残杀,唯一的弟弟还要遭受如此苛待?
反叛军日日发给他艾佳伦被抽取血液的残酷画面,诺德却身为S级雄虫备受联邦敬仰,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活得那么骄傲自在,诺德什么都有,而他想要的只有艾佳伦。
“你曾经从那巨虫手中救了我。”诺德哽咽着说。
“你认为,那两只虫子为何会突然变成虫态?”卢申带着笑容解释道,“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为了保护你、赢得你的全部信任,做一件看似伟大、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生命危险的英雄救美,这种感觉真是令人愉悦呢。”他伸出殷红的舌头舔舐着嘴唇,“不知道S级雄虫,血液是不是也是上乘的呢?”
诺德看着这个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雌虫,心脏一点点被绝望蝉噬,变得麻木。
“好一出背叛大戏。怎么样,被最信任的朋友出卖的滋味如何?”卢申斜倚着墙,拍动手掌,“你觉得你那位号称最爱你的雌君,会不会也这样背叛你呢?”
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兰斯诺特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切尔诺星时间,3259年11月19日,凌晨1:04分。
星舰指挥室的警报红光与全息沙盘的蓝光交织,在军雌冷峻的面容上投下诡谲的阴影。
他面前的战术屏上,反叛军的猩红色机甲群正以蜂巢阵型推进,激光炮的幽光在漆黑的宇宙中织成死亡之网。
兰斯诺特沉沉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这是位于第一星系东侧,距切尔诺星300万光年的γ-83星,也是联邦除约克集团外最后一只反叛军。只要解决掉他们,他就可以集中全部力量清缴根扎在联邦的反动势力。
只要解决完反动势力,他接下来所有的时间都能献给他的雄主。
去带雄主看海,去宇宙各个星系旅游,看花,赏海,滑雪,度过只属于他们的二虫时光——雄虫一直想去瑰岩星看山脉上的玫瑰花海,他在那里最好的观景区购置了一栋别墅。
他还要再向诺德求一次婚,带雄主亲自定制戒指,请求他,让一切重新开始。
他的虫造子宫也移植完成,不久之后就能拥有一只属于他们的虫崽。
想到这里,军雌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元帅!第三舰队请求离子炮支援!”副官的吼声混着爆炸的轰鸣传来。
兰斯诺特正要下令,手腕上的军用光脑突然剧烈震动。
亚盖的通讯ID疯狂闪烁,他瞳孔微缩,指尖在战术屏上划开分屏——
“兰斯诺特,诺德不见了!”亚盖哭肿的眼睛占满半个屏幕,“我在共享星舰的站点旁边捡到了他的光脑……你快……嗞嗞……”
通讯戛然而止。
兰斯诺特瞳孔几乎地震,轰鸣在耳畔掠过,身体好像坠入了冰冷的深渊。
他迅速回拨亚盖的电话,战术屏的信号却遭到屏蔽,主屏幕爆出刺眼的雪花纹,反叛军的猩红机甲群诡异地停止推进,画面扭曲着浮现出一张妖冶苍白的脸——是旧商业集团的头子,卢申·麦哲林。
“好久不见啊,元帅。”
雌虫咧开嘴笑了起来。
“听说元帅丢了心爱的玩具,”电子合成音带着滋滋杂响,“不如看看这个?”
他侧身避开,露出被关押在压舱,全息投影锁定放大,手腕处的斑斑红痕清晰可见。
翡绿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长的针状,兰斯诺特的身体抑制不住颤抖,战术屏边缘,他刚刚攥过的金属扶手已留下五道凹陷的指痕。
军雌唇角的弧度冰冷瘆人,怒火在瞳孔里翻涌,一字一句,低声道,“放了他。”
“有什么事,冲我来。”
“放?”他冷呵一声,低头摩挲着指尖,“元帅想得未免太天真了,”卢申勾起唇瓣,手在空中虚虚地操控了一下,镜头就锁定在雄虫身上,手腕的斑斑红痕清晰可见,“煮熟的鸭子送到嘴边,岂有吐出来的道理?不过若是元帅足够有诚意,不妨现在就撤回你的军队,再换三座星港的通行权,我倒是能考虑暂时饶这个漂亮的雄虫一命。”
“不然……今晚我就抽干他的血,炼成药剂,你以后想念你家雄主的信息素,可以在我这里买到,我会特、别、给、你留一盒。”
“你做梦!”
不知是不是迷药的原因,诺德只觉得身体使不上一点力气,光是循着声音抬头看去都要动用他全身的力气。
他和兰斯诺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军雌身披战甲,一身冷鞘肃穆,下颌紧紧绷着。
诺德想,他此刻一定很狼狈,不然怎么可能看到兰斯诺特这么奇怪的眼神。
好像要碎了似的。
“怎么样,元帅是要那十万军雌陪葬,还是选择救你的雄主?”卢申缓缓地勾起嘴角,抚摸着手里的电击棒。
γ-83星的屏障正在龟裂,反叛军的自杀式舰群如蝗虫扑向缺口。
第三舰队队长汇报的声音急切,不知道元帅在纠结什么,“只要继续用粒子炮坚持十分钟,埋伏在陨石带的第一舰队就能完成合围了!元帅,请您下令!”
副官也紧跟着:“检测到敌舰队80%能量输送到左翼引擎,这是要发动自毁式冲锋!元帅,来不及了!”
虫纹在军装领口下泛起金色的光。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已恢复冰川般的冷绿。
兰斯诺特攥紧了双拳。
为了今天,他带领第三军团足足准备了三个月。
从勘测地形、排兵布阵、拟定作战计划,他和军官殚精竭虑,一切计划得天衣无缝——他们已经疏散平民虫,留下来的都是反叛军——他们的目标很简单,不让任何活的生灵离开这座星球。
现在放弃,他们所有的计划都会功亏一篑,原先的进攻优势转而变成腹背受敌的状态,十万军雌都会名葬于此。
副官的声音再次传来:“元帅,请您下令!”
屏幕那头,连篇战火轰击的声音传来,军雌的声音低沉、决绝,一如既往,带着让人内心深处战栗的狠戾:
“继续进攻。”
……
四个字把地下室的三只虫都砸了一下。
卢申没想到兰斯诺特会这么果断,真没意思。
诺德愣了愣,深吸了一口气,旋即苦笑一声,身体彻底软了下去,锁拷抻得肌肉生疼。
兰斯诺特又一次放弃了他。
这种痛感,比被尼威弗背叛时还要痛一万倍。如果尼威弗是他在荒星随手搭救,带着施舍意味的帮助,兰斯诺特却是他真心付出过的。
尽管不肯承认,但他的心里或许是残留着那么一丢丢希望的火苗的吧。藏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小心翼翼,以观望的态度,去观察三年后的兰斯诺特,看他千里迢迢赶回来的样子,看他因为嫉妒疯狂的样子,从而去寻找自己确实被珍视的痕迹。
其实,理智上,诺德全然能理解他。
兰斯诺特背后是无数军雌的性命,他们敬仰他、膜拜他、追随他,他是一个伟大的统帅,雌虫的荣耀刻在战场上,那是他的生命。
他一只雄虫,拿什么和那么多条虫命抗衡?
即使兰斯诺特真得这样做,诺德后半生也绝对备受良心谴责。
换做自己,大概率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是,感情上,灼烧的哀痛和绝望充斥着整个胸腔,理性的缰绳拉不住主观的情绪,等回过神来,泪水已经蓄满了整个眼眶。
“怎么了啊小宝贝儿,难过哭了啊……”巨大的环形帷幕缓缓收起,卢申转头冲着雄虫咧嘴一笑,“真可惜,本来你这么好的引子,我还想好好养着呢,但是怎么办,兰斯诺特他不要你欸,那我只好给你个痛快咯……要怪,你就怪兰斯诺特吧,是他先背叛了曙光军,现在又害死了你……”
话落,压舱的三根导管刺入雄虫的臂弯,雌虫狞笑地看着这一幕,嘴角漾起愉悦的笑意,“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不会被轻易忘记的,我会让所有雌虫记住你鲜.血的味道。”
针管贴着雄虫纤细的皮肤,刺入腕臂的前一秒,黑暗的地下室响起光脑通话的声音。
“放了他。”光脑那端的声音干脆、冷峻,杂糅着极浅的暴虐怒意。
“我已经遵守你的诺言,将东西放到了指定地点。”
那个声音诺德不会认错,对方曾用那样近乎诱哄的声音亲吻他的手背,夸赞他做得甜点好吃,邀请他去家里做客。
此刻,诺德却只想笑。
这些雌虫嘴里,究竟有哪一句话是真的?
银灰的眸子泛起一丝冷意,带刺的导管戛然而止。
“你背叛了我们的承诺。”谢尔顿说,“这让我很难相信,我们未来的合作能顺利进行。”
“背叛又如何?”卢申满不在乎地勾起嘴角,“我现在发现,背叛的代价,似乎比不上这只雄虫的价值呢,既能叫兰斯诺特那家伙痛苦一生,还能做出完美的引子,难道你不想要吗……怎么,还是说,你和传闻一样,也对他动了情?”卢申轻蔑地嗤笑,“真是荒谬。”
“你应该清楚,现在杀他,除了泄愤没有任何好处。”谢尔顿说,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留下他,价值远不止那点药引。”
“那又如何?”卢申冷笑,“曾经你们哄骗我,要剿灭联邦的雄虫,将他们的骨髓挖出来,重塑雌虫的地位……”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耳的尖锐,“重塑个狗屁!你们把曾经应该属于旧贵族的利益尽收囊中,甚至比变本加厉,将那些家伙捧在手心,跪在这些废物脚下摇尾乞怜!”
电话被掐断,他的目光徐徐转回雄虫身上,那双眸子里暗藏着无伦的癫狂。
“难道,不应该补偿我吗?”
那双银灰的可怖眸子看过来时,宛如被毒蛇盯上,诺德的后脖颈爬上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就是旧商业集团——约克集团现任首领,卢申·麦哲林的本来面目。一个折不扣的变态,其产业不仅触及联邦传统行业,他还经营者黑市血液萃取工厂,和无数家买卖雄虫活口的地下场所。
他憎恨雄虫,不惜一切手段折磨雄虫,白天用他们提炼血液,晚上就将几只雄虫同时送给某只雌虫玩乐。荒星捉来的雄虫出身卑贱,就算被玩掉了diao都不足为惜。
“警告,警告,结界有不明生物闯入,有不明生物闯入,正在遭受激光炮轰击,正在遭受激光炮轰击!”电子安全网的警报声传来,声音尖锐刺耳。
“什么?”卢申往后撤了一步,尼威弗应声向前。
卢申启动地下室的按钮,出来一个小型战舰,20只压舱整齐堆叠,被移入战舰后侧。这里不是他最大的血液提炼工厂,而是位于塔森星一个极小的小厂,按理说不会有别虫知道这里的地址,但事实是他就是被发现了。
“你开着星舰把引子带走。”卢申说,把诺德从压舱里放出来,从裤子后兜里抽出来一个银质匕首,抵上雄虫的下颚,一手腕环住诺德的脖颈,“至于你弟弟,等我们转移到山谷,我就把他放走。”
舱门是用最高强度的材料制成,没有卢申的允许根本打不开。
“你要干什么?”尼威弗蹙眉。
“当然是……”他嘴角裂开一个弧度,“会会兰斯诺特,让他亲眼看到他的雄虫死掉的样子。”.
“卡尔,我将指挥权限交给你,稳住队形,把胜利的果实摘下来,献给联邦的虫民!”兰斯诺特说。
“您要去哪里?”副官焦急的脸浮现在战术屏上。
兰斯诺特没有回答,他打开星舰大门,肩胛骨裂开一道缝隙,展开白色的羽翼,只身投于黑暗无垠的宇宙。
“元帅!”此时正是对战的关键期,脱离阵型的战舰都无法抵抗敌军的炮火,何况是□□凡躯?
兰斯诺特充耳未闻,只是要紧牙关,反复在心里说,快一点,再快一点。军雌的双翼收拢贴合在身后的鞘翅,千钧一发之间,那速度竟然是比激光炮更快!
竟然是军雌的禁术“熵裂”!
“元帅,您不能这样。”副官瞪大了双眼,嘴里咆哮着劝阻的话,“‘熵裂’的极限状态最多只有20秒,您会……”
“熵裂”由于突破熵增定律,逆转时空,故而得名,那是调动全身的精神海、以透支生命为代价的极速飞行模式,巅峰速度甚至能超过光能弹,一旦超过这个时间,对身体的损耗不可估量。
敌军的激光炮在身后交织成死亡之网,兰斯诺特充耳不闻,如蝶穿花,在炮火中翩跹起舞。
他的翅膜被高温灼伤,却仍能精准计算每一道激光的轨迹——这是十多年军旅生涯刻入骨髓的本能。
“诺德,诺德…”他在心中默念,仿佛这样就能减轻翅根撕裂的痛楚。
记忆不受控地回溯到那个雨夜,他推开雄虫递来的醒酒汤,任由那份心意在茶几上冷却。
统领十万大军的将领不会因一只雄虫的生死而舍弃他的部下,但是兰斯诺特·涅尔一定会去。
哪怕粉身碎骨也会。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兰斯诺特已经进入跃迁通道,双翼收拢成流线型,精神力在体内奔涌如潮.
天台,卢申掐住雄虫的脖子,刀柄抵在他的下颚,只要刀尖再往上移一点,雄虫喉管就会被割破。
兰斯诺特赤手空拳,偌大的白色羽翼展开遮天蔽日,缓缓降落,矗立在天台,鲜血顺着额角留下,如同一尊煞神。
兰斯诺特看着雄虫,眼眶几乎要突出。
“放开他,条件随你开。”兰斯诺特将目光转向卢申,再开口时声音如砂纸磨擦。
“这可是你说的。”卢申匕首在诺德颈上游走。
他从腰后侧摸出一把锋利的银刀,丢到兰斯诺特脚畔,咧开嘴笑了笑,“那,你把自己的翅膀剜下来。”
诺德惊了。
将翅膀生剜下来,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雌虫战斗状态下的羽翅边缘锋利如刀,轻易就能割破钢铁,但翅根的神经密集,极其敏感,可以说是雌虫身体最脆弱的部位,平常只要用力捏一下都会发红。
卢申却不觉得有什么。
他曾经就被雄虫活生生剜下翅骨,他痛恨雄虫,是兰斯诺特说要推翻旧制,塑造一个雌虫至上的社会。
然而,曙光军的将领却背叛了他的追随者。
凭什么他可以过得那么幸福?他应该和自己一样下地狱才对!
“你先放开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兰斯诺特咬牙切齿,拳头握紧,指甲掐进肉里,渗出了血。
“少废话!”卢申把匕首贴得更近,雄虫白皙的脖子爬上一刀狭长的伤口,“你现在不剜,我立刻就杀了他!”
兰斯诺特冷冷地看着他卢申,弯腰拾起刀具,利落地将匕首插进鞘翅。
刀具破开鞘翅,骨头连着肌肉纤维被暴力撕开,几滴鲜血顺着兰斯诺特的鞘翅蜿蜒而下。
刀柄打着圈转动,几根白色的羽翅散落在空中,血肉一点一点被剜出来。
诺德感觉什么东西像堵在喉咙里,只觉得难受极了。
他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尾勾尖端刺向卢申的后腰,毒素迅速蔓延,然后四肢就跟那随风摇曳的海草一般软了下去,无力地晕倒在地上。
卢申倒吸了一口凉气,踉跄两步,呼吸顿时急促,虚弱的冷汗淙淙流出,“你这贱虫!”
他偶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手腕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直接掰断,对方毫不客气地将他从天台踹下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地上的雄虫。
一阵风吹过,悬停在侧的星舰俯冲下来,将卢申稳稳接住。
对不起诺德,没能早点赶来…”兰斯诺特飞到诺德身边,虔诚地将虫搂进怀里,他的声音沙哑颤抖,但环绕他的臂弯却坚定有力,“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我们走。”
“小心!”余光捕捉到头顶的白炙光亮,诺德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星舰的激光炮喷射而出,刺眼的强光越来约灼眼,诺德闭上了双眼。
预料之中的痛楚并未降临,温暖宽阔的怀抱为他隔绝身后的战火,雌虫飞行的速度之快,如果能形容的话,或许比火箭还迅猛。
军雌用翅膀将虫护在怀里,两只虫以一个相拥的方式,投身于漆黑、神秘的无边宇宙。
他的声音微哑,但拥护他的臂弯力道却不容忽视。
诺德以面对面的姿势紧紧贴着那只虫,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震动的力量。
沉稳、有力,心跳得很快,鼻尖是熟悉的硝烟裹挟着雪木的味道。
这样的速度,之前在被巨虫袭击、被谢尔顿抱起时的速度都不能与之媲美,速度快到诺德发声都很难,他抓着对方的肩膀,却被他一只手轻轻拨开。
兰斯诺特一只手抱着他,一只手用一种古怪的姿势,将身上的轻便战甲脱了下来。
这个战甲防火防电,虽轻,但强度极高,能减缓反作用力冲击,紧要关头还能提供氧气。他手腕一转,将护甲稳稳地扣在了诺德身上。
“给我干什么?你更需要这个吧。”诺德心下一凛,就见明亮的火光里,兰斯诺特那双白色翅膀最外层的覆羽在一瞬间被灼烧,白色变成了深红褐色,再变成焦黑色。
“滋拉——”像一大盆水浇到烈火烹热的油锅里,羽翼烧焦的糊味席席传来。
他被护在怀里,火焰烧不到身上,但是兰斯诺特不一样,他慌忙解开战甲的扣子把它还给对方,只是被雌虫更加严丝合缝地揽入怀里,挤压了诺德动作的空间,沙哑的嗓音生涩开口,“不用,我撑得住。”
激光炮在身后炸开,热浪滚滚,冲天的烈火疯狂地舔舐着雌虫的翅膀,雄虫的眼睛里倒映出明亮刺眼的火光。
军雌拖着残缺的翅膀,宽大的手掌死死地覆着雄虫的后脑勺,拼命往前飞。他飞得越来越吃力,越来越缓慢,直到实在撑不住,慢慢开始下坠。
兰斯诺特飞到γ-83星球的上方,残缺的翅膀如绽开,焦黏的血肉撕扯开来,骨翅展开到最大限度,翅尾微微向内蜷缩弯曲,模仿降落伞的原理,让他们坠落的速度尽可能慢,直到距离黄土十米左右处,翻过身,让雄虫在自己上方,翅膀收拢,将雄虫护在骨翼里,这样他坠毁的时候,身体能垫在雄虫身下。
“诺德,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坠在土地的前一秒,他如是说。
翡绿的眸子,绝望而深沉地看着他的雄虫。
如果时光能重来,他一定不会被傲慢和偏见蒙蔽双眼,早该丢盔弃甲献出所有的真诚。他想,如果一开始他没有犯那样的错误,一切是不是还有补救的机会?
从他剑指联邦权力的核心那天起,就注定了要走向一条不归路。
他离开时,怎么能让雄虫的记忆停在最糟糕痛苦的时候?明明他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喂,兰斯诺特,你别死啊。”从万米高空坠下,就算是再强悍的军雌也无法幸免于难。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闷响,雌虫全身骨头散架,翅膀像一具残骸,血液从颅骨处流出,好似没有生命的木偶。
“我还没原谅你呢,你死什么?”诺德拍了拍雌虫的脸,张开双臂,俯身抱住了雌虫。绝望如潮水般涌来,颤抖着触碰他焦黑的翅根,一滴细小的泪珠蔓延至眼尾,还没来的及掉落在地上就蒸发成了水蒸气.
巨大山谷中央,那座工厂如一座沉默的钢铁巨兽,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弥漫在空气种,冰冷的机械运转声嗡嗡作响。
谢尔顿踏进这座工厂,入目是一片冰冷的灰色,透明的管道纵横交错,储液罐在微弱的灯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光。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一道红色的警示灯突然亮起,谢尔顿深呼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推开门走进去。
内里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办公室,里面有一张巨大的长方形议会桌,两侧分别坐着四只雌虫,他们或身着议员长袍,或西装革履,或身着一身得体军装,甚至还有穿着白大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