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41章出宫立府
府邸已整理的差不多,谢宴亲自来过几回,又往里面添置了些物件。
越过后院,一条溪流引在拱桥下,溪中有五彩斑斓的鱼,再往前的后花园中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模样倒与她从前的和鸣殿差的不多。
“原来是早就喜欢这么花里胡哨的装扮。”
她嘟囔了一句,前面的人回头。
“什么?”
苏皎摇头不语。
“喜欢吗?”
谢宴看着她的神色问。
不敢让她看出太多端倪,他只能仿着一部分和鸣殿的模样来使人摆置。
苏皎正想点头,触及他紧张中带着一丝期待的目光,忽然起了逗弄的意思。
“不喜欢。”
谢宴顿时问。
“哪不喜欢,是假山,还是小溪,还是院里种的花草?
或者是这院子你不喜欢?我让人改了,你也住去前院。”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苏皎已越过他往前走。
谢宴追上去。
“哪不喜欢你倒是说……”
话未落,他看着苏皎弯唇憋笑的样子,顿时反应过来。
“苏皎!”
他咬牙。
骗他好玩吗?
“哈哈哈哈……”
苏皎笑得直不起腰,她头一回发现如今的谢宴比前世的好玩。
“你还笑?”
院中的下人都看着,谢宴顿时耳侧有些红,他佯装薄恼地捂她的嘴,却不防苏皎本就站在小溪边,往后躲了半步就踩空了。
“啊——”
一脚踩在了溪水边。
那溪水顿时没过了她脚踝,打湿裙摆。
谢宴反射性地低下头。
“又沾湿了……”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想起前世。
一丝寂静无声地弥漫开,苏皎缓过神避开他的手,脚步一跃走了出来。
“水凉,去换衣裳。”
苏皎正要往前,一阵脚步声急匆匆地越了进来。
“三皇子,皇上急召。”
“何事?”
谢宴去抱她,苏皎怎肯在这么多人面前?
将手中的画和泥人扔给他。
“我自己……”
谢宴顺着接画的动作扣住她的手腕,把人和画都抱了起来。
“四皇子与云缈小姐在山中遇见流寇,四皇子为救云小姐摔落山崖昏迷难醒,皇上急传您入宫。”
顿时,苏皎脸色变了变,显然很是诧异。
谢宴的神色却是如常,他抱着苏皎往内室走。
“等着。
长林,喊个婢女去买身衣裳。”
太监就这么火急火燎地等了将小半个时辰,夫妻两人才入了宫。
乾清宫内已是一片哭声,太医跪了满屋子,床榻上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夫妻两人进去,嘉帝的目光比往日更沉,瞧见谢宴的刹那竟有些红了眼。
“来了。”
苏皎正要行礼,被谢宴拽着直接往前了。
“我看看。”
太医连忙退开一条
路。
床上的四皇子整张脸已经被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已有些麻木痛苦的眼,半条腿鲜血淋漓地搭在床上,太医正在清理,云缈和贵妃已经快哭昏在一旁。
苏皎往前一看,眼皮动了动。
摔下山崖,捡回一条命,但毁了容貌又断腿,几乎是不可能好了。
对于一个年轻的皇子来说,成了一个废人却不如比死了更难受。
想起今日出宫前还与四皇子见面,苏皎也不由得唏嘘。
“我的儿……你成了这样可要娘怎么活啊!”
贵妃扑在他床沿哭的不成样子,云缈更是自责。
“怪我,若不是因为我,殿下也不能摔下去——啪。”
贵妃一巴掌甩了过去,眼神憎恶。
“你这个贱人,你怎么没死了!
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
贵妃尖叫着扑过去,又被嘉帝喊人拉开。
但他的眼中显然也起了厌恶。
“你……”
“父……父皇……”
四皇子艰难地动了动脑袋。
“我的儿……”
贵妃连忙扑了上去。
嘉帝三两步上前。
“殷儿。”
“别……别怪……她。”
他的眼看着嘉帝,站在他对面的苏皎却觉着他的目光空洞又没有聚焦。
“我……”
“殿下,殿下您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我该代您去死的!”
话音未落,云缈直起身子撞向柱子。
“拦下她——”
站在柱子边的太监连忙扑在她面前,被云缈狠狠将他撞到了柱子上。
“哎呦奴才的腰——”
眼见寻死不成,云缈又哭着上前。
“殿下……”
四皇子僵硬缓慢地抬起手。
“我在,殿下我在。”
云缈连忙握住他。
“父皇……儿已至此,不愿再留在皇子府,请……请您恩准,儿臣前往别院养伤。”
他艰难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贵妃顿时变脸。
“不成!你就住在宫中,母妃会找全天下最好的大夫给你治,一定将你的腿治好!”
嘉帝也拒绝。
“留在宫中,朕会让人用所有的好药。”
话如此说,谁都知道希望渺茫。
“儿已是废人了。”
他艰难看向自己的腿。
“不愿再留在宫中,也不想待在皇子府,王朝……不会容下一个废人皇子。”
岂止是做皇子,便是将来腿治好了,这血肉模糊的脸,又岂有登临帝位的一天?
她看向自己的儿子,一日前他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如今却成了黯淡卑怯的废人。
贵妃顿时嚎啕大哭。
嘉帝抬起头,眼睛难得有些干涩。
去护送兵器入京这件事,他本是要交给谢宴的。
兵器送去城南练武场,那儿有他的大将军和都督,只要谢宴愿意,那两人轻而易举地就能入他的阵营。
可这几日,谢宴一直奔走在城中去看那那些民房百姓,整日劳累,他又不想再波折儿子走这一趟。
正巧四儿子入宫,他就随意指了他去。
却不想出了这样的波折。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痛苦麻木的眼神,一向冷硬的心也生出不忍。
他匆匆别开头。
“父皇……”
“朕不会让你一人去别院,就在皇子府,朕将多的下人清走,也不准旁人擅去,你就在那安心养病。”
“皇上!”
“朕会让太医院的院首去四皇子府随侍,也会着人遍寻天下名医,一定治好你。”
四皇子听罢这句,才应了一声,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屋内一时哭声震天。
苏皎正要从床边挪开步子,目光落在云缈身上,恰好看见她匆忙收回的掌心,仿佛晃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线残影。
四皇子的手落在床沿,轻轻晃动着。
她心中顿起疑窦,可云缈收的太快,很快又哭着上前,苏皎只得暂时退开了。
之后云缈再没露出什么不对,她仔细看了片刻,才放下心来。
嘉帝此时也再无心管他们,谢宴便带着苏皎出来。
“怎么这么突然?”
云缈与四皇子同行的时候,她便觉得有些不对。
云相素来对四皇子不假辞色,才出了这么多事,怎么就有心让儿女和四皇子来往了?
是想从四皇子这站队?
可若只是如此,与世家联姻,四皇子纵然再想得到云家的支持,也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了。
心中越想越怪异,她忍不住去看谢宴。
“我也不知道。”
谢宴懒洋洋地丢出一句话,瞧着对这件事全然不在乎。
“管他如何,谁摔断了腿谁和谁联姻,跟咱们又没关系。
走了。”
他勾住苏皎的手。
四皇子摔落山崖的事不到半天就传遍了京城,还没等众人唏嘘过来,云缈便跪在御书房外请罪,说此番连累四皇子,自愿入四皇子府为妾为婢,侍奉四皇子终身。
嘉帝自是大怒不允,如今的云缈就算出自云家,他也断不会再让此祸害入宫。
可云缈也是倔强,嘉帝不允,她便一直跪在外面请罪。
一连跪了两日,四皇子府带来四皇子愿意娶云小姐为妻的消息,朝中风向也渐变。
都言四皇子既然以命相救,想来也是痴心一片。
“皇上既然心疼四皇子,云小姐又的确闯下滔天大祸,何不让她随着四皇子去皇子府侍奉?”
一片争吵中,嘉帝传了谢宴。
“你如何看?”
时过一日,对儿子的那点怜惜已变成了他对朝局冷静的博弈。
“云缈身后是云相,云相在朝中举足轻重,又有富可敌国的姻亲,云缈虽不行,云家还有一个嫡亲女儿。
那女子朕见过,漂亮活泼,没甚心计,若你愿意——
朕便不允云缈嫁给殷儿。”
他想将云家的姻亲牵到谢宴身上,这对他来说,自然是日后成事的绝对助力。
谢宴拂了拂衣袖。
“不愿意。”
“云家权势举足轻重……”
“正因举足轻重,父皇不想除去吗?”
谢宴打断他的话,往昔散漫的眸子,第一回认真地看着他。
“四弟已再无成事之日,不管云家出自什么样的想法,将云缈嫁去,便免了用一个女儿来给云家稳固地位的可能。”
“你是说……”
嘉帝瞳孔一缩,头一回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那么陌生。
此刻的他不像一个未涉世的皇子,更像一个居在高位,冷漠谋算的掌权者。
两人一直议事到快晚上,嘉帝下了圣旨。
准四皇子纳云缈为侧妃。
消息传来,苏皎更是错愕。
她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安,下意识就想起了四皇子摔下崖的事。
这件事真这么凑巧吗?
“在想什么?”
腰间一紧,她跌进宽阔温热的胸膛。
“想云缈。”
“她有什么值当你想的?免了伤神。”
谢宴猜得到她在想什么,但他巴不得这些人不在他跟前晃悠。
“明日便要搬出宫,皎皎可还有什么要带走的?”
一句话转移了苏皎的注意。
她回过神,看着这前世今生住了两年多的地方,一时还有些舍不得。
但能出了宫自然是好,四四方方的墙她瞧着厌得很。
“想了以后还能回来。”
谢宴将下巴搁在她肩头。
“我也舍不得呢。”
他笑意盈盈。
“这毕竟还是我和皎皎成亲的地方,你记得你嫁来第一日,掀盖头也是在这,还有我们第一回……”
“别说了!”
身侧都是下人,苏皎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生怕他说出更多来。
谢宴顺势在她掌心亲了一口。
苏皎瞪他一眼起身,屋内的东西都被下人们收拾的差不多,她扫了一圈,去找她的首饰盒子。
那里面大多是出嫁前苏夫人亲自给她挑的,后来苏夫人“去世”,苏皎便从嫁妆里挑了一些最喜欢的放在外面,时时用着。
想起苏夫人,她心中又是一紧。
谢鹤和苏惟把她藏的严实,哪怕知道她多半不会有危险,母女连心,她也总是担忧。
若那金色面具的男人真是……
她的母亲又被他们藏在哪?
苏皎抬起头。
“可有苏惟的消息?”
“自从去了辙县,他一切如常。”
这就是没见过苏夫人了。
她眼神又暗淡下来。
“苏夫人不会有事。”
谢宴攥住她的手,沉稳地落下一句话。
苏惟当时费尽心思让她假死,就是为了以此来引诱苏皎,那必不会让她出事。
可谢宴同时也知道,他必须从苏惟手里先把苏夫人救出来。
眸光沉沉地掠过苏皎担忧的眼神,他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喉咙,将人抱紧。
苏夫人是苏皎的软肋,他知晓她的心在哪。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从永宁殿搬了出去。
在这住了几年,加上苏皎的嫁妆,东西自然也不少,谢宴使了宫中数百宫人,才算将东西全搬去了三皇子府。
五月二十五,四皇子纳云缈。
虽是侧妃,四皇子也不能前来迎人,但有云家的地位在,她的出嫁亦不算寒碜。
出嫁前还在皇宫,嘉帝也召了朝中官员和家眷来贺四皇子。
情形特殊,免了揭盖头的环节,但嘉帝为了四皇子的身体,也让几位皇子妃去闹一闹洞房,算是冲了煞气。
苏皎和五皇子妃一道进去,满目鲜红中,云缈一身嫁衣,双目红肿,面上笑着。
“三嫂,五弟妹。”
五皇子妃瞧不上她,倒是苏皎应了一声。
“四皇子因我才如此,我该在此照顾他一世。”
她说着又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苏皎往前两步,捧了桂圆和花生往床上一扔,便算作来过了。
那桂圆有一颗滚在四皇子掌心,苏皎垂头去拿,却忽然顿住视线。
他的手腕有一道狰狞的伤口,约摸是摔落山崖的时候划开的。
可此时那伤口却隐隐有些发黑。
前世从事变那晚,她清楚地感受到有什么钻进了她皮肤里,蠕动又冰冷,使得她身上和脸颊都疼得厉害,可再醒来,她却全然好好的。
后来得闲,想起那桩奇怪的事,苏皎还翻过西域的孤本医术,有一句话这样讲——
“黑线绕腕,日渐隐于形,是为种烈蛊。”
这烈蛊之一是能使人死的,之二是能控制人心神做傀儡的。
当时觉得新奇,她还刻意记了下来。
心思一动,苏皎去碰四皇子的手腕。
“三嫂做什么呢?”
云缈探来身子。
“没什么,我看有颗桂圆掉了。”
云缈温柔一笑。
“有劳三嫂。”
目光不慌不忙地任苏皎在那不起眼的黑团上看了片刻。
“是殿下摔下山崖,淤血太久成了黑色的,后来清理了大多部分,总有些留在了里面。”
苏皎点头,没再起疑。
四皇子手腕上的不是黑线,他自然也不可能接触到西域的蛊。
她转身的刹那,云缈目光落在她身上,骤然闪过几分阴毒。
手腕一转,一抹馨香扑来苏皎鼻息,她手心骤然被拽了回去,一阵尖疼袭来——
“哗啦——”
苏皎甩开她手的刹那,云缈的身子被一阵劲风袭开,狠狠撞在了床沿。
继而苏皎被人抱进怀里。
谢宴眸光阴戾地扫去。
“你想死,我现在就能成全你的喜宴变丧宴!”
指尖一凝正要出手,一旁呆愣的五皇子妃醒神。
“三哥,这可使不得!”
她连忙拽着云缈往旁边去了,心里扑扑地跳。
来参加个不喜欢的喜宴本就不高兴了,还差点被溅了一脸血。
五皇子妃直呼冤孽。
“不过是提醒三嫂脚下有东西,别摔着罢了。”
云缈惊魂未定地站直了身子。
“手。”
谢宴拂开她的衣袖看过去。
苏皎摊开,掌心一片光洁。
她对云缈本就有防备。
谢宴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高悬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他抱着苏皎,一刻也不敢再停留。
“走。”
云氏女有控蛊的本事,他是到了死前才知道的。
昭宁元年,他身上的蛊得解,那半月渐渐将身子调理好。
月后,他开始肃清政党,某次在宫中处理了一个佞臣回到乾清宫之后,他头一阵阵发昏,心控制不住地开始躁动。
隐约觉得有什么要喷涌而出,却始终找不到宣泄的地方。
宫人自外面进来进来送膳,盘子叮叮当当地响着,他听着愈发头疼心烦,忽然抽出一侧的剑刺了过去。
宫变之后,他冷血,心硬,暴虐,却从来没有这般喜过杀人。
有什么在试图控制他的心智——
谢宴如是想。
“离她远一些,以后不能再单独和云缈待在一起。”
他避之不及地抱着苏皎出门,无视嘉帝难看到极致的脸色,喜宴未过就回了府。
五月二十五晚,礼成,四皇子带着云缈连夜回了府邸。
下人被清走的差不多,只剩下少数心腹,云缈也没带什么婢女,亲力亲为地服侍四皇子躺回了床上。
门悄无声息地关上,阴影明灭间,有一道身影自床后缓缓走出。
云缈笑意盈盈举杯庆他。
“恭喜殿下。”
此后半个府邸,便是他们掌心物。
——
喜宴上他们没吃多少东西,回府后谢宴就命人传了晚膳。
想起他那般大惊失色的模样,苏皎总觉得谢宴知道什么。
他对云缈,太过杯弓蛇影了。
他去耳房沐浴,苏皎搅动着手中的汤匙,又在心中想起云缈。
她从前一心想嫁谢宴,后来似乎又和有双蟒佩的大皇子有牵连,怎么一转头,决意要嫁给四皇子?
还看不出丝毫不愿。
前世今生加起来,苏皎头一回觉得看她如雾里蒙花。
回来这么久,也终于第一次想——
这么奇怪的人,前世她和谢宴那一场夫妻缘分,真如表面看到的一般吗?
手心一动,她被人揽着抱进了怀里。
沐浴后的气息炙热清雅,无孔不入地把她包裹,谢宴啄着她的侧颈。
“别告诉我你又在想云缈。”
“我在想今日——啊!”
他在她脖颈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想她不如想我。”
云缈此人太危险,他的暗卫还没查清山崖的事,他不欲苏皎掺和。
“你别闹……”
苏皎伸手去推他,谢宴却抱得格外紧。
今日他若再晚去片刻,他都不敢想后果。
心中慌张,他更将苏皎抱紧,把她身子掰过来,由上到下去吻她。
“皎皎,别离开我,你要一直陪着我。”
他说一句便要亲她一回,很快苏皎被他亲得几乎喘不过气。
腰肢被扣在怀里,忽然身子一轻,谢宴抱着她往床榻去。
这是后院她的床榻,用了晚膳他却也赖着不走。
他将苏皎放在床上,抽走她发间的簪子,怜爱地去吻她的发。
再到眉,眼,唇。
吻渐渐深入,手抚开了她的衣带,流连轻触。
自养病来,她丰腴了些,他握着便更爱不释手,吻不受控制地往下。
床帘散落,喘息交织在一起,吻与抚弄都使得她受不住,额上冒出细细的汗,脊背弓起,去迎合他的吻。
气息交缠,慢慢屋
内变得燥热。
衣带抽走落在了地上,两人上一回已过去近半月,初来食髓知味,谢宴因着她养病忍了很久。
此时动作便格外急躁。
谁碰着了谁,那滚烫落在她腹下,苏皎身子颤栗了一下,被他激得起了意,眸光迷离地迎合向他。
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她的主动更让他欢喜,急切地脱去外袍,他俯身要压下去的刹那——
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动作骤然止住。
半晌挨不住人,外面的凉风吹来使她瑟缩了一下,往谢宴怀里钻。
附着去吻他——
头一偏,谢宴却避开了。
苏皎水润的眸望向他,红红的脸颊显出了此时的意动。
“怎么了?”
声音已有些沙哑。
他额上的汗一滴滴落下,无声看她片刻。
人在他掌下软成一片,似乎能被他摆置成各种他喜欢的模样。
谢宴眼刹那红了,手背青筋暴起,蓦然艰难地从她身上起来。
披衣下榻,三两步往外去。
“你睡。”
苏皎听见他说。
第42章第42章“我喜欢皎皎。”
苏皎细细地喘着气,搭在床沿的手还能感受到方才残留的温度。
就这么走了?
那来招她做什么?
眼中闪过几分薄恼,她下榻往外追了两步,不知想起什么,又转身往床上一躺,拉着被子蒙上了头。
桌上的发簪被她的动作震得叮咚响了几声,屋内才归于平静。
“哗啦——”
第三盆冷水从身上浇下,那股燥热反而更浓了。
水顺着胸膛滴落下来,谢宴手撑着浴桶,就着水面看清楚自己通红的眼,急促的喘息和身下的狼狈。
手攥紧又松开,脑中回荡的全是今夜她在自己身下的模样。
尝过她的软,又怎能忍着再回从前的样子?
手探下去,却始终没用,反倒磨得更疼了,手上青筋暴起,他反复平复着呼吸,理智与情感挣扎,谢宴狠狠闭上眼又睁开,蓦然从浴桶中踏了出来。
“殿下?您去哪呢?”
耳房的门被踹开,长林还没迎上去,谢宴的身影已消失在了面前。
不就是不想要孩子吗?他有的是办法。
谢宴离开的第二个时辰,苏皎总算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
一阵脚步声由外进来,她才睁开眼,面前一道身影就压了过来。
“是我。”
谢宴攥住她踹来的脚。
谁知苏皎看清了人,反倒膝盖一顶更踹了过去。
“谋杀亲夫?”
这回谢宴避的更快了。
“踹坏了怎么办?”
他凑在她耳侧轻笑一声。
“滚下去。”
苏皎挣扎不开,顿时更恼了。
“气性这么大?就不好奇我方才做什么去了?”
“管你做什么,我要睡了。”
苏皎别开眼合上眼,一副真要睡去的样子。
谢宴将脸贴近在她胸膛前,手晃动画着圈。
“真睡了?”
细细的痒意使得她顿时恼了。
“谢宴!”
“别气了。”
他沙哑的声音落在她耳侧,细细啄着她的肌肤。
苏皎闪身又避。
谢宴轻而易举捉住了她的手腕探下去,在碰到那团滚烫之前,她先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苏皎一怔,谢宴拉着她的手将东西展平。
继而含糊的吻落了下来。
“是羊肠衣。
这样你也不会有孕。
你短时间不想要孩子,我们便不要。”
耳侧风声渐停,她的手被捉着将那东西套上去,呆愣之间,吻已落遍了她的全身。
因着气氛断开一回,谢宴极尽讨好着她,从唇到手,将她身上服侍了个遍。
唇角染着黏腻的水渍,他偏闹着去吻她。
今日是与从前不一样的新鲜,谢宴伏在她身上,喘息比从前更甚,绯红爬了满面,脖颈下的喉结轻轻滚动,一声声唤她。
“皎皎,皎皎……”
苏皎仰着头,发丝沾在了脸侧,她定神看了片刻,忽然抬起手,第一回在清醒的时候,将手臂圈在他脖颈迎合上去。
他得了甜,屋内闹了一夜也难休,才换了地方,苏皎本以为要好几日适应,这夜却因累的太过,最后沾了枕头就睡。
日头高悬才醒了来。
换了府邸,谢宴依旧没带多少侍奉的人,婢女送上了膳食就退了下去,苏皎懒洋洋地吃罢了午膳,谢宴朝她伸手。
“出去走走。”
嘉帝宠他,自然将一切都安置的极尽奢华,连府邸都比其他的皇子大上很多,昨日入府的时候没仔细看,今日往外一瞧,苏皎心中想。
这却比她前世的和鸣殿还大一些。
“皇子。”
两人正牵着手在府中走着,长林从外头进来。
“大学士让您过府一趟。”
小时候骑射六艺,四书五经,都由徐大学士亲自教过,谢宴对这老师尊敬得很,后来入了永宁殿,再出来除却宫中偶遇的几回,也的确没好好说过话。
如今出来,是该好好去见一见老师。
谢宴朝苏皎询问。
“一起?”
“不,不去了。”
提到谢宴这老师,苏皎顿觉心中发毛。
“怎了?怕他?”
谢宴心中生笑,面上扬眉问道。
他自知道她的怕从何而来,不过想想,也没人不怕他这位老师。
三朝元老,门生遍天下,声誉极高,人也严厉得很。
尤其前世么……他的老师对他纵容小皇后冒犯太后很有意见,三番五回被气得跳脚。
“真不去,我累着呢。”
苏皎一本正经地松开了他的手要往回走。
“对了。”
长林又道。
“大学士说,皇子妃若在,不如同去。”
顿时,苏皎朝自己一指。
“我?”
语气很不可置信。
见学生就见学生,见她做什么?
“正是。”
苏皎顿时绝望。
她和这位老学士,可是真互相看不顺眼的。
他看不上她嚣张浅薄,她亦讨厌他整天在谢宴面前之乎者也地给她“上课。”
那时候尚是皇后,都时不时被他吹胡子瞪眼地教训——
“为后者需端庄,娘娘不能总缠着皇上,在父母面前需孝顺,不然朝臣总容易对您有微词,届时影响了娘娘声誉。”
大多数时候她听着,也有一两回听烦了。
“那要是为父母者先不仁,帝师也会弹劾太后吗?
或者帝师在家里也这么训斥孙儿吗?古板的人说古板的话,小徐大人听着只怕耳朵都起茧子了吧?
小徐大人,你说是不——唔唔。”
谢宴眼疾手快地把剥好的葡萄塞去她嘴里堵住她。
“咚——”
老帝师的拐棍杵在地上,被她噎得差点气背过去。
徐稷连忙扶住他,赶在老帝师再次说话之前把他拉了出去。
“爷爷,娘娘有皇上管着,您管好自个儿就成了。”
一向小古板又沉稳的人语气里竟似带了几分忍俊不禁。
心中再踌躇,她也不得不跟着谢宴来了。
大学士府和她对大学士的印象一样,处处肃穆,连下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严肃,规矩和动作更如同被丈量过的一般,看不出一点欢声笑语。
大学士正坐在亭子里独自下棋。
他今年六十有二,是早到了告老的年龄,但因着实在德高望重,身体又还硬朗,倔脾气地要留在朝堂上继续做事。
他目光看过来的刹那,苏皎就下意识松开谢宴的手,挺直了背往前走。
“老师。”
“大人。”
大学士喊人备了椅子,朝谢宴招手。
“来下一局。”
苏皎就独自坐在一旁吃瓜果。
一局棋下得很慢,苏皎昨晚上和谢宴折腾了一宿,今日睡了半天,来时精神还好,陪着在这坐了半个时辰后,头又一点一点地要睡去。
“爷爷,三皇子。”
骤然响在耳边的声音吓得苏皎一激灵,下意识把捧在手中的苹果扔了出去。
“皎皎!”
谢宴反应过来去拦的刹那已晚了。
她对面正坐着那位老学士,眼看着好大一颗苹果砸过去,就要砸到正低头钻研棋局的老学士脸上——
完了。
苏皎眼一闭已经想好如何请罪。
她和这位大概是天生的孽缘。
“爷爷。”
耳边风声一动,大学士颤颤巍巍抬起头。
“怎么了?”
徐稷低头行礼。
“孙儿回来了。”
“回就回,手里拿这么一大颗苹果干什么?”
徐稷话顿了顿,一本正经地将眼疾手快截获的苹果递过去。
“孙儿来时在正屋拿的,天热了,您下棋吃点苹果解渴。”
苏皎:……
大学士严肃的眼中也露出点欣慰。
“回来就好好歇一歇。”
徐稷却并没走,转头朝着两人见礼。
“三皇子。”
话顿了顿。
“皇子妃。”
两人对视,想起上一回的见面,苏皎有些不自然。
那天晚上玉佩上的春情散被他闻到,还隐晦提醒了她。
“坐吧。”
谢宴衣袖动了动,身子往前一倾,挡住苏皎的目光。
“今日朝中休沐,你这是去哪了?”
风尘仆仆,年轻臣子的青柏官服上还落了灰尘,人始终端坐,如竹如玉,不折风仪。
“正值春耕后作物将长的时候,京城一带连日干旱,百姓苦不堪言,皇上命臣前去体察实情。”
徐稷是大学士底下最出色的孙儿,入朝堂做事也滴水不漏,深得嘉帝信任。
“如何?”
谢宴问。
“不怎么样。”
他又叹了口气,清冷的目光中掠过几分悲悯。
“天灾之下,受累最多的永远是百姓。”
他一路往城西的方向去,西街往后便是百姓耕作的地,见过百姓如何辛苦劳作,如何苦苦祈求上天降雨却不得解,个中滋味自然难言。
“说来惭愧,臣读尽了圣贤书,如今面对真正的沉疴苦痛的时候,却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苏皎顿时抬起眼皮。
“这话错了,若大人连这些圣贤书都没读,自然更不会有亲眼见到并且竭力施为的一天。”
她记得前世是有这么一回干旱,嘉帝派去的臣子也是徐稷,他呕心沥血,在西街后亲力亲为地帮助百姓开河引水,才在后来干旱的一个月里,挽救了大半的损失。
徐稷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又克制地挪开。
“多谢娘娘开解。”
“连月干旱,若接下来一月还不下雨,朝廷便没有其他的挽救措施?”
谢宴抓住她的手心轻轻捏了一下以示不满,又问。
若他没记错,这场干旱要再旱上近一月,而没下雨的地方,也绝不止京城。
“皇上今早才喊了钦天监去,又张罗了从护国寺来的住持,打算后日开坛求雨。”
谢宴顿时蹙眉,苏皎眼中更闪过嘲弄。
神鬼之说不过安慰人心,前世这回也求了许多日的雨,最后还是硬生生熬了一个月。
“殿下有更好的法子?”
谢宴摇头。
“且等父皇开坛求雨吧。”
百姓对神鬼之说很是敬畏,加上帝王亲自下旨,若他拦了此事,只怕更要惹不平又使人心惶惶。
等过了求雨之后再与嘉帝商议也不迟。
一盘棋下到了最后,老学士意犹未尽。
“你再来与我下一局。”
“爷爷,外面天凉了。”
徐稷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那将棋盘搬进去。”
老学士说一不二,谢宴只能移步跟去。
亭中剩了他们两个,苏皎初次来徐府,自然不好随意走动,皇妃与臣子,徐稷教养得宜,当即起身避让。
苏皎在凉亭坐了片刻,便有下人来道。
“三皇子说不下棋了,请您前往书房与他一道离开。”
苏皎跟着下人来到了书房外,里面的人却不知又说起了什么,久久不出来。
等的无聊,她便斜倚在大树边,去够树上的叶子。
“皇子妃大安。”
字正腔圆的声音吓得她跳开两步。
“小徐大人。”
瞧着她惊吓的模样,一丝极浅的笑从徐稷嘴角掠过。
目光在被她拽落了一片的树叶上一掠而过,继而看向苏皎。
“方才走的匆忙,有句话忘问了。
娘娘近来可与四皇子侧妃多有来往?”
侧妃?
“云缈?”
苏皎反应了片刻。
“正是。”
对上她看来的视线,徐稷又垂下头。
“不曾。”
“臣想来也是,不过今日……臣从西街回来的路上,见侧妃的下人前去三皇子府,在门口与您的婢女交谈一二。”
话点到即止,苏皎目光一沉。
“知晓了,多谢小徐大人。”
她朝徐稷弯唇笑了笑。
前世今生,少数见到的几回,这位大人都在帮她。
徐稷浅浅一笑。
“不必客气,您……”
“皎皎。”
门一打开,谢宴就看到这一幕。
三两步走上前,他挡在苏皎面前,握住她的手腕。
“时候不早,我与皇子妃先走。”
“送殿下娘娘。”
徐稷目光看着两道身影越过廊下离开,风吹开他浅淡的眸,他忽然蹲下身,将那些被苏皎拽下来的树叶,一片片捡了起来。
有被她拽得皱巴巴的,有被她起意将树叶根编在一起的。
“多年了,不再喜欢捏泥巴,怎多了这样的喜好?”
徐稷浅浅轻笑一声。
*
回到院中许久,苏皎看出谢宴的不虞。
“说了几句话而已,怎就值当你这么不高兴?”
“那你也在我面前编树叶,在我面前笑,在我面前欢喜吗?”
谢宴扬眉。
“谁都如你这样小肚鸡肠?”
苏皎失笑。
她和徐稷今生拢共才见了三回。
“不一样。”
谢宴抱着她往床榻去,语气凉凉。
旁人不知,他知道徐稷对她是什么意思。
前世苏惟和苏父随着他大哥起兵造反,他尚在昏迷生死未卜,若非徐稷带着盖了他玉玺的圣旨去和鸣殿外清剿了所有的刺客,他再醒来能不能看到她都不好说。
胆大包天地拿走了他的玉玺去造假圣旨,他醒后徐稷便连日跪在乾清宫内。
“臣死生自负,只求皇上不牵连别人。”
从前怎就没看出他是这么藏得住的人?
这笨女人还对他笑。
心中越想越酸,谢宴索性低头,一口咬在了她脖子上。
刺痛袭来,苏皎踹他。
“滚下去。”
“偏不。”
他抱着她又咬又亲,手去抽她的衣带。
“对着别人那么温柔,在我面前便是踹,这是什么道理?”
“你……啊!”
苏皎骤然被他一吮,忍不住轻喊了一声。
谢宴埋头在她脖颈,呼吸有些乱了。
可比这更乱的,是他的话。
“还是说——
只准别人喜欢你,我便不行?”
“哗啦——”
苏皎目光错愕看下去。
“你……”
“早与皎皎说过很多回,从小到大活这一十九年,宴洁身自好,未与任何人沾花惹草,一心等着皎皎,可皎皎身边总有那么多人。”
赶走了一个讨厌的苏惟,还有个更难缠的徐稷。
“谁知你有没有——”
“没有。”
谢宴打断她的话,抬头认真地看她。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也不与别人有过什么,任何时候都是,我只喜欢皎皎——
只喜欢你,早从你嫁来的那天就喜欢你,喜欢的要疯——”
苏皎脸色红到了底,连忙捂住了他的唇。
可谢宴丝毫不收敛,抽开她的手腕又亲了过去。
“皎皎喜不不喜欢我,喜不喜欢……唔。”
手被他扯着,偏他的声音又不避讳,生怕外面的下人听到,苏皎又急又恼,蓦然抬起唇堵住了他的嘴。
谢宴眼中露出得逞的笑,勾着她的下巴愈发深入地吻。
苏皎便有样学样地去咬他,两人你来我往,很快衣
衫被蹭的凌乱了。
欢喜她难得的主动,哪怕知道是为了堵他的嘴,谢宴今日也比往日更意动。
抱着她将人亲了个遍,苏皎恼他将自己全压制住了,脚勾在他腰间,使劲一别,谢宴便被她压在了身下。
顿时,他呼吸全乱了。
帘子落下,谢宴红着眼脱去外衫,去找羊肠衣的刹那——
忽然手腕一紧,苏皎抽了腰间的衣带将他的手绑在了头顶的床栏上。
“皎皎?”
急促的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惊喜和迫不及待。
玩这样新鲜的?
苏皎笑了一声,将衣带绑紧,慢条斯理地从他身上下来。
衣衫被她拢好,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通红下腹凸起一团的人,她笑眯眯开口。
“好了,睡吧。”
第43章第43章“夫君还是能顶你头上一……
睡?
谢宴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这让他怎么睡?
他都被她难得的热情撩拨疯了。
“解开。”
“不解。”
苏皎轻轻哼着曲子,显然心情很是愉悦。
侧颈的红痕随着她弯腰穿鞋的动作映入谢宴眼中,披散下来的长发更使她美得惊人。
“皎皎。”
谢宴两只大手攥紧,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松开,好不好?我知错了。”
如今才是体会了昨晚她的感觉。
当真是抓心挠肺地难受。
尤其才耳鬓厮磨了一番,屋内的气息黏腻又燥热,她身上的馨香无孔不入地往他鼻息间钻,身上的冲动便一点也平复不下去。
“什么知错不知错的,到了晚上是该睡的时候了。”
苏皎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外。
“今晚你就自个儿住在后院。”
她自寻别的地方清净。
“嘶,疼——”
眼看着人要出了门,谢宴骤然倒吸一口冷气。
“皎皎别走,真疼——”
苏皎脚步迟疑了片刻往回看。
床上的谢宴目光中带了几分痛苦。
潮红的脸上,几滴薄汗往下没入脖颈,她看了一眼匆匆别开,又往外去。
能是哪疼?只怕她一过去,这人就不要脸地抓着她的手探过去。
说疼得厉害让她给揉揉。
她可不会在一个地方上两回当。
苏皎哼了一声往外。
“真疼……是不是绑的太紧了,手都麻了,皎皎,我头发昏……”
他语气变得虚弱起来,苏皎只听“咣当”一声,他头偏了一下磕在床沿,顿时脸色一变往回走。
她绑的并不算紧,可凑近一看,他手上涨红了一片,手背青筋暴起,脸色也变得苍白。
“疼……”
他仰头望向苏皎,全没了方才的生龙活虎,可怜巴巴地喊她。
“皎皎,松开一些。
我会很乖的。”
谢宴顺着她的手轻轻蹭了蹭脑袋。
苏皎半条腿跪在榻前,弯腰去解衣带。
才靠近,骤然眼前一花,两条手臂从她面前掠过箍住了她的腰肢,继而一阵天旋地转,苏皎已被人压在身下,手别去了上头。
谢宴咬着那浅蓝色的衣带,歪头看她。
“多谢皎皎心善。”
“滚下去!”
苏皎顿时恼了。
“别呀,这回没骗你,真疼。”
他咬着衣带含糊不清地去吻她,一边抓着她的手朝下探。
“这衣带绑的我疼得很,可我舍不得将皎皎再绑一遍,那怎么办?不如换个地方吧。”
话音未落,他将衣带蒙去了她眼睛上。看不见,身上的一举一动都使她更颤栗了,温热的手一寸掠过她,唇舌激得她浑身颤栗。
苏皎轻轻哈着气,受不住地将眼尾的泪染在衣带上。
又是闹了一夜。
最后真是累昏了,这一日便只吃了一顿饭,又沉沉睡去。
日头高悬,她从榻上起来。
身上又遍布了青青紫紫的痕迹,尤其腰肢一处,一碰就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寻了药抹上去,六月的天热了起来,她就穿了一件薄衫坐在榻前。
小棠上来传膳,又将一盏蜂蜜水端给她。
“殿下走前特意喊奴婢备的。”
苏皎接过正要喝下,又不知想起什么。
“备了清粥吗?”
“有的。”
“端来吧,这些菜撤下去。”
“是。”
小棠眼神动了动,又劝。
“蜜水是正温好的,娘娘月事将至,别贪了凉。”
“嗯。”
小棠走出去,脚步又停顿,悄然在窗子外探出一双眼。
直到看见苏皎毫无防备地将那一碗蜂蜜水喝罢,她骤然转过头,脱离一般地顺着柱子瘫坐下去。
呆呆地看了片刻,忽然泪如雨下。
谢宴早起进宫,这天到了晚上才回来。
“忙什么去了一整日?”
“事关明日开坛求雨一事。”
“这么快?”
昨天他们才从徐稷那得到消息。
“连日干旱,百姓民愤愈烈,总也不是办法。”
听得此话,苏皎蠕动了一下唇。
“开坛求雨也无非是心理安慰,可何时降雨,谁又说得准。
将希望寄托于鬼神,却不如自己去尽心,不然这样耽搁,受累的还是百姓。”
谢宴说此番受损最多的就是西街往后那片地,那是上京为数不多种地的地方,加之紧邻城边,地方空旷,却没多少水源。
想起那天去庙会上见到的百姓,他们连心愿都简单淳朴,此时却连温饱生存都成了问题,苏皎总觉得一块巨石压在心中,沉甸甸的。
“却不如引水浇地,或者下发赈灾银去开渠。”
她话说的隐晦,谢宴却明白她的意思。
时人将所有的希望寄于开坛求雨上,只有他们知道……
这场干旱还要持续近一月。
“我知道,我会与父皇说。”
“小徐大人为人心善公正,又学得一身好本事,若皇上不放心,就先让他去西街——啊!”
谢宴低头在她耳垂咬了一口。
“做什么?”
“当着我的面夸别的男人,你好得很。”
“只是提议……”
“提也不准提。”
“霸道。”
“什么?”
“我说你霸道,小肚鸡肠,吃飞醋莫名其妙——”
“当你夸我了。”
谢宴不以为耻全数接下。
两人笑着闹了一阵,他又正了神色。
“明日开坛求雨,我身为皇子要同去,到最后的时候会有宫女去请你来。”
这场求雨寄托着数千数万百姓的希望,嘉帝很是重视,甚至在求雨的最后一步,破例准臣子家眷一同跪拜。
“嗯,我知道。”
苏皎脸色也凝重起来。
就算没用,她也是真心希望这场雨能尽快下来。
不然百姓生计何以维持?
“苦着脸做什么?笑一笑。”
谢宴被她严肃的表情逗乐。
“只是让你当心罢了,但就算真出了事也不用担忧,夫君还是能顶着你头上一片天的。”
他懒洋洋地说着,苏皎瞥去一眼。
“这么有本事?”
“那可不。”
他眉眼又倨傲起来。
闹了一阵各自睡去,苏皎第二天一醒,谢宴已入了宫了。
祈雨是大事,苏皎也换上了宫装,由小棠陪着入宫。
臣子家眷和几位皇子妃都在凤仪宫待着,谢宴早交代了让她去慈宁宫。
太后近些天精神好了些,瞧见她也欢喜。
“来坐着吧。”
祖孙两人说笑了一会,太后关怀她想宫外住的如何,习不习惯。
“若有什么想要的,一定与宴儿说,或者今日与哀家说也一样。”
苏皎自是说一切都好,又捡了些平时的趣事和她说着。
不知不觉近半个时辰过去,太后脸上显出疲态,苏皎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娘娘,方才皇后娘娘遣人来过,说快去天坛的时候了,让您先过去。”
小棠连忙上前搀扶她,捏着帕子给她拂衣袖上的灰尘。
苏皎倏然抓住她的手。
“你抖什么?”
小棠慌忙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
“奴……奴婢
……有些冷。”
苏皎定定看了她片刻。
“六月的天也不冷,昨夜着凉了?”
小棠呆呆地点头,慌忙擦去眼尾的泪。
“奴婢没事,多谢娘娘关怀,时候不早,奴婢先扶着您过去吧。”
“不急。”
苏皎漫不经心地看了一圈,抬步往前面的殿内去。
“皇后娘娘还没带着诸位夫人出来呢,我就在这宫里等她,你在外头守着吧。”
此处是前朝和后宫临界的一个宫殿,离凤仪宫还有一段距离,殿内没有下人,苏皎入了里面,反手将门关上。
而后抬手——
将换好的一身宫装外衫脱了下来。
复杂华丽的宫装是晨起小棠特意为她准备的,可这上面——
也放了足以致她出丑要她命的药。
从衣衫浸入肌肤,使人浑身发痒,手舞足蹈失神失智。
她穿着去祈雨,在众目睽睽之下,若公然掀开衣裳抓挠身上,做出丑事,必然使群臣愤怒百姓痛骂,届时不死难平民愤。
苏皎面无表情地看着宫殿外小棠的身影,继而将那一身衣裳往外扔了出去。
“娘娘。”
暗处一道身影鬼魅般地闪现在后窗外接住了她的衣裳。
是谢宴今日吩咐跟在她身边的女暗卫。
女暗卫将一个包裹递给她,那是苏皎早早准备好的新宫装。
“即刻出宫,将这衣裳烧了。”
苏皎麻利地去了屏风后换衣裳,才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抬步往外去——
“咣当——”
宫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道身影在苏皎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疾步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他急促沉重地喘息着,踉跄地往床边来。
“徐稷?”
苏皎看着闯进来的人诧异。
听到声音,徐稷僵硬地抬起头,露出一张通红又狼狈的脸。
“苏……娘娘?”
话没说完,他又痛苦地仰头喘息了一声,苏皎这才发现他的不对。
“你这是……”
“春情散,请娘娘即刻离开,为我保守秘密。”
徐稷言简意赅地落下一句话,狼狈地往床边去。
苏皎登时一惊,三两步走过去。
“我这里有解药。”
手往袖中去摸的刹那,才想起她才换了衣裳。
今日出门,知晓会不平静,她带了解百毒的药。
“怎就忘了……”
她皱眉喃喃了一句,此时思念了多年的人站在自己身边,艳丽的面容落在他眼中,徐稷浑身烧得理智都快没了,一时如同被蛊惑一般伸手。
“苏……
哗啦——”
苏皎反应极快地端着桌上的冷茶浇过去。
“臣僭越。”
徐稷骤然回过理智,想也没想地从袖中拿出匕首,一刀划在了自己胳膊。
“请娘娘尽快离开。”
他背过身沙哑地道。
苏皎也不耽搁,拎着裙摆往外。
“你说你家娘娘在此处歇息?”
“都到了时辰了,还是把三嫂喊醒吧。”
这是云缈的声音。
一行人越过大门往里来。
苏皎顿时止住步子,与徐稷对视一眼。
手心一片冰凉,怀疑的目光首先就落在了徐稷身上。
徐稷起身,只言不发地往后窗去。
“这门怎么还关着……”
来不及了。
苏皎三两步上前,推着徐稷一把拽开了顶箱柜,将他推了进去。
门一打开,苏皎慵懒地从床榻上起身。
“一睡醒就这么吵,我还以为是哪位娘娘养的狗在乱吠,却不想是母后和弟妹。”
皇后脸色顿时难看了。
“三嫂真会说笑,不过是听说你在此处歇息,怕延误了时辰,母后与我来看看罢了。”
云缈笑了一声。
“不过三嫂怎么想起来这歇息了?”
“这不是皇宫,我歇不得?”
“自然不是,只是因为今日祈雨,宫中人来人往地走动,也有不少外臣奉命护送娘娘和夫人们去天坛,此处是母后特意让人腾出来给他们歇脚的。”
苏皎神色错愕了片刻,这才明白她多半是误会了徐稷。
“我也就来了片刻罢了,既然母后和弟妹来了,就快些走吧。”
想起徐稷还在顶箱柜里,苏皎顿时起身。
“呀,这屋内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云缈惊讶地喊了一声,苏皎还没去挡,她已看到了方才徐稷滴落在床边的血。
“这是怎么回事,有刺客,快来人——”
“没有刺客。”
苏皎脸色一变喊住了云缈的声音。
“这血是……”
苏皎眼神变了又变,在云缈要试图上前的刹那挡住了她。
“今日我身上来了月事,方才来换衣裳的时候,不小心滴落了些在上头。”
云缈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立时看向小棠。
“三嫂可别乱讲,若是哪不舒服,可得赶快传太医,若没不舒服的地方,也不能包庇刺客。”
“我为何要包庇刺客?”
苏皎锐利的眼神瞥向她。
“我是否来了月事,何时进了宫殿,难道这些还要向你证明?
你以为你是什么?”
云缈顿时脸色一阵青白。
“我自然是担心三嫂,怕这殿内万一有刺客。”
“没有。”
苏皎斩钉截铁。
“有与没有,一搜便知,也能确保你的安全,来人——”
皇后立时喊道。
苏皎心一提,克制住往身后看的冲动。
“谁敢?”
一道威严的声音打殿外响起,苏皎猛地抬头,看到人的刹那,心头一松。
“儿臣/孙媳参见太后娘娘。”
“哀家在殿外就听见你的喊声了,堂堂皇后成何体统。”
太后不悦地上前落座,先斥了几句皇后,才朝苏皎招手。
“来哀家身边。”
苏皎顺势起身。
“早就到了时辰,怎么还不离开?耽误了祈雨,哀家看你和皇帝如何交差。”
皇后不服气地抬起头。
“儿臣也是为了确保皎皎的安全,毕竟您知道,寻常的月事哪能……这样洒在床榻边。”
“是与不是,你能比她的丫鬟还了解?”
太后淡淡瞥向小棠。
“你来说。”
小棠顿时脸色一白。
从进了屋子,看到苏皎换下那身衣裳的时候,她整个人就陷入了恐慌。
毕竟她是贴身伺候的,她最知道苏皎没有来月事。
被一众主子看着,她冷汗涔涔地垂下头。
“奴……奴婢……”
甚至不敢去看苏皎的眼。
“结结巴巴的怎么回事?可要想好了,污蔑主子是牵连九族的死罪。”
皇后身边的嬷嬷凶神恶煞地看过去。
“奴婢……”
小棠一咬牙。
“皇子妃并没有来月事!”
“啪——”
一巴掌已甩上了她的脸。
众人错愕看去,苏皎淡淡抬起她的下巴。
“你确定?”
“奴……奴婢……”
“屈打成招可不好,三嫂,这血从何而来,该不会你真的包庇刺客?”
“你也想挨巴掌?”
苏皎又瞥去一眼。
云缈顿时脖子一缩,眼神却不服。
“本皇子妃说了是月事,那便一定是月事——”
她淡淡的目光掠过场内,顿时一抹威压落了下来。
皇后都有些心惊。
“皇祖母,这丫鬟素来也不是在近前伺候的,糊涂惯了,这样的事……孙媳也不好总与下人说。”
眼看无人再敢开口,苏皎转身半跪在太后面前,脸色转瞬温顺下来。
“却不想母后和弟妹如此误会,孙媳……”
苏皎说着捏了帕子擦泪。
“那便是哀家问错了话了,此等刁奴即刻拉下去杖毙,再有敢议论皇子妃的,一同论罪。”
太后立时拉住她的手给她擦泪。
斩钉截铁地就算处理了此事。
皇后再有意见也不敢多说一句,苏皎呜呜地在太后怀里哭了两声,听见处理的刹那又笑意盈盈地给她捶腿。
“还是皇祖母疼我。”
“哀家本来想着也出门看一看,既然要去,你来搀着哀家。”
不耽误还在顶箱柜的
徐稷,苏皎麻利地搀扶着太后出去了。
越过小棠,她淡淡吩咐。
“将人扣下,待我回来处理。”
祈雨近了尾声,皇后终于带着她们去一同跪拜。
女眷们连回来都是跟着皇后的,谢宴耐着性子陪嘉帝走完了全程,一越过御花园,看见迎面走来的众人,他眉眼的不耐顿时变得愉悦。
“皎皎。”
三两步走上前,苏皎也看到了他。
她眼珠转了转,捏着帕子往前小跑了两步。
“夫君——”
话音未落,她身子一软歪了下去。
“皎皎?”
谢宴眼疾手快地把人捞起,她脸上似乎还挂着几滴泪珠,紧闭的眉头蹙成一片,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谢宴立时心疼坏了,把她打横抱起往外走。
“太医,速传太医!”
一屋子人乌泱泱地跟了进去。
“臣没探出什么……”
“臣也没……”
几个太医对视一眼。
“皇子妃似是没病——”
谢宴顿时大怒。
“你的意思是她装病?”
“臣等不敢。”
“医术不精就全斩了换一批——”
一把剑顿时横到了面前,太医跪地求饶,谢宴更急得厉害。
半日不见而已,他的皎皎莫名其妙晕过去也就算了,那脸上的泪一看就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些庸医甚至查不出病因。
“哗啦——”
谢宴起身去踹人的刹那,忽然觉得手心被什么轻轻勾了一下。
起初他还以为是错觉,直到又被勾了一下,谢宴蓦然回头看。
苏皎依旧闭着眼,被他握着的手却又动了。
谢宴:……
他嘴角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却还是反应极快地回头。
“父皇。”
安静站在一侧的嘉帝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皎皎今日与儿臣一同入宫求雨,本是积福积德的好事,如今骤然昏厥,这群庸医查不出原因,儿臣——”
“你觉得是怎么样?”
前面说了这么一段,嘉帝就头疼地拦住了他的话。
谢宴叹了一口气。
“一定有人气着皇子妃,将她气昏了过去。”
“胡闹!”
“是否胡闹,问一问皇祖母便知。”
太后在一侧守着苏皎,脸上也是心疼的不行,闻言立刻喊了一个宫女,宫女上前添油加醋地把屋内发生的事说了。
谢宴听罢,唇角的笑淡去,脸上已全阴沉了下来。
好,好得很,他跟苏皎说小心谨慎,却有这么多不知死活的人来招她。
大手紧紧攥在一起,谢宴抬头。
“父皇以为如何?身为国母,公然在祈雨关键时候耽误时间为难儿媳,身为弟妇,为难猜忌皇嫂,还将皇嫂气昏——还请父皇秉公处置,不然儿臣一怒之下,总容易做些不好的事。”
嘉帝蹙眉不语。
这事皇后做的是过,但也没真正做了什么,这儿媳妇昏的这么是时候,谁知道真的还是假的。
他身为明君,必不能——
“哗啦——”
谢宴面无表情抽了一侧的剑,大有处理不合心意就即刻大动杀念的意思。
“好了!
皇后禁足半月,四皇子侧妃即日起抄写佛经百遍,今日自在殿外跪着等三皇子妃醒来。”
嘉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匆匆瞪了这逆子一眼,甩袖往外去了。
剩下的这些人自然鱼贯而出,太后交代了谢宴好生照顾苏皎,便也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谢宴垂下头,去勾她的手。
苏皎蓦然睁开眼。
“这么委屈,看来今儿是真受了苦。”
谢宴顿时去亲她脸上已经干了的泪痕。
苏皎避开,又被他捉住亲。
“好了,看我今日表现如何?”
谢宴懒洋洋地开口,在等着她夸。
“尚可——”
苏皎瞥过去一眼。
“吝啬。
我自己讨赏。”
话落他要压上来亲,苏皎再避开。
“你让人将小棠带上来。”
谢宴不虞,却也没甚办法,朝外喊了一声。
小棠入内就一直跪着,手搅在一起。
“你如何说?”
苏皎抬起她的下巴。
“皇后娘娘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
“哗啦——”
苏皎松了手,已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她无意听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春情散,我第一次给你机会。
第二次,今日宫装。
第三回,你的皇后生怕宫装的药效发作晚,便让你放了中药的徐稷进来,是也不是?”
小棠顿时身子瘫倒在地上,绝望地闭上眼。
“是。”
原来她早就知道一切。
“三回机会,你一次也未曾把握,你说我如何处置你?”
“奴婢……”
“带下去吧,毒酒与白绫,你任选。”
苏皎失望地闭上眼。
顿时,小棠如坠冰窟。
怎也没想到她真如此果断绝情。
“或者你就此与我揭穿此事,我也未必不能——”
“奴婢……奴婢……”
她结结巴巴地咬着唇,手死死攥在一起,攥着一个冰凉的东西。
那位也说了,若到了最后不得已,她就算死……也拉一个垫背的。
眼中掠过几分疯狂,小棠开口。
“可否请娘娘离近,奴婢告知。”
苏皎往前偏了身子。
刹那,小棠快如闪电地伸手——
“哗啦——”
早有防备的谢宴抬手将她手中的盒子甩了出去。
小棠身子软软倒了下去,一抹鲜血从嘴角溢出。
她咬舌自尽。
出手是声东击西,她早做好了死的准备。
“奴婢不能背主……可奴婢也真的……不愿背叛娘娘。”
气若游丝地说出最后一句,她阖上了眼。
“拉下去处置了。”
谢宴冷酷瞥下去一眼。
苏皎似是定在了原地,看了片刻她的尸身,才收回干涩的眼。
“将盒子拿来。”
那小木盒到了她手中,苏皎还没打开,便感受到了里面的蠕动。
立时,她手指一僵。
“先放下去,不要对外公开小棠已死,传出我昏迷不醒的消息去。”
谢宴愣了片刻,顿时反应过来。
“皎皎真聪明。”
不管是处理下人,还是将计就计,都果决的厉害。
她眼中的冷漠反倒更让谢宴新鲜,他忍不住低头,将她抱进怀里。
这会的苏皎格外乖巧,柔顺地在他怀里不动。
谢宴亲了亲,又亲——
“皎皎——”
话音未落,他感受到了一片冰冷的黏腻。
他立时把她的身子掰正,对上苏皎满面的眼泪。
她弓着身子,一言不发,她的哭从不是声嘶力竭,未语泪先流。
她手死死攥着谢宴,泣不成声。
她的小棠,她前世在和鸣殿,说过心事,讲过话本子,陪她五年的小棠……
原来也是别人的人。
第一回春情散,她借口闹肚子又气喘吁吁回来,说要与她早些回永宁殿的时候,她给了她第一次机会。
第二回,蜂蜜水,她知道小棠本来准备了别的药,却在端来给她的时候,没放进去。
她给她第二次机会。
“如此背主的奴才,不值当你如此,苏皎。”
他紧紧把她抱进怀里,抚着她瘦削的脊背。
她知道啊,她怎么不知道。
活了两世,经历过章嬷嬷死前的背叛,经历过哥哥的欺瞒,如今又经历小棠的背弃。
道理她都懂,背弃与忠诚从不能立在一边,忠诚后的背叛却格外能刺痛人。
可也总是想不明白……
“怎么就非得是我呢?”
为何哥哥与家人放弃她,为何奴仆背叛她,为何她的身后,永远都只有自己。
她到底是再也装不下去平静,在谢宴宽阔的怀中,骤然放声大哭。
第44章第44章情在他心中比权势更重……
她的哭声也犹如一根根细密的针一样扎在谢宴心头,让他同样疼的说不出话。
前世在临死前,他尚不知道和鸣殿中有太后的内应。
重生之后,苏皎一反常态地处置了前世那么信任的嬷嬷,他才察觉出端倪。
救这宫女入永宁殿的时候,他看得出她有多高兴,她的和鸣殿总是那么几个人,除了她的嬷嬷便是这个宫女和她最亲近。
是以谢宴就算再不喜欢旁人,也容了这个宫女进来。
她这么重情的人,连小棠叛变都给了她多次的机会,到底重生前是发生了什么,才使她这么干脆地处置了章嬷嬷?
谢宴心中骤然涌起几分不在掌控的慌张与心疼,他揽紧苏皎瘦削的腰身,细细吻她。
“没事的,皎皎,还有我……
我会陪在你身边。”
苏皎伏在他怀里,脑中昏天暗地地想前世的事,到最后当真是哭昏了累极
了,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苏皎病了的消息就传遍了皇宫。
有谢宴刻意命人宣扬,没到午后,从慈宁宫就浩浩荡荡来了嬷嬷,带着太后送来的一堆补品。
未几,嘉帝同样遣太医来。
皇后尚在禁足,但后宫不少宫妃都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为在皇帝太后面前留下好印象,也都前赴后继地赶来了。
补品快将他们暂落榻的永宁殿淹没,长林将东西清点了命人带回府邸,谢宴笑她。
“这假病一场,倒还赚了。”
苏皎未施粉黛的脸上浮现几分苍白。
说装病也不尽然,耗费心神地哭了那一场之后,她今日浑身也懒津津的,倚在床边连手指都懒得动。
谢宴将太医熬好的药端来。
“补身子的。”
他瞧她瘦削的身子总是心疼。
苏皎别开脸。
“吃一些。”
谢宴再喂。
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两三次,苏皎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却没想喝的太急,一股苦涩涌上喉咙,她低头捂着心口咳嗽了起来。
谢宴凑来给她拍背,顺道将一颗蜜饯塞进她嘴里。
“咳咳……”
苏皎就着他的手将蜜饯咽下去,因着咳的急,她苍白的脸色都咳出几分红晕,一双眼瞪向谢宴。
“都说了不喝。”
嗓音沙哑,听着没几分责怪,谢宴只觉得似在撒娇。
喂第二颗蜜饯的动作止住,他蓦然看过去。
垂头弯腰的动作使那截又白又长的侧颈又晃入他眼中,柔美的声线如一把小钩子一样,轻轻扫在他心头。
苏皎没察觉他的视线,主动凑过去将第二颗蜜饯吞入口中。
濡湿的触感舔吮过他指尖,他立时手一紧,揽着把苏皎抱了回来。
“怎么……唔……”
话没说完,吻落在了唇上。
“长林说这蜜饯好吃,我也尝尝甜不甜……”
气息淹没在她唇齿间。
苏皎躲闪了两回,那吻反而更凶猛了,直把她亲的要喘不过气,仰着脖子推他。
“谢……谢宴……别……”
躲闪之下,他已借势探入她唇齿,攫取着她的呼吸,揽在腰间的手越来越紧,几乎要将她融化了……
昏黄的灯光将他沉溺的神色照的愈发俊美,正意乱情迷间——
“主子,四皇子侧妃来请罪。”
霎时,苏皎理智回笼。
“好了。”
谢宴依依不舍地挪开,瞧着那嫣红的唇,一时眼神一沉又亲了过去。
“谢宴!”
门外已有脚步声逼近,苏皎急忙推他,脸对着旁边的铜镜一瞧,在心里又将谢宴骂了千百遍。
她这满脸的潮红,哪像病的样子?
赶在云缈进来之前,谢宴抬手一招,把她塞进了被子里。
“皎皎。”
云缈进来的时候,谢宴正双目微红地朝着凸起一团的被子哑声喊着。
那凸起的一团只听见均匀的呼吸,却始终不见有人应。
云缈心中狐疑。
才一日便这么严重了吗?
昨日那宫女被处死,她紧接着便听说了苏皎病的消息。
耐着性子等了一日,太医进了一轮又一轮,始终不见有人看出什么,她这才在今夜来了。
她要试探清楚,苏皎的“病”是真是假,到了何等地步,才好继续下一步。
“三嫂——”
云缈心中想着,脚步极快地到了跟前,才探出头——
“滚!”
谢宴一甩衣袖,凌厉的劲风扫了过来,云缈眼疾手快地退开两步,还是避无可避地被伤着,顿时只觉心口一闷,一口腥甜涌上喉咙。
她跪倒在地。
“我正是来给三嫂请罪。”
谢宴冷笑一声。
“请罪?
皎皎都因你气的卧病在床,你如何请罪才能抵消?
哗啦——”
长剑从手中抽出,谢宴刹那逼近到她面前。
寒凉的剑抵到脖子,比剑更冷的却是谢宴阴鸷的眼神。
的的确确动了杀心。
霎时,云缈浑身凉了。
“三皇子!”
她竭力喊了一声,谢宴漫不经心地握着剑又逼近。
“却不如你以死谢罪?”
脖子上已经渗出血,此刻他的确动了借此杀了云缈的意。
云缈是如今牵扯他大哥明面上唯一的棋子,留着此人的确有用,可杀了她,更一了百了。
眼前寒光一闪,长剑刺向她心口,云缈死死闭上眼的刹那,耳边风声呼啸,剑又重新掷了回去。
“既来请罪,那便好好请。”
她睁开眼,掌心一片黏腻。
“三……三嫂如何?”
云缈的声音有几分抖。
谢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苏皎拿到那盒子之后,便隐约察觉到了盒子里不明显的异动,昨晚哭罢醒来,他们将这盒子打开,研究了好一会也没确定到底是何蛊虫。
为免异动,他们也是打算今日看了云缈的反应,再决定这“病”要病到什么程度。
谢宴不说话,云缈心中也是猜测纷纷。
病了自然是病了,小棠被她毫不留情地处死,必然心中生恨将蛊虫下在她身上。
可如何下的手,他们发现还是没发现,云缈也不能确定。
她擦着脸上的泪,再哭。
“此事是我的错,父皇处置了我也绝无怨言,可若三嫂因此气的病重,我只怕才是真要悔死了。
求三哥告知我,三嫂病的可严重?”
她说着往后探身望去,一片沉默中——
“咳咳……”
“皎皎。”
谢宴连忙去扶她。
映入云缈眼中的是一张病三分的脸,虽然没外面传的严重,也是的的确确病了的。
“你来做什么?”
苏皎的声音还算正常。
“我来向三嫂请罪!”
看清楚她神色的刹那,云缈心中才升起的疑窦消散了。
她下去的蛊,的确不该发作的有外头流言传的那么厉害。
悄无声息地慢慢死去,才是她想要的效果。
“昨日是我冲撞,未想气的三嫂病了,我今日特来请罪,还请三嫂大人有大量……”
她捏着帕子擦泪,口中叽叽喳喳地说着,苏皎只挑眉。
“昨日那般咄咄逼人,今日却来认罪?”
摆明了一副不应的样子,云缈脸上一阵青白,最后想起自己的计划,还是不得不小意低头地道歉认罪。
哭哭啼啼好一阵,苏皎懒怠陪着演戏,索性揉着额头喊。
“头疼……”
“带她滚下去。”
谢宴立时冷瞥来一眼。
云缈从殿内离开,苏皎仰起头,一双眼里充满了沉思。
昨日见到那蛊虫的时候,她起先心惊云缈的大胆,后来细想,敢交给小棠来做的,也绝不会是立时出人命的蛊。
是以她故意在云缈哭闹的时候“醒来”,便是为了确认她的猜测。
云缈恨她,可恨真能让她不顾一切做下这么明显的蠢事吗?
除非……
她给她下蛊另有所图。
是以苏皎任由传言飞了满天,她在等一个引蛇出洞的机会。
现下云缈走了,她正好——
“谢宴。”
他立时看去。
“怎么了?”
“想不想去跟我做一件事?”
苏皎头一回办事想着带他,谢宴受宠若惊。
“想做什么?”
漆黑的夜色
里,两道身影掠出了宫门。
四皇子府内,灯火通明。
云缈从暗室出来,床榻上的身影若隐若现。
给苏皎下蛊,其实是谢鹤的意思。
她起初听了自然不愿这么冒险,他们才得了光明正大的机会在四皇子府,她珍惜这样的时光,想慢慢筹谋。
可谢鹤不愿意这样。
“一道蛊而已,无需立时要她的命。”
“若如此,何必冒险动用蛊?”
“大昭与西域已近几百年未曾有交集,这些巫蛊失传很久,大昭的大夫必然没有涉及。
我要让苏皎病上月余再死去,这一个月间,看着她每日虚弱,倾天下名医却无一丝办法,我要让她的虚弱,一点点拖垮谢宴的理智。”
如此,他才能心中畅快。
“一个皇子妃,便再在意,只怕谢宴也不会——”
“他会的。”
谢鹤笃定开口,一只完好的眼在夜色里闪过冷酷的畅快。
“他是个……”
似乎想了很久,谢鹤才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
“一个很重情的人。
情在他眼中,一直比他可能拥有的权势,地位,甚至江山更重要。”
是以今日听说了苏皎的病,她才想着再去试探瞧一瞧。
眼下见她病的尚算有精神,谢宴也如谢鹤预料的那样焦急,那她就……
可以去加重这效果了。
“来人——”
她喊了人出来吩咐几句。
寻常的蛊都是子母蛊,但此番因为计划,她给苏皎下的蛊不是凶猛的蛊,此等蛊的好处是无需用血喂养,也不伤身,不好的地方么……
便是不能直接操控,蛊虫也不会存活超过五日,每每加重效果,都得使人喂新的进去。
吩咐完一切,云缈推门进了屋子。
一阵风掠过屋顶,两人悄无声息地撬开了顶上的一层薄瓦。
床榻上的人似乎欲动,张开口。
“你……”
云缈手上一丝透明的线绕了过去,立时绕着他的脖颈死死地缠上了。
一旁的瓷盒中,一只漆黑的虫子挣扎着蠕动,细线剧烈地颤抖,连着那床似乎也颤了颤,片刻后,床上的人眼神已麻木呆滞,纹丝不动。
云缈很是谨慎,她的身子全然钻进了床榻内,便连在屋顶的谢宴苏皎也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那一瞬掠过的痛苦声音,还是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谢宴略凝神听了片刻,云缈从榻里出来,将手上的盒子盖上。
里面的东西一闪而过,谢宴顿时凝神。
蛊虫?
云缈起身出屋,风将帘子吹开,露出一动不动眼神麻木的四皇子,隐约间,一股奇怪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
屋顶上的苏皎紧紧咬着唇,被这一幕同样骇的久久说不出话。
本意来此是为查清楚云缈的目的,却不想第一眼就看到这一幕。
她悄然往下再看——
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谢宴在苏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带着她掠出了院子。
在他们走后的下一刻,一群乌压压的暗卫出现在了外面。
“谢宴。”
一到了安静的地方,苏皎咬唇,声音里难掩凝重。
今日的事实在让人骇然。
云缈手中端着的蛊虫是为谁准备的?她真的对四皇子下手?
谢宴却比她镇定一些。
“莫怕。”
他攥紧苏皎的手。
虽说今日的事也出乎他的意料,毕竟他在四皇子摔下山崖后还因为蹊跷着人来探过,那人说四皇子并无不对。
他便以为云家是为借另一把好刀来动手,正如他们前世一样。
如今看来……云家似乎另有打算。
他眼神沉了沉。
“我让人去细查。
长翊——”
“不要打草惊蛇,有异动便即刻收手回来。”
长翊离开的刹那,苏皎还不忘吩咐了一句。
她的脸色比漆黑的夜色更沉了几分。
若云缈当真以巫蛊控制四皇子,那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此举都是死罪。
甚至能牵连整个云家都因此获罪,再无翻身之日。
*
夫妻两人顺着往回走,过了子时,街道上几乎已经没人。
苏皎称病,出门前也特意换了一身男子的衣裳,未施粉黛,一头秀发拢在后面,活脱脱便是一个雌雄莫辨的书童侍卫。
走了片刻,越过前面大学士府,正巧一道修长的身影急匆匆越过他们——
“三皇子?”
徐稷迈入府邸的刹那,后知后觉地往回一瞧。
谢宴站在月光下,手中牵着一个……秀美的书童?
立时,他眼中神色锐利地扫过去,袖中的手攥紧。
“三皇子妃病着,殿下怎独自出来了?”
“扑哧。”
话落,谢宴身后的“书童”笑出了声。
再细看,他看出些熟悉的轮廓。
“娘娘?”
徐稷那常年平静如古湖的眼中闪过波澜。
“嗯。”
苏皎大方地往前走了两步,立时映入徐稷眼中。
谢宴依旧攥着她的手没松,徐稷这才反应是自己误会了,耳侧微红,他立时朝谢宴拱手。
“三皇子,娘娘,方才未曾认出您二人,多有得罪。
两位怎深夜出宫了?”
他站在台阶上,略一垂眼便能看到苏皎。
她一张干净的脸在夜色里更显柔美,秀发挽在身后,男子的衣衫将她全然包裹在里面,显得那原本瘦削的身形更空荡了。
他犹豫了片刻——
“娘娘的病——”
“还未问过徐大人,昨日……”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处,徐稷垂下眼,嘴角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一闪而过。
“娘娘放心,已无事了。”
他昨日奉命入宫,在路上却遭人暗算,知晓那是皇后挪来给他们休息的地方,徐稷便打算先进去调理内功压制再出宫请大夫。
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此碰见苏皎。
“还有手上的伤。”
“都已包扎过了。”
毕竟昨日的事特殊,谢宴在身侧,徐稷并不愿多言,生怕他误会了什么,立时弯身。
“臣一切都好,不过昨日偶遇了一场,还要谢过娘娘关心。”
偶遇?
谢宴眯着眼看去苏皎。
她眼神却坦荡,闻言轻轻点头。
“我的病也没什么大——”
“好了,御林军巡视来了。”
谢宴凉凉打断她的话。
当他死了吗?
关心一两句便罢了,这两人打算在此说一夜?
徐稷立时颔首,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掠而过。
“天黑夜冷,娘娘与殿下早些回去。”
徐稷转身入府,谢宴揽着她的腰飞身而起,一丝不耽误地朝永宁殿去。
她明面上病着,如今也不能出宫。
一刻钟后,两人入了永宁殿,苏皎束发的簪子都被吹掉了,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身上,她入了妆台去拿木梳,一边瞥他。
“走那么急做什么?”
她的头发都打结了。
谢宴一本正经地上前接了梳子。
“怕天冷你冻着,我给你梳。”
他站在苏皎身后,铜镜中露出两个人的身影,接了梳子,谢宴耐心地,一点点给她打结的发梳理开。
她的头发柔美又长,他抚着颇为爱不释手,梳了通顺,谢宴抽走她桌案上的发簪,轻巧地在身后给她挽起个简单的发髻。
“去沐浴吧。”
苏皎点头正要起身,目光却一顿。
“你何时学的这些?”
谢宴得意洋洋。
“自然是你——”
话到了一半顿住,他看着苏皎的目光,心里七上八下。
这挽发的本事,是前世做了皇帝后才学会的。
教他的那个人么……
是封后的第二天,闹了一夜之后,新妇还要起身去拜见太后。
她身上遍布了他啃咬出来的痕迹,脸皮薄的不
肯让宫女进来,自己浑身又没劲,看他在一旁衣冠楚楚,心中自是不平。
“咣当——”
一根发簪甩了过来,谢宴看也未看地抬手接住。
“气性这样大,皇上也敢谋杀?”
“皇上是皇上,我杀的是我的夫君。”
一句气鼓鼓的话也能哄得他立时笑了,接着簪子下榻走去她身边。
“好了,不气了,我喊宫女。”
“不准喊!”
但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就要往慈宁宫了。
苏皎咬着唇左右为难,红红的脸上更急出一层薄汗,正要转头红着眼再骂他两句的时候,谢宴拢着她的头发开口。
“我来,你喊宫女在外面教我。”
初次挽发的帝王学的也算有模有样,后来苏皎得了趣,便时常闹着他挽。
他也不恼,手艺是一回比一回娴熟了。
——
苏皎探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谢宴头一次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能送命的问题。
斟酌片刻——
“我娘教的?”
她不过误会了是他在别的女人身边学过,谢宴想来想去,这个女人只能是他娘了。
幸好今日挽的只是简单的发髻,苏皎听罢也没再起疑。
方才他那熟练的动作,竟让她有一瞬间想起前世。
恍惚还以为是少帝在她身后。
但少帝怎么会在她身边呢。
“好了,沐浴吧。”
谢宴连忙打断她的思绪。
两人都沐浴回来已经是三更天,谢宴一眼看到坐在妆台前的人。
他亲自挽起的发,高高地束在头上,沐浴后的她在灯盏下更白的晃神,他忍不住走上前扣住苏皎的腰肢。
“时候不早,歇了吧。”
苏皎正坐在那抹面脂。
“等一会,你先睡。”
谢宴自不肯走,细细啄着她的脖子。
“那我等你。”
起初还只是亲吻,等苏皎将面脂抹好,谢宴一把掐着她的腰肢将她抱坐在了妆台前,细密的吻就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衣衫被抽走,沐浴后的肌肤更滑腻的让他爱不释手,没一会就将她心底的那团燥勾了起来。
模模糊糊地去迎合,才探出唇——谢宴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唇齿,动作又凶又急,几乎是不给她一丝反应的时间,便将她闹得喘息断断续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亲吻比往日更让人沉溺,他极认真地勾着她的下巴。
这是素来她上妆的妆台上,苏皎一偏头就看到铜镜里耳鬓厮磨的两人。
立时转头。
“别亲了,换地方……。”
谢宴啄着她的耳垂,细细舔吮。
“好……”
人却丝毫不动。
沙哑的声音落在她耳边,谢宴红着眼瞧她鬓发凌乱脸色泛红的模样,忍不住更重了。
“今晚出宫高兴吗?”
“查事而已,说不上什么高……嗯哼……”
她咬着唇将声音咽了回去。
“娘娘的病怎么样了?”
她听见谢宴不稳的呼吸喘在耳侧,迷离地抬起头——
“什么病——呜……”
“臣的伤早就好了,劳娘娘关心了。”
“什么——”
苏皎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的灯太晃眼了,晃得她去捂眼。
“灭了……”
“亮的正好,再暗一些,该瞧不出我身边跟的是谁,问我三皇子妃病着,怎么独自出宫了。”
声音颇带了几分酸意,苏皎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模仿谁。
她立时哭笑不得。
“谢宴……”
话没说完,热潮袭来,她手死死扣在桌沿,仰着脖子失神,半晌又说不出话。
身上的人得了好依旧不收敛,握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本要回去榻上,目光落在一侧摇晃的躺椅上,却骤然起了别的心思。
苏皎不肯,又羞又恼地去捶他,谢宴却哄骗着她不走。
“很快的,很快就好……”
闹了一夜,躺椅到妆台都是一片狼藉,她浑身没有一丝劲地被他抱回榻上。
眉目间多了几分餍足的畅意,他还没与她分开,抱着她的腰细细地抚,再抚——
“皎皎想不想再试试——”
“不想!”
再来一回她得真病了。
“这才哪到哪。”
谢宴看着她故意露出的可怜巴巴的神情不为所动,屋外天色渐亮,谢宴攥住她的腰翻了个身,苏皎脸色通红地把头埋进凌乱的锦被里。
“谢宴……”
“嗯?”
苏皎呜咽了一声,又不说话。
谢宴便恶劣地凑上去看她的脸。
“很好看。”
顿了顿。
“娘娘受累了。”
苏皎蓦然一颤栗,抬脚踹了过去。
“滚出去。”
第45章第45章“我喜欢阿宴。”……
才踹罢人,外面有人敲门。
“娘娘,殿下。”
长翊的声音有几分凝重。
“属下有事要禀。”
立时,两人都意识到了是什么。
苏皎摸了一侧的衣裳去穿。
片刻后,长翊将从四皇子府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四皇子的确独住一屋,云缈每日前去照顾,除此之外,甚少让婢女去见四皇子。
属下观四皇子面相,比前些天虚弱很多,虽然未曾靠近,但属下离开时,趁着云缈去照顾四皇子,探了她的寝宫。”
话顿了顿。
“里面养了许多蛊虫。”
一时,屋内沉寂。
“难怪当时云家就那么将女儿嫁了过去。”
做的竟然是控制四皇子的想法。
苏皎咬唇。
“不能这么轻易给他们逃脱。”
以巫蛊控制,陷害皇子是死罪。
谢宴指尖落在桌案上敲了两下。
可凭他对云家的了解,冒着风险做出这样滔天的错事,绝对不会是只为了控制四皇子。
“有别的人在四皇子府吗?”
谢宴忽然问了一句。
“并没有。”
他阖上眼。
“想一个办法,见一见我四弟。”
“你的意思是——”
嘉帝准允四皇子在府中养病,是不准任何人去的。若他们以探望为由去,嘉帝自然允许,可也太容易打草惊蛇。
毕竟云缈敢如此嚣张,苏皎只怕她有后招。
“见了面,若是被蛊毒控制的四弟,自然事半功倍,当即就能拿下云缈,若不是——”
谢宴话顿了顿。
“我总觉得他们费这么大周折,绝非只为了控制一个皇子。”
他忽然想起,自打火烧染坊街之后,他的人将上京查了个遍,却全然没有找到他大哥的踪迹。
藏,是他大哥最擅长的。
活生生一个人,若不在外面,也不在上京,那他能在哪呢?
两人商议了没一会,谢宴便起身去了早朝。
苏皎依旧躺在床榻上装病,永宁殿内没几个下人,她阖着眼,正要迷迷糊糊地睡去——
忽然一阵甜腻的香渐渐飘了进来。
苏皎自己懂医术,自然对这样的香味格外敏感,几乎刹那她就屏住了呼吸。
屋外安静片刻,耳侧风声带起的脚步声进了内殿。
起初苏皎只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凝神细听了片刻,那道身影渐渐靠近。
蓦然,寒凉的气息朝着她的手腕逼近,那人低下头的刹那,苏皎弯着身子往后避开了他的手,与此同时,一道长剑直逼他的背后,将那太监逼的踉跄退开了几步。
“主子。”
谢宴派来跟在她身边的女暗卫握剑拱手,在得到她的示意后,长剑接着刺了过去。
太监装扮的人起初还诚惶诚恐地要磕头解释,可一看对方冲着要他命而来,立时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五指成爪和她打了起来。
永宁殿内一阵噼里啪啦,那太监眼看要被暗卫擒拿,眼中一狠,手里扔出去一阵迷香,霎时将半个屋子都熏成了白烟。
一阵烟雾缭绕中,暗卫才追出去,便见那道身影越过永宁殿的门槛。
立时,她手中的匕首就要甩出去——
“慢着。”
苏皎匆匆从屋内追来,拦住了她。
“主子?”
暗卫不解,苏皎却目光冷静地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一个计划在心中成型。
谢宴不是要一个去见四皇子
的机会吗?
这个机会,她来给。
“不好了,有刺客!快来人啊——”
众臣子才下罢早朝,便听到一阵尖叫声从殿外响起。
一个灰头土脸的宫女踉跄地奔来,一边跑一边哭喊。
“大胆!”
御前侍卫连忙将人拦住,那宫女顺势跪在地上。
“有刺客,奴婢求见四皇子!”
“御前岂敢大喊大叫,来人啊——”
谢宴才跟在后面出了前殿,一眼便看到在前面哭喊的宫女。
这不是……
他安排在苏皎身边的暗卫吗?
谢宴还没反应过来,宫女瞧见他立时便哭喊。
“殿下,奴婢可算见着您了,永宁殿进了刺客,娘娘她……”
“娘娘如何?”
谢宴脸色一变三两步跃下台阶。
宫女扑上来情真意切地哭喊。
“有刺客胆大包天纵火烧永宁殿后逃窜,娘娘被吓晕了。”
“刷——”
谢宴撩了衣袍往永宁殿的方向跑去。
“殿下!”
宫女眼疾手快地又扑上来抱住他的腿。
“让开——”
谢宴一句话还没喊出来,宫女抬起一张被烟熏的甚是狼狈的脸,一边趁着无人看到使劲朝谢宴挤眼。
“太医已赶去永宁殿了,殿下当务之急是去抓刺客啊!”
“我先去看皇子妃。”
谢宴推开她往外,还没走出两步,宫女又扑上来。
“娘娘说让您以大局为重,您不知道那刺客有多嚣张——
刺客,刺客竟然还没走?”
宫女惊恐地睁大眼,众人顺着目光看去,不远处的墙沿上,一道身影飞快掠走,还顺手丢了个东西下来。
谢宴眼神一戾,手心凝起内力就要打出去,目光落在刺客背影的刹那,却眯起眼。
这是……长翊?
他终于察觉出几分不对。
“那是什么……是火折子?”
“烧了永宁殿还不够,竟敢在御前丢火折子?”
“这刺客也太大胆了!”
“刺客往哪逃了?好像是几位皇子们的住处!”
群臣议论纷纷,显然都对这胆大包天的刺客很是愤慨。
嘉帝从后面的殿内出来,电光火石间,谢宴已明白了苏皎的意思。
他三两步回头。
“父皇,此等刺客断不可再出宫行凶。
住在东街的都是诸位重臣和几位兄弟,何况若进了四弟的院子,更是后果不堪设想。
儿臣奏请即刻出宫搜寻刺客。”
被“刺客”丢在墙沿的火折子落在草丛中又燃起来,不远处永宁殿的位置,似乎也有浓烟滚滚,当着他的面便敢如此猖狂,嘉帝眼中溢出冷意。
“你即刻带人出宫,挨家挨户的搜,务必把刺客捉拿回来!”
谢宴拿出令牌调走了城防军。
正过辰时,整条街道都被围了起来。
本是要从臣子们的府邸开始清查,然而眼前黑影一闪,有眼尖的人立刻指过去——
“好像往四皇子府的方向去了。”
立时,谢宴眯眼。
“四弟养病家中,断不能让刺客趁虚而入,随我先搜四皇子府。”
云缈正在院内用罢早膳,骤然便见婢女慌张进来。
“娘娘,三皇子来了,说奉命搜查要见四殿下。”
云缈脸色一变,当即起身往外。
“先随我去后院……”
“哗啦——”
“三皇子殿下大安。”
谢宴的身影已大步迈入正堂。
云缈的手攥紧帕子,强自镇定。
“三皇子这是作何?”
“今晨永宁殿有了刺客,本皇子奉命出宫搜查,为免四弟受伤,我要见四弟一面。”
“府中并无刺客……”
“你担得起?”
谢宴打断她的话,眼中有几分不耐,话落就要往后院走去。
云缈三两步慌张走上前。
“三皇子且慢,殿下在后院才睡下,为免人多惊了殿下,还请容我先去为殿下更衣。”
一边说着,云缈看到无数侍卫涌入院中,心里难免染了几分急躁。
寻常时候他们自然做足了准备,可昨日四皇子反应格外激烈,她控蛊的时候便多用了些血,他昏迷了整整一日,此时该是还没反应过来。
若是谢宴看到他满目呆愣,浑身僵硬的模样,只怕立时她就要……
云缈不敢再想下去,一边上前拖住谢宴的步伐,一边朝人使了个眼神。
可谢宴焉能允他们做准备?
“四弟是我的亲弟弟,若是怕侍卫们惊扰,本皇子进去见一见便是。”
“可是——
哗——”
一把长剑横在了她脖子上,谢宴嗤笑。
“我没旁人那么多的耐心,你再阻拦,今日先杀你也无不可。”
话落,谢宴大步往后院去。
后院早在他的示意下围满了侍卫,云缈跟过去看见这一幕更是腿软。
谢宴抬手去推门,云缈的心已悬到了嗓子眼。
“吱呀——”
云缈死死闭上眼。
“三哥怎今日来了?”
虚浮无力的声音浅浅落在屋内,谢宴眯眼看过去。
充满了药香的屋子里,他腿上的伤正有人上着药,一张被面具半掩的脸映入谢宴眼中。
“四弟。”
谢宴目光从他身上掠过。
今日的四皇子和那天晚上他们见过的完全不一样。
说话如常,甚至神色也温和平静。
自打摔断了腿,府中的下人都说他性情大变,不如往日那般倨傲,也不再喜欢出门。
大多数时候都在屋子里睡觉。
“皇宫中进了刺客,似乎往你府邸的方向来了,我奉命搜查,来看看你。”
“劳三哥关心了,我今日一直在屋内,没有刺客来过。”
“嗯,那就好。”
谢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往前两步,高大的身形到了近前,宫女给他上药的动作不停,谢宴忽然伸手摁向他的腿。
“嘶——”
四皇子发出一声浅浅的痛呼,血肉模糊的皮肉顿时更浸出血。
“这么多日了,还不见好吗?”
“是晨起缈儿出去了,我一人在床上摔了下来,新磕的伤。”
“那旧伤呢?”
谢宴再问,要去掀他的裤腿。
“殿下!”
云缈扑了上来,恰好挡住谢宴的动作,垂泪。
“都是妾不好,怎让您摔了下来,你们还不快去拿药。”
她伏在四皇子的腿上哭着,一时也让谢宴无法再去掀开他的腿。
谢宴推开门的刹那,云缈已做好了今日走不出这门的准备。
她甚至已悄悄让人去禀给了云相,若真护不住她,便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她一人身上,也一定要把谢鹤送走。
却不想一推开门,有人长了一张和四皇子一样的脸,坐在他们面前。
她知道这个人一定不是四皇子,那就是……
云缈心里怦怦直跳,立时上前挡住了谢宴的目光。
谢宴定定看了他们片刻。
“四弟今日怎么带着面具?”
云缈的手又僵住了。
四皇子抬起头,和谢宴的目光对视上。
两人眼中俱是平静。
他抬手揭下了面具,脸上有纵横交错的伤痕,但这张脸的确是四皇子的。
跟在身后的长林眼中闪过错愕,谢宴的目光往屋内一扫,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四弟的伤却好得快,一直低调地在府中静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四弟一直昏迷呢。”
四皇子温柔的目光落在云缈身上。
“起初伤的重,这些天缈儿悉心照顾,再说也不是摔着了脑子,自然能好好与你说话。”
谢宴又笑了一声,抬步离开。
出了府邸,他扫过去一眼,自有人藏匿在暗处。
谢宴入宫,先禀告了嘉帝四皇子伤势好了许多的事。
嘉帝自然是大喜,没想到当时那么严重的伤,不出月余就能坐在轮椅上说话了。
他当即派人送了许多补品入四皇子府,朝中大臣们也有不少入了四皇子府拜访。
四皇子身体见好,便也亲自陈书一封给嘉帝。
说从前养病,总是时常昏睡,加之想不开性情躁郁,就算有云缈悉心照顾腿伤好了些,也不敢轻易往外透露,生怕君父失望,如今人已见好,也振作了些,才敢与外人见面。
嘉帝心中难免有些愧疚的,便大手一挥又赏赐了许多东西进四皇子府。
谢宴回到永宁殿,那小厨房的一角的确是烧了起来,苏皎为使戏做的真一些,还特意烧了一会才喊人救火。
她正坐在屋内,听见脚步往外。
“胆子大了。”
谢宴一手敲在她头上。
“这不是正好的机会么?”
苏皎眨眨眼。
“伤着没?”
谢宴皱眉拉过她左右细看。
“自然没有,有暗卫在身边呢。”
“还说,我今日见到风莹的时候都吓坏了,还以为你真的……”
谢宴将她抱进怀里,吮吸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
“前面有火烧染坊街,今日是烧了永宁殿,再有下回,我看你还敢把皇宫烧了。”
苏皎想烧皇宫么她倒是没烧过,但真有机会也不是不能试试。
“你还真想?”
谢宴被气笑。
“你借我个胆子,我自然是敢的。”
苏皎笑眯眯。
烧一个宫殿的一角和烧皇宫她还是分得清的,又不是不想活了。
“好了,说说四皇子吧。”
苏皎正色打断了他的话。
她在永宁殿自然听说了宫外的事,四皇子不仅养伤渐好,还陈书给了嘉帝,这和苏皎推测的情况全然不同。
“的确是四弟的脸。”
谢宴收了笑淡淡道。
不仅是脸,嗓音,身形都一模一样。
除却他没有掀开看的腿伤。
“那是为何?难道那天晚上我们看到的是假的?云缈并没有控制四皇子?”
“也是也不是。”
谢宴拉着她往屋内去。
他这幅卖关子的态度更让苏皎催促。
“你快说。”
“这么急做什么?”
他笑了一声,永宁殿外四下无人,他压低了声音。
“那张脸是他,可人不是。”
“那是谁?”
苏皎一愣。
宫中还有和四皇子这么像的人吗?
“不能是你吧。”
苏皎狐疑。
“想什么呢。”
谢宴眼中落了冷意。
“一个和云家有牵扯,又莫名其妙消失的人,他一消失,继而云家就策划了四弟摔落山崖的事,你猜这个人在哪?”
“在四皇子府?”
苏皎脱口而出。
“不对,你说的这个人是——”
“是我大哥。”
谢宴斩钉截铁。
腿上的新伤是为掩盖屋内浓重的血腥味,谢鹤取代了四皇子,那原本他们见到的四皇子呢?
——
“殿下,我们这么……这么把他杀了,原计划还如何进行?”
云缈看着暗卫从暗室里把人抬出来,他的脖子和头分开,脑袋滚落在地上,死不瞑目。
云缈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得脸色苍白。
谢鹤冷酷的目光不为所动。
“换计划。”
“换计划?为何要换,我们都给苏皎下了……”
“你以为蛊真下到她身上了?”
谢鹤嗤笑一声。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缈错愕。
“计划失败了,从头到尾的病,都是为了给你看而做出来的戏。”
“您怎么知……”
他怎么知道?
谢鹤想,从今日他看到谢宴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们兄弟几人中,若说有谁最了解谢宴,那一定是他。
从谢宴闯入后院,他就猜到云缈的计划败露了,谢宴自然想直接抓个现行牵连云家死罪,事态紧急,反应过来之后,谢鹤就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他换好了四皇子的衣裳。
“即刻将他头和身子分别送出去处理。”
接下来,便让他亲自,来为他的弟弟设下一局。
——
谢宴说出他的猜测,苏皎心中也甚是震惊。
她目光看向谢宴,欲言又止。
苏皎忽然发现许多事似乎并不像前世她以为的。
先有兄弟情深的大皇子并未死,前世还起兵造反,再有和他相交甚多的云家今生却全然站在了对立面,甚至和大皇子渊源颇深。
那她前世看到重用云家,宠妃云缈,这些又有几分真?
复杂的神色引起了谢宴的注意。
“怎么了?”
苏皎摇头。
顿了顿,又忍不住问。
“你和云家——”
“从来没有什么渊源,我也不认识云缈。”
谢宴立时开口。
他的神色不似作伪,也似乎真没有欺骗她的必要。
苏皎想,前世的谢宴欺骗过她吗?
“你……”
“皇子,皇子妃。”
长林匆匆从外赶来,打断了苏皎的话。
“暗卫传来消息,今日午后,在西街发现苏夫人踪迹。”
短短的一句话,顿时让苏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当真?”
“暗卫正在查证……”
“谢宴。”
苏皎攥住他的手,语气多了几分迫切。
谢宴显然也惊讶,苏惟安安分分地在辙县待了那么久,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他的人还没接到苏惟回来的消息。
心有诧异,他更知道苏皎心中何等焦急,当即也没犹豫。
“走。”
“殿下,暗卫还在查证……”
“我亲自去一趟。”
趁着夜色,谢宴带着苏皎离开了皇宫。
因着干旱,西街的百姓大多夜间引水浇地,晚上的西街一片热闹。
暗卫说今日午后,有一个装扮低调带着帷帽的妇人从西城门入了城,身旁还跟着两个武功不错的男人。
妇人在西街遗落了一块玉佩,被谢宴早安排在西城门的暗卫捡到,便及时回禀了谢宴。
谢宴带着苏皎来到了西街,便命暗卫在整个西街开始搜查。
西街离繁华的京城街道较远,又有暗卫盯着,确保他们并未离开。
苏皎目光落在漆黑的夜色里,一片焦急。
从前谢宴命人盯着苏惟,可苏惟从不与她娘见面,她便猜测娘一直在谢鹤处。
现在谢鹤来了京城,所以将她娘一起带来了?
那她娘为何会在西街出现?
苏皎满腹狐疑,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等。
整个西街的人都在后面的田地里浇水,便显得他们站的街道里很是空旷,夜风吹来,苏皎双手抱住胳膊——
“呼——”
一件还带着余温的外袍落在了她身上,谢宴将她瘦削的肩膀揽进怀里。
“不会有事。”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苏皎心中安定了不少。
方才带她来的时候太急,如今谢宴才反应过来。
“不该让你一直等在这的。”
晚上还有风,燥热的夏天,蚊虫也多。
“我熬得住。”
苏皎纹丝不动,如雕塑一般地站在原地。
时间一时一刻地过去,到天明,田地里的人都三三两两地回来,暗卫同时回禀。
“不见了。”
苏皎一急。
“怎么会不见了?”
“娘娘息怒,当时暗卫也只是看到了玉佩便去回禀殿下,未曾见过夫
人本人,如今若不在西街,也不知那玉佩……到底是不是夫人落下的。”
谢宴瞥去一眼。
“确认?”
暗卫点头。
立时,苏皎的心沉回原地。
惊喜之后的失落格外让她难受,可知晓此事也不会这么轻易便能找到人,她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勉强提起笑。
“今夜辛苦你们了。”
话顿了顿。
“回府后都去账房支三十两银子。”
暗卫眼中闪过欣喜,看向谢宴。
“听皇子妃的。”
“多谢皇子妃。”
谢宴抱着她往回走,一路两人无话。
他没再带她入宫,而是直接往府邸的方向去。
“前面是何人?”
巡视的城防军瞧见路上影影绰绰的人影,顿时带着火把照了过来。
“三皇子?您这是……去西街了?”
“有事?”
谢宴并未否认。
“臣不敢,三皇子请。”
回到府邸,苏皎心中沉闷闷的。
“睡一会吧。”
谢宴将她抱到榻边。
“睡不下。”
她叹了口气,眼中的忧愁格外明显。
“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我已让暗卫去查了。”
谢宴话顿了顿,伸手抚过她的眉心。
“皎皎,我让暗卫去寻人,是想你高兴,若因此你反倒郁郁寡欢常念在心,却是本末倒置了。”
“我知道。”
她又叹息一声,许是快到天明的晨间还有些冷,她往谢宴肩膀上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