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爱情喜剧(1)
李思川在美国读书那会儿,看过一部好莱坞电影,叫《我的盛大的希腊式婚礼》,本来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的事情,遇上传统又强势的女方父亲,婚礼就变成一场嘉年华。而那个可怜的城市中产阶级的男主角的父母,来参加儿子的婚礼时带来的小小的精致的婚礼蛋糕,就像是三岁孩童的玩具。面对女方庞大的亲戚阵容,吃惊得以为走错了地方,来到了大型游乐场。
不同的是,那是部爱情喜剧,就算有文化上的冲突,结局总是标准好莱坞式的大团圆。而李思川面对自己的盛大的晋江式婚礼,却有莫名的不安。
他在婚礼的前一天,给自己的父母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他明天要做什么,但他没有说,其实他已经结婚了,在法律上。
对他的先斩后奏,李思川的爸爸表示很震惊。他叫来李思川的妈妈一起来听电话。李太太问:“是不是上次我们见过的女孩?”
李思川说:“是。”
李太太沉默了一会儿,说:“儿大不由娘,你的选择,你自己的生活,我们干涉不了。既然我们已经表示过对这个女孩的看法,而你仍然要一意孤行,甚至明天都要结婚了,今天才告诉我们,可见你也没把我们的意见放在心上过。那你也用不着来通知我们了。”
李思川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得会这么快。我这次来和她见面,本来只是想和她聚一聚的,可是见了她才发现是真的喜欢她,就求婚了。她拧不过我,只好答应了。我怕夜长梦多,好事多磨,索性打铁趁热,押着她来结婚了。”
李思川把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倒不是为了给小钰在父母面前留个好印象,而是他觉得求婚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是男人来做的,这是在往他自己脸上贴金。
李先生在一旁帮腔说:“那妈妈上次说的话,你就一点没听进去?我们都白说了?”
李思川不作声。
李先生长叹一口气,说:“既然这么喜欢,也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说是不是?”他是在问李思川的妈妈,问完又说,“如果他当年留在美国不回来,或者找个白人姑娘做儿媳呢?我们不一样要接受?那姑娘看上去冷是冷淡了点,至少模样好,将来孙子不会难看。”
李思川马上同意说:“可不是吗爸爸,小钰的相貌,至少可以打九十五分吧?娶漂亮儿媳有面子,将来我闺女肯定好看。我奶奶见了,还不得一口一个宝贝爱不够?”
“去!”李太太呵斥说:“你还有脸提你奶奶,你奶奶多想看到你结婚,你倒好,不声不响偷偷摸摸就结了。”
“妈,”李思川忙说,“我没有偷偷摸摸啊,我不是正在告诉你们吗?再说,我可以带小钰回西安再办一次。现在都这样,男方家里办一次,女方家里办一次,谁让咱国家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呢。天南海北的能够碰在一起多不容易,是吧?这叫有缘。要不然为什么每年春节的时候买不到票呢?都是这样的情况造成的。一个春节,要赶两处场子,你说像我们这样的爱国青年为拉动GDP做了多大的贡献啊……”
他还要再贫,立刻被李太太打断了,“川儿,你那点把戏别以为我识不破,行了行了,你非要和这姑娘结婚,我们也不是一定会反对,哪一回你想做的事我们没支持过?不过你明天结婚,今天才告诉我们,是不是压根儿就没想让我们参加你的婚礼啊?还是你打算办三场,继续拉动GDP啊?”
李思川被他娘一言道破心机,当即傻笑道:“妈,哪能呢?我们明天晚上的婚礼,你们这会儿订机票,明天一早飞过来,完全来得及,我去机场接你们。算了还是我帮你们订机票吧,这一套我熟啊。”
“这一套你当然熟,你就这样糊弄我们都成习惯了。”李太太说,“我们才不去,我明天学校有事。你爱咋样咋样吧,不用通知我们了,有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就提前一天通知的吗?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们了?”
眼看老妻要发怒,李先生马上劝她说:“年轻人嘛,都这样,见了漂亮姑娘就没了方向。他今天能够想到通知我们,就算不错了。”劝完老妻,他转头又对李思川说:“行啊,结婚就结婚吧,爸妈祝你们幸福,你明天的婚礼我们就不参加了,等你忙完了,总要回北京的,到时候我们再来商量一下,我们这边办还是不办。”
李思川如蒙大赦,连声说好。
李太太哼一声说:“见了漂亮姑娘就不要爹娘了,儿媳漂亮就可以不讲原则了?”
李先生打个哈哈说:“我也一样我也一样。当年我顶着北风骑两个小时的车就为了去看你一眼,你不记得了吗?”
李太太脸一红,啐了一口。
李思川听得哈哈大笑,说:“原来我是跟爸爸学的呀,一直以来都以为我是无师自通呢,却原来是家学渊源。”
跟爸妈再胡说几句,李思川收了电话,过去找小钰。小钰坐在她妈妈的墓前,把头抵在墓碑上。李思川以为她在流泪,蹲下身看她的脸,却发现她睡着了,脸上的神色平淡安静,没有伤心的样子。李思川在她身边坐下,把她揽在怀里,摸着她的肩,让她继续睡。
这两天在外游玩,也许是累着了,小钰晚上总睡不好,翻来覆去的,直闹到半夜二三点才可以睡实。李思川就觉得奇怪,累了泡个热水澡,不是更容易入眠吗?也许是回到家里了,这里的人和事扰乱了她的思绪,才让她这么心神不宁。
小钰在他怀里动了动,让身体靠得更舒服些。李思川看看怀里的人,再看看墓碑上的瓷像,发现小钰和她妈妈长得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小钰的妈妈眉眼间更温婉一些,而小钰,更多一点冷傲之气。李思川忍不住想,有这样漂亮的老婆,郁修善怎么还会去搞什么婚外情。看墓碑上刻的生卒年月,可以算出小钰的妈妈在离世时还不到三十岁,正是一个女人年华容貌最盛的时候,郁修善是发了什么神经,要背妻别恋?
李思川想起在酒店里初见郁修善,他面对小钰时流露出的神情里的哀伤。在看到和亡妻面目如此相似的女儿时,他又怎么狠得下心来阻止她的决定?李思川明白,当时他能够过得了郁修善那一关,不是靠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和浑不吝的劲头,而是郁修善对亡妻的愧疚和思念。在小钰含泪的眼睛和一隐一闪的嘴角米窝上,一定是汇聚了郁修善对往事全部的伤感。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郁修善最后对小钰说的话是:“就跟你妈妈一样。”
一定是这句话把小钰又惹哭了。
墓碑上刻着埋在地下的女人的名字:金缨。
原来小钰的名字取自父母的姓,这其实是一对男女相爱的证明吧。只是怎么在女儿才五岁的时候,就弄到妻死女孤的地步了呢?郁修善真是个浑蛋啊。李思川把岳父大人狠狠地腹诽了一通。他亲亲小钰的头顶,想,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好好沟通,“潘驴邓小闲”嘛,他做好他分内的事,在“小”字上一定要狠下功夫,一定要把老婆哄开心。将来要靠她给他生闺女呢,他怎么舍得让她伤心难过。
李思川在这里把未来想得无限美好,就听小钰在梦中说话,像是在叫“妈妈”,李思川听了心酸,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没了妈妈,爸爸飞快地娶了后妻又有了小女儿,亏得还有舅舅和外婆疼,不然,也真是太可怜了。
小钰蹙着眉尖,眼角慢慢沁出一滴眼泪。李思川轻轻替她抹去,小钰睁开眼来,像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他,看得李思川起了一身寒意。他才要说话,就见小钰的眼神转暖,对他笑一笑,说:“还好有你在。”
李思川搂紧她,抱着胸前摇着,问:“梦见妈妈了?妈妈说什么了?有没有夸你眼光好,挑了个好女婿?”
小钰叹口气,偎紧在他胸前,说:“妈妈说她可以放心地走了。原来她一直都没走,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