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重圆(2)(2 / 2)

李思川哈哈大笑,“我说,我有个提议,你听行不行。还有一个多月就春节了,你要是不想回晋江,我估计你也不想回去,你来我那里过春节如何?北方农村的春节杀猪宰羊蒸馒头贴窗花,很热闹的,你从来没过过。带上婴婴,让她也体验一下老日子是怎么过的。要是怕农村过得不习惯,那少住两天,然后我们去西安,看看我奶奶,她老人家真没几年好活了。要是觉得亲戚多了吵,那就住一天,我们去敦煌。你不是一直想去莫高窟?你的妙音鸟可就找到同类了,那里的壁画上一定少不了你喜欢的东西。”

“你不知道一到春节就是金银饰品销售的旺季吗?我也忙呢。”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地安排他们的假期,小钰也不拿他取乐了。

“所以要出去度个假。你忙也就忙节前,铺好货了自然有销售人员去负责。”李思川正经不了两句,又要打趣她,“只要不是国际大明星要登台等着你的设计稿做出成品去艳压群芳,咱就不用理会,且自逍遥去。”

“说得真轻松啊,那你呢?在农村住三个月,能习惯吗?卫生条件怎么样,你那么爱洗澡,冬天的农村有这个条件吗?”小钰问。她看来有点心动,不然不会关心卫生条件。

“小钰,这个比起公文程序来,真不算什么了,比起那些扯皮的办公室公文流程,我宁愿去农村搞测绘。”

“那好,我去陪你过农村的春节。”小钰忽然下了决心。

“西安、敦煌、玉门关。”

“谢谢你。”李思川收紧他的胳膊,把小钰抱得更紧。

是什么让小钰愿意接纳他进入她的生活空间?李思川后来想过,得出的结论是:他默认了她的生活状态,就是一种赎罪式的自我惩罚,也不再强行要改变她,她也就安心了。

小钰不允许自己过上美满的婚姻生活。她有多幸福,就衬得她母亲有多不幸福。新年夜她的逃避,就是在请求母亲的宽恕。她从温暖的丈夫的怀里躲到女儿的房间里,独坐在一边,让冬夜的寒气冷却她的身体。她看着女儿,下意识里在重现当年的场景——她母亲孤身一人,守着沉睡的她。

这一切等于又回到她幼年时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模式中,她强迫症似的不停地重复当年的场景。在她的潜意识里,有时已经分不清谁是母亲,谁是女儿。很难说她看着女儿入睡的时候,不是在认为那是她母亲在看着她入睡。

所以她重新回到床上,睡在他的胸前时,才会说:“对不起。”

她不是不知道她的行为的荒谬之处,只是她确实需要这么去做,她需要来自心底的认同和原谅。小钰其实有些精神分裂症的前兆,要不是李思川足够幽默足够有趣足够爱她,要不是婴婴的出生分掉了她一大部分的心思,也许现在的她已经病得不轻了。

但换过来说,如果不是她的婚姻生活很幸福,也不会激发她的罪恶感。

小钰曾经在她母亲的墓前睡着,醒来时说过一句“幸好有你”。他是她费心挑选的,是她经过多少年苦涩的等待才等来的夫婿,而李思川自认为值得她的托付。

李思川想起他在飞机上的那个噩梦。

他的梦境已经完全告诉了他小钰的病症,他却要过一阵才明白。在小钰的面孔下还藏得有一张面孔,在小钰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小钰,所以那个小钰才似是而非。她确实是他的妻子,他没有爱错人也没有去爱怜别人,只是他的妻子有些人格分裂,在他梦中就以那样的面目出现了。

他把他的梦境写成分析报告电邮给他的心理学教授。老头儿收到报告高兴坏了,半夜三更不睡觉上网和李思川谈论这个案例,对他的分析大加赞赏,又指出他上课时交的报告有一半都是编的,要不是他不靠修这门课的学分拿毕业证书,他才不会让他过。

李思川大笑道:“这个也不是什么秘密,你收到的报告有三分之一是真实的梦境吗?我们很多时候都不会记得我们做过什么梦。”

老头儿哈哈大笑,再次表示他的分析报告中对梦中出现的日料的解释非常到位,他去查了“角隐”这个词,认同他的观点。新娘——角隐——日料,这一条脉络清晰并且有节理。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在脑中一掠而过的一个词,到了梦里却成了主要的背景资料,这正是梦的解析引人入胜的地方。它让你发现了你忽视掉的细节,但这些边边角角的碎片,却是完整体系里的一个不可缺少的构件。

最后老头儿说:“要治好你妻子的病,就需要你去发现她的另一面。这就要看你是否有这个勇气去接受她的另一张面孔。”

李思川说:“不管她是不是长了角,我都会爱她到生命的结束。”

老头儿说:“那我祝福你,你有非常健康积极的心态,和对自身无比的信心。有这样的信心,是可以去面对未来的未知恐慌。”

李思川说:“我觉得现在是我人生中最好的一个时段。我想要的,都有了,而我有的,比我之前想要过的都要好。未来充满的挑战,比以前预想过的都要精彩和丰富,提供无限的经验值和成就感。”

老头儿说:“有什么发展,及时告诉我,我会祝福你们。新年快乐。”

李思川也打上最后一句话,“新年快乐。”

和教授道了别,他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入手。夕阳落在他的窗户上,明晃晃闪花了他的眼。他想起安祖来,知道小钰的过去,只有安祖。

安祖自小钰结婚后,就和她少了来往。蜜月在塞班岛的搭伴嬉游,是他们兄妹最后一次长聚。三天之后,安祖和安德鲁离开塞班岛,飞去了夏威夷,原来安德鲁那个假中国鬼子,他在夏威夷开了一间潜水用品店,门庭若市。安祖到了那里,租下他旁边的店面,开了一间饰品店,兼卖泳衣太阳眼镜遮阳帽什么的,真的假的、中国的日本的、欧洲的非洲的,都混着卖,噱头十足。

“女人的钱一向好赚。”安祖说。

他和小钰搭档这几年,早摸准了女人的购物心理,那就是没个准,什么流行就往什么里头砸钱。义乌小商品市场三元五元进的货,换个地方,就可以卖三百五百,只要商品目录里照片拍得好看,没有卖不掉的东西。也就小钰是个傻子,捷径不肯走,统货不肯拿,偏要自己搞设计,出样品,卖精品,又累,赚得又少。他要不是体恤她,才不陪着她发傻,早就单干了。

何况这几年中国人有钱了,到夏威夷旅游的人马大队大队的,有这么一家店的老板和伙计懂中文,十分有利于满足那些中国游客的血拼心理。安祖说,于是他赚起同胞的钱来,一颗红心如同没烧着的煤炭,墨黑墨黑的。

对于安祖和小钰的关系,李思川早就觉得颇为奇怪,表兄妹之间再友爱,也没这样舍了自己的生活帮衬对方的,安姐对小钰,简直可以用“贴身侍女”来形容。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李思川曾经当着郁修善的面和小钰开玩笑,问小钰是不是读书的时候身边有一个书童,小钰当时的回答是“不应该是丫头吗”,这还真让他说对了。

不过,等李思川比较了解她和安祖之后,发现其实安祖就是那个书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