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正背对着房门晒药材的姜衍被吓的一哆嗦,差点把手中好不容易挑出来的药材又洒回去。
“你去哪了?这般着急做什么,小心一会儿吓到师兄……”
他没好气地开口,也没回头,一边小心把手中还没分捡完的药材挑出来,一边絮絮叨叨地开口。
“前几天师兄胃口不太好,我拜托边叙帮忙寻了一本药膳菜谱,放在旁边桌上了,师兄最爱吃你做的饭,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他多吃一些……”
他终于将手中的药材细细分拣开,拍了拍手,一点点扭过头。
“师兄与你在一起吗?方才我找师兄遍寻不到,还以为你俩没成亲就直接忍不住要私奔了……”
他话还没说完,鼻尖忽然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
姜衍瞬间意识到不对,猝然回过头,瞳孔立时紧缩。
门口的两人满身狼狈,谢镜泊玄衣吸饱了血,燕纾一身狐裘几乎满是淋漓的鲜血,襟前雪色已绽开大片红梅,双眸禁闭,无声无息。
他手臂无力垂落身侧,鲜血顺着指尖一滴滴落下,在青石板上形成小小的血泊。
“你们怎么——”
姜衍匆忙跑上前,下一秒只感觉手腕一沉。
黏腻的鲜血混杂着血腥味铺面袭来,谢镜泊颤抖着拉住他的手,近乎崩溃地望着他。
“救救他……”
·
房间里的烛火被尽数点燃,樾为之拿着药箱冲进房门时,正看到姜衍手起针落,在他胸口处直接落下两根金针。
金针转魂。
樾为之心中瞬间一凛。
他从前便听说过上京洲姜家的这门吊命的绝技,几乎可生死人肉白骨,但期间反噬的痛楚几乎无人可承受。
不到万不得已,几乎无人使用。
樾为之咬咬牙,快步走上前,听着姜衍果不其然急促开口:“他方才几乎已无气息,一根金针对他已然无用,我不得已先只得先下了两根,拖住了一口气。”
樾为之没有说话,先一步摸上燕纾脉搏。
他一点灵力刚小心探入经络,便感觉床上的人身子骤然痉挛,背脊蓦然弓起,喷出一口鲜血出来。
樾为之骤然撤手,手腕一翻,几枚银针瞬息在他心口大穴落下,看着床上的人神情间的痛苦一点点消散,心却霎时沉了下去。
燕纾的心脉已摇摇欲坠。这笑容对燕纾来说,实在有些恶心,但他面上却不显,只微微将目光向一侧移去。
像眼前人这样子的家伙,还是眼不见心为静!
谢镜泊没察觉到燕纾对他的嫌弃。
此刻的他正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不可自拔。
一见着燕纾,谢镜泊的神魂都好像不能由他自己控制了,忍不住开始对着眼前人浮想联翩。
修为者思维敏捷,一息之间,他已经想完了自己和燕纾恋爱的全过程,甚至已经想到了自己和燕纾成亲时该穿什么衣服,用什么宝物做聘礼,邀请什么样的人,席上该摆上怎么样的仙果玉露。
衣服自然得是最正统的红衣,上面要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燕纾的脸上一定也用粉色的胭脂扑着,鲜嫩的,柔软的就好像他的名字一样
纾纾。
但若是他脑子的这种画面叫燕纾知道了,那双碧色的眸子一定会向上翻去,狠狠白他一眼。
见鬼了,这么难看的东西他是怎么想出来的?!自己是猴子吗?
不过燕纾此刻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没心思打断他。
这使得谢镜泊的神魂越飘越远,直直飘到几百年后了。
做着白日梦,谢镜泊脸上那种愚蠢而恶心的笑变得更灿烂了些。
燕纾此刻刚巧抬头,又看见他这傻笑,忍不住撇撇嘴,心想这种像木头一样蠢笨的家伙真是叫人讨厌。
死心眼,不懂情趣,脑子看起来就不像个人!而且还有暴力狂的嫌疑。
这可是他最嫌弃的那种男人,若放在平日,这种人要是敢来烦他,他定要狠狠嘲弄一顿,再让辛环将他赶出去。
可现在嘛,一来他不在宗门里,孤立无援,二来根据他的经验,这块狗皮膏药一旦黏上自己,是轻易甩脱不掉的。
毕竟这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家伙!天知道他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燕纾这人也想得开。
狗皮膏药这种东西嘛,既然甩不掉,那还不如利用他帮自己办事,等事情办好了,再找借口把他一脚踹开。
燕纾的眼睛转了转,露出小狐狸般狡黠的表情:
虽然自己作为合欢宗宗主,为了手下人和宗门考虑,也的确不能太过得罪谢镜泊,但等自己回到合欢宗了嘛
他就不信谢镜泊还能上门来逼他不成!
谢镜泊自然是看不出燕纾对他的嫌弃的,神游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神魂拉回,又美滋滋欣赏起燕纾的脸蛋。
他个子很高,即使燕纾在寻常男子中都算得上高挑了,可站在他面前,还是比他矮了大半个头。
谢镜泊低头看去,目光刚巧撞在燕纾黏着一根发丝的鼻尖上。
燕纾虽长了张祸国殃民的狐媚脸,但他鼻子却是小小的一点,鼻头圆润,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粉色。
那粉色需细细看,才得瞧见,就好似那白纾花边缘的一点浅粉。
而这样的鼻子让这张媚骨天成的脸多了几分幼态的娇憨,使得燕纾即使在生气时,也不唬人,反倒像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在和人玩闹,更是教人心软的可爱。
已经决心不理会谢镜泊了,燕纾也不看他,就软软地靠在一边的墙上,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看起来随时会软倒在地。
谢镜泊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毕竟燕纾这样子实在勾人,看得他的心都有些痒痒了。
站了一会儿,兴许是有些无聊,燕纾便将手指放在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得摆弄着红裙上的飘带。
谢镜泊的目光又给那手指吸引去了。
只见那如葱根般修长的手指搅动着衣摆,一下下卷进去,又松开,雪白的手指被红色的丝绸束缚着,好似赤裸的被缠绕的身体,竟无端生出了些情色的味道。
合欢宗的功法本身就带着引诱人的能力,这样的力量放在容貌愈出众的人身上,就愈发强大。
燕纾的容貌本就是整个宗门最出众的,加上他天生媚骨,哪怕什么都不干,什么表情都不做,都能引得一群人为他痴狂。
而就像这样简单的,甚至可以说无意做出的动作,却看得谢镜泊口干舌燥,如一把火从他体内渐渐烧起来。
那手指可真漂亮啊
直想让人轻轻捧起他的手,细细摩挲欣赏他的手指,甚至将他的手指含入口中,慢慢品尝。
不过很快,谢镜泊就再次回过神。
掌门师叔告诉他,即使是二人心意相许,也必然只能在成婚才行那周公之礼,若还未成婚,平日相处也应当恪守礼节,这样才不会唐突佳人。
为了掩盖自己的的想法,谢镜泊故意大声咳嗽了两下,装作不在意得问道旁边的侍卫:“你们城主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过来?”
“我我也不知道啊。”侍卫欲哭无泪,生怕自己不小心惹到这个杀神,直接把他砍了。
“啧”谢镜泊皱起眉,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耐的神色。
那侍卫看他这样,吓得几乎要跪倒在地了。
他只是修为不算高的修士,来城主府也只是讨口饭吃,本来伺候这个纨绔少爷就够糟心了,谁料这少爷又不知怎么,招惹一个谁也解决不了的大麻烦。
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突然,城主府传来了一声震天动地的爆裂声,随后便是大量至纯的真阳之气从中扩散开。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几道金色光芒突然像是破壳一般,从城主府中迸发出来,就如一轮太阳自其中诞生一般。
那真阳之气极为纯净,只一眨眼的功夫,空气就变得炽热起来,好似从舒适的南城直接到了干旱的沙漠一般,汗水不断从那些修为不高的修士的毛孔中流淌出来,可还未在皮肤上凝结,便被瞬间烤干。
街边的凡人更是被这炽热炙烤地嘴唇发白,皮肤干裂。
他们大口大口呼吸着,却感觉鼻腔内变得异常干燥,好似钝刀子划过一般的疼痛。
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了城主府的方向。
一声清脆的鸣叫响彻整座九澜城,燕纾循声向城主府的方向望去,在那璀璨的金光中,在升起的一轮新日中,一只金色的鸟轻轻振动着翅膀。
“这九澜城,有的不是凤凰啊。”燕纾轻轻说道,随后又笑了起来:“是金乌,呵呵。”
若不是姜衍那一根金针吊着,怕是方才他来不及赶过来,燕纾心脉便已经断了。
“金针效用太强,他心脉太弱怕是一会儿也承受不住。”
姜衍手上也已满是淋漓的鲜血,却顾不得许多,匆匆开口:“得想别的法子先把他情况稳住,不要再吐血——”
“我配一副药剂先让他昏睡过去,神志暂封,能减少些痛楚。”樾为之迅速开口,一边已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放到床上。
“燕纾怎么会忽然这样?”
樾为之深吸一口气,将几枚参片塞到燕纾舌下,护住他最后那一口气:“今天早晨不还好好的,怎么心脉忽然就撑不住了……”
“他方才……想用摄神术消去我的记忆。”
谢镜泊揽着人哑声开口。
樾为之和姜衍的动作同时一滞。
“你说什么?”
姜衍咬牙,“他疯了吗,不要命了吗?他如今这般身体还敢妄动灵力……”
“他知道自己……好不了了。”
谢镜泊断续开口,呼吸也跟着急促不已:“今日中午……他精神忽然很好,央着我让我带他去师父的梨花园……”
姜衍瞬息意识到什么,无声地张了张口,脸色也一点点白了下来。
“师兄想要消掉我的记忆,独自离开……我意识到时想要防备,想要保持清明,但已然来不及……”
旁边的樾为之配好了一碗汤药,小心地扶起燕纾的脖颈,捏住他的下颌将汤药慢慢送进去,一边一下下慢慢顺着他的喉咙,帮助吞咽。
怀里的人软的像一滩水,脖颈无力后仰,满头雪发铺了近乎满床。
无尽的鲜血沿着燕纾紧抿的唇角,顺着苍白的脸颊滴落下来,一直蜿蜒到纤瘦的脖颈里。
旁边一直揽着他的谢镜泊抬手胡乱小心帮他擦拭着,却感觉那鲜血越抹越多,与曾经一年前噩梦般的场景恍惚重叠。
大儿子虽然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是个当城主的好料子,但他的修为止步于元婴期大圆满,足足三百年没有任何提升。
灵丹妙药也比是没找过,但哪怕是找到丹王,得到的回答也是:“此乃天缺,无药可医,除非有大机缘为其洗髓易骨。”
说白了,就是天资实在不行,后天再怎么补,也只能到元婴期了。
至于他的小儿子?修为天赋倒是稍微好些,但说起来更是一脑门子官司,性格懒散,还格外好色,看见美人就走不动路,不知给他惹了多少麻烦。
但这小子毕竟是他的老来之子,甚至可能是他最后一个儿子了,尽管这个小子不成器,但孔狄还是在他身上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血,甚至一次次为这个蠢笨如猪的小儿子擦屁股。
想到这,孔狄又响起自己的二儿子。
老二修为倒是极好,天生道骨,心性也极佳,本应该成为孔氏家族新一代的佼佼者,甚至冲击大乘金身
谁料,谁料
想着想着,孔狄的心脏不知为何抽动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个踉跄,猛得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感觉似乎有一把带着如天劫般能毁灭一切的霸道的剑意,狠狠劈在他的身上,几乎要将他劈成两半。
更可怕的是,他刚刚冲关失败,身体上的暗伤还来不及处理,就狠狠挨上这么一遭,基底上暗缝竟瞬间扩大,在下一瞬,分裂成两半。
“不!”孔狄惊恐得大喊着,随后又狠狠呕出了几大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