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希芮盯着它,等待重启。
“芮宝。”
熟悉的干燥温热包裹住她的手,拉回她的目光。
姜希芮看到了坐在她旁边的周行之。
是了,她想起来了,这次不一样,是他陪着她来的。
真实感一瞬间回归身体,阳光不再透着诡异的白。
他好似标定她世界的锚,他不会消失。
……
“好,我这就去准备。”
在Elsa和靳叔离开办公室后,姜希芮扶着桌子缓慢坐下。
没有经过思量,她直接拿起手机拨给周行之。
“芮宝,打电话过来是不是还是想让我接你?乖,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出发了……”
“周行之,我爷爷两天后有一场手术,我要去见他,安排了私人飞机,今晚就走。”姜希芮哑着嗓音轻声说道。
“我陪你过去,”周行之没有任何犹豫,接着又怕她不同意立刻说道,“芮宝,不要拒绝。”
“……好。”
是周行之接到她,随后一起乘车来到碧水湾。
是周行之告诉Nina需要准备什么行李,而她全程站在一旁像个听话等待安排的小孩子。
是周行之陪着她登机,经过十三个小时的飞行,一起降落休斯顿。
一切都有他,她不再像上次那样独自面对。
……
姜希芮回握那只大手,有些用力,像是在温热关怀中汲取力量。
“手术成功率有多少?”她问道。
男医生抿了抿唇,恢复了人类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忍心。
“50%左右。”他说。
一半一半,如同抛硬币的随机游戏,结果如何只看天命,人力似乎毫无作用。
“你也只有50%?”
姜希芮知道这句话没什么意义,但是理性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控场,她有一位即将进入手术室却只有一半生存几率的至亲,她想多问问。
男医生沉默了片刻,没有推脱解释:“抱歉。”
姜希芮握紧手中的笔,用力到骨节绷紧发白,眼中的字母串联起陌生冷酷的文字。
落笔很沉,她是亲属,她要签下名字同意爷爷进入那间生死结果缥缈不定的手术室,之后或许再也醒不过来,而这一切都在她的同意下。
“芮宝,可以明天再签,我们去休息一会儿好吗?”周行之搂着她的肩膀,声音沉着可靠。
姜希芮深呼吸一次,摇了摇头:“没事,我可以的。”
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没有手术,连50%的希望也没有。
笔尖划过纸张签下姓名,尘埃落定。
她将协议书推向医生,不想再看一眼。
姜希芮:“我想去看看爷爷。”
周行之:“好,咱们走。”
*****
病房外,靳叔客气拦下周行之。
“姜董想先和小姐说说话,麻烦周总在外面等一会儿。”
周行之点头,用眼神安慰回头看他的姜希芮:“我就在这里等你,放心。”
姜希芮轻声“嗯”了下,垂下目光推门进入病房。
此时已近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在房间里渲染出金黄色调,宛如丰收稻谷一般的色泽格外温馨令人满足,可同时也意味着近黄昏的无奈收场,再极端些……还有回光返照的悲壮。
姜希芮靠墙站着不愿走近病房中央比起上次见面看起来更加憔悴的姜朝。
她躲得有些远,不想看清爷爷的病容,似乎这样就能维系住他并未生病的假象,全然一个自欺欺人的逃避懦夫。
“芮芮来了,傻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姜朝伸手唤她。
“我不要。”姜希芮微扬着头,很倔地拒绝,但是这份倔强是为了掩藏即将断弦的悲痛。
“又在耍什么小性子,你站那么远爷爷看不清你的脸,快过来。”
姜朝的声音包容中透着无奈,迟暮老人的简单诉求轻易打动人心。
泪水决堤眼眶,姜希芮偏头飞快擦拭了一下,接着瓮声瓮气地应了下来:“好吧。”
她低头走近,拉开病床旁边的单人软椅,坐下后像是置气小孩子一样将头仰给姜朝:“给您看,这样够清楚了吗?”
可是她却闭着眼。
不愿意面对爷爷此刻憔悴的面容是真的,还有……她担心溢满眼眶的潮湿不争气地涌落成水痕。
姜朝:“嫌弃爷爷变丑了?都不愿意看我了。”
姜希芮忍不住哭腔控诉道:“您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姜朝叹口气:“从上次来就变成哭包了,这次来还是哭,我记得你之前是个不爱哭的。”
“您怎么知道我不爱哭,我超爱哭,就喜欢哭!”姜希芮大声反驳道,她不再忍耐,睁开满是泪水的杏眼,哭嚎出声。
“……行,哭吧哭吧,我现在也管不了你了,爱哭就哭。”姜朝把脸转向一侧不看她。
姜希芮独自哭了会儿,没多久就停了下来。
她发现只有在周行之面前她才能哭得那么肆无忌惮,可能是因为他惯着她,一直给她拍后背,安慰得越好委屈越大;也可能是因为在她潜意识里将周行之当作是最能包容自己的人,无论她怎样失态,他都不会嫌弃。
“哭够了?”从不会安慰小孙女的姜朝问道。
“嗯。”姜希芮抽抽鼻子。
“那咱们好好说说话。”
“您说吧。”
姜朝握住姜希芮搭在床边的手,徐徐说道:“我前两天大致了解了收购的事情,平心而论,我如果在你的位置上,可能做不到这么好,芮芮很棒,华新在你手中我很放心。”
姜希芮嘴角有往下撇的迹象:“您很少夸我,几乎没夸过。”
即使有过,也很含蓄,从未像现在这样直白。
她从12岁开始,除了在牛津的学业外,还有每天定时的继承人训练,有时候是和姜朝直接视频,有时候则换成华新的其他高层管理。
12岁到22岁,姜希芮每次收到的反馈都是永无止境的修改意见,以及她还能做得更好的暗示。
再自信的天子骄子也难掩失落。很多次,姜希芮都想让爷爷夸夸她、肯定她的努力,但是每当看到姜朝那张严厉肃穆的脸,这种类似撒娇的话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姜朝面对小孙女委屈的控诉并未否认,他扯了下嘴角,笑容有些苦涩:“现在情况特殊,我不想留遗憾,想夸你就直接夸了。”
“您别这么说。”姜希芮受不了他好似在留遗言的口吻。
姜朝:“芮芮怪爷爷吗?一直对你要求很严格。”
姜希芮低着头没说话。
姜朝也不是非要她回答,他只是找个话头想和他的小孙女说些心里话。
视线转向窗外逐渐靠近地平线壮烈红日,老人的声音嘶哑疲惫,那是一种回忆带来的感伤与愧疚。
“爷爷最近忍不住反思之前对你的教育,你的人生从来不是你自己的,你的所有选择都是我的安排,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想法、你的意愿。爷爷知道你其实更喜欢哲学,但是我却选择无视继续让你接受继承人训练……”
姜希芮忍不住小声插嘴:“您没有您自己说得这么狠心的,我大学时选专业选的是政经哲,那个时候您并没有反对。”
姜朝抬手摸了摸姜希芮的头,难得温情的举动让她再次眼眶发红。
“你是好孩子,知道宽慰我,但是爷爷心里清楚我对你还是太强势了。你身上担负了太多,我的期许、华新的未来,你不可能像你堂哥堂弟还有你的父亲叔叔那样拥有轻松自在的人生,可以选择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这一点是爷爷对不起你,但是芮芮,爷爷只有你了,只有你可以担得起这份重任,他们都不行,他们撑不起华新的未来。”
姜希芮连连摇头,哭腔再次让喉管苦涩、发音艰难:“不,不是这样的,您说错了,您没有对不起我,我很高兴您选择了我,真的很高兴。”
她接过姜朝递给她的纸巾,缓了缓情绪接着说道:“爷爷,我可能从未对您说过,但是这份选择对我很重要,有时候甚至是我最重要的信念支撑,而且我不需要所谓轻松自在的人生,昏昏噩噩漫无目的,我不想当受家族荫蔽的蛀虫,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可能是之前在欧阳敏和周广源面前自我剖白过一次,姜希芮再次说起父母时,艰难程度减轻到微乎其微。
她苦笑一声,自嘲说道:“您知道的,爸爸妈妈从未选择过我,或者说他们从未真正爱过我。所以您知道您选择我作为继承人这件事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这是我第一次被选择,小时候我甚至一度认为这就是我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您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公开宣布我是华新未来继承人,顶住所有人的压力,义无反顾。自那时起,我就把您当作我最重要的亲人,我的盖世英雄,这一点从未改变。如果不是这层继承人的身份,我根本无法在圈子里立足,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女孩罢了,一个连父母都不屑多看一眼的孩子而已。”
泪水不知不觉间布满脸颊,干涸凝固再换上新鲜水迹,周而复始,如同源源不断的原生伤痛。
姜朝用手背轻轻擦拭小孙女的泪痕,声音是控制不住的颤抖:“好孩子,别这么说自己,你是爷爷最重要的珍宝,在爷爷这里谁也比不上你。我们是双向选择,谁都没有辜负谁,乖,别哭了。”
小孙女可怜可爱的泪水让姜朝心脏酸胀不已,他略显笨拙地转移话题:“我听说这次是周行之陪你过来的,你们最近处的怎么样?”
姜希芮鼻音很重地回复:“挺好的。”
姜朝:“你对他现在是什么态度?还是商业联姻吗?”
“爷爷,我喜欢他。”姜希芮并未扭捏,语气坚定承认道。
接着她看到爷爷脸上自她进入病房后第一次露出真切的笑容,那是欣慰于孙女找到幸福的巨大满足。
“那就好,那就好。”姜朝拍着她的手,连连说道。
在这种几乎处于诀别的时刻,他所期待的不多,无关乎集团发展、家族荣耀,唯有他的小孙女可以开心幸福而已。
*****
姜希芮离开病房后,周行之被叫了进去。
被叫到名字时,192的大男人露出了被教导主任点名的惶恐不安。
“爷爷找我谈什么?”他改口倒是快,而且丝毫没有不好意思,这声爷爷喊得十分自然。
姜希芮没关注这些,她还沉浸在之前谈话的感伤迷茫,神情有些木楞。
即使如此,她还是意识到了周行之的不安,于是安慰道:“没事,不用怕的,你这么好,爷爷不会为难你的。”
这点是实话,姜希芮从不担心爷爷的为人处事,这可是姜朝,在商场厮杀近五十年的笑面虎,是圆滑到骨子里的精明;并不是她那位以自我为中心、毫不在意他人感受的爸爸,放鸽子这件事也能开脱成艺术家的洒脱。
爷爷和周行之的谈话并未持续很久,他很快走了出来,带着明显的红眼眶。
关于这点,姜希芮依旧没担心。
她明白周行之在有关她的事情上容易情绪激动,之前欧阳敏就和她说过,聚肴阁那次是欧阳敏第一次见到周行之哭,所以他们是彼此的哭包,只对彼此这样。
这次红眼眶大概是因为爷爷谈到她的事情。
具体是因为什么,既然是单独谈话,姜希芮也没想去探究具体内容。
她双手握住周行之精壮的手臂,像个树袋熊一样懒洋洋地半挂在他的身上,就这样被他托着回到了爷爷在休斯顿的住所,那里被靳叔安排一新。
之后时间的流逝缓慢又沉重,太阳完全落入地平线之下,夜晚来临。
姜希芮躺在陌生的床上,搂着她无比熟悉的大狮子。
周行之穿了一身棉质睡衣,长袖白T柔软贴肤又暖融融的,脸颊蹭动在上面十分舒适。
姜希芮很满意,眷恋地靠着他,使劲往他怀里钻,让他把她从头到脚裹起来。
“老公,你把上衣脱了好吗?”姜希芮鼻头蹭着男人的胸膛,拨来拨去。
虽然睡衣很好,但是她想要贴贴。
周行之垂眸看着怀里的宝贝,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叫老公,之前都脸皮薄得很,不愿去喊。
“好。”他没多问什么,现在她想做什么他都答应都配合。
周行之抓着领口扯下长袖白T,露出劲瘦好看的腰线。
姜希芮可怜巴巴在他怀里抬头看他:“我想咬着。”
“好。”男人哑声应下。
姜希芮得偿所愿,用牙齿细细磨着,时不时用嘴唇抿一抿。
“老公,我们是亲人对吗?”她有些突兀地问道。
“对,我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人。”
“一辈子不分开的那种亲人吗?”
“对,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
夜深,梦未央。
姜希芮半含着她的最爱,梦呓含糊地唤出那两个字。
“爸爸。”
周行之心里一痛,他的芮宝祈求父亲爱怜的模样让他酸涩无比,不是嫉妒,而是疼惜到发痛。
他低头用嘴唇摩挲着她的额发,想借此帮助她摆脱梦魇,摆脱那个不会予以回应的执念。
时间继续行走,来到清晨,中午,最后抵达下午三点十五分,姜朝的手术时间。
手术室外,姜希芮呆坐在周行之怀里,灵魂空荡。
她从昨天下午便是如此,只要可以便尽可能待着他的怀里,像是在那里安了一个窝,仿佛那里有她全部家当。
姜希芮望着红色的「手术进行中」标志灯,里面有她的亲人,一门之隔,两种境地,生与死或许就在一线之间而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情绪压抑到鼓胀,最终崩溃。
无望的哭嚎,歇斯底里,声音好像经历过失声一般嘶哑破碎。
“周行之,我要没有亲人了!”
“我唯一的亲人会不会就这样没有了!”
如同泣血一般的哭声像是在质问红色的无情灯光。
50%的概率……
他只有50%的概率!
时间一刻度一刻度移动在指针表盘上,冷酷决绝推向结局。
终于,红色标志灯转绿。
手术室打开……
第67章 亲人
周行之推门进入病房时, 姜朝正在闭目养神,但是在关门的一瞬间,姜朝睁开了眼睛。
七旬老人虽然疾病缠身但是眼神依旧犀利有神, 如同假寐的老虎重回清明,却在短瞬间换上温润外衣。
“周总过来坐。”
“爷爷,您叫我名字就好。”
“好, 我叫你行之。”
久闻彼此多时的年轻领头狮与迟暮笑面虎,终于以商场之外的亲属关系面对面坐下交谈。
可能是之前和姜希芮说话情绪波动大, 精神有些疲累, 也可能是担心小孙女独自在外面等着一个人胡思乱想,姜朝没有过多铺垫开门见山。
“芮芮很喜欢你,我很欣慰。”
周行之嘴角勾起弧度, 那是提到心上人的不自觉反应, 但是姜朝的后半句话让他把弧度压了下去。
“我以为我来不及见到这一天了, 能在走之前看到芮芮结婚我也能放心了。”姜朝说道。
之后,大部分时间是姜朝在说, 周行之坐在病床前的单人软椅上默默听着。
老人的独白沉重又残酷,他没有任何掩饰或包装,平铺直叙甚至是揭伤疤一般地说出姜希芮的原生伤痛。
“芮芮从小很孤单,并不是说没有朋友的孤单,而是芮芮的爸爸妈妈,他们……很自私, 所有的精力都在各自的事业上, 一个只知道画画,另一个也只知道待在实验室里, 从来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也没有考虑过他们陌生疏离的相处方式会对芮芮产生怎样的影响, 他们是痛快了,分开很洒脱,从没想过孩子会怎么想。”
“小时候,芮芮还会问我,为什么爸爸妈妈不疼她,为什么她的爸爸妈妈和别人的不一样?我每次都糊弄过去,等她再长大一点,也就不问了。”
“而我,我也不是一个好爷爷,对芮芮并不是纯粹的对孙女的疼爱,更多的是重担和利用,考量的东西多半是家族集团的事情,对待她更像是对待一位继承人,要求严格不在乎她小小年纪是否需要鼓励……我对不起她。”
周行之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姜希芮父母的事情,但是无论是哪一次他都心如刀绞。
他的好姑娘被亲生父母无视得彻底,本应是血缘天生的羁绊疼爱,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困惑不解发展成怀疑自己,再到一层层失望冰冻成伤痛。
他忍不住说道:“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她?你们可是她的亲人。”
姜朝没有回应他的质问。
老人抬起苍老的眼皮,黑亮的眼睛像是在用尽最后一份力量看向坐在身旁的年轻人。
接着他哑声说出宛如叹息一般的托付:“行之,芮芮只有你了,你要多疼疼她,给她一份没有理由的爱,答应我好吗?”
周行之对上姜朝的双眼,那一刻他明白了姜朝的用意。
揭伤疤一般的自述不是没有缘由,姜朝在用姜希芮的原生伤痛激起他对她的疼惜。
姜朝没有完全信他,但是老虎迟暮,姜朝或许没有办法亲自替孙女的幸福保驾护航,所以在这可能是生命的最后时刻,依旧机关算尽,为她考虑谋算。
所以,姜朝并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无情,对待姜希芮严格要求是真的,但是疼爱也是真的。
酸涩从喉管蔓延到眼眶,周行之在替姜希芮感到欣慰。
他的芮宝还是有一位亲人在用真心疼爱她。
周行之没有多说其他,或是解释无论如何他都会疼惜姜希芮。
他只是点点头,缓慢且郑重,低沉的声音许下承诺:“好,我答应您。”
……
“周行之,我要没有亲人了!”
“我唯一的亲人会不会就这样没有了!”
坐在他怀里的女孩双手用力抓着他的领子,失魂落魄像是一只怎么也找不到家的流浪幼猫。
周行之小心托着她,她在发抖,通红凄惶的双眼像是在寻找依托一般望着他,可怜到让他心脏抽疼。
“乖,不会的,不会的。”周行之哑声安慰着,但是他觉得这种安慰十分无力,没有任何作用,只是用来填充沉默。
然而,他说不出更好的话来让他的好姑娘不再痛苦。
周行之搂紧她,将女孩湿透的小脸放在他的颈窝。
他在她的耳廓旁低语:“芮宝,我在,我一直在。”
试图借此带来些慰藉。
姜希芮如同一只被落雨打湿毛发的流浪幼崽缩在他的怀里,孱弱无助却像是搂住逃生浮木一般紧紧抓着他。
女孩仿佛流不尽的泪水沾湿他的衬衫,一遍又一遍,终于手术室的门从内打开。
周行之立刻起身,抱起姜希芮冲向走出手术室的医生。
他的芮宝木讷地抬起头,嘴巴开合无法说话。
她失声了。
周行之忍着心疼,替她问了出口:“医生,怎么样?”
男医生摘下口罩,说出了他们最期待的答案:“手术很成功,之后再观察几天……”
喜悦势不可挡涌上身体,周行之由衷舒了一口气,可是医生之后的话他却完全没有听进去。
他发现姜希芮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芮宝,芮宝!”
*****
姜希芮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周行之的脸。
他就在她正上方,应该是发现了她即将睁眼的迹象早早等在那里。
她挣扎着眨动泛着酸涩的眼睫,默默瞧着他。
男人深邃的眉眼此刻难掩憔悴,辛苦奔波的感觉很重,脱离了高级写字楼里商业精英的矜贵,更像是一位养家糊口做重活的顶梁柱。
为了他们的家,所以奔波,所以辛苦,所以更有男人味。
她的男人,她的亲人。
“芮宝,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周行之问道。
姜希芮想开口回应,但是她发现嗓子嘶哑得厉害,无法出声。
于是她只能点点头。
周行之似乎是意识到了她的窘迫,轻声安慰道:“没事,别担心,医生说醒过来就好了,过一段时间就能说话了,乖。”
男人的大手摸着她的脸,干燥温热的触感让她不自觉偏头蹭了蹭,透着说不出的依恋。
周行之轻笑了一声,调侃道:“爷爷之前都笑话你了,他说他醒得都比你早,他还说你之后要多锻炼了,身体这么脆弱,动不动就晕倒。”
一瞬间,姜希芮泪流满面。
“爷爷”两个字就像是触动泪水的开关,晕倒之前的所有情绪膨胀 —— 高兴、感动、欣慰、无所适从……再次齐齐涌了上来。
她的爷爷还活着,她的亲人还在。
姜希芮闭着眼无声流泪,呼吸沉重又灼热,带着哀叹凄婉,带着如释重负。
受屈严重的猫猫重获新生。
周行之的吻沿着泪痕往下落,男人的声音沙哑粗砺:“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不哭了。医生说咱们之后好好接受靶向治疗,至少十年的寿命是没问题的。”
闻言,姜希芮搂住男人的脖子,将脸贴着他的,再也忍不住咧着嘴无声哭嚎。
幸福如果可以用意象精准浓缩,姜希芮的选择是休斯顿12月29号傍晚时分周行之下巴处的胡茬。
*****
1月1日,元旦。
崭新的一年,崭新的一天。
这几天,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姜朝和失而复得重获新生的姜希芮关系变得特别亲,祖孙二人不再是之前严厉导师和端正学生的疏离关系,现在变得特别黏糊,黏糊到周行之有些吃味。
两人像是终于学会情感表达的学龄儿童,不再隐藏对彼此的关心和疼爱,但是手段十分直接粗暴。
姜朝:“芮芮的那架飞机还是我给的,湾流G650也老了,我重新给你买架G700换下来,已经让靳叔去订购了。”
姜希芮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开心大宝宝,搂着姜朝的胳膊撒娇:“爷爷真好,没有人比爷爷更疼我了!”
周行之:……
说来也是巧,他也订了湾流G700打算送给芮宝作为新婚礼物,还在路上结果出了姜朝这个拦路虎。
周行之在心里默默叹口气,没事,家里有两架同一型号的飞机也没什么,机内装潢可以不一样,芮宝可以换着用。
姜希芮:“爷爷,我叫人重新设计了一遍您在华京西郊的谧园,等设计图出来我拿给您看,找了您最喜欢的那位设计师,咱们图个新年新气象。”
姜朝:“好好好,芮芮最乖了,爷爷很开心。”
姜希芮:“之后我们回国,我每周都过去陪您过周日,就咱们两个人。”
周行之:……这可不行,他老婆就这么一天公休日!
还没等他张口委婉表达异议,姜朝先他出声说道:“叫上行之一起,咱们可以一起过周日。”
说完,笑面虎冲他浅浅勾唇,很是体贴大度的模样。
老谋深算,以退为进,诡计多端。
他想和老婆两个人过周日!
周行之没选择惯着姜朝这位久病初愈的老人,他将爸妈搬了出来:“好啊,我再叫上我爸妈,咱们可以周日的时候一起聚聚。”
据他所知,姜朝的西郊谧园大得很,比上次芮宝的别院还要大,颇有些独占山头占地为王的气势。到时候,他爸妈招呼姜朝,这么大一个园子足够他和芮宝两个人过二人世界。
姜朝:……
元旦这天,姜希芮和周行之早早准备好,早上七点的时候打开笔电,调整摄像头后点击视频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屏幕里出现了欧阳敏和周广源的身影。
休斯顿冬令时比华京晚了14个小时,这边早上七点的时候华京已经是晚上九点钟,所以考虑到两位教授的休息问题,他们决定这通新年视频早点开始,反正姜朝习惯每天都起很早。
即使是视频电话,欧阳敏和周广源还是穿得很正式。
和上次在聚肴阁见面时一样正式,不过那个时候一片赤诚心却换来姜经荣的傲慢放鸽子。
想到这里,姜希芮不免感到一阵酸涩不堪,接着她听见爷爷首先开口说道:“亲家元旦好,我先给两位道个歉,为我那个不懂礼数的儿子,让两位见笑了。”
在商场上唯我独尊的七旬老人此时自我检讨道:“都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教育好他,请亲家多包涵,反正千错万错都是我和我儿子的错,和我们芮芮没有一点关系,她是个好孩子。”
欧阳敏推了推眼镜,满脸严肃点点头:“这话说得不错,芮芮是个好孩子。”
姜朝:……
亲家很有个性,这是对他的认错检讨一点都没客气推脱,都认下来了。
不过他看得出两位都是正派的人,对芮芮的满意也不是作假。
之后的对话十分融洽。
笑面虎姜朝没有端着长辈的架子,语气和善亲切,仔细询问了两位教授的工作,了解得比姜希芮还要深入,他甚至知道欧阳敏最新的科研突破是什么。
欧阳敏和周广源对这位亲家长辈态度不卑不亢,更多的话题在关心久病初愈老人的康复上,以及各种角度表达他们对姜希芮的喜欢。
周广源:“芮芮特别爱吃我烧的鱼,等您从国外回来可以和芮芮一起过来,我亲自下厨。”
姜朝:“好好,多谢,回国后我一定赴约。”
周广源开始报菜名:“芮芮还爱吃蟹粉狮子头、西红柿牛腩、椰子鸡、鲫鱼豆腐汤……”
对此并不知道的姜朝笑容勉强:“……好好。”
欧阳敏:“芮芮特别喜欢把被子晒得特别透,华京只要有大晴天,我都会叫阿姨把她的被子拿出来,只要晒过,芮芮就会睡得特别好。”
对这一点依旧不知情的姜朝笑容更加勉强:“……多谢亲家,这么照顾我们芮芮。”
欧阳敏语气淡淡:“这些都是小事,她很好照顾。”
姜朝垂下目光,老练圆滑的笑面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惭愧包围着他,和芮芮相处没有多久的亲家都比他知道得多。
坐在姜朝侧后方的姜希芮同样垂下眼皮,快速眨动了几下眼睛,缓解即将溢出眼眶的潮湿酸涩,但是微微发红的眼尾还是透露出她此刻的不平静。
二十分钟后,聊天进入尾声。
姜希芮在点击结束视频的按钮之前,突然看向屏幕里的欧阳敏和周广源。
那一刻,她没有思考太多,只是一腔感动急于表达,火急火燎地脱口而出:“爸爸妈妈,你们快去休息吧,我结束视频了哦。”
华京晚上九点二十分,华清大家属楼。
周广源和欧阳敏看着已经结束通话的电脑屏幕,好一阵子两人都没有说话。
终于,沉默被周广源打破:“芮芮刚才是喊我们爸爸妈妈了吗?”
说到后面,声音明显带着颤抖。
欧阳敏:“嗯。”鼻音很重。
周广源转头看她:“你眼眶红了。”
欧阳敏回怼:“你都流眼泪了。”
一开始,他们对姜希芮的好感没有什么具体的缘由,大概就是看到漂亮小姑娘不自觉想对她好,但是也不是对所有漂亮小姑娘都这样,这一点只在姜希芮身上成立,这可能就是合眼缘。
再之后,小姑娘不光漂亮还乖巧贴心,好感发展到疼爱,知道她可怜惹人疼的经历后愈发加深。将心比心的相处最能拉近距离,不知不觉,芮芮叫他们爸爸妈妈了。
漂亮小猫养熟了。
*****
姜希芮最近很苦恼。
1月5号这天一大早,她被周行之闹醒。
这人不知道发什么疯,换下睡衣穿戴整齐,搂着她就要开始动作。
姜希芮从男人密集的亲吻中挣脱出来,急喘着呼吸,她环住他的脖子,并未制止他。
白软挣脱睡衣的包裹,滑入唇舌撩拨中,女孩忍不住支起纤细的腰肢,脆弱挣扎嘤咛不已。
“周行之,你怎么了?”被咬得有些疼的姜希芮委屈问道。
“芮宝,叫老公。”
“老公。”猫猫很乖。
周行之从香软中脱身,重新来到姜希芮面前,再次含住她的唇瓣。
姜希芮偏头,捂住男人的嘴,瞪着眼睛再次问他:“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否则不给你吃。”
周行之在她的手心里咕哝着,语气同样很委屈:“芮宝,你忘了吗?今天是我们相遇一周年纪念日。”
姜希芮满眼疑惑。
“去年1月5号那天晚上,你在酒吧强吻了我……”
“好了好了,不准说了。”姜希芮记了起来那件让她感到无比羞窘的事情。
“芮宝,”男人看起来更加委屈了,“我特意换上了那天穿的衣服,你怎么都忘了。”
姜希芮张了张嘴无从反驳。
每一个忘记纪念日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姜希芮也不例外。
猫猫叹气,生活不易。
那天早上,占理又委屈的大狮子肆意逞凶。
……
1月7号。
姜希芮:“你又怎么了?”
周行之还是很委屈:“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同床共枕一周年纪念日。”
姜希芮:……
他在说他们被困在圣莫里兹滑雪场那一晚。
大狮子再次得逞。
……
1月8号。
周行之:“今天是深入接吻一周年纪念日,你还记得吗?我们在直升机下面,我当时……”
“别说了,你开始吧。”姜希芮平躺在床上,无力挣扎,更不想听他回忆他们被抓包亲吻的窘迫。
……
1月9号。
Elsa的一则消息打断了周行之的纪念日进程,也结束了姜希芮记不起纪念日的惩罚。
「Elsa:姜总,罗斯德财团今早刚刚宣布对华新进行公开做空。」
不是暗地里做空隐藏身份大捞一笔,而是将“我不看好你“这一信号公开处刑,利用舆论联合打压。
姜希芮和周行之在和姜朝告别之后,提前回京。
湾流G650划破云层,在1月10日落地华京。
最终战役提前打响。
第68章 布局
1月10日, 早上10点钟。
华京,华新总部总裁办。
姜希芮看着电脑屏幕里志得意满的Lucas感到生理性不适。她一直都很讨厌他的大鼻子,形状奇怪, 无比碍眼,现在讨厌更甚发展成恶心,她感觉那个鼻子似乎马上就要变成一只鼻涕虫, 从他脸上滑落。
Lucas:“我早就告诉过你要加快收购进程,现在知道坏了吧, 罗斯德财团的公开做空谁都跑不掉, 你要是听我的,早早定下收购价格,还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姜希芮嗤笑一声:“爸爸亲自出马, 你很有底气?”
她口中的“爸爸”自然指的是Lucas背后的罗斯德财团掌门人, 这次收购案的真正操盘手。
……
姜希芮是在回国的飞机上观看了那则针对华新集团公开做空的新闻。
年近八十高龄的罗斯德财团掌门人难得接受采访, 表达了其对华新未来发展的担忧。
第一,在他看来华新作为老牌车企, 历史悠久是真,发展到瓶颈也是真,作为华国市场份额占比最大的车企,市场已很难再扩展,饱和状态下更难创造突破。
第二,他认为在新能源浪潮下华新依旧固步自封, 完全没有自己的新能源板块属于自掘坟墓, 之后的发展颓势是必然的,而且, 他言语中也对评级机构将会针对新能源方面调整车企评级标准进行了暗示,几乎把华新即将被下调评级这件事摆在了明面上。
第三, 他对姜朝的病情表达了关心,并且提及根据他的消息来源,姜朝的病情不容乐观,未来能否回到华新集团,他认为希望渺茫。
第四,对于新任华新首席执行官姜希芮,他有诸多质疑。年龄是老生常谈,过于年轻,没有经验;他甚至隐晦表示了性别担忧,歧视性的话语似乎完全不在乎晚年名声;最后他竟然还说到他认为姜希芮私德有亏,对姜经伟的处置过于冷酷无情,不是一位有人情味的企业家,他认为他在这样的无情资本家身上看不到华新的未来。
采访的最后,满头白发的老人信誓旦旦:“现在是做空华新的最好时机,罗斯德财团不会放过。”
姜希芮看到这里不禁冷笑勾唇。
样貌德高望重、权威无比的罗斯德财团掌门人,实则却是位信口雌黄、无凭无据的推论满嘴跑的不择手段小人。
他的所有观点没有任何数据支撑,全部是他“认为”,将华新财报的数据分析放在一旁,视而不见。至于他对于她的那些评价更是无理取闹,实在没有任何可以攻击的地方,只能说些刻板印象和凭空臆想 —— 年轻女性“无情”资本家的标签也能成为攻击武器。
但是除此之外,他口中评级机构将会下调华新的信用评级这件事却是真的。
市场最为机敏客观,截止到湾流G650于当地时间早上8点左右落地华京时,华新股价已经下跌了近5%。
姜希芮很清楚为什么罗斯德财团会在这种时机公开做空华新,他在赌,并且试图把赌局做大,和她在赌华新的收购一样,赢了将会大捞一笔,输了几乎等同于万丈深渊。
罗斯德财团不满足于评级机构下调等级所带来的即时负面信号,他选择加码,公开做空从而利用舆论提前煽动恐慌情绪,进一步打压华新的股价。
华新股价的持续走低,一方面是为了加大做空的利润差,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以更低的价格收购华新,因为当时Lucas所给的收购要约是按照实时股价的120%进行溢价收购。
罗斯德这是想两手抓,做空的利润要拿到手,收购的成本也要压低。
他在赌华新没有后手,只是一只任他宰割的羔羊。
……
对于姜希芮的“爸爸”言论,Lucas不理会她的嘲讽和挑衅,语气依旧傲慢无礼:“你如果在两天时间里同意罗斯德财团给出的收购条款,那边答应会公开对华新的收购,这对现在的你们来说是利好消息,或许股价还能回升一些,到时候收购价格也会高一些,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这番最后通牒,Lucas没再等姜希芮的回复,直接结束了视频会议。
姜希芮看着面前暗下来的电脑屏幕,握紧了拳头。
被威胁的滋味不好受,即使这些发展变动都在她的预期内,也未超出她的谋划范畴,心情郁闷还是在所难免。
她向后倚靠在办公椅上,长叹了一口气。
距离三大评级机构公开评级结果还有三天,她要在这三天里布下一个完美的局。
之前所有的准备会有怎样的结局,将会在最后三天里揭晓。
压力不言而喻,情绪如同即将喷涌而出的火山岩浆急需宣泄。
处在悬崖边缘的赌徒姜希芮再次感到握在扶手两侧的手臂在不自觉颤抖。
罗斯德掌门人有一点说得对,她的确还年轻,面临风浪时不够从容,她在害怕,害怕她承受不了最坏的结果。
姜希芮上次感到这般时去找了宋敏慧。
混乱的聚会,迷离的神志,超出控制的行为……不是很好的回忆。
但是现在她有其他选择。
这时,Elsa来到她身前。
“姜总,周总到了。”
“好,我知道了。”
下了飞机后,她和周行之分别前往各自集团总部,约在了两个小时后在华新这边针对公开做空召开会议。
“Elsa,你先去招待霆宇那边的高层,就说半个小时后召开会议,让他们等一会儿。”姜希芮手指敲击桌面,想了片刻安排道,“让周行之来我办公室。”
Elsa有些不解,但是没有追问具体原因,只问了句:“周总一个人吗?”
“对。”
*****
华京上午十点的太阳明晃晃耀眼如白色能量体,阳光透过华新总裁办巨型落地窗,青天白日震慑不住靡乱旖旎的萌芽蔓延。
“宝贝儿,这么着急。”
周行之进来后便被姜希芮推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小姑娘动作很利落,抽掉他的领带、脱下他的西装外套一气呵成,但是到了衬衫纽扣那里犯了难。小手忙碌着,但是进展并不快。
“别扯,扯坏了我没其他衣服换。”周行之轻声哄她。
姜希芮抬头,清亮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淡然下达指令:“周行之,你只有半个小时,我要到。”
这句话如同掌控情绪的开关,周行之浑身气场骤然发生变化,不再闲适纵容,懒洋洋地看着小姑娘在他身上折腾。
被挑衅的大狮子淡定不再,举起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猫猫,将她放在更好施展的办公桌上。
“乖宝,就在这里吗?”周行之手臂撑在她的身侧,将她环在怀中,深邃的眼眸中一片晦涩欲.海,目光牢牢锁住她,“嗯?不去休息室?”
“对,我就要在这里。”姜希芮的目光不避不让,两双同样浓烈的眉眼对撞在一起,欲.望升温一触即发。
“好,我们在这里试试。”男人哑声应道,他拿开只会胡乱撩拨人却一点活都干不了的小手,自己快速解开衬衫。
经常干活伺候猫猫的周行之行动迅速,他很快将女孩剥了出来,担心她冷,又立刻搂在怀里。
姜希芮轻声说道:“t在右边第三层抽屉里。”
语调云淡风轻的,似乎丝毫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好惊讶的。
周行之挑眉看她。
姜希芮歪着头,软糯的声线中隐含着几分挑衅:“我不信你办公室里没有。”
自然是有的,在第一次和她做之后,周行之就在办公室里备着了,除了办公室外,还有定制款库里南车厢里、澜海壹号的各个房间里、华清大家属楼的猫猫房间也偷偷藏着……
贪婪大狮子当然想开拓新战场,只要猫猫点头。
之后,办公桌开始颠簸,但是还好姜希芮可以搂着她的大狮子。
平日里端方严肃的总裁办沦落成情.欲.欢乐场,理智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姜希芮觉得此时神经变得无比敏感紧绷,轻微的触碰似乎也开始不能承受。
或许是巨大的反差带来感官上的刺激,也或许是因为她所定下的半小时限制,周行之的动作比之前都要凶。
姜希芮感觉思绪放空,想法留不住脑海中,压力担忧逐步后退直至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她只有他,只有他带给她的感受,颠簸、混乱、酥软不已。
他是她情绪宣泄的最好选择。
合法,高效,身心最完美的契合。
姜希芮望着男人利落瘦削的下颌线,望着他不时上下翻滚的迷人喉结,感到很满足。
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每一寸都完美符合她的审美偏好,他仿佛就是她的量身定制。
她的目光游走在周行之的肩颈线,再到胸口、腹肌、人鱼线……如同巡视领地一般。
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
“老公,你之后不会像贺总那样,婚后发福吧?”
周行之停了下来,问道:“谁告诉你的?”
“自然是苏姐姐。”
周行之嗤笑一声,再次动作起来,力道比之前还要重。
大狮子一边做一边说,语气有些发狠:“看来我还是没喂饱你,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
姜希芮微仰着头,忍不住嘤咛出声,双手不受控地抓住男人的肩膀,用力到留下一道道小巧可爱的月牙弯。
一阵似难受似愉悦到极致的酥麻之后,姜希芮缓过神,她还记得之前的问题。
“你要答应我,不要和贺总一样好不好?”姜希芮的话语因为男人的动作变得支离破碎,但是还是努力说着,很是倔强,仿佛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你变丑的话,我就不要你了。”
周行之俯身来到女孩耳边,喘气声性感撩人:“好,你放心,我会一直勾着你,你别想不要我。”
高峰白茫早已数不清降临过多少次,姜希芮感觉所谓半小时限制不是对她的,而是对周行之的。
最后的五分钟内,破碎猫猫不停撒娇求饶:“周行之,我不要了,呜呜呜,腿好酸。”
女孩那一双莹白纤细的长腿此时变得绵软无力,搭在桌面上轻微晃动,如同潮汐月光扰动人心。
周行之哄着她,“宝宝”“乖乖”地唤她,细细吮吻女孩的唇瓣,给予最大的安抚。
“快了,乖,一会儿就好,芮宝最厉害了。”
终于,大狮子从欲.望牢笼里被释放。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身心共享仿佛连通灵魂一般的极致愉悦。
周行之不愧是实干派,在约定时间内,不仅超额完成任务,甚至还给娇软猫猫洗了一个战斗澡。
半个小时后,两位集团总裁穿戴整齐从办公室出来,之前亲密纠缠的汗湿身体,现在被职业装妥帖包裹住,看起来克制又守礼,丝毫不见片刻前的混乱喘息。
总裁办旁边的小型会议室内,会议桌前坐着华新和霆宇的首席财务官(CFO)和首席运营官(COO)。
会议由姜希芮主持。
她站在会议桌前,清了清喉管,淡声发言:“你们都看过罗斯德财团针对华新公开做空的采访了,我们需要逐点进行澄清反馈,在下午收盘前两个小时,这份澄清报告要出来,给到各大券商手中,留给市场足够的反应时间。”
赵旭、刘丽莹还有两位COO点头应下。
姜希芮继续说道:“至于澄清报告的内容,这关乎到我们反做空和反收购的策略。”
她转身面向赵旭,对他说:“CFO你来回顾一下我们的之前的基本策略。”
赵旭点点头:“之前,我们的策略是隐藏华新和霆宇即将合并的事实,并向三大机构提交合并证据,继而扭转信用评级下调的局面,从而华新股价不再下跌,罗斯德财团做空失败,最后无力收购华新。”
赵旭推了下眼镜接着往下说:“现在,这一基本策略大致不变,唯一的变动在于罗斯德选择公开做空。”
“他既然公开了,我们就不能像之前一样装作不知道,只要等待最新信用评级的结果就好。即使是待宰羔羊也要在刀下有所反抗。”
姜希芮皱眉:“我不喜欢这个比喻,但是很形象。”
赵旭把这句话当作称赞了,向新老板点头致意之后,继续往下讲:“所以我们现在要做出适当的挣扎,扮演好「待宰羔羊」这一角色。具体来说,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挽救华新股价下跌的趋势,但是又不能打草惊蛇,让罗斯德财团以为华新拥有扭转局面的能力,也就是在新能源板块上我们留有后手。”
“所以这份澄清报告要回应所有的点,唯独不能回应新能源板块这一方面。反抗了但是反抗有限,股价有所回升,但是做空依旧有利润差,我们用这份利润吊着罗斯德做空,直到最后公开华新和霆宇的合并。”
姜希芮微笑鼓掌,表示对赵旭工作的认可,她接过话,继续下面的议题:“我们现在讨论一下,除了澄清报告之外,我们还需要做出哪些适当反抗。”
刘丽莹补充道:“我们可以再追加回购一些华新的股票,用以稳定股价,向市场表示信心。”
姜希芮点头同意:“好,立刻就去做,其实在现在这个阶段,能有多少就吃下多少,罗斯德做空失败后势必会高价买入华新股票,这就是我们大捞一笔的来源。”
赵旭推了推眼镜看向一直不说话的大老板,周行之。
得到眼神示意后,开口说道:“霆宇也想再吃下一部分华新的股票。”
姜希芮一时语塞,她提醒到:“之前霆宇已经持有了华新4.9%的股份,再吃一部分,超过5%的重大股权变动警示线,这是需要发出公告的,这样霆宇持有的华新股份数额就瞒不住了。”
一直不说话的周行之终于开口:“对,数额是会瞒不住,但是公开霆宇持有的华新股份也是一种反抗,这说明了霆宇对于华新的信心,同时也可以理解成霆宇对华新感兴趣,收购的兴趣。这两方面对于华新而言都是利好信息,对罗斯德那边则会是压力,收购面临竞争对手的压力。”
姜希芮对此依旧存疑:“罗斯德不会联想到我们私下里有联系吗?不会进一步猜到我们其实暗中在商量合并的事情了吗?”
周行之摇头:“不会,他永远都不会想到霆宇会和别的集团合并,因为他了解我,他知道我不会轻易让出霆宇,除非……”
后半句话虽没说出口,但是暗示明显且过分。
—— 除非那个人是你。
会议室里突然被秀恩爱的众人:……
姜希芮蹙眉瞪向笑容暧昧的男人。
周行之挑眉,在猫猫的威胁下,徐徐说出后半句话:“除非……我脑子坏掉了,变成了恋爱脑。”
会议室里再次被秀恩爱的众人:……
这时华新的首席运营官黄闻奕咳了咳嗓子,打破了沉默:“姜总,我认为周总说得也不无道理。周总一直以来给业界的形象都是独裁一言堂,高层班子如同铁桶,乍然公开霆宇持有华新股份,外界的第一反应大概率是霆宇想趁人之危,吃下华新,而不是提供帮助。”
周行之:……虽然难听,但是说得还算在理。
姜希芮点点头,思考了片刻后,同意了周行之的提议:“好,霆宇也同时购入部分华新的股票。”
霆宇的首席运营官张志诚说道:“公开霆宇持有华新股票后,不如安排一次周总的采访,具体回应一下,再次引导外界对于这一行为的看法。”
姜希芮看向周行之,她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但是这件事还得看他本人。
黄闻奕也点头表示赞同,不过他补充道:“我认为采访是有帮助的,但还是采取不露面的方式更好。”
黄老狐狸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解释道:“周总形象绝佳,这份惊艳还是留在最后公开华新和霆宇合并的时候曝光更有作用,到时候舆论肯定很热烈,这对华新的股价反弹回升会有帮助。”
周行之:……这话听起来莫名有些不顺耳,这人是把他的外貌也算计进去了,想利用他的脸来炒一波华新股价。
姜希芮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她觉得这个建议棒极了。
这次她没再考虑周行之的看法,直接拍板决定:“好,就用不露面的采访,联系一下记者,采访就安排在明天。”
老公的脸用一下又如何,只要股价能涨,姜希芮觉得她甚至能到时候公开一组周行之的内.衣.照,立志将热度炒到社交媒体崩溃。
当然,这是玩笑话,不过这也体现了姜大总裁牺牲老公色相成全集团的决心。
会议进行到尾声,姜希芮起身来到会议桌前。
“华新和霆宇的合并将会通过记者会公布出去,时间与三大评级机构发布最新信用评级相同,也就是三天后的晚上八点。”
“那是我们的最终战役。”
“好,散会。”
*****
会议结束后,姜希芮毫不客气地拉着周行之的领带将他拽进休息室。
至于为什么是休息室而不是总裁办,是因为她这次要用床。
“躺下。”姜希芮命令道。
周行之没多问什么,乖觉躺好。
192的身高瞬间占满床上大部分空间。
“自己脱。”姜希芮继续下达命令。
周行之勾起嘴角兴致勃勃,他听话脱下衣物,只留下芮宝最爱的白T和底裤,躺在床上甘为鱼肉,予取予求。
猫猫跨坐上去,用领带束缚住大狮子的双手。
“玩得这么野?”周行之挑眉问道。
姜希芮将白T往上推,揪着她的最爱问道:“说,为什么突然提出要购入华新的股票?你在算计我?”
猫猫警官一边审问,一边在座位上左右晃动,胡乱撩拨着大狮子的神经聚集地。
周行之忍不住闷哼出声,他轻笑了一声,俊脸显露出一丝沉沦情.欲的挣扎,更显风流勾人。
他挺.腰.颠了一下坐在上面的猫猫,成功收获猫猫警官的猫爪惩罚。
姜希芮手下加重力道,愈发揪着折磨拉扯。
周行之微仰脖颈,喉结上下翻动,声音沙哑到极限:“乖宝,你误会我了,我怎么会算计你,我们是夫妻,算计你不就是算计我自己吗?”
姜希芮不信继续施加惩罚。
周行之闷哼更重:“这不是你之前说的,要带我赚钱?我承认我有私心,霆宇能趁此多赚一笔,我也是在给我的股东有所交代,但是乖宝,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对华新也是有帮助的,何乐而不为?而且华新和霆宇马上就要合并了,不用分得这么清。”
姜希芮冷笑一声,不理会他的甜言蜜语:“所以这就是算计,你别掩饰否认。”
周行之抿了抿唇,可怜巴巴望着她:“那你能让让我吗?”
大狮子变狮子狗,收敛威风,摇尾乞怜的模样无端让人心软。
在床上容易心软的猫猫落入甜蜜陷阱。
姜希芮嘟着嘴,点点头:“行吧,这次就是我让着你了,下不为例。”
其实姜希芮能猜出这份“私心”,霆宇需要安抚股东对于合并的不安,这点股份让利她也没计较,她只是想借着这件事戏弄一下周行之而已。
然而,这是一则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
得了原谅的大狮子立刻挣脱领带束缚,翻身将猫猫警官压在身下。
周行之握住女孩之前逞凶的爪子,垂眸看着她。
“我的事情说完了,咱们现在说说你的事情。”
姜希芮假装不解:“我有什么事情?”
“你出卖老公的事情。”
“我什么时候出卖你了?你瞎说!”猫猫大声反驳。
“你出卖老公的色相,这也算出卖。”
姜希芮咬了咬唇,学着他之前的模样,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甜甜唤道:“老公。”
“叫老公也没用。”大狮子得理不饶人。
“唔,怎么这么凶。你长得帅是事实呀,早晚要被人知道的,只是时机选在了公开合并那天而已。”猫猫嘴甜捧人。
“那我也是被利用了,我要得到补偿。”周行之说出真实意图。
姜希芮了然并没有拒绝,声线软糯哄着他:“好的,我愿意给老公补偿。”
贪婪大狮子再次得逞。
……
等到姜希芮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可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疲累酸软到想直接睡满一整天。
在她窝在男人怀里似睡非睡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周行之伸长手臂帮她拿过来。
手机屏幕显示这是一通来自姜经伟的电话。
姜经伟,她的二叔。
第69章 亲情的慰藉
最终战役前两天, 1月11号。
上午9点钟,某社交平台上,姜经伟发布了一则视频公告。
视频里, 姜经伟看起来略显憔悴,由脂肪和横肉堆积起的庞大身躯似乎都消减了几分,像是一只原本充气圆滚的气球相扑选手经历了漏气后变得不再饱满。
他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 着装意外朴素,只一件白衬衫, 身旁是他同样穿着简单的妻子和两个儿子, 一如往常,全家齐上阵。
中年男人褪去锦衣华服的空虚外壳,只剩下沧桑的岁月痕迹, 不再是在四九城里横着走的姜家二公子, 现下形象端的是弱势群体的孤苦好欺负。
姜经伟双手交握, 看向镜头,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对于前两天罗斯德财团针对华新集团公开做空的事情, 我有些话想和大家说。”
“采访中有提到我退出华新集团董事会一事,”姜经伟抿了抿唇,抬头看向镜头,“我认为大家有权利知道真相。”
视频公告选择的是实时直播模式,这话一出,财经板块立刻沸腾起来。
「网友1号:真相是什么?不会真的是被赶出来的, 现在在这里诉苦?」
「网友2号:这个时间点选得很微妙, 亲爸生病管不了他,现在还有罗斯德的支持, 姜经伟不会是想借机夺权吧?」
「网友3号:说来也是,哪有亲侄女将亲叔叔赶出家族企业的, 确实很没有人情味。」
「网友4号:姜经伟现在跳出来踩一脚也太不地道了,这对华新岂不是雪上加霜。」
……
诸多猜测与看法纷纷出现。
老牌豪门、美女总裁、家族争斗秘辛、再加上华新品牌在华国的号召力,转瞬间,#姜经伟退出真相这一词条登顶热搜。
视频中的姜经伟自然看不到这些,他继续维持着孤苦可怜的形象,先是叹了口气,继而说道:“我这几年身体情况不太好,年纪也上来了,精力一天不如一天……”
「网友5号:这是在卖惨吗?博取同情分?」
「网友6号:手段真低劣……」
就在网络上关于这点的讨论还未继续发酵时,姜经伟忽然抬眼直视面前的镜头,目光转瞬间由孤苦无依的彷徨变得坚定有力,他话锋陡然一转:“所以我是因为身体原因自愿退出华新集团董事会的,绝不是罗斯德财团所揣测的家族内斗的结果。”
「网友们:!!!」
“我提出退出董事会时,姜希芮姜总一开始并不同意,是在我再三要求后,才勉强同意。她绝不是罗斯德口中无情的企业家,在家里她是个关爱长辈的好孩子,在外面她也是位热衷慈善、积极反馈社会的企业家,罗斯德财团的说法纯属污蔑。”
姜经伟停顿片刻,眼眸似有水光,继续说道。
“华新集团正处在风雨飘摇之际,作为姜家的一份子我绝不会做背信集团的小人,在这里我要揭露罗斯德财团的狼子野心,他们之所以要公开做空华新集团,除了是冷血资本操盘手的投机生意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罗斯德财团意图恶意收购华新集团!他们利用舆论煽动恐慌情绪,试图拉低华新的股价,从而为收购铺路。”
“华新作为华国百年老牌车企,如今被外面的虎狼盯上,前途未卜,但是不到最后一刻,我们绝不会放弃,我将会与姜希芮姜总共同守卫华新集团!”
说完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之后,姜经伟关闭直播。
与此同时,华新集团总部总裁办。
姜希芮观看完直播后,满意地合上笔电,随后接起姜经伟打过来的电话:“喂,二叔。”
……
“喂,二叔。”
昨天下午姜希芮接到姜经伟的电话,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电话那端的姜经伟声音听起来有些战战兢兢:“喂,芮芮,你一定要相信二叔,我和罗斯德那边完全没有联系,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我对退出董事会没有任何不满啊,他们这是在造谣!”
姜希芮揉揉眉心,语气散漫浑不在意的模样:“我知道,我没说我不信二叔。”
罗斯德财团的采访公开的时间是休斯顿当地时间1月9号早上,也就是华京时间1月9号晚上,而姜经伟直到1月10号下午才给她打电话,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她根本不用猜。
但是无论如何,经过快24个小时的纠结后,姜经伟终于做出了难得一次的正确选择 —— 他选择和她站在一起一致对外。
之后,她和姜经伟商量了应对办法,这才有了刚才先抑后扬的这出戏。
既然罗斯德选择公开做空,她也可以选择主动公开收购,将罗斯德所有的做空理由打上阴谋论的标签。
动机不纯,理由自然不可靠。
……
时间回到现在。
“喂,二叔。”
电话那端的姜经伟依旧带着些战战兢兢:“芮芮,我刚才的表现还可以吧?”
姜希芮浅浅弯了下嘴角:“很不错,二叔很有演说的天赋,看得我热血沸腾。”
姜经伟连忙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能帮得上忙就行。”
“当然能帮得上忙,谢谢二叔。”
“一家人就不用说谢了,太客套了。”
“对了二叔,”姜希芮望着落地窗外的华京天际线,悠悠说道,“今年春节您有什么安排吗?爷爷过一段时间会回来,我们一起在华京过节?”
姜希芮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上没有明显的波动,就像是电话那边的人并不是之前曾与她夺权的二叔,而是一位客气疏离的亲戚。
他们是亲戚不是吗?
血脉相连,姜朝是她的爷爷,也是姜经伟的爸爸,他们从出生就注定关联在一起。这是天生的缘分,或许有时候便意味着没有理由的包容和袒护。
姜希芮觉得她似乎变得多了些人情味,对亲情的感知雷达松动了些许,但是不多。
她想,如果姜经伟之后再蹦跶,她还是会毫不留情地除掉他,绝不会顾忌他是二叔。
电话那端先是沉默了短瞬,之后姜经伟再开口时,声线隐约带着些哽咽的颤抖:“好好好,今年我们一起过节,到时候二叔一定拿出酒窖珍藏。”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哭?
姜希芮无法共情但是依稀理解几分。
他们这种人无论多么天差万别,始终脱离不了汲汲渴求亲情的可怜虫本质。得不到的总是最为挂念的,偶尔得到一点点便会感恩戴德、十分感动。
姜希芮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淡声回复道:“好。”
这一天,姜希芮的亲情雷达还在持续松动。
下午时分,她接到了韩宝偲的电话。
“喂,小姨。”
“Cici,你和周总现在应该忙得差不多了吧?”
姜希芮闻言愣了短瞬,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她勾唇笑道:“您还是查看了那晚君丽酒店的监控。”
韩宝偲不以为意:“我查自家酒店监控有什么不对吗?况且你们用的可是我的房间,我总得知道到底是谁吧。”
正如姜希芮所想,韩宝偲猜到了她和周行之的关系,并且由此联想到她应对罗斯德财团公开做空的策略。
就像之前所说的,韩宝偲的能力和智慧丝毫不输韩宝仪,只需知道最为关键的一点,她便能复盘出整条逻辑链。
韩宝偲继续说道:“我这通电话也不为别的,就是作为盟友慰问一下,我知道你们早就准备好了,不需要我提供什么锦上添花的帮助。”
“但是如果有需要还是可以联系我的,毕竟我还是你的小姨,我们是亲戚。”
如果是以前,姜希芮一定会在心里默默权衡韩宝偲这句话的意图,所谓帮助都是暗中明码实价的交易,她会掂量来自韩宝偲的帮助会价值几何。
可是现在,亲情的种子在心底悄然萌芽,虽然上述过程依旧像是身体本能一样进行了一遍,但是姜希芮此刻不想完全用冰冷的等价交换去考量这份来自亲人的善意示好。
她抿了抿唇,似是下定决心,声线换上小辈的甜美乖巧:“谢谢小姨,有事我会说的。”
韩宝偲爽朗一笑,语气是长辈的温馨慈爱:“乖,你可是我唯一的外甥女,不用这么客气。”
挂断电话后,姜希芮托着脸颊看向窗外的昏黄落日。
下午的时候,她接到了来自美国凌晨时分Lucas火气颇大的电话,质问她有关姜经伟直播的事情。
Lucas很生气她擅自公开收购的行为:“Cici,我可以将这件事理解成你已经做出决定了吗?在我看来,你这样的做法就是在与罗斯德财团宣战,我们已经没有任何谈判的必要了。”
由罗斯德财团宣布收购和由她来宣布,这两种方式对应着两种不同的话术。
罗斯德大可以说他们是为了拯救华新才进行的收购,为了华新能够得到更好的发展;而今早姜经伟的演说直接将其定性为恶意收购,把华新放在了反抗恶敌的角色上。
所以,两种话术结果自然不同。
姜希芮在心里翻白眼,但是演戏还要继续。
她把这件事暗示为负隅顽抗、急病乱投医的结果,因为不愿放弃所以各种办法都要试一试。她要让Lucas相信她已到绝路,她在垂死挣扎,而这些挣扎并不具备威胁。
演戏很耗费心神,对上Lucas更是一件折磨精神的苦事,因此结束这通电话后,姜希芮便处在一种烦躁阴郁的状态。
可是,韩宝偲的电话却让她疏解不少。
亲情的回应让人心暖,如昏黄落日渲染出的金黄云边。
但是一通电话远远不够。
姜希芮想去找周行之。
现在立刻。
他是她一切变化的来源、推动、催化剂,是他让她变得勇敢试探亲情的反馈,变得有人情味。
他是她最大的慰藉。
第70章 倒计时
最终战役前两天, 1月11号傍晚。
华京,霆宇总部。
周行之刚刚结束会议,走出会议室时, 齐淼来到他身边,小声说道:“姜总在您的办公室。”
周行之停下脚步,目露疑惑:“是出了什么事吗?”
齐淼神色稍显不自在:“应该不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 姜总让您会议结束后去办公室找她,而且姜总还特意吩咐不准别人进。”
周行之敛眉明了, 嗓音低哑回复道:“行, 我知道了。”
说完,192高塔立刻大步离开,之前在会议室里的沉稳自持逐渐瓦解, 脚步透着掩饰不住的急切意味。
另一边, 姜希芮正在巡视周行之的办公室。
她像是一只好奇猫猫一样, 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之前她也来过霆宇总部,但是大部分时间要么待在会议室里和周行之唇枪舌剑, 要么是在休息室里换另一种方式继续“打架”,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的办公室。
周行之的办公室风格很鲜明强烈,先锋科技感充斥整个房间,冷调金属装饰,智能触控屏无处不在,在墙面、门后、办公桌、甚至巨型落地窗……还有那如同围墙一般立在桌面的六台显示器。
这间办公室就像是由数据构成的战.略.指.挥所, 机械冷重又有分秒必争的紧迫感, 和她的完全是不同的风格。
她的办公室虽然也是冷灰色调为主、也有很多显示屏,但是可能是她精心挑选的绿植起了作用, 或者是偶尔出现在桌角的硬壳纸质书冲淡了威严冰冷,她自觉她的办公室更有人情味。
没有过多关注他的显示器上具体有什么内容, 姜希芮拖沓着缎面拖鞋来到落地窗前。
从72层的高度俯瞰华京天际线,高处不胜寒的清冷感更甚,而且现在正处在夕阳余晖消失殆尽、天空暗蓝逐步加深的萧索时刻,姜希芮无端想抱紧手臂,试图用体温来驱散倏然涌上心间的孤独冷寂。
还好,她和周行之拥有彼此。
68层和72层的顶峰相遇,高处不再是孤影一人。
他们是战友,是爱人,亦是亲人。
离开巨型落地窗前,姜希芮无意间的触碰让藏在墙后的书架显露出来。
虽然占据一整面墙,但是里面的书并未给这件办公室增添几分人文气息。
她大致浏览了一遍,从左到右几乎全部都是专业书籍,理工科氛围浓重。
满是专业术语的书名充满科技机械的神秘感,这让政经哲社科出身的姜希芮感到一种带着隔阂的敬畏崇拜。
视线移动间,她还是在这其中发现了一本有别于其他理工书籍的《华国青铜器概述》,作者周广源。
姜希芮不禁微微勾唇。
自家老爸的书当然要好好收藏,但是要求周行之经常翻阅就很勉强了,那本书被他放在了书架的最上层。
姜希芮想拿下来看看,她试着够了下并未成功。
身高165的娇小猫猫有些犯难。
她推过来角落里的一张皮质软凳,光脚站在上面踮起脚尖,努力伸长手臂再次尝试。
周行之进入办公室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勾人场景。
他的好姑娘穿着一条白色丝绸睡裙,不是之前过膝的款式,现在这条短得过分,堪堪到腿根的位置,因为女孩伸手拿书的动作裙摆往上移动几寸,美好的浑.圆轮廓和蕾丝花边被他收入眼中。
只这么一眼,周行之立刻感到全身血肉都在灼烧,他单手扯松了领带,快步走向他的磨人小妖精。
离近后他看到了更多细节,小姑娘此时光着一双白嫩小脚踩在黑色皮质软凳上,圆豆一般的脚趾正在使劲,透着可爱的粉嫩。
无意间的撩人最是致命。
他的目光不受控地锁在那里移不开。
周行之感觉她踩的不是软凳,而是他的炽热胸口。
平日里倨傲强大的狮子抛却坚守的自尊,甘愿伏低做小任由猫猫踩踏。
那双白嫩小脚想去哪里都可以,他的身体随她折腾。
周行之从身后抱住她,精壮的手臂搂着女孩的大腿把她举了起来。
“哎呀。”姜希芮被突然的举高吓了一跳,忍不住轻声喊了一声。
“宝贝儿是我,你想拿什么?”周行之哑声问道。
既然他回来了,姜希芮也没了看书的兴致,她拍拍男人的手臂,示意他把她放下来:“我现在又不想拿了,你把我放下来吧。”
周行之将姜希芮放在软凳上,改为正面抱着她。
此时两人的身高差距缩短到微乎其微。
姜希芮将手臂放在男人的肩膀处,笑话他:“你这里怎么都是专业书籍呀,周大总裁的精神世界未免也太单一了些。”
周行之嘴角挑起,凑近贴了一下女孩的唇瓣,低喃道:“我的精神世界就是你,不需要其他。”
姜希芮对这句情话很满意,她追了上去加深了这个吻。
“穿这么少不冷吗?”周行之退出去,问怀里衣着清凉的小姑娘。
姜希芮明朗回答:“不冷的,我调高了空调温度,应该换我问你热不热。”
她一边说着一边离开男人的怀抱,站在软凳上转了个圈,向他展示她的睡裙。
周行之完全感受不到气温的变动,此刻他的全部身心都在面前这位表情懵懂纯真但是却做着最大胆勾人事情的小猫妖。
她里面没穿,软白就这么贴着那层轻薄微透的丝绸,娇美粉嫩藏不住冒出头。
撩拨入骨血中,不能自已。
周行之单臂揽她入怀:“怎么穿成这样?”
男人低磁的声音颗粒感分明,他在用嘴唇厮磨她的耳廓。
姜希芮微仰脖颈,喘息了一声:“因为我发现你喜欢我穿白色睡裙,这件你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到想亲手撕碎它。
周行之暴戾的阴暗面在疯狂膨胀,却在疼惜面前退让,被压制到角落。
肆无忌惮折腾猫猫是不可能的,力道需要收敛克制,所以这份意乱躁动只能闷在胸腔中自我消化。
周行之再次蹲下把女孩举了起来,走向休息室。
粉嫩近在眼前,他忍不住隔着丝绸吮了一下。
猫猫发出娇软嘤咛,踢了踢腿。
“我不要去休息室,我想在这里。”姜希芮抱着男人的头,要求道。
周行之看向他的办公桌,和猫猫商量着:“我桌子上东西太多,你躺着不舒服。”
姜希芮嘟着嘴思考了一下,还是不想改变主意:“我的办公室试过了,我也想试试你的,这样才公平。”
什么公平?
是想让他之后工作的时候都想着和她做的画面吗?
周行之觉得床.下的清冷猫猫一定不会在办公室里想到这些,但是他不行,他贪得很,在这里做他之后肯定止不住想法。
周行之低声哄道:“乖,休息室里有床,你上次不是说过桌子硌得慌吗?”
姜希芮不理会这个理由,继续加码:“你不是说办公室里面有t吗?你放在哪里了?给我看看?”
周行之举着磨人的小妖精无可奈何,快走几步来到办公桌前,将她放在显示器围墙的中间,弯腰打开左侧的抽屉。
姜希芮用手指划过这些包装袋,歪着头戏谑说道:“存货好多哦,你天天想着这种事情。”
周行之惩罚性地咬了下她的唇瓣:“恃宠生娇,明知故问。”
宽大的手掌贴着女孩的脸颊,和她讨价还价:“想在这里也可以,我们去落地窗。”
这个提议本质上是想让姜希芮知难而退。
因为周行之知道她最不喜欢的地点和姿势都是落地窗。
从身后被桎梏住的猫猫很不爽。
但是……
姜希芮抿了抿唇,乌润晶亮的杏眼看向落地窗,似是在考虑,最后竟然乖乖点了头。
“好哦,但是你要轻一点。”
周行之闻言不禁挑眉,理智并未完全被情.欲所控,他敏锐地察觉出姜希芮的异常。
他清楚最近她压力大、情绪不稳定,主动找他做大部分是为了发泄,举止异常一点都是正常现象,他理解且配合。
伺候猫猫怎样都行,只要她能开心。
可是今天姜希芮的不对劲超出了周行之对她的了解范围。
姜希芮何时会委屈自己……
周行之单手托着她,离开办公桌也没去落地窗,他来到办公室一角处的会客沙发,将女孩搂在怀里坐着,和她面对面说话。
“乖宝,你不是最不喜欢落地窗吗?为什么要答应我的要求?”周行之问道。
姜希芮伸手勾住男人的脖子,甜甜回答:“因为你是我的老公呀。”
女孩乖巧的模样让人心软,周行之忍不住低头用嘴唇贴了贴她的额头。
不过他没有被糊弄过去,说出他的猜测:“是不是因为今天姜经伟的直播,你想到了你的爸爸……”
“才不是,”姜希芮出声打断他,“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
只是很珍重他,作为她的亲人,作为她的爱人,想对他好,想要维系住这份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亲情。
但是这些想法,姜希芮并未说出口,她只是重复道:“因为你是我的老公。”
周行之垂眸看她,深邃的眉眼似是能窥探人心。
“芮宝,我是你的老公,所以你想怎样对我都可以,”他贴着姜希芮的耳廓,轻声安抚她,“不用讨好我,这不是交易,我一直都在,明白吗?”
特意来找他、换上他喜欢的白色睡裙、同意他偏好的姿势即使她不喜欢……
他的好姑娘在讨好他。
但是骄傲如姜希芮的讨好并未让他感到满足自得,与之相反他为这份讨好感到心碎。
他的芮宝竟然没有安全感,以至于讨好他。
此刻,周行之更加明白了姜朝的话,那句几乎等同于临终嘱托的话 —— 多疼疼她,给她一份没有理由的爱。
姜希芮从未拥有过没有理由的爱,这本该是由亲人提供的关怀,她从未体会过。
她习惯用交易来达到目的,所以她自然以为可以用讨好来交换这份爱。
周行之和她额头相触,低声说道:“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话吗?我们是亲人,世界上最亲的人,一辈子不分开的那种亲人。”
“所以芮宝,不需要讨好我。”
姜希芮眼眶通红,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最后,还是大狮子费尽心思讨好猫猫。
猫猫还是那只娇贵的猫猫。
无论床.上还是床.下。
*****
— 倒计时 —
最终战役前两天,1月11号。
昨天针对公开做空的澄清报告再加上早上姜经伟的激情演说,截止到11号收盘时间,华新股价被强势拉回,由下跌5%,回升至下跌3%。
……
最终战役前一天,1月12号。
一向不愿接受采访的霆宇集团总裁周行之,意外答应了财经时报记者的专访,回答了一系列常规问题,比如“霆宇未来的发展方向”、“在华国市场遇到的困难”、“更侧重国际市场会不会对本土发展有所掣肘”等等。
但是在这些常规问题之后,关于华新集团收购的话题,才是本次采访的重点。
记者:霆宇最近购入了大量华新的股票,已超过重大股权变动警示线,达到了历史新高7%,在罗斯德财团公开做空、各界都不看好华新的情况下,霆宇为什么挺身而出,增持华新的股票呢?
周行之:首先,罗斯德财团的公开做空是为了收购华新,这无关乎华新的发展趋势。由华新近几年财报可以看出,发展并未陷入颓势,所以霆宇看好华新,不持有做空想法;其次,这不是挺身而出,霆宇这一举动并非慈善帮扶,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我看好华新,这次公开做空对霆宇来说是个好机会,可以说是历史机遇。
刚满三十岁的集团掌权人年轻又气场强势,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收购”意图,但是暗示都在话语中,再结合其向来说一不二的专.制做派,看来霆宇对华新的收购志在必得。
财经时报记者如此描述道。
一时间,有关霆宇将要收购华新的新闻占据了财经板块的讨论头条。
「新旧势力更替,华新将成历史,或被霆宇纳入版图!」
「对华新而言,是选择被国外虎狼吃,还是被国内后起之秀吃,这是个问题。」
「华新反收购守卫战,内忧外患,压力重重!」
时间来到12号收盘节点,各种信息正负抵消,整合成最终结果 —— 华新股价波动式回升,由下跌3%升至下跌2%。
这天傍晚,周行之下班后来到华新总部。
在外面“大放厥词”的大狮子主动“投案自首”,俯首来到猫猫爪下,任由拿捏折腾。
华新总裁办休息室内。
猫猫骑着大狮子,愉快撒欢。
“芮宝,”被折磨到手臂青筋突起的大男人,闷声说道,“你不能因为这个采访生我的气,这可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
姜希芮没搭理他,继续动作,始终吊着他,不给他痛快。
周行之粗声喘气,试图和她讲道理:“而且芮宝,结果也正如我们预料的那样,华新股价有所回升,罗斯德那边也没有异常变动,继续做空。所以,我没犯错,你不能这样对我。”
大狮子感到很委屈,他被猫猫绑.在床上,虽然这般束缚对他而言形同虚设,他可以轻易挣脱,直接翻身将猫猫压在身下,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姜希芮俯身凑到男人面前,语气霸道又娇嗔:“我知道呀,你没有犯错,但是我不爽诶,那能怎么办呢?只好折腾你解解气。”
对啊,那能怎么办呢?
都是他娇惯出来的,他还能教训她不成。
周行之认命一般平躺在床.上,甘为猫猫案板上的鱼肉。
……
最终战役当天,1月13号。
晚上8点半,华新集团召开记者发布会。
距离三大评级机构发布最新信用评级的9点钟,还有半个小时。
姜希芮和周行之相视一笑,一人进入闪光灯镜头下,一人留在后台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只有二十二岁的年轻女孩看向直播镜头,目光坚定从容。
“诸位晚上好,我是华新集团首席执行官,姜希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