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许朝露低落下去的心情立刻复原,“我也这么觉得。”
球赛重启,计科系的势头完全没被打断,比分越拉越开,最后一小节刚开始,分差来到惊人的23分。
更惊人的是,全场砍分最多的少年,忽然向裁判示意换人。
唏嘘声中,他头也不回走向休息区,背影落拓,换替补上场。
说好听点是让替补球员感受比赛氛围,说难听点就是分差足够大,即使得分王提前下场,对面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贺星诀捡好话说:“这下你们系应该能追回几分……诶,人呢?”
许朝露悄无声息溜走,绕过半场,来到计科系休息区后边,拍了下池列屿左肩,又从他右边冒出来:“你怎么提前下场了?”
池列屿八风不动,看都没看她,毛巾擦两下脸,丢进包里,淡声说:“累了。”
许朝露:“哦,谁让你打我们打那么凶……你要走了吗?”
“回去洗澡。”
“洗完澡干嘛呢?”许朝露问,“吃饭吗?我请你。”
“不用。”池列屿拎起书包,散漫地甩上肩,“没胃口。”
“好吧。”
目送他离开,阴天没有夕阳,天光像被一只灰败的手蒙住,隐隐有闷雷声在云层里翻滚。少年背影冷淡孤绝,越走越远,许朝露希望这疏离感是错觉。
她没回去找贺星诀,径直转进金融系休息区。
最后一小节结束,金融系难挽狂澜,比分定格在70:52。
他们早知道今天难打,但没想到这么难打,士气有些低迷。
磨磨蹭蹭收拾好东西,观众散了大半,时越背着包走到许朝露身边,问她要不要和球队一起去聚餐。
许朝露呆呆望着某处,失魂落魄样子,摇头:“我就不去了。”
时越没强求,今天打得不好他心情也差,聚餐估计很没劲,她不来也好。
不多时,球场上再无嘈杂声音,空空荡荡,人去楼空的荒凉,唯有浓云中的滚雷声,愈渐喧嚣。
许朝露咬紧下唇,缓缓走到前方一棵杨树下。
黄绿相交的杂草地上,孤零零躺着一瓶眼熟的运动饮料,被人无情丢下。
封口完整,没被打开过。
原来今天的疏远冷淡,不是错觉。
生日愿望……真的一点用也没有啊。
许朝露慢慢蹲下,抱膝,蜷缩。
眼睛盯着那瓶饮料,良久,挪开视线数杂草,一根两根三根……数到视线都模糊。
天色半暗,一道闪电猝然撕开天幕,炸雷声紧随其后。
许朝露抱着腿一激灵,转瞬便听到噼里啪啦雨点砸地声,夹杂翛翛唳唳风声,浓云蓄积的雨势骤然释放,密密麻麻的雨脚在她身边炸开,肆意碎溅。
很奇怪,竟然没感觉有雨点落到头上,记得头顶这颗杨树并不茂盛……
许朝露仰头,眸光一怔,先望见撑开的伞面,而后又落入一双漆黑干净,仿佛拨开雨雾后的夜空般的眼睛。
少女湿漉的杏眸倏忽一亮,语气却低迷,被雨声打碎,不甚清晰:“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嘛?”
池列屿仍穿着球衣球裤,乌发微乱,鬓角还有汗,显然是连宿舍都没回,书包随意挂在一边肩膀上,手握伞柄,伞面明显向她这边倾斜。
他垂眼看着她,眼中仿佛隐忍着万千情绪,交织成无奈和妥协,嗓音干涩说:“饮料忘拿了。”
原来是不小心丢的。
许朝露眨眨眼睛,有雨丝斜飞到脸上,她抬手擦脸,就见伞面又往她这儿倾了几寸。
干涸的心田迎来及时雨,生机在湿润中萌发。
“起来。”池列屿冷冷说。
许朝露对他语气不满。你叫我起来我就起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抱着膝盖,头撇向另一边,用两根手指夹起地上饮料的瓶口,朝池列屿那边一甩。
哐叽,饮料砸在池列屿脚边。
少年叹了口气。雨大风也大,他站着给蹲着的她撑伞,挡不住被风斜吹到她身上的雨。
下一瞬,许朝露感觉吹到身上的风也小了。
池列屿不情不愿地陪她蹲下,身体挡住风口,雨伞结结实实盖在她头顶,少年人青涩蓬勃的热气贴近她。
这一刻,许朝露突然回想起很多事。
过去那些大雨落下的瞬间,好像总有人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旁,为她撑伞。
所以尽管她粗心大意,冒冒失失,也从来没有一滴雨会落到她身上。
心跳怦然加速,许朝露脸贴着臂弯,扭头看池列屿捡起那瓶运动饮料,单手不方便开,他这么洁癖的人竟然直接用牙咬开。
然后,当着她的面,一口气把整瓶饮料喝完。
许朝露视线落在少年锋利如冰块一角的喉结,不知沾了雨还是汗,湿润的、上下滚动的样子,看得她眼睛发烫。
许朝露拉开背包,拿出之前买给他的水果:“香蕉和蓝莓吃吗?”
不知道他这会儿在拽什么,脸色依然冷冰冰,侧颜紧绷着,一言不发。
但还是伸手接过了她递来的水果。
干脆利落地全部吃完。
许朝露又掏出进口巧克力:“巧克力吃吗?”
看着他撕开巧克力包装,丢进嘴里含着,白皙的脸颊微动,她仿佛和他嘴里的巧克力共感,整个人整颗心都在融化。
女孩视线灼烫,池列屿不可能感受不到。
搞不懂。
他烦的要裂开。
比赛开始前,他检录完,在场边热身,忽然听到金融系那边有人提起许朝露。
时越的队友问他,你们部门那个喜欢你的系花妹妹怎么最近都没声了,该不会换下一个目标了?
池列屿感觉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下一秒,就听见时越淡笑说:“她今天写情书跟我表白了。”
声音不高不低,他刚好能听见。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时越说,“刚在学生会,亲手把情书给我了。”
“瞅你笑得那样,靠,真羡慕你啊,有系花当对象……”
……
池列屿觉得自己真没救了。
明明想尽早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一踏出球场,抬头看到天色似乎要落雨,忽然就怎么也迈不动步。
太了解许朝露,她肯定没带伞。
……
“你怎么不说话?”许朝露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朝池列屿那边挪。
因为我有病。我贱的慌。非要跑来给有对象的女生撑伞。
池列屿绷着张帅脸,唇线拉平,余光都不给她。
“你没洗澡吧?”她又问了句废话。
依旧无言。
沉默被雨声放大,如一张巨网,罩着无所遁形的两人。
良久,许朝露捱不过剧烈的心跳,歪头盯着池列屿远离她的那边肩膀,细声说:“你那边湿了。”
池列屿一脸看破红尘的寡淡:“我肩宽。”
“原来如此,难怪这里这么挤。”许朝露朝他贴过去,这会儿天气还闷热,她只穿了件丝质衬衫,手臂隔着轻薄衣物状似无意地轻蹭他手臂,独属于少女的清甜馨香袭来,池列屿脊背登时绷紧,又见她从口袋摸出纸巾,转身倾向他,“我给你擦擦吧。”
“等等……”
两人都是蹲姿,许朝露蹲太久了腿脚不太稳,右手顺势按到池列屿身上借力,球衣有点滑,她手心上下的动作如同抚摸,也是有点故意,感受少年温热结实的身躯,左手拿着纸巾往他远端肩膀伸。
这个姿势,她半身横过他面前,比他矮了不少的少女,胸口毫无知觉地擦过他膝盖,肩膀多少被雨打湿,衬衫贴紧肌肤,变得半透明,透出肩带颜色,以及纤瘦又柔软的身体轮廓,就在他眼睫底下,咫尺之距……
许朝露左手还没触到池列屿肩膀,突然猛地被推开。
下一瞬,少年飞快站起,不由分说把伞丢给他,脸色冰冷,耳根却泛红,长腿大步,决然迈入暴雨中。
“你干嘛呀!”
许朝露跟着站起来,抬脚想追他,奈何双腿发麻动弹不得,只得站在原地干着急,眼睁睁看着少年英挺高大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雨雾中。
“什么人啊,这么难追!”她气得跳脚。
疾风暴雨,落在身上的雨点重得像小石子,池列屿此刻毫无知觉,过了一天看新闻才知道那是冰雹。
之前许朝露发泳装照仅他一个男生可见,他虽然猜测她在用美色钓他,但只是想想,并不当真。
后来方游笃定说她想睡他,愿意以砍头担保,他有点信了,但仍存疑。
经过今天,还有什么可说的。
许朝露就是馋他身子。
可她心里明明有别人。
东园与西园球场相隔甚远,池列屿一路淋雨走回宿舍,总算灭了点火。
脱了衣服来到澡堂,淋浴开到最大。
他仰头,水花在清健紧实的肌肉上碎溅,冲刷不掉少女手心的触感。
她想和他做什么?见不得光的p友?
……
……
……
操他爹的。他得考虑一下。
第57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我想摸你……
下午的雨似乎一直没停,直到倾天盖地,颠倒世界。
雨幕中的景色像异度空间那样扭曲,少女拉着少年的手,两个人身上都湿透,匆忙跑进一间陌生房间。
许朝露头发淌着水,有几缕黏在脸上,衬得肌肤胜雪,像聊斋里勾魂的妖精。
湿淋淋的薄衫紧贴身体,勾勒起伏有致、纤秾合度的曲线。
她喘着气,仰着那双纯又媚的杏眼看他:“我帮你擦擦吧。”
池列屿站着没动,胸腔里心跳疯狂叫嚣,是少年人最原始的心动,垂眼看着少女慢慢贴近,任由她湿软无骨,如同藤蔓的双手缠上他肩颈。
两句年轻的、滚烫的身体紧贴,像两朵被风吹在一块的流云,逐渐分不清你我。
房间里有床,不知怎么的就滚了上去,他将她压在身下。
女孩眼尾是红的,眸光涣散,倒映出他从未见过的,失控的自己。
像怀抱着一团春天的絮,温热的雪,听到她鼻息咻咻,忽笑忽泣,他喉咙、身体都干燥得要命,野火烧遍全身,急不可耐要沉入春水底。
满室旖旎,突然被一阵急促敲门声打断。
池列屿脑中某根弦倏地绷断,接着听到门外传来男人声音:“朝露,你在吗?”
身下少女猛地推开他,拎起被子捂住身体,惊慌失措:“你、你快藏起来。”
房间空荡,根本没有遮蔽物,池列屿头痛欲裂,皱起眉,嗓音嘶哑问她:“躲去哪儿?”
门外敲门声更重,哐哐哐,仿佛要把门给捶烂。
许朝露吓丢了魂,双手狠狠推他,直把他推下床去:“快点!快找地方藏起来!不能被发现了……”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撞开,一道模糊的男性身影闯进来,池列屿这时猛然睁开眼,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哪有半个人影。
心脏仍在狂跳,他喘着气,浑身是汗,潮热黏腻得不行,肌肉也在随着心跳阵阵发胀。
操。
这他妈什么癫梦。
他平躺在宿舍床上,悸动、烦躁、恼火、无语……种种情绪纠结成深深的麻木,眼神空洞盯着天花板,全身乏力的要命,直到天色逐渐擦亮,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三个舍友都起床了,他才慢吞吞爬下床,收拾洗浴用品,准备去冲个澡。
陈以铄经过他身边,停下脚步:“你今天怎么了?脸色有点奇怪。”
总是冷冽白净、仿佛百毒不侵的一张脸,今天泛着古怪的潮红,不是那种健康的红润。
“没事。”池列屿这会儿仿佛还没完全走出那个梦,好像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不由自主避开舍友打量的视线,自己都被自己这反应贱到,于是强压下情绪,装得冷冷淡淡、若无其事,拎着浴筐开门出去。
……
昨天那场突如其来的雨,一直连绵到今天下午才停。
倒春寒说来就来,气温骤降十几度,一夜回归冬天。
浑浊的天空倒是被洗得干干净净,夕阳从云层后
释放出鲜艳光辉,一幢幢的楼宇剪影嵌在余晖中,柔情款款地燃烧,通红了整片校园。
贺星诀今天和许朝露在同一栋教学楼上课,傍晚一起吃饭,许朝露带着伊玥,三人在食堂点菜时,又碰到姚烨,变成四个人小聚。
姚烨取了餐落座,问:“少爷今天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不知道啊。”贺星诀说,“今天给他发消息都不回,刚才想叫他一起吃饭,打电话也没人接。”
许朝露闻言,像服下一剂良药,郁闷了大半天的心情舒缓不少。
原来池列屿不是只不回她一个人的消息。
她还以为昨天表现得太明显,追太猛把他吓到,他就不理她了。
“我突然想起来。”贺星诀吃着饭,心血来潮说,“我们上学期决赛拿了亚军,还没有庆祝呢。”
姚烨:“你这反射弧真够长的。”
贺星诀:“当时不是快期末了,就说这学期再聚嘛。”
许朝露点头:“趁最近比较闲赶紧计划一下,过段时间又要准备期中了。”
贺星诀一拍大腿:“那就现在计划吧。”
他打电话把陈以铄召来,接着又拨给池列屿,很奇怪,依旧无人接听。
食堂这会儿正是最拥挤的时候,他们四人占了个六人桌,慢悠悠吃饭等陈以铄到。
贺星诀身旁空位,一个餐盘忽然从天而降,女孩头发新染成高级的胡桃木色,烫着海藻卷,神情骄矜自若,聘聘婷婷坐下之后才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贺星诀侧眸看她:“最近怎么老在食堂碰到你?”
林雅嬿:“……”
好一根直出天际的钢筋。
许朝露抿唇憋笑,向伊玥和姚烨介绍道:“这是我表妹,林雅嬿。”
姚烨:“就是舒夏说的那个,每条视频都给我们投了一万块流量的富婆表妹?”
“是我。”林雅嬿淡淡道,“一点小钱,不足挂齿。”
姚烨:“……”
为了吸粉固粉,乐队的短视频账号舒夏更得很勤,就算没东西发也会水一些简单图文,账号创立到今天发了快一百条视频,也就是说,这位富姐已经砸了快一百万人民币的流量。
这叫一点小钱?
续上刚才话题,许朝露手机翻出条新闻给大家看:“四月初有天琴座流星雨,流量很大,肉眼可以观测到,那天刚好是周末,我们要不要找个能看流星雨的地方度两天假?”
“好浪漫。”伊玥意味不明地挑事儿,“你推荐这个行程,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许朝露瞪她,张口就来:“当然有。流星雨乃是祥瑞,能辟邪除祟,我最近总感觉自己被一只阴森可怖的腹黑女鬼缠上了,正好去驱驱邪。”
姚烨瞅贺星诀一眼:这俩咋回事,莫名其妙就杠上了?
贺星诀一脸茫然:“那我回家问问我妈,看看她那儿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林雅嬿漫不经心说:“我家在郊区有个庄园,附近就是天文台,没什么光污染,挺适合观星的。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提供房子,食宿全包。”
其余人通通暂停吃饭,一瞬不瞬、饱含感激地望着林大小姐。
林雅嬿不太自在地撇开眼:“唯一的要求是,聚会带上我。”
过了将近十分钟,陈以铄才姗姗来迟。
“不是说在附近吗?”贺星诀饭都吃完了,又去点了一大碗关东煮,大家分着吃。
陈以铄拎着打包好的饭盒,讪讪坐下。其实他接到电话的时候人在离这儿最远的食堂,撒了个谎说在附近,一路跑过来的。
伊玥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瞥见他头顶热得冒烟,从包里拿了张纸巾,让许朝露递给他。
“玥玥给你的,让你擦擦汗。”许朝露把纸巾递出去,一字一顿强调,“她可真细心。”
伊玥:“……”
陈以铄都不敢看伊玥,眼镜摘下来,低着头,耳根透红,细细地擦汗。
许朝露乐的不行,忽然想起一事,随意问他:“吃草今天去哪了?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没出什么事吧?”
陈以铄重新戴上眼镜,诧异:“他没和你们说吗?”
“没有啊。”
“他生病了,发高烧。”陈以铄面露忧色,“早上上了半节课,挺不住打车去了医院,之后就请假了。”
许朝露呆住,手里的关东煮险些没抓牢,贺星诀也很震惊:“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是因为昨天倒春寒吗?不至于吧,他体质那么好……”
陈以铄:“昨天下午我记得他比赛没打完就走了,结果比我回宿舍还晚,全身淋得湿透,估计就是那时候淋坏的。”
“昨天那雨里全是冰雹,这不得冻死?”姚烨给大家看他昨天拍的照片,下着雨的草地上全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冰石子,看得人忍不住打哆嗦。
许朝露回想起昨天,少年冷着脸把伞丢给她,毅然决然闯进雨中。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丢下她突然走掉,但如果不是给她送伞,他也不会淋雨生病。
许朝露拧着眉,心吊在半空无着落:“那他现在在哪呢?我们赶紧去看他吧。”
贺星诀:“嗯,现在就走……”
“还是别去了。”陈以铄说,“医院检查出来是流感,医生让他有条件就隔离,免得传染给别人,所以他暂时搬排练室去住了,让我们这两天也别去练习,等他痊愈了,房子消毒好再去。”
“好吧。”贺星诀叹气,“最近流感真猖獗啊。”
许朝露咬了口拿在手里半天的关东煮,冷冰冰的,尝不出半点滋味。
回到宿舍时,夕阳已经彻底沉落,暮色四合,淡白朦胧的月亮惶惶爬上夜空。
许朝露坐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忽然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背着个空包一言不发走出寝室。
去食堂打包一份粥,又到药店买了点不会出错的感冒冲剂和退烧药,许朝露带着这些东西打车到沁园小区。
下了车,夜风凛冽得像冰刀子,她裹紧外套,难以想象昨天还热得流汗,池列屿打球穿得更少,刚剧烈运动完紧接着又淋暴雨冰雹,不生病才怪。
指纹解锁开了门,客厅里昏暗静谧,阳台门开着通风,纱帘在空旷的房间里放肆呼吸,鼓起又落下,带出细微的沙沙声。
独自一人过来,和平常大家一起过来排练的感觉很不一样。
许朝露蹑手蹑脚走到主卧门前,敲了两下。
“池列屿?”她语气轻松,“听说你生病了,我大发慈悲过来看看你。”
……
无人回应,她又敲两下:“你在睡觉吗?”
等了一会儿,许朝露心说反正我已经敲门了,你也没不让我进去,于是心安理得地握住门把手,缓缓旋开,抱着书包往里走。
房间里很暗,温度比外面高得多,就着走廊透进来的微末光线,许朝露走到床边,模模糊糊看见床上有个高大修长的人影,池列屿仰面躺着,被子乱糟糟盖到胸口,一只手懒散搭在额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微起伏着,平坦宽阔,像流动的山峦。
许朝露再走近些,猝不及防对上他半睁的黑眸,少年撩起眼皮,眼尾褶皱很深,落在她脸上的视线仿佛都带着高温。
“你没睡觉啊?”许朝露吓了一跳,“那我敲门你干嘛不应?”
池列屿没回答,搁在额上的手臂挪了挪,两指无奈地揉捏眉心。
许朝露:“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出去。”池列屿语气很凶,声音果然是哑的,像暴晒后的砂砾,磨得人耳朵烫又痒,“我这是流感,会传染。”
“我得过了,有抗体,不怕。”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就……开学前。”许朝露说,“一下子就好了。”
“过了这么久,可能都不是同一个毒株。”
池列屿还是让她出去。
“你没吃晚饭吧?”许朝露自顾自从书包里拿出打包好的粥,“还是热的,你赶紧喝,我一路抱在怀里带过来的。”
池列屿冷冷淡淡看着她献宝似的动作。
沉默半晌,似是
拿她没办法,他沉沉吐了口气,撑着床沿慢悠悠坐起来,被子顺着清劲有力的身体滑下,堆在腹部,T恤因高烧被汗湿,拓在身上,隐隐透出匀称紧致的肌肉轮廓。
许朝露心跳有点快,将碗递给他:“生病不能吃发物,就买的白粥,加了你最爱吃的草。”
“……”池列屿看着漂浮在粥表面的几片绿叶子,扯了扯唇,拿起勺子靠着床头,一口一口慢慢喝。
床边没有椅子,许朝露只能站着,罕有这样的机会,居高临下看着他喝粥。这人虽然生病了,整个人疲乏又慵懒,但吃东西的动作还是很细致,爱干净,嘴角都不弄脏一星半点。
许朝露盯着他睡得乱糟糟的乌黑发顶,有几根碎发汗湿了贴在额头,她眼睛心口都发热,觉得池列屿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只淋雨生病的小狗,有点乖又有点可怜巴巴,头发毛茸茸的,让人好想摸啊。
许朝露不受控地蜷了蜷指尖,抬起手,池列屿喝粥动作一顿,即使生病依然非常敏锐,眼神贯微洞密,又有些晦暗难明地看她:“干什么?”
许朝露觉得他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他仗着个高经常摸她头,她这要求应该也不算过分:“我想摸你……”
“不行。”
“……”
池列屿拒绝得极为果断,语气喑哑干涩,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是不是疯了?
要不要这么急色,他还发着高烧啊操。
她也不嫌烫手
许朝露话都没说完就被拒绝,悻悻收回手,看在他生病的情况下,没和他计较。
心里肯定失落,她抿着唇,两只手揪紧衣摆,侧过身去不看他了,垂头盯着地板。
池列屿喝完粥,就见这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苦哈哈垂头丧气,好像他不给她摸是一件多么恶劣、多么伤害她的事儿。
池列屿简直要裂开,粥碗丢在一旁,手撑着床,脊背拉紧,高烧混沌的脑子里天人交战。
许朝露见他吃完,默默转身收拾碗筷,丢进袋子里准备带出去的时候,忽然听身旁那人哑着嗓子,语气压抑,甚至有些忍气吞声地对她说:
“也不是不行。”
许朝露:……?
第58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纯情少年
凝在原地茫茫然许久,许朝露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喝完她送的粥,突然良心发现,愿意给她摸头了是吗?
许朝露有些犹豫,刚才他低头安静喝粥的样子像只淋雨小狗,让人爱心泛滥,现在靠着床头撩起眼皮看她的样子,俨然是只浑蛋恶犬了,这还能摸吗……
她定定神,终是耐不过荷尔蒙的勾引,心说不摸白不摸,摸到就是赚到,右手慢慢抬起来,往池列屿那儿伸。
还没伸多远,手腕忽地被他捉住,往前一拽。
许朝露猝不及防,跌坐到床沿,心脏像坐上跳楼机,往天空高高地一抛。
两具年轻、青涩的身体近在咫尺,池列屿向后靠坐着,垂眼紧紧盯着她,冷淡漆黑眼眸,似嗔非嗔似笑非笑,眼底涌动着幽微难明的情绪,像平静海面下的乱流,表面朗月清风无所畏惧,内里早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降兵俘虏了。
不是馋他吗?那就来吧。
反正他早就在她股掌中,不从了,还能绝交不成。
少年身体滚烫的气息从极近处蔓延过来,许朝露咽了口唾沫,皮肤一寸一寸烧着了,眼睫微微战栗着对上他视线,莫名从他眼中品出一种任君采劼的意味。
她抬起右手,忽然覆上他额头,整个人贴得更近,说话时的气息就喷洒在他唇边:“好烫啊,池列屿,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要不然干嘛突然把她拽过来一起坐在床上。
有点太暧昧了,但她还挺喜欢的。
如果只是探体温,她这会儿手也该拿下来了。
池列屿额头仍被她按着,眉峰微不可查地耸了下:“你是只想摸头吗?”
许朝露愣愣眨眼,脑子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得寸进尺:“还能摸别的吗?”
他额头皮肤光滑,沁了汗,摸起来是湿的,指尖轻轻擦过他发际线,头发看起来蓬松柔软,摸着却跟他的人一样,有点硬。
池列屿喉结滚动,有点儿无奈:“能不能先把粥拿开?”
“啊……啊?”
许朝露才发现自己左手还拎着吃剩的粥碗,用食堂给的破塑料袋装着,整个袋子被她毫无意识地怼在池列屿胸前,袋口不知何时崩开了,碗里剩下那点白粥正在往外流,有些都淌到了池列屿T恤上。
“妈呀,对不起。”许朝露忙不迭把袋子扔开,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往池列屿身上按。
池列屿整个人又往后仰了些,任由她毛手毛脚从上往下擦,额角突突得跳,搁在身侧的手青筋暴起。
虽然他有点洁癖,但就几粒米的事儿,真没必要擦这么起劲,简直演都不带演了,手就摁在他腹肌上,欲盖弥彰地低着头,散落的乌发里头探出的耳廓红得要滴血。
“可以了。”池列屿觉得再让她这么擦下去真要出事。
他捉住她手腕,有点粗鲁地往上带,她被迫直起腰,清凌凌的眼睛隔着极近的距离和他对视,像盛夏里一杯咕噜噜冒泡的水果饮料,义无反顾要投进岩浆里。
“还没擦完呢。”许朝露攥着纸巾,有点忸怩但不多,事不临头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色胆包天,“下边还沾了点。”
“你想擦到什么时候?”池列屿嗓子变得更哑,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放纵燃烧的幽暗,说出的话更是浑得不行,“今晚不回宿舍了?”
许朝露瞳孔放大:“不回宿舍我睡哪?”
“陪床啊,我不是病人吗。”他说着,忽然松开她手,修长臂膀往下一捞,掌着少女纤细的腰肢往前搂。
许朝露失去重心,几乎要和他脸贴脸,手下意识往下按,借力稳住身形,没碰到他脸。
但是碰到了别的。
……
……
许朝露脸蛋瞬间起火,整个人像炮仗似的被炸了起来,刚还风流浪荡搂着她的那个人也是瞬间变脸,非常不客气地把她往外扔,直接给她扔下了床。
“那个,我什么也没……”
“出去。”近乎咬牙切齿。
“噢噢噢,我马上走!”许朝露拎起床头柜上的书包,虽然很慌但也不忘关心他,“你好好休息!”
脚底抹油跑出卧室,她关上门,站在走廊壁灯下,心跳快得要跃出喉咙,全身血液逆流,完全不受控地低下头,颤颤巍巍看了眼右手掌心。
她刚刚。
碰到什么了啊啊啊!!!
许朝露大喘气,然后转身面壁,拿额头用力磕了两下墙。
这下完了。
我好像一个变态啊!我肯定会被他当成变态的!
一墙之隔的卧室里。
床上的少年滑入被褥中,翻身趴躺,一只手胡乱抓着后脑勺的头发,恨不得揪几撮下来。
讲实话,刚才把她搂过来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如果她想当p友,那就这样吧。
然而。
昏暗的室内,被子下面,少年滚烫青涩的身体缓缓地、紧绷地蜷缩,像拔地而起的山脉,一面强劲,一面又格外脆弱。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
原来他比他自己想象中的。
要纯情得多-
这天之后,两人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还是像从前那样,嬉皮笑脸地相处。
表面上一个比一个正常,心里各自在想什么,那就无从得知了。
池列屿不愧是铁打的身子骨,前一天发烧到四十度,隔一天就退烧痊愈,没事人一样回来上课。
只要没下雨,许朝露需要赶早八的早晨,他还是会按约定过来接她上课。
这天早晨,许朝露起得有点迟了,去食堂买了俩包子一个塞嘴里一个抓手里,狂奔到路边爬上池列屿车后座。
因为路上要吃包子,她也就没抱着他腰。
其实,从那天去池列屿家看望他之后,她就克制着,尽量少和他发生肢体接触。
没别的原因。
就是怕人家真把她当色欲薰心的
变态了……
不到两分钟,车子就从北园宿舍开到理科教学楼下。
许朝露跳下车,看了眼时间,好像又没那么急了,可以聊几分钟再去教室。
池列屿一脸没话说的样子,握着车把手,一条长腿斜支着地,看着她的眼神明白写着:老子要走了。
“等等。”许朝露心说你是我网上滴的司机吗,送到了转头就走?这么多人看着聊两句嘛,“那个,周末去看流星雨啊,你知道吧?”
池列屿扬眉:“知道。”
许朝露:“知道你也不吭一声?我看你群里消息都不回。”
“最近有点忙。”
许朝露悻悻点头,想起一事:“你们系的暑期研学申请结果出来了吧?”
“嗯。”池列屿说,“我申上了M大的深度学习项目,七月去,待两个月。”
“M大在美东吧?”许朝露说,“我也是七月出发,G大的项目,差不多待一个月。”
美东和港城,12个小时的时差,地球的两端。
池列屿垂眼盯着摩托仪表盘看了会儿,忽然问她:“时越呢?”
“时越学长?他暑假好像也去G大。”
话落,许朝露怕他误会,立刻解释道,“我和他不是同一个项目,也不是一起申的。K大和G大的经管学院是合作单位,所以我们系去G大研学的学生特别多,我舍友王晓悦你知道吧?她暑假也去G……”
“嗯。”池列屿反应很淡,手拧车把点火,“我走了。”
许朝露瞪他:“我还没说完呢。”
池列屿:“还有一分钟。”
许朝露:“什么?”
“上课。”池列屿冲她微笑,“我今天也早八。”
“……”许朝露默了默,揪紧书包带,转身就跑,“你快走吧,骚瑞!”-
四月在淅淅沥沥连绵一周的春雨中到来。
到了周末,雨虽然停了,但天气绝对算不上晴朗,卫星云图显示,今晚流云多,能看到流星雨的概率不高,好在这并不影响大家出游的心情。
两辆车,池列屿开一辆,林家司机开一辆,接到所有人之后在K大校门口碰头,一前一后往西郊驶去。
池列屿这辆车上坐了五个人,姚烨坐副驾,后排左右座位坐着两个女生,舒夏和伊玥,中间的扶手临时拆掉,变成一个又窄又不舒服的位置,陈以铄自告奋勇坐在那儿。
林家的车开在前面带路,姚烨手托腮盯着前车金闪闪的尾标,叹气:“我这辈子有机会坐上那辆车吗?”
舒夏:“学长,池少爷的迈巴赫都满足不了你了吗?”
“迈巴赫虽然厉害,但人家的可是劳斯莱斯库里南啊。”姚烨忽然道,“话说,为什么橘子可以和她们姐妹俩坐一辆车?”
伊玥看着窗外,言简意赅、洞若观火道:“嫁入豪门了。”
“真的?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舒夏说,“表妹看橘子的眼神很不一样。”
“慕了啊——”姚烨感叹,忽然想起一事,“我一直有个问题。林大小姐的爸爸和露露的妈妈是亲兄妹,那露露应该也是豪门大小姐啊?为什么露露家看起来只是中产的样子?”
他一边说,一边转头问驾驶座上的池列屿:“少爷,你知道原因吧?”
“我也不太清楚。”池列屿说,“听我爸妈说,好像是许朝露的妈妈不满意家里安排的对象,所以脱离豪门家庭了。”
“这样啊。”姚烨点点头说,“不过,只要是亲生的外孙女,总有一天会认祖归宗,所以露露本质上也是豪门大小姐。谁能追到露露,也算嫁入豪门了。”
最后一句话,他明摆着,刻意冲着驾驶座上那人说。
顺便挑事儿地加了句:“我也想试试。”
池列屿一只手懒懒搭着方向盘,眼神漫不经心平视前方,冷笑:“没机会了。”
“怎么就没机会了?”姚烨逗他逗上瘾了,“少爷的意思是,这个机会不能让给别人……”
池列屿直接打断他,嗓音更冷,淬了冰似的:“她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姚烨纳闷:“谁啊?我就知道一个时越,感觉都是上个世纪的故事了?”
后座的舒夏闻言,猛地打直腰,扒着驾驶座靠背说:“池列屿,你什么意思啊?你以为露露喜欢谁啊?时越学长吗?搞笑呢吧,她喜欢的……”
在她大喇叭失控的前一秒,衣摆突然被身旁某人狠狠拽了下。
是伊玥,半个身子越过中间的陈以铄,救险似的英勇无畏地扑过来制止她。
陈以铄非常有分寸地举起两只手不碰到她,整个后排的画面像极了一场滑稽剧。
舒夏回过神,才想起许朝露要她保密这事儿,险些大意失荆州!
池列屿通过后视镜,眼神锐利睨着她:“怎么不说了?”
舒夏舌头打结:“我、我已经说完了。”
池列屿抓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你说,她已经不喜欢时越了?”
“对啊,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吗,露露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还不明显吗?”舒夏转头张望车内的各位,“你们说。”
姚烨点头附和:“我个大二狗都知道,池大少爷你不知道?以后少吃点草,别真变成草包了,女孩子心意都看不懂。”
陈以铄清了清嗓:“其、其实,我也看出来了。”
伊玥最后出场,清白明了地压台道:“我作为和她朝夕相处的舍友,可以给你打包票。”
“许朝露她绝对,早就已经不喜欢时越了。”
第59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我对在座的……
她绝对。
早就已经不喜欢时越了。
这话在池列屿脑中盘桓,如塞壬魔音,搅得人心海翻腾起浪。
其实他之前不是没感觉,作为最熟悉许朝露的人之一,怎么看不出她对时越的心意早淡了。
还有一个疑点。许朝露的好感,对时越来说应该也不是秘密,既然如此,她何须暗戳戳用情书表白?倒像是感情不敢窥见天光的人会做的事。
那天在篮球场,因为是亲耳听见时越说那些话,字字清晰笃定,所以池列屿一直不疑有他。
现在,越想越古怪。
该不会故意编来说给他听的吧,茶壶哥?
这也太能竞了。
……
一路朝西行驶了将近两小时,终于到达西郊某山麓间的英式庄园。
这里远离城市尘嚣,距离最近的交通干道也有七八公里,密密匝匝的松木将庄园围绕,一条砾石车道呈弧形穿过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通往坐落于庄园深处,宛若中世纪城堡的别墅主楼。
下了车,管家领着四名佣人来迎,麻利地将行李搬进别墅,根本用不着他们动手。
“真是壕无人性。”舒夏感叹,悄悄拽了下贺星诀袖子,“苟富贵,勿相忘!”
贺星诀:“啥?”
许朝露也有些感慨。原来这就是妈妈结婚前过的生活吗?
林雅嬿:“这里一共有十间卧室,够我们每人住一间。我也没来过这里几次,记得楼顶有个挺大的阳光花园,地下室有影音室、酒窖,噢,还有乐器房,里头什么乐器都有,你们想玩的话自便。”
“……”
卧室集中在二楼,男生们自觉地把朝南的房间让给女生。许朝露挑了南边第一间,只住一晚,没什么好收拾的,在房间里转了圈便出门。
来到走廊,抬头就看见池列屿从斜对面的房间里踱出来。
单手闲闲散散揣兜里,装束一如既往的简单利落,黑色卫衣灰色长裤,看起来刚洗过脸,鬓角是湿的,显得眉眼更加英俊锋利,清爽得像夏日刚淋过水的嫩草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眼睛似乎也比往日更亮些,有种从水里打捞出来的月色一般的清冽神采。
池列屿顿住脚,好整以暇瞅着她:“有那么好看,呆成这样?”
“……”许朝露脸有些热,随口道,“你头发长长了,该剪剪。”
池列屿闻言,散漫地吹了下额前碎发:“好像是有点长。”
并肩往楼梯那儿走,许朝露一脸安分守己的乖样,池列屿睨着她柔顺的发顶,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说,这年代还有人写情书表白吗?”
许朝露下意识反问:“有人给你送情书了?”
池列屿很无奈:“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有吧,感觉还挺多的。”许朝露说,“我以前帮你收的情书,连起来能绕附中……”
“别老扯我身上。”池列屿抬手用力揉她脑袋,“问你呢,你写过吗?”
“没有。
“许朝露舌挢了下,“我没、没事写情书干嘛?”
“你紧张什么?”
“我哪有紧张?”许朝露把他手拍开,“你干嘛问这个问题,你喜欢情书啊?”
“不喜欢,土死了。”池列屿冷冷淡淡扯唇,“傻子才写那玩意儿。”
他语气挺傲,好像和情书有仇似的,但一双眼睛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些,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笑意,自在畅快,让许朝露不自觉联想到电视剧里解决了心腹大患的大魔王,下一步就是扫荡天下。
“吃草!”贺星诀从楼梯下面探出颗脑袋,“外面有网球场,陪我去打球啊。”
池列屿懒得动弹,毫不留情拒绝了。贺星诀像没听见他说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强行拉着他下楼。
许朝露印象里,池列屿力气比贺星诀大得多,从小到大掰手腕没输过,男生堆里绝对的力量型王者,他要是不想动绝对没人拽得动他。
贺星诀也深知这一点,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上来,手脚并用拽着池列屿陪他打球。
因为他更清楚,吃草这人骨头有多硬,心肠就有多软。
许朝露眼睁睁看着池列屿满脸生无可恋不耐烦得要死,最后还是被拽走了。
唉。
一个字,就是宠。
她转头去找舒夏和伊玥,三个人在别墅里参观了一圈,太阳西斜时,来到网球场围观男生们打球。
舒夏兴致勃勃给他们录视频,只见“一点也不想玩网球”的池大少爷连着朝几个边角大力扣杀,贺星诀左支右绌被他吊着来回跑,体力很快耗尽,喘着粗气下场,换姚烨上去和他打。
许朝露有点不忍心看他们被虐,抱着手机刷起了短视频。
最近有一阵没刷了,乐队账号又涨了快一万个粉丝。
99+的消息列表许朝露没打开,不由自主点进池列屿那个只有一条视频的账号。
看到他新换了个非常奇怪的头像,许朝露震惊,忙不迭把舒夏叫回来:“他怎么回事啊,干嘛用这个当头像?”
舒夏坐到她身边:“你还不知道啊?就前两天,方嘉岁发了一条有争议的视频……我找给你看看……就这个,校歌赛舞台混剪,把我们乐队和他们乐队的表演剪辑在一起了,乍一看还挺正常,显得我们两支乐队很友好,但是多看几遍就会发现,吃草的镜头特别多,好几个怼脸特写,不仅如此,还把方嘉岁和吃草在舞台上握手的片段,还有后台偶然碰到打了个招呼的片段都剪了进去,在bgm高潮部分慢放,俊男配美女贼有张力,然后这视频就爆了。”
许朝露:“嗯……可以理解吧,吃草那个k大校草的标签流量可大了,她想蹭也无可厚非。”
舒夏:“我还没说完呢,这视频发出来她粉丝都嗑疯了,感觉是有组织有预谋想走这波cp流量的,一夜之间冒出了巨多她和吃草的cp向视频,就舞台上那一秒钟不到的握手和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对视,剪成郎情妾意一眼万年的感觉,看得我那个气呀,怕你不开心所以就没告诉你。后面更精彩的来了……”
舒夏:“马上有人传谣说他俩早就暗度陈仓在一起了,你知道你和吃草也有cp粉吧?都是关注我那个账号的老粉,他们一直觉得你和吃草才是一对,嗑的也挺疯的,两边就撕啊,短短两天吵得不可开交,热度都摸上dy热搜了,然后各种浑水摸鱼骂你们仨的人也冒出来,说你们两个女生其中肯定有个人是三,要不就是吃草两边瞒脚踏两条船……吃草知道这事儿之后,当天就换了现在这个头像。”
头像纯黑底,上面赫然印着明晃晃的白字:
母胎solo。
没女朋友。
从小到大就没谈过恋爱。
“他也真够绝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长那么帅竟然从来没谈过恋爱,很多人都猜他是不是哪里有问题。”舒夏忍不住笑,“他主页背景也换成了自动举报视频的代码,我就说怎么一夜之间那么多视频全殉了,原来就是这位哥自己写代码一键举报掉的……我之前对他国际信竞拿金牌都没啥感觉,现在算是知道了,这家伙真神仙啊。”
许朝露低头一遍遍刷新池列屿的主页,忽然叹了口气:“这个头像会不会就是他的态度?不谈恋爱,和哪个女生都不想扯上关系?”
“你想什么呢。”舒夏说,“这头像明摆着是给方嘉岁和她粉丝看的。那天方嘉岁问我要了吃草联系方式,吃草和她聊过之后,就换这个头像了。”
许朝露:“他们聊了什么?”
舒夏耸肩:“你去问他呀,这我怎么知道。”
打完网球,夕阳烧红的半边天慢慢褪色,男生们回别墅洗澡。
贺星诀刚在网球场听了几嘴许朝露和舒夏聊天,忍不住跑来嘲笑池列屿:“草,你知道吗,咱学校玩电音的好多都管你叫solo王,你现在换这个头像,这是要solo到底,注孤生的节奏啊。”
“滚。”池列屿冷冷骂了句,人懒散站在床边,双手抓着衣摆往上掀,利索地把汗湿的衣服脱掉扔一旁,清瘦身体覆着薄而分明的肌肉,浑身散着腾腾热气,背对贺星诀烦不胜烦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又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这头像……好像真的不太吉利。
要不换一个?
贺星诀:“对了,方大网红找你都聊啥了?是不是和你表白了?”
池列屿没理他,拎着浴巾大步走进洗手间,冷飕飕地关上门。
方嘉岁没和他表白。
电话打过来,长篇大论说要和他短视频共创,获得的收益可以平分,甚至他占大头……说白了就是还想接着蹭他的流量,让他默许粉丝们嗑cp。
池列屿直接拒绝了。
方嘉岁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是因为许朝露吗?”她突然这么问,语气很平常,讨论生意一样。
“不是。”池列屿并不喜欢这种拿两个女生做比较的行为,抬高一个贬低另一个,有什么意思?她们都是独立个体,不需要裁判评价孰轻孰重,所以他果断又冷淡地反驳,“就算没有她,我也不会和你扯上什么关系。”
“所以你是一定要澄清的意思?”
池列屿从小到大被女生追多了,怎么听不出来,话筒对面的女孩刻意掩饰失落的语气。也是强撑着面子没表白,感情全藏在急促慌乱的呼吸里了。
讲实话,池列屿挺欣赏方嘉岁的才华,因此忍着不耐,多和她说了几句,语气仍是锋利直白到底:“我觉得澄清清楚才是真正尊重你,也尊重我。陷在幻想里对你和你的粉丝没有任何好处。”
挂了电话,池列屿直接把头像改了,然后也不闲着,打开电脑行云流水写了串根据关键词自动举报视频的代码,利用用户系统的漏洞注册了无数个号狂轰滥炸举报,凭一己之力端掉了几乎所有把他和方嘉岁扯到一起的视频。
……
洗完澡出来,房间空荡荡,贺星诀已经走了。
池列屿毛巾挂肩上,边擦头发边盯着丢在床上的手机,越想越觉得拿“母胎solo”当头像实在太冲动。
好像提前给自己挖了个坟。
还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这些年来,唯一一次看到了一点点微末希望的时候-
吃过晚饭,一行人来到庄园前方的草地上,林雅嬿让管家把整个庄园的灯全熄了,免得影响他们看流星雨。
多云多风天气,星星点点藏匿在云层后闪烁,八个人眼巴巴仰头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等到天琴座那个方位的夜空从薄云后探出神秘的脸颊。
“啊,我脖子都酸了……”姚烨揉揉后颈,“感觉今晚不太可能看到流星了,还是抓紧时间喝酒玩游戏吧。”
“学长你想说这句话很久了吧。”舒夏笑,“我举双手赞成,就这么干等怪没劲的。”
八个人动作一致地揉脖子,慢腾腾凑到中间的矮方桌旁边。
佣人适时端上酒水,庄园地下酒窖珍藏的白葡萄陈酿,价格不菲。
贺星诀也不认得这是什么酒,见大家都没动作,他自告奋勇把整瓶酒倒进旁边的冰红茶里头,晃晃匀,品尝了一口说:“有点怪,不过也能喝,你们把杯子拿过来啊。”
“……”
“今晚骰子没带出来,让我想想玩什么。”姚大主持人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我有你没有?”
“什么东西?”
“一个游戏,就名叫我有你没有。”姚烨说,“每个人轮流说一件自
己做过,别人很可能没做过的事儿。在座的听完,没做过就折一根手指头,五根手指折完就算输,罚喝一杯酒。”
“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快开始吧。”许朝露跃跃欲试,“学长打头阵?”
“行啊。”姚烨盘腿坐着,身子往后一仰,抬手骚包地摸了摸头发,“我谈过恋爱。”
话落,四下的空气仿若凝滞。
有人翻白眼,有人捂住心口,还有人偷偷拿酒杯碰了一下姚烨的酒杯,企图沾点恋爱达人的好运气,酒送到唇边。
许朝露的小动作被身旁视线锐利如鹰隼的少年捕捉到,凉声打断她:“五次才受罚,你急着喝酒干什么?”
这人真的很!烦!
许朝露不管不顾闷了口,眼睫低垂,掩住眼底漾动的光,装没听见。
“真的一个人也没谈过?”姚烨目光逡巡一周,笑发财了,“弟弟妹妹们,加把劲啊,明年可不准这样了。”
贺星诀咕哝:“这哪是说有就能有的?”
林雅嬿坐他旁边,轻声使唤了句:“橘子,帮我拿块小蛋糕。”
贺星诀没动:“最后一块了,乐乐还没吃呢。”
林雅嬿:“……”
“到我了吧?”下一个发言的就是许朝露,她早打好腹稿,含笑说,“我是高考状元。”
“……”
“……”
“……”
“我也是。”伊玥和她碰杯,“好舍友。”
“服了。”贺星诀一拍桌子,“现在开始不允许提和成绩有关的事儿,什么竞赛金牌,奖学金,期末考绩点……通通禁止。”
“臣附议。”
“臣也附议!不然学渣没活路了!”
“知道啦。”许朝露碰碰旁边那人,“到你了吃草。”
池列屿单手把玩着酒杯,淡声说:“我离家出走过。”
没想到他会把这事儿吐露出来,气氛倏忽间沉静。
夜风习习,唯有浅草中蛰伏的虫子,不知疲倦地振翅嘶鸣,仿若歌唱着少年记忆里,那些青涩、叛逆,又微不足道的往事。
池列屿身体后仰,手撑着草地,桌上点了两盏烛灯,昏黄光晕照得他眉眼影影绰绰,扯唇说:“怎么突然安静了?”
伊玥:“我也离家出走过,再也没回去。”
陈以铄低声说:“我离家出走过半天,发现无人在意又回去了,这样也算吗?”
池列屿笑:“当然算。”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到你了。”池列屿对贺星诀说。
贺星诀想了想,不负众望撑起了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的大旗:“我喝过番茄芥末醋酒。”
话落,他将小菜蘸碟里的番茄酱、芥末汁和醋倒进酒杯,摇了摇猛灌一口:“草……爽歪了。”
“日了……”
“妈呀……”
“这特么……”
“救命……”
一阵骚乱,有人怪叫,有人拍桌,有人想呕,还有个少女悄悄凑近贺星诀酒杯,捏着鼻子闻了闻。
呃,好恶心。
林雅嬿完全无法接受喝这种东西。
但她前面几轮全都落败了,堂堂云城顶级豪门大小姐,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她都没有,贺星诀这已经是第四轮了,再输一次她就要罚酒。
林雅嬿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一轮,弯下第四根手指。
下一个就轮到她发言。
她已经想好要说什么了,一个非常大胆的话题,她觉得应该能把挺多人折下去。
也能将这里的气氛,彻底点燃。
“咳咳。”林雅嬿清了清嗓,正襟危坐,“我对在座的某个人心动过。”
第60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我不想和……
话音还未落地,“哦哟哦哟”的起哄声便蔓延开,音量倒是不高,心照不宣地给彼此留着余地,也在心里琢磨着这一轮该如何应对。
林雅嬿看上谁了明摆着,大小姐心性,直白无畏,转头坦荡荡盯着坐她身侧的少年,却见他这会儿莫名收起了那股闹腾劲,垂眼沉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气氛虽不如刚才热闹,但气温显然升高,像点燃了一堆看不见的篝火,空气悠悠地在燃烧。
“怎么没人说话,都不敢接吗?”姚烨笑,“那我先来。在座的漂亮妹妹,每一个我都心动,真的。”
众人纷纷翻白眼。
“学长,你这也太随便了。”
“你才知道啊?他前女友都够凑两桌麻将,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我和你们组乐队之后都多久没谈了?”姚烨眯了眯狐狸眼,“一群磨人的小妖精。”
舒夏拍掉一身鸡皮疙瘩,第二个接茬,不情不愿说:“我坦白,我也有。唉,初中追过吃草,简直是我的黑历史。”
许朝露和贺星诀瞅着她直乐:“你可是唯一一个被吃草拒绝之后把他拉黑,然后他本人亲自买奶茶找你赔罪,让你把他加回来的重要人物。”
舒夏:“当我不知道?奶茶明明是露露买的,求和消息也是橘子拿吃草手机发的。”
“哈哈哈……”
笑声渐去,气氛再度沉降下来,一时无言。
“剩下的人呢?”姚烨好整以暇,“都不说话,那哥哥我可点名了啊。一姐……”
伊玥:“有。”
没想到她这么果断认下,神情平静像在回答“今天太阳有没有升起”,众人皆是一愣,滴水入油锅似的,陡然炸开——
“啊啊啊,我听到什么了!”
“一姐你可藏太深了,能问问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吗?”
“有藏很深吗?我怎么觉得还挺明显的……”姚烨摸了摸下巴,笑,“下一个,乐乐答吧。”
“不用答了,你们看他的脸。”
……
这一轮从开始到现在,陈以铄的眼睛就没抬起来过,紧张盯着桌角,脸红得像只熟蟹,仔细看,头顶仿佛都在冒烟。
答案简直不要太明了。
这模样看得姚烨都不忍心调侃他了:“好了好了,下一个。”
就剩三个人,恰好肩并肩坐在一块。
许朝露感觉自己的情况也就比陈以铄好一点,脸一定是红的,所幸胆子大些,表现得还算淡定自若。
手上一些小动作,比如曲着指头抠手机侧边键,频繁息屏开屏,拿牙签乱戳盘子里千疮百孔的西瓜……只有坐在她身旁的某人能窥见。
微风吹面,带着庄园特有的榉木清香,和雨后萌发的新叶的淡淡涩味。
许朝露鼻腔里全是春天的味道,心神跟着荡漾。
在座这么多人,也不专指谁,她玩游戏实话实话,应该不算表白吧?
“我也有。”
浅浅淡淡三个字,脱口而出,毫不费劲。
紧张的是说出来之后。
耳朵自动忽略了起哄声音,许朝露垂睫,余光看向右侧的少年,原本懒懒撑着草地后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朝前倾身靠近了桌子,一只手搭桌上,另只垂在身侧,几乎和她的胳膊贴着,两个人挨着坐。
下一瞬,就听他简洁明了地说了一个字。
“有。”
耳边起哄声再度膨胀,到了难以忽略的地步,就连伊玥这样冷静的人也跟着狂拍桌子,更别提舒夏了,恨不能开个直播再拿个话筒,让池列屿面对全国人民把刚才那个字复述一遍。
一个从来与风月无关,又屹立在无数人爱慕的峰顶的男生。
他说他对在座某个人心动过。
高冷寡王形象,第一次产生了裂隙。
怎能不让人激动。
许朝露揉了揉耳朵,心跳比四下的吵闹更疯狂。
会是谁啊,他心动的人?
善用排除法,舒夏被他拒绝过,不可能是她;伊玥和他好像一直都不太对付,应该也不是;表妹?他俩今天一整天下来好像都没说过一句话。
总不会……喜欢男生?
许朝露下意识瞥了眼贺星诀,池列屿老宠他了,也就比宠她差点。
……
想来想去,好像,那个人是她的概率最大?
盘子里那块戳得千疮百孔的西瓜,终于被她叉起来丢进嘴里。
从池列屿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少女微微鼓动的腮帮子。
其余人吵得要掀了天,她却从头到尾没有吭一声。
池列屿觉得自己真的要被她玩废了,心脏在胸腔横冲直撞,忍耐力已经走到悬崖边。
想直接把这人掰过来,让她动动脑子分析一下,他心动的那个人会是谁。
“精彩,这一轮太精彩了。”姚烨笑得不行,“是不是结束了?”
“橘子还没说呢,就剩他了。”
贺星诀:“哎……”
“你这一脸犹犹豫豫是怎么回事?”舒夏瞪他,“说谎期末考全系垫底。”
太毒了。贺星诀搓了搓脸:“我……有吧。”
又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许朝露下意识问:“你该不会喜欢男的吧?”
“当然不是!”贺星诀拿起杯子喝了口酒,“赶紧的,下一轮。”
池列屿偏头看了他一眼,眸光微妙,第一次觉得贺星诀身上有了捉摸不透的事儿。
林雅嬿真是一丝一毫也想不到,她精心准备的考验,竟然全员通关。
“你们这些弟弟妹妹,心里也藏太多事儿了。”姚烨说,“起码有一对是相互的吧?”
舒夏搓手:“我觉得不止一对呢。”
天边的流云散了些,隐约可见的星光,隔着万亿年距离,照耀着地上这群青涩懵懂、心事重重,同时也蠢蠢欲动的少年们。
伊玥:“到我说了?”
“我杀过人。”
伊玥:“……”
贺星诀大笑:“开个玩笑,一姐你继续。”
伊玥:“我被绑架过。”
“……”
“……”
许朝露:“我和你一起被绑架的,我也算。”
伊玥笑了下,表情淡薄的面庞忽然泛红生动:“我还没说完。我被绑架过,然后又被一群朋友救了出来,那天太仓促,有没有道谢我都不记得了。所以今天认真说一次,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微风屏住片刻呼吸,而后笑声四起。
“我记得你道过谢啦,哎,一点小事儿,说多了多见外!”
“我记得报警救了你之后转头就狂奔去比赛,想想都很刺激,这就是青春啊!”
“是啊,让我们敬青春!”
干了一整杯,姚烨也不管游戏顺序了,张口就来:“那我还被前队友霸凌过呢,哎,太丢脸了,解救我的竟然是一群弟弟妹妹……谢意都在酒里了!”
又一杯下肚,游戏不游戏已经不重要了。
“我本来想说我是三十万粉视频博主。”舒夏也举杯,“现在想想,我有你们也有呀,你们是三十万粉乐队的主唱、吉他手、贝斯手、鼓手、键盘手……我一个C大学渣混在你们中间,很谢谢你们看得起我。”
“丫的,就属你最见外!”
“我干了,夏夏你得喝两杯,以后不许说这话。”
“知道啦,今天有点上头嘛哈哈哈……”
许朝露喝完酒,注意到有人情绪不高,拿酒杯碰了一下她的:“小嬿,你也喝啊。”
大小姐面无表情:“你们乐队聚会,关我什么事?”
“你可是投资人,甲方大佬。”许朝露笑说,“我记得舅舅名下好像有娱乐产业?未来我们如果有机会出歌,还得仰仗林大老板你的支持。”
贺星诀:“是啊是啊,敬林大老板!”
“那好吧。”林雅嬿傲娇地举起酒杯,“你们乐队还挺有意思的,祝前程万里,不可限量。”
“前程万里,不可限量!”
流星雨被抛到九霄云外,幽暗静谧的庄园里,八个正当年华的少年,燃烧当下,无畏前路,张扬肆意更胜星星,笑声就足以点亮整片天。
……
回过神来,已至深夜。
许朝露回房间洗完澡,看看时间,都过零点了,她精神却格外焕发,没有一丝困倦。
倚在窗边眺了会儿夜空,云层虽然薄了许多,但天琴座那片的天仍是云雾蒙蒙的。
不想睡觉。
想找某个人玩。
许朝露抓着梳子细细梳通长发,对镜扎了个蓬松的低马尾,头发刚吹干,昨晚才剪的刘海像蒲公英羽毛那样乱飘。
沾点水压了压,又从包里摸出唇膏,只擦一点点,轻轻抿开。
走廊安静无人,许朝露跑到斜对面那道门前,轻轻敲响:“吃草,你睡了吗?要不要下楼吃冰淇淋?”
“吃草?”
不想惊动到其他人,许朝露打算直接开门进去,手刚抓住门把,还未拧动,走廊那头忽然传来一道男声:“他好像出门了。”
许朝露一激灵,转头看到从楼下上来的陈以铄:“噢噢……他这么晚了出门干嘛?”
陈以铄:“不知道,可能在外面吹风?”
“我去找他。”许朝露淡定道,“我也想吹吹风。”
别墅正门外有个露天回廊,廊下摆着夏季纳凉时坐的铁艺桌椅,池列屿这会儿就坐在那儿,往后靠着椅背,神情不似以往散漫,眼睛盯着屏幕,双手抓手机打字。
忽然吱呀一声,大门打开,池列屿抬起眼,眸光一怔。
低头再看手机,打算发给她喊她出来的消息明明还没发出去。
“你怎么在这?”许朝露一副惊讶的样子。
她信乐乐嘴严,不会把她大半夜找池列屿这事儿说出去。
池列屿将输入框里的内容删掉,闲闲散散扯唇:“我夜观天象。”
檐下一盏云石罩灯,灯芒清冷,照得他眉眼锋利落拓,目光像夜行野兽,不动声色攫住她。
许朝露走过去,坐他旁边:“观出什么所以然了?”
她刚洗过澡,穿了件浅粉色细针羊毛衣,身上带着清雅又温热的花香。
池列屿把手机搁桌上,推给她,同时整个人倾身凑近,指尖在屏幕上点:“我刚看卫星云图,这儿西边有个地方,应该能看到天琴座流星雨。”
许朝露垂眼,看到他指尖点的位置,云层漏出很大一个空洞。
池列屿:“分析了下风向,这个洞应该能维持挺长时间。”
许朝露纳闷:“你很想看流星雨吗?”
池列屿拿走手机,懒懒靠回椅背,意味不明道:“算是吧。”
顿了顿,他忽然问她:“去看吗?”
许朝露愣住,下意识想问就我们俩吗?转念又想到,这会儿应该有人已经睡了,如果他没提叫其他人,就他和她两个人去看……
也挺好的。
她脸有些发烫,动作却没犹豫,轻巧地点点头。
池列屿径直站起身,像料峭山峰拔地而起,身形高大英挺,自带压迫感,真就没叫任何人,只带着她往旁边停车场走。
一高一矮两道影子在地上蔓延。
许朝露不像平常那样多话,攥着手机跟在他旁边。十八年朝夕相处,他俩有数不清的独处时候,今天却不像以往的任何一次。
坐上副驾,许朝露扣好安全带,透过后视镜看到空荡荡的车厢。
迈巴赫gls,极大气的SUV车,来时载了满车人,而现在只有他们俩。
直到这时,许朝露才想起问一句:“那地方离这儿多远啊?”
池列屿:“三十公里。”
“啊?那都离开云城了吧……”
“差不多,荒郊野岭。”驾驶座上的少年启动车子,发动机低鸣,他也散漫不羁轻笑了声,语气里淬着危险色泽,“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谁后悔了。”许朝露说,“我是怕你开太久会累……等等,你今晚喝酒了啊。”
“没喝,都换成茶了。”池列屿手搭方向盘上,熟练地倒车出库,“保密。”
许朝露见他脸色清明,眼珠子也淡薄透彻,确实不像酒后的样子:“那你也太能装了。”
池列屿:“喝什么不一样,心意到了就行。”
许朝露却想到,他是早就打算深夜开车出去,所以故意不喝酒的么?
事实是这一切也出乎他意料。
是听完
她说在座有她心动的人,那会儿正好还没开始喝,突然就产生了深夜出行的冲动。
流云时聚时散,他觉得总能找到看流星的地方。
中控屏上,导航显示路程足有四十五分钟。
开到都凌晨一点多了。
车子驶出庄园大门,一路提速,飞驰在凌晨空旷的道路上。
“连蓝牙。”池列屿对许朝露说,“放点歌听。”
许朝露照办,选了些绝不会出错的经典外文歌播放。
车程漫长,她的心跳却没有一刻平缓。
池列屿话很少,始终专注地目视前方,情绪看起来平淡从容,好像真的只是临时起意找她看流星。
许朝露总忍不住打量他,要不就低头刷短视频,莫名其妙点进某个拿“母胎solo”当头像的混球的主页。
这混球还是太冷淡,情绪不外露,即使经过了今晚,她也不太清楚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车窗外,漆黑的郊区景色急速后撤,山影在远处起伏,宛若连绵不绝的海潮。
池列屿开得很快,一路踩着最高限速,比预计提前十分钟到达目的地。
最后一段已经不是路,直接开上了一片平缓山坡。
许朝露下车,仰头望见晴朗天空:“天琴座在那边吧?真的能看见!”
天文预测的流星雨最佳观测时段,还剩一小时左右。
两人徒步爬到坡顶上,山坡后面是密林,再后面似乎有农田,深浅交错的线条在田垄间舒展,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夜深人静,荒郊野岭,有身旁这个人在,许朝露倒是一点不怕。
比起幽暗陌生的环境,这个人本身更让她心悸。
来到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许朝露正欲席地而坐,突然被身旁少年制止。
池列屿一脸你能不能别那么不修边幅的嫌弃样,面无表情脱下冲锋衣外套,垫在草地上,再让她坐。
许朝露才想起自己洗过澡后换了件浅色针织长裤,很容易弄脏。
“谢谢。”她受宠若惊地坐下。
真正洁癖的那个人,反而大喇喇坐到草地上,手撑着地,浅草没过手背,长腿一条抻直一条屈着往下塌,仰头眺望灿烂星空。
许朝露也抬头,就在这一瞬间,望见一颗尾翼带火的星星猝然划过夜空。
“流星,我看到流星了!”她激动不已,“池列屿,你看到了吗?”
“嗯。”少年扯唇,“我又不是瞎子。”
“好幸运啊。”许朝露抱着膝,兀自笑了会儿,“你许愿了吗?”
“还没。”他维持着仰头姿势,侧脸轮廓流畅分明,喉结轻轻滚动了下,“现在许个。”
静默半晌,许朝露忍不住问:“你许了什么愿?”
池列屿终于扭过头来看她,夜风带起他额发,露出英俊深刻的眉眼,看似漆黑平静的眼眸底下,分明有炬火在随风晃动。
少年心事是一遇风就会扑了天的野火。
熬过漫长岁月,终于等来一阵风,完全是急不可耐,不顾一切地燃遍了整片天。
路上之所以不怎么说话。
是因为他该死的紧张。
“许朝露。”池列屿定定看着她,眼里有光,语气则是极为收敛的,像冲着她低声许愿,“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