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淩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领会。
窦荣领会了,炸开的毛重新平顺下去:“你是装不开窍的?”
“你才看出来?”赵淩不可思议。
他小时候装不会写颂词,到现在还有人看不出来呢,但窦荣那时候一下就看出来了。
嘿,他还能骗过豆豆!
窦荣没看出来,才刚猜出来,还是不明白:“你干嘛装?”没理由啊。
“不装怎么办?那时候好多人要给我说亲,我又不喜欢女的。要是跟姑娘成亲,不是害了人家一辈子?”豆豆还以为自己是被他掰弯的,没想到自己本来就是弯的哈哈。
“……”窦荣感觉自己白纠结了这么多年,恨恨咬了赵淩一口。
“啊!”
赵淩顶着脸上的牙印,在凭栏湖上钓了三天鱼。
顾朻收到病假条亲自过来看他,还以为怎么了,没想到:“哈……咳。敷个粉的事情,怎么就称病了呢?”
赵淩不爽,往湖里撒玉米粒,光打窝不钓鱼,都不想搭理顾朻。
顾朻感觉自己伸手下去就能捞到鱼,又看了看他脸上依旧清晰可见的牙印:“被谁咬的?不是,你们俩吵架了?”
“没。”赵淩瞟了一眼在顾朻身后探头探脑的顾恒,“顾轮胎!”
要不是说这臭小子的事情,他也不会被豆豆狗咬。
顾恒立马端正站姿:“到!”
顾朻瞟了一眼儿子。
真是的,在自己面前都没这么老实,怎么在赵水灵面前就那么听话?
算了,儿大不由爹。
生怕儿子被迁怒,顾朻赶紧说道:“你也别待在湖上面养鱼了,不想上朝,朕让人把公文送到你家里去。沈侍郎一个人忙不过来。”
平时看赵淩上班挺清闲的,时不时就能看到他这边转悠一圈,那边转悠一圈,没事还抱个狸奴什么的。
结果等赵淩“病假”才三天,整个吏部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明明这会儿还不到吏部最忙的时候。
赵淩骂骂咧咧,但也只能答应下来。
不然怎么办?
还能跳槽?
赵淩这破体质,有点伤就不容易好,脸上的牙印过了半个月才完全消下去。
窦荣也被拦着半个月没让进卧室。
窦荣还被顾朻骂了一顿。
他哪里知道后果这么严重,只是一时气愤,也没咬多重,顶多就是比平时稍微力气大了一点点。
想着今天回去就能解禁了,他就很兴奋,去吏部接赵淩下班,直接接到了厢房里,拉着赵淩的手就走。
赵淩也由着他。
这时候他还没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在赵淩提出咬回来的要求后,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然后他就被赵淩绑床上,咬了个痛快。
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七章 自行车 大玩具
赵淩一恢复上班, 整个吏部就恢复到了正常秩序。
其实作为吏部左侍郎,赵淩也没什么太多工作需要亲力亲为的,但是管理本来就是一种能力。
譬如一个人武艺高超, 那只能叫个人勇武, 和指挥千军万马打仗完全是两回事。
很多人自己一个小家庭都还协调不好, 更别说像赵淩这样摆平整个朝廷的官员, 协调好各方的利益了。
吏部权力大, 但是当官的难度也大。
之前白川老爷子是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干了几十年。
景尚书是本身家世不凡,后面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也干了很长时间才升上去的。
赵淩年纪虽然轻, 但他既有面子又有利益还有交情。
他在的话,是别人过来找他说话;换做吏部别的官员, 可能上门三五遍连人都见不着。
顾朻经常看他在这边转那边转的,又不是真的是在瞎转悠, 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关系需要日常维护,这样发生事情的时候才好说话。
别的不说, 赵淩帮着人解决了多少小辈们的工作?
从赵淩当官以来, 什么临时工、官员、吏员的,都创造出多少岗位来了?
最近一个神都大学招了多少人?
更别说那么多的作坊。
家中晚辈们只要不是真的烂泥扶不上墙,找赵淩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都不难。
当然,人情债难还。
赵辰过来没见到赵淩, 一点都不意外。
有文吏见到赵辰, 不等他发问,就笑道:“赵侍郎去工部了,赵员外有什么事情, 卑职可以代为转告。”
赵辰现在是员外郎,见文吏这么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那他要是回来的话, 劳烦跟他说一声,一会儿下班了一起走。”
他今天工作上遇到点问题,正好趁着下班的这点事情,请教一下赵淩。
哥俩虽然都在吏部上班,家住得也近,但工作内容不同,尤其是赵淩不一定在位置上,大部分时间是分开走的。
尤其现在赵家也住在桃溪巷,上下班走路也没多远。
要是天气好的话,父子几个上下班都走路。
赵茂倒是会骑小毛驴,毕竟赵茂住得远……咦?
“淩儿!你玩的什么?给我玩!”
赵辰一下就注意到赵辰骑着个奇怪的东西进门,提起袍角,“唰”一下就跑到了大门口。
赵淩“嘎”一声冲着赵辰呲牙:“叫上官!”
“边去!叫大哥!”
“哎~”
赵淩占完口头便宜,骑着自行车就跑。
赵辰这种就早上做个早操的废柴身体,压根就追不上。
整个吏部工作的得有将近两百号人,加上来吏部办事的人也不少,听到喧哗声,纷纷出来围观,顿时被赵淩的新玩具给吸引住了。
“这是什么?”
“赵侍郎骑的什么?”
沈羡仗着跟赵淩沾亲带故,也上去围堵:“水灵,给我玩玩。”
嘿!
一看到好玩的,一个两个的连赵瑞瑞都不叫了,直接叫他小名。
赵淩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扫了他们一眼,很有上官派头地挥挥手:“活都干完了?都忙自己的事情去。”
沈羡和赵辰不放人:“你干嘛去?”
赵淩故作正经:“我去户部。”接老爹下班,对赵辰说道,“一会儿你自己回去,我带爹走。哦,帮我把东西收一下。”
赵辰:“……”臭弟弟。
沈羡若有所思:“这铁马叫什么名字?还能带人?”
“叫自行车。”赵淩留下新玩具的名字,还打了一下铃,让门口的小吏让开,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往户部去。
今天的赵淩,绝对是宫中最亮眼的崽。
所有人都好奇自行车。
赵骅作为亲爹,是少数能够亲身试一试的人,可惜他连推着自行车走都差点摔了,只能暂时放弃:“一会儿回家了你教我。”
“好~”赵淩今天心情好,其实现在的神都,包括大部分的新建城池都挺适合自行车的。
城市面积小,大部分路面硬化选择了水泥,少部分开始在实验柏油,路面平整。
赵淩载着赵骅一路回家。
赵骅看着周围的人群,笑得一点都不矜持:“这可比打马游街都要风光。”
赵淩回想自己打马游街时候迷路,一点都不觉得那时候有什么风光的,就跟赵骅说:“我让工部做的两个车篮子他们忘记做支架了,等明天装好,前面装一个篮子,后面再挂一个篮子,这样能装很多东西。”
赵骅想象了一下自行车的前后挂篮子的场景:“这不就能放书箱了?我读书的时候要是能有自行车,进京赶考的时候都不用买那么死贵的船票,直接骑自行车。”
赵淩想着早年他第一次回老家的时候,还没有专门的客船,坐的是葛家的商船,已经算是收拾干净了,但也没什么房间,睡的地方就一个勉强能躺下一个成年人的小隔间,比他上辈子住过的学生宿舍还窄小。
想想他爹当年进京,条件肯定比他差:“那会儿你不是已经跟娘成亲了吗?就不能有好一些的条件?”
“那也得有啊。那时候找一艘跑长途的商船就不容易。人家船上恨不能角角落落都装上货,我跟赵喜两个人就睡在货上面,下船的时候乞丐都比我们干净。”他回想着当年第一次进京赶考,再想想现在回乡坐的又快又宽敞的船,感觉真不能比。
“当年你娘一下给了我五百两,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最后拿了三百两,不知道在神都是怎么个章程,不敢多花钱,能便宜的就捡着便宜的。”
赵骅作为地主家的小儿子,吃穿不愁是有的,但手头靠着家里给的和自己赚的,最多的时候能有个十几二十两,不过也存不住,买点笔墨纸砚一下就没了。
买书?
买书是不可能买书的,他都是找别人借书看,觉得好的就抄下来。
手头钱最多的一次,是考了乡试头名后给一家园子题诗,主家给了五十两。
他拿着这五十两,又另外贴了点钱,去银楼订了一根镶嵌红宝石的蔷薇花发簪给赵王氏。
赵淩听老爹讲古,差点就把自行车骑过头,一看窦荣正站在尚书府门口呢:“嘿!豆豆来看,自行车做好了!”
窦荣这会儿看到赵淩还脸颊发烫,不过看到自行车的时候,还是两眼放光,快步走过来:“这么快就造出来了?”
他伸手把赵骅从自行车上扶下来,确认老丈人站稳后,才伸手去握赵淩让出来的自行车把手,先尝试着推着走。
见门房想要卸门槛,抬手阻止了,直接伸手一提就把自行车提了进去,接着放到地上一抬脚就跨坐上自行车。
赵淩:“……”什么大长腿优势?
他给的尺寸可是二八大杠。
主要是考虑到现阶段自行车载货方面的需求,肯定怎么扎实怎么造。
腹诽归腹诽,赵淩还是跟在他身边看他骑:“放心,我给你扶着。”
其实窦荣的脚能撑地,就不会摔。
“好。”窦荣两脚离地歪歪扭扭骑起来。
赵淩给他扶了没几步路,窦荣就已经能够骑直线了。
赵骅看在眼里就说道:“骑自行车挺简单的啊。”
赵淩看着自己老爹的一把老骨头,真担心给摔坏了。
等到用晚膳前,赵骅倒是学会了推自行车走。
家中的女眷们也跟着试了试,只是效果都不怎么好。
赵王氏就说:“这自行车太高了,姑娘骑起来得做矮一些。骑自行车跟骑马也差不多,穿裙子袍子都不方便。”她想到未来的外孙女婿,“得叫曾星过来看看,多准备一些适合骑自行车的裤装。”
曾星如今主要是做成衣生意,手头除了官吏的新制服外,还有东西市各一家成衣铺子。
西市的铺子主要卖一些比较平民化的服装,设计方面结合了一些宁吴、外国等地的元素,也比较实用。
东市的铺子则主要卖高端服饰。
自行车这个东西出来,产量肯定不高,其实可以直接穿骑装,但搭配着设计新款的衣服也不错。
赵淩觉得可以有:“明天我让作坊那边试着做一辆女士自行车,给您刷个蔷薇花的漆。”然后又闹着要看赵骅当年送的蔷薇花发簪。
“行了行了,一会儿拿给你们看。”赵王氏心里面欢喜,脸上就露出笑来,对刚进门的亲儿子都视若不见,眼里只看到赵淩,另外分了一点眼神,嗔怪地看了一眼赵骅。
赵辰日常生气。
算了,四弟对娘孝顺是好事。
他作为大哥,得大度一点。
好气!
过了几天,女士自行车还没造好,曾星的自行车骑装已经先开始卖了。
等女士自行车到手,赵淩的二八大杠也被没收了。
赵淩看着朻咪,语气冰冷:“算了吧,你学不会的。”
一个连自己手脚都搞不定的人,怎么可能学会骑自行车?
侍卫扶起摔倒的自行车,看上被碰掉的漆,心疼,但是面无表情。
顾朻倔强:“朕不信!朕都能学会骑马!”都是骑,怎么就不能骑自行车?
会骑马,难道是朻咪骑术好吗?难道不是因为马好吗?
马付出那么多,全都错付了。
赵淩:“你别不信。”
要不是侍卫们给力,他进献一辆自行车就能谋害一位皇帝——朻咪能把自己给摔死。
经过慎重考虑,他上前把再一次从自行车上摔下来的……抛开顾朻,把自行车抢在手里,骑了就跑。
侍卫们果然没一个追的。
顾朻大怒:“赵水灵!”
赵淩大喊:“臣听不见——”然后一溜烟骑走了。
这可是他给豆豆的玩具,怎么能给别人?
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拖走 神都大学救援队……
自行车很快就在神都风靡起来。
不过像赵淩最开始造的几辆几乎全铸铁的自行车就很少见了。
考虑到售价以及铸铁产量问题, 赵淩想象中的自行车的载货能力并没有得到重视,取而代之的是采用竹子和木头来取代铸铁件,尽量减轻自行车的重量, 以及售价。
嗯, 加工时间也缩短了很多。
当然, 售价依旧不便宜, 毕竟杜仲胶的轮胎依旧难得。
橡胶树虽然有了消息, 但无论是自己培育,还是前往产地收割, 都不是这么短短几个月就能干成的。
现在除了神都各个衙门都配备了两辆正经的二八大杠作为公车,剩下的神都纨绔子弟们都几乎人手一辆轻量化的自行车。
国子监和神都大学更加全是骑自行车的身影。
能够上这两所学校的, 几乎都是家里不差钱,甚至都不怎么差权的。
赵淩不骑自行车。
赵淩坐马车。
“上来。”
赵茂看了看自己的自行车, 犹豫。
赵淩觉得赵茂这脑子怪不得考不赢老爹:“下大雪呢,骑自行车也不怕摔了。快上来, 送你回去。”
车夫已经走到赵茂跟前, 帮着赵茂把自行车挂到轿厢后头的挂钩上,用绳索固定好。
赵茂认真看了看刚好挂自行车的位置,转了两圈才终于坐进车厢里:“四哥……”他叫赵淩的时候,脑袋还在往外面瞥, 叫完人之后才转过头来, 看到赵辰也在车上,“大哥。”
赵辰没跟他计较:“先回家一趟,庄上杀了猪, 家里卤了肉,一会儿你带回去。”
“好。再给我点五花肉和小排骨。”赵茂眉开眼笑。
临近年底,赵淩天天跟回京述职的官员们打交道, 累得都不想说话,更不知道自己家里还有什么可以给弟弟带回去的。
赵茂肯定是不缺这点吃的用的,就是他家人少,像是卤味这种需要折腾各种各样香料又要炖上大半天的菜,他家就懒得弄。
尤其是猪下水,吃着好吃,可清洗着实麻烦。
见赵淩累成这样,他也就没再跟赵淩说话,有些奇怪:“大哥,你怎么瞧着不忙?”
赵辰差点当场喷一口血出来:“我不忙?”他忙得都开始掉头发了,“年底了,吏部养的狗都忙,更别说我了。”
赵淩这个目前吏部的头头都忙成这样了,底下的人只会更忙。
“看不出。”赵茂现在在大理寺。
年底了,其实事情也挺多的,只是和吏部显然不是同一个量级。
马车很快就到了桃溪巷,赵辰先下车,赵淩载着赵茂到了侯府。
不用特意吩咐,窦荣就让人往马车上堆东西,以塞满为原则,只给赵茂留了坐的地方。
赵茂赶紧阻止:“不用那么多,家里就那么几口人,根本吃不完。”
他现在住在国子监附近的小院里,除了自家几口人,另外就用了两房下人,简简单单的。
这么多菜肉得吃到什么时候?
肉还好说,菜吃不完容易坏。
窦荣说道:“吃不完的,给别人送点。这个箱子里是羽绒被羽绒服,回家记得打开晒一晒。”
箱子不大,不过羽绒的衣服被子本来就轻薄,压掉空气卷起来就没多大。
这可是好东西。
赵茂眼神亮晶晶的。
赵淩倒是想起来了:“我记得做了羽绒裤,放进去了没?”
“放进去了。孩子们穿了可能不好走路,不能穿就别穿了,还是穿棉裤。”没办法,羽绒就是得蓬松。
大人们手长脚长还好些,孩子们小短手小短腿的,穿上就像个球。
本来这些东西冬天前就该送的,只是羽绒的产量就那么点,还容易跑绒,每年都得计算着用。
窦荣另外拿了一个箱子过来:“这是给你岳父岳母的,回头你们小夫妻俩一起送过去。”
赵茂的妻子倪氏的家世不算顶好,娘家是类似管博澹一样的清流,一直在翰林院里修书,有名声,但是没什么钱。
小日子虽然过得去,却也得精打细算。
当初赵王氏是想给赵茂娶个家里有钱点的,但是赵茂觉得倪家挺好的,家里人口简单,相处也没什么心眼。
反正赵茂不差钱过日子,给老丈人家贴补一些就贴补一些。
其实也贴补不了多少。
老丈人家总共就一儿一女,又家风清正,顶多就是送点日常吃用,也没法送贵的,不然根本送不出去。
赵淩吩咐:“瞧着雪越下越大了。等会儿车子别回来了,你给车夫安排一下住处,明天一早直接坐车过来。”
马车又转回尚书府停下,赵辰已经跟下人们端着装卤肉和五花肉、小排骨的食盒、篮子等在了门口。
赵辰把东西往车上塞:“快别下车了。”自家人瞎讲究做什么,“回去路上小心些,初十那天让弟媳带着孩子们早点过来。”
“好。大哥,你快回去吧。”赵茂对赵辰摆摆手。
车夫说了一声:“坐稳了。”就扬起鞭子挥了一下。
马车慢慢往前行走在风雪中。
赵辰等见不到马车,才转回家里,见米氏站在连廊下面,赶紧快步过去,握住她的手就往屋里走:“这么冷,怎么待在外面?”
米氏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小声跟赵辰嘀咕:“茂儿妈妈听说茂儿过来了,还在等茂儿给她请安呢。”
赵辰:“……不用理她。”
本来书兰作为赵茂的亲娘,哪怕看在赵茂的面子上,起码也得给书兰抬一个妾,但……只能说都是有理由的。
虽说按规矩,确实是该赵茂去探望书兰,但这大雪天,赵茂又累死累活上了一天班,书兰一个当娘的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儿子。
她又不是腿脚不便的老太太,整天待在家里啥事也没有,怎么就不能走几步路了?
真要进门通报,跪下磕头,再坐下喝上一盏茶说说话,一来一回不得半个时辰?
也不担心一会儿雪下大了,赵茂回去路上危险。
赵骅这个亲爹和赵王氏这个嫡母都没那么大架子,让赵茂进门去请安呢。
米氏也就是闲聊一句。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
今年的雪很大,本来临近过年事情就多,又连着下了好些天的大雪。
走路摔断腿的,房子被雪压塌的,更有被大雪阻碍交通行程滞留的,方方面面让整个朝廷都忙得不可开交。
赵王氏带着几乎整个神都大学的学生们,一起调查帮助京畿地区受灾的百姓们。
神都城内的百姓受灾的,有各级巡街使等层层上报管理,生活在乡村的可没有。
不过神都大学能够帮助的人也非常有限,只能根据官府登记记录,优先帮助贫困地区。
期间也不是没发生不愉快。
赵王氏在外面奔波了将近一个月,回来整个人瘦了一圈,还一肚子气:“都是些什么人啊。我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都在干活,一群有手有脚的汉子在边上看着,还想让我的学生们去给他们屋顶扫雪。我……”
要不是教养好,赵王氏得骂脏话。
更别说还有些不着四六的,眼神看向她带着的年轻女学生时候的样子,恶心地想让人把他们眼珠子抠出来。
得亏她带了不少衙役,还带了赵茂。
赵茂离开翰林院之后,就去了大理寺,这些年可不是白干的。
虽说这年头讲究民不举官不究,但也得看看是什么问题。
很多村子都是宗法家规大于律法。
普通村民,哪怕是京畿地区的村民,说法盲都算是高看了。
神都大学救援队带着那么多物资,小偷小摸的人不少,甚至还有直接想强抢女学生的。
赵茂就在村里把人摁了。
这时候也不讲究,直接就在村里打板子。
当着全村人的面打。
视情节严重程度,轻则三五下,重则直接打死。
赵茂瞧着状态比赵王氏还不好,瘫坐在椅子上,身边他妻子倪氏端着一碗人参鸡汤一勺一勺喂他。
这时候也没人说他。
倒是赵淩说道:“一会儿请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他喝完一小碗汤,才终于缓过来:“没事。我就是气的。其实大部分人都很好,就是总有那么几颗老鼠屎。曾星的奶兄弟吉明有印象不?”
要说别人可能没印象,但是吉明赵家人都记得。
吉明是曾星奶娘的小儿子,比曾星要小五岁,今年才十三,长得眼睛圆圆皮肤白白的,还见人就笑,特别讨人喜欢。
他还聪明,是神都大学的第一批学生,学的土木工程专业。
这次抢险救灾,他专业对口。
米氏说道:“记得。特别像四弟小时候。”
赵淩只匆匆见过一两面,仔细回忆了一下:“长得像我吗?”
窦荣肯定:“嗯,不像。”他家水灵好看多了。
米氏笑:“不是长得像不像,就是给人的感觉很像。”都是聪明可爱的孩子,她问赵茂,“吉明怎么了?”
“也不知道哪个眼瞎的,把吉明当姑娘要拖走了当媳妇。”赵茂刚泄下去的一口气,说着说着又提了起来,“四哥,你这样的长相,早就被人拖走了。”
赵淩一撸袖子:“他们打不过我。”
全家都想起来赵淩那不知道该怎么算的糊里糊涂的战功,确实不是几个农村壮劳力能够对付的。
赵淩十三岁的时候,把米氏全家女眷救出教坊司,米氏打心眼里感激赵淩。
对吉明这个那么像赵淩的孩子,米氏爱屋及乌:“吉明吓坏了吧?”
赵辰想起米家女眷们当初的经历,伸手握住米氏的手。
赵茂说道:“应该有点吧。现在就发狠了要练武。”
赵王氏微微一笑:“是,吉明的天赋还不错,还没淩儿调皮。”
赵淩:“……我怎么就调皮了?”
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冲着我来的 来而不往……
赵家人都觉得忙完救灾之后就没什么事情了, 瘫在家里等过年就行。
结果临到过年了,赵茂挨了一本弹劾。
赵淩听到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写错了名字, 是弹劾我的?”
虽然他最近没干什么事情, 但树大招风, 总有人能找到刁钻的角度来弹劾他。
他吏部的事情都忙完了, 正好坐在翰林院里跟聂院使聊天, 就见到下面翰林递过来的弹劾赵茂的折子。
聂院使把折子看完,递到赵淩跟前:“喏, 你看看。”
赵淩人虽然不在翰林院了,可他当初招收的五十名临时工的编制一直保留着。
反正翰林院的杂活那么多, 还是有不少人家缺这点贴补的,更何况还有隐藏在贴补后的隐形福利。
再说“部门”已经在这儿了, 预算都已经批了,怎么能随便裁撤呢?
单看这五十个临时工的名额, 赵淩就在翰林院里吃得开。
更别说赵茂的老丈人就是个老翰林。
赵茂被弹劾, 负责处理奏折的官员送过来的时候,就把奏折放在最上面,也不用特意说明,只点了点。
赵淩打开奏折一看, 都快被气笑了:“哟, 这罪名还挺大的。”草菅人命都出来了。
弹劾的事情是赵茂陪着神都大学救援队救灾期间处理的各种案情。
洋洋洒洒的奏折,总结下来,一条是赵茂狗拿耗子, 一个大理寺的去揽京兆尹和京县县令的活,并且在此期间残暴不仁弄出了好几条人命;一条是赵王氏公器私用,随意调动朝廷命官给自己涨名望。
作为被弹劾界资深人士, 赵淩一眼就看穿了这封奏折背后的用意。
表面上看,确实罪名挺大的,但很容易驳回去。
大理寺和刑部负责的案件,其实除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不同之外,没多大区别。
这届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关系不错,忙碌的时候互有借调是常有的事。
尤其是年轻官员,除了两个部门之间的相互学习之外,还会就近前往京兆府、京县,学习、处理案件。
赵茂这次跟随神都大学救灾队出行,是赵王氏作为山长向上申请,最后经过多方考虑和协调,让这时候相对有点空闲的大理寺出人,最后由大理寺选择带队的人是赵茂。
虽说只是走个程序的问题,但确实是正正经经走了程序,并不是赵王氏和赵茂私自决定的行动。
至于什么残暴不仁草菅人命之类,赵茂也已经当了好些年官员了,所有案子都办得漂漂亮亮。
在村中挨揍的那些人中,没有一个被当场打死的,也没有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之类,最严重的也就是在床上躺个一两个月的程度。
反正现在冬日农闲,本来也就是待在家里,都不耽误来年春耕。
倒是查到几个可能犯下命案的,暂时被关在了大理寺狱中,得等到年后再审。
赵茂这里没什么问题,赵王氏就更加不存在什么公器私用了。
神都大学作为朝廷设置的教学机构,此次救援是为国分忧;且携带大量物资,申请护卫并没有任何不妥。
涨赵王氏的名望就更加谈不上了,这次所有的救援打着的都是神都大学的旗号。
至于百姓们通过学生们的称呼,知道赵王氏的身份,感激赵王氏,那也是应属应分。
怎么?得到了帮助,不应该感谢吗?
这种浮于表面的弹劾都不是目的,目的还是在于女子参加科举和女子当官上面。
这封奏折看似是冲着赵茂去的,实际上是冲着赵王氏,以及赵王氏代表的一众女官去的。
翻译一下就是赵王氏一介女流果然自己干不成事情,出门不带着自己儿子就不行,事情还办得一团糟。
于是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由赵王氏不行,推断出女官不行,继而再推出女子没必要参加科举。
这种心思,赵淩一眼就能看明白,人家也没想着隐藏自己的意图,也没想着一下就达成目的,无非就是上眼药。
可以想见,往后女官们别说犯下一点点错误,就是工作做得不够完美,甚至于十分的工作没有做到十二分,就要被揪着不放。
赵淩是不理解这群人的想法的,也不想去理解。
无论是他上辈子的生活环境,还是这辈子接受的教育,都很难让他放弃社会上一半的劳动力,事实上如今社会上的女性本来就在同样为家庭做贡献。
种地、织布、经商、做工,普通人家的女性并没有所谓的不抛头露面的权力。
而真正上层的贵族女性,压根不需要去遵守所谓的礼法乃至于道德。
像崔郑氏那样,天天和小伙伴们出门游乐,打马球、打猎,甚至有几位公主、郡主养面首等等,都是正常。
这些行为和性别无关,而是和阶层有关系。
赵淩至少目前无意去动这个马蜂窝,觉得既然这群人敢冲着他来,他也该还击。
反正过年嘛,闲着也是闲着。
聂院使见赵淩把奏折看完就放了回去,问:“怎么样?要压下吗?”
作为皇帝的秘书机构,翰林院是可以压下一部分奏折的。
这当然不是明文规定,但谁还不能在工作中出个错呢?
每天收上来的奏折那么多,遗失个一两份不是很正常的吗?
说不定漏在什么地方了呢?
不小心泡水了呢?
或者是放在最底下,压根没被皇帝看到呢?
很正常。
赵淩说了一声:“不用。聂院使,借您笔墨一用。”
聂院使一听就嘴角上扬:“请便。”问他,“打算正经写份奏折了?”
“是。来而不往非礼也。”赵淩也不用边上的文吏帮忙,自己快速研墨,就铺开纸写了起来。
写完他也不给聂院使看,自己就拿着奏折,并交上来的一大摞奏折,自告奋勇送去御书房。
给朻咪送作业去咯~
顾朻人是坐在御书房里,心思已经飘远了。
年底了,谁都不想干活。
看到赵淩进来,顾朻说道:“正好瑞瑞来了,一会儿把年礼带回去。”
赵淩从小从天家手上拿的年礼,都是好几份。
原先是太后一份,皇帝一份,皇后私底下额外给一份,另外东宫也给一份。
现在顾朻登基,太皇太后等人长居吴州,但给他的年礼也不会少。
他们在神都的那些产业,现在主要是余姝在打理,给赵淩的只会更多不会少。
燕公公见赵淩抱着一摞奏折,不用顾朻吩咐,就快步上前来,把奏折接过,放到御案上。
赵淩规规矩矩行了礼,把自己写的奏折让了让,没让燕公公拿:“等会儿。”
顾朻好奇:“怎么?写了奏折还不给朕看?”
“刚写完,墨还没干呢。您先看最上头那份。”赵淩看向今天当值的庶吉士,正是崔郑氏。
这位之前想在神都大学谋个先生职位的榜眼,和往年的一甲一样,老老实实先在御书房里混上几年。
不过她这一科算是恩科,庶吉士多,工作量可以分摊,平时还能抽出时间来逛校园。
崔郑氏对他招招手:“瑞瑞过来姨这里坐。”
赵淩忍着没翻白眼:“您没比我大两岁,顶多只能叫您姐姐。”尽占他便宜。工作场合,该称呼他为上官。
崔郑氏扬眉:“我叫你娘姐姐,就是你长辈。乖,姨给你压岁钱。”
“不要。”赵淩对这些大家族相互之间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是理也理不清,反正也不知道怎么算的,崔郑氏确实和赵王氏同辈。
两人说话间,顾朻已经看完了奏折:“你是不是又要给朕找事情做?”
“怎么能说‘又’呢?”赵淩看着墨迹差不多干了,把自己的奏折双手呈上,也不用经过燕公公,直接放到御案上。
顾朻一目十行扫过,嘴角抽抽:“你就不能让朕过个安生年吗?”
赵淩拱手:“陛下心系百姓,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停!少说这些有的没的。”顾朻没好气地瞪他,恨不得眼前这个小子还是十三岁,这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打手板。
崔郑氏很好奇赵淩到底写了什么。
赵淩就说:“陛下就说答不答应吧?”
这是他说答应就能答应的吗?顾朻没好气,吩咐人去叫了一干大臣过来商议,还得让宫人给赵淩送过来茶水糕点。
赵骅过来的时候,就见儿子在御书房里喝着奶茶吃着糕点。
突然饿了。
现在这时间不早不晚的,顾朻干脆就吩咐给大臣们同样送过来茶水糕点。
只是东西明显和赵淩的不一样。
赵淩吃的更像是儿童套餐。
瞧,这小子还有一个苹果做的糖葫芦。
现在的苹果个头又小又酸,果肉还硬,并不是特别受人欢迎的水果。
不过冬天能吃上水果就不错了,也没得挑。
裹上糖衣后,味道还不错。
赵淩咔咔咬着外面的糖壳子,看大臣们传阅他写的奏折。
奏折出人意料的正经,正经到不像是赵淩写的。
赵骅这个亲爹看了,都抬头多看了赵淩两眼。
最后,奏折看完,茶点也吃完,君臣开始讨论起来:“关于赵瑞提出的女子拥有继承权的提议,诸位怎么看?”
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章 里办 街道办
吃绝户, 算得上是公开的“民风民俗”。
若是一个家庭的父亲早亡,留下的无论是年幼的孩子,还是年轻的妻子, 几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们面对的是除了生活的压力外, 还有来自两个家族之间的倾轧, 等待他们的几乎是毫无例外的吃干抹净, 甚至是尸骨无存。
譬如窦桓的妻子林氏, 曾经就因为父母早亡,好不容易挣脱林氏族人, 却又落入自己亲外家的算计。
又譬如赵淩的生母宋巧娘,母亲去世后, 哪怕父亲建在,依旧被苛待, 甚至发卖。
在财富面前,亲情是什么?
这些财富甚至都不用很多, 几贯钱几间屋甚至于几袋粮食, 就能吞噬掉亲情和生命。
赵淩写的奏折,说的就是这类因为各种原因导致的被吃绝户的情况。
女子拥有继承权,只是囊括在其中的一条,肯定也是最具争议的一条。
其实赵淩觉得自己的提议并没有很激进, 没说子女平等享有继承权。
毕竟现在这个时代, 很多出嫁女回娘家还得经过公婆夫家同意,让她们赡养老人不太现实。
女子出门带的嫁妆,也算是提前分家。
赵淩要求的是如果夫妻没有儿子的情况下去世, 那么女儿可以拥有继承权,不用各种过继、招赘之类的多余手段。
至于是不是把女儿教成傻白甜,把家业交给女婿之类, 只能说是个人选择。
现在社会风气开放,女子可以读书、可以当官、可以出门做工,可以养活自己。
朝廷要做的,是给女子一个依靠,让她们可以自食其力,不用被相关的不相关的人欺辱。
至于子女未成年的情况,赵淩的提议是在原来里长的基础上,结合巡街使等,成立里办。
“以前事情就交给里长一个人负责,里长的权力过大。很多百姓并不能够向朝廷反应自己的真实诉求。长此以往,百姓到底是里长、乡贤们的百姓,还是我们大虞的百姓?成立里办,由朝廷委派考核通过的官吏去管辖。对失怙或者失恃的孩童可以定期不定期去查访,确定孩童有没有被虐待,被侵吞财产。若是父母双亡,可以统一安排进慈幼院,双亲留下的遗产交里办代为打理,到孩童成年后归还。”
这么做,肯定还有人能够钻不少漏洞。
制度再完美,执行的也是人。
人总有办坏事的时候。
更何况制度并不完美。
哪怕当时不错的制度,随着时间的变迁,也会发生改变。
伴随着赵淩对里办这个新机构的阐述,君臣已经把注意力从女子能够继承财产上转移走,问:“里办的人由朝廷派遣?如何选拔?算官还是吏?”
“算吏吧。”稍后他再拟一套从吏员升为官员的方案。
这方面牵扯比较大,他得仔细琢磨,不能张口就来。
想了想,又道,“里长得是官,从九品,由朝廷直接委派。不能由当地乡贤担任……”
赵淩话还没说完,就有人说:“那朝廷不是得多花许多俸禄?全天下有多少里长,朝廷每年在这基础上的支出得多多少?”
现在的里长都是义务工,多半是推举所谓乡贤。
赵淩看说话的是现在的户部侍郎,见他一副铁公鸡的模样就有些瞧不上:“您不会以为乡贤们全都是因为高风亮节,才会抢着干里长吧?”
没好处的事情,谁干?
至于钱从哪里来?
朝廷有国营,监狱有监狱作坊,学校有校办教培,村里当然可以有村办企业。
现在的这位户部右侍郎姓薛,也是升官非常快的那种,年纪跟赵淩差不多,暗搓搓觊觎市舶司使的位置不是一天两天,最近当上了户部右侍郎,还是成天想着针对赵淩。
户部右侍郎是正三品,市舶司使是从三品,但他意属的还是市舶司使。
市舶司使权力大,利益更大,章程人员都是现成的,机构相对独立,市舶司使能够自己说了算,管理起来比户部还简单,人还自由。
赵淩一个吏部侍郎,凭什么占着户部的官职不放?
现在放了,但是放给了太子。
薛侍郎当然是没有胆子去恼恨太子的,但跟赵淩别苗头的胆子很足。
赵淩都觉得这人不知所谓,压根懒得理他。
不管钱从哪里来,规矩先定好。
保护弱势的孤儿寡母,这些朝廷官员并不怎么看重,他们看重的是朝廷对于地方统治力的进一步加强。
这个看重,有的支持,有的反对。
毕竟这动到了一些人的根本利益。
像赵家,人在神都,但大部分的家业其实是在老家泸阳县。
赵家分家的时候,房产方面,赵缙得到的是元庆坊的老宅,赵茂是给另外置办的两栋宅子。
至于现在住的尚书府是属于朝廷的,肯定不能传给赵辰。
赵辰这个长子继承的就是老家泸阳县的大宅、田庄,以及一应的产业。
这些都不需要明说,而是约定俗成的。
神都是天子脚下,置办产业太过打眼。
世人落叶归根的思想很严重,官员致仕都是说的告老还乡,所以家业基本都置办在老家。
按照现在人的思维,家业最大的部分就是田地。
这些官员多多少少会在老家置办大宅田产,自己的亲族也同样如此。
他们在朝为官,在野就是乡贤。
赵淩要成立里办,让朝廷直接派人插手一直到村一级的管理,就是在分薄这些人的权力,影响他们的利益。
这些东西当然不可能直接写进奏折里,赵淩的奏折就是单纯针对吃绝户的问题,出发点是尽可能保护任何一个大虞百姓。
大虞幅员辽阔,近些年西北增加了一个面积堪比州的铁脊县,南方增加了宁州和吴州,中西部眼瞅着黑龙泽要变成黑龙州,不仅缺官,更加缺人。
社会已经如此缺人了,还要被人把百姓们弄死,这能忍吗?
至于这些人既然在老家日子过不下去,那就带着财产在朝廷的主持下,换个地方生活,起码能活下去。
一个地方如果由大量移民构成,那么社会环境也会相对开放包容,没有宗族势力的对抗,朝廷的管理也会更加容易。
这些东西都不需要明说,就像是那本弹劾赵茂和赵王氏的奏折,也不明说是针对的女官。
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不是一次小朝会就能决定的。
但也不是能不了了之的事情,起码这个年,大家都别想好过了。
至于为什么赵淩写这封奏折的原因,很快就被扒了出来。
侯府书房里,一大家子坐得三三两两。
赵骅叮嘱窦荣:“翊儿这些天尽量不要让淩儿落单。”说着瞪了一眼赵淩,“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什么都敢提?”
动到这些人的根本利益,谁知道会使出什么下作手段?
窦荣本来就和赵淩形影不离,也知道赵淩提案的严重性:“我知道的爹。”
赵骅又看向其他几人,尤其是小儿子:“茂儿你一家都搬过来住,反正快过年了。”
赵茂也不在这种事情上死犟:“好的爹。”
“你们这时候倒是都听话。”平时他说一句话,压根没人听他的。
已经致仕的管博澹拍拍赵骅:“你也不用这么费心。那群人暂时还没胆子也没必要对上你们家,弹劾的那个给事中倒是危险了。”
就像户部的薛侍郎,没胆子针对太子,就针对赵淩。
大家都知道柿子挑软的捏。
动赵淩和赵家不说胆子大不大,就说难度系数的高低,显然是做掉一个给事中要来的容易得多。
赵婉清当官没多久,当的还是小官,对官场上的不讲究还不太了解:“你们的意思是会谋害朝廷官员?胆子这么大?有必要吗?只是迁怒吧?”
没错,就是迁怒。
没有给事中弹劾赵茂,就不会引出赵淩搞什么里办,就不会动到官员们的利益。
官员们动不了赵淩,难道还动不了一个给事中?
这个逻辑赵婉清是能理解的,但在她看来,大不了就把人给偷摸着贬官或者外放到一个穷苦地方去,或者明升暗降把人架空,这都是可以很轻易做到且能够给人一个教训的体面做法。
直接把人杀了?
赵淩说道:“不能解决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窦荣补充:“尤其是解决人不需要付出代价。”
世家门阀在走下坡路没错,但他们依旧享有极高的自由度,尤其是在家族掌控的地区,他们说话比天家比朝廷好使。
薛侍郎为什么敢针对赵淩?
不就是因为薛家势大嘛。
不然薛侍郎的顶头上司就是赵淩的亲爹,赵淩又简在帝心,为自己的仕途考虑,不该讨好赵淩才对?
赵骅想着赵淩的惹祸能力,得亏当初和窦荣成亲,不然换个人还真护不住。
果然刚过年没两天,那位弹劾赵茂的给事中就因为积雪压塌了屋顶,被救出来的时候断了腿,也断了仕途。
没了俸禄,他在神都也待不下去,只能回乡。
至于能不能平安回乡,谁知道呢?
赵淩这边也不是没人下手,不过都被窦荣收拾了,甚至还问出了幕后主使。
嗯,窦荣还没那么大的能耐摸顺藤摸瓜,有这个能耐的是李公公。
不是掌印太监的李公公明面上也退休了,只是依旧掌握着大虞的情报机构。
连死士都不知道的东家,李公公凭借着这么多年的积攒,直接就找到了幕后主使。
李公公云淡风轻地把幕后主使告诉了赵淩,就像是随意过来遛个弯蹭个饭的邻家爷爷,也没说要怎么处置。
倒是等吃过饭喝过茶,窦荣主动去送李公公回家。
赵淩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他没掩饰,很容易就被窦荣和李公公两位高手察觉。
窦荣回身等他,笑:“三脚猫功夫,还想学人跟踪?”
跟踪的小毛贼被发现了之后,态度很是嚣张:“让不让跟?”
“让!”窦荣说着就拉住赵淩的手,一起走到李公公身边。
李公公看了看赵淩,叹了一口气:“水灵想清楚了?”背地里的手段可不适合赵淩这样的人,回去之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没法睡个安稳觉。
“嗯。”赵淩看向李公公担忧的眼神,“我惹的祸,我起码该知道的。”
总不能别人替他干了脏活,他还假装自己的双手干干净净。
李公公看了看窦荣。
窦荣微微一笑:“没事。水灵想看就去看。”
李公公的宅子很大,比侯府还要大不少,周围一圈没有人,应该是刻意空出来的。
冬天经过这一片的时候,感觉随时会蹦出个妖怪来。
李家有个庞大的地牢,里面气味倒是不算难闻,设置了许多通风口,这就造成里面很冷。
李公公在前面带路,把他们带到了几个牢房前:“喏,这些都是。”
并没有赵淩想象中的各种血腥残忍的画面,反倒像是普通的牢房。
里面的犯人身上确实有些带着青紫和血迹,但也没到鼻青脸肿,瞧着除了冷了点,竟然状态还算不错。
要不是被关押在牢房里,赵淩看着这些面容普通的男女老幼,还以为就是普通人。
赵淩诧异:“这么多来刺杀我的?”
李公公一笑:“怎么可能?刺杀你的三个人另外单独关着,这些是顺着找到的。”
“都是杀手?”赵淩没养过杀手,但养过吞金兽·豆豆,对于养一名士兵的开支非常清楚。
杀手或许战斗素养没有精兵高,但对别的方面的培养要花费许多功夫。
这一眼看过去,快二十名杀手,得花多少钱?什么人能养得起?
看来一定贪墨了很多钱,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很多年吧?
想抄家。
这些杀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到他们全都面容平静,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安安静静靠坐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在等死还是在干嘛。
“杀人只是他们其中之一的任务,剩下的脏活可多了。”李公公指了指其中一个中年人,“喏,这个是人牙子。你猜他这些年往各个府里送了多少人?这些人又干了什么?”
赵淩:不敢猜。
李公公把他们带到一间单独的牢房门口:“喏。这个就是负责具体执行的人。”
这个人赵淩见过,忘了是家里哪个生意的管事。
年底过来汇报生意,动作比其他管事迟了一些,因为连日大雪,来福本来是打算直接把人安排在府里过完年再走,没想到被窦荣察觉出了不对劲。
其实也不是窦荣本人刚开始察觉出来的,而是家里的护院。
窦荣这两年比较清闲,就在家里训练这些护院。
赵淩都不知道这些护院究竟学会了什么,反正一个个好像什么都会。
家里需要搬搬抬抬的,偶尔哪里东西坏了需要修一下,屋顶之类要更换,锁头锈住了要开锁,猫躲起来了找猫这类的,不局限于看家护院。
平时给赵淩的感觉更像是物业。
赵淩有些好奇,在来之前想问他们打算对自己做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走上这条路之类的问题,但实际见过之后,发现自己并没有想问的欲望。
不管这些人有过多么悲惨的过往,那都不是自己造成的,他也没必要替别人去背负什么。
他问窦荣:“你打算怎么做?”
窦荣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会让这些人去种橡胶树。”
橡胶树的原产地距离大虞特别远,现在大虞的船队已经跟随外国海船去了,肯定会在当地发展种植橡胶园,但最方便的还是把橡胶树直接带回来种植。
梁州、南龙州、文州和儋州都选择了一些区域试种,具体适应那些地方的气候还不好说,能够自己种成功最好。
进口也是需要的。
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橡胶这个东西实在是太用了,消耗量也大,需要很多很多人去种树。
“刀子都砍到我脖子上了,我怎么还会留下后患?”这不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吗?
他对敌人是下得去手的。
窦荣一想也是:“你不问问打算怎么做?”
赵淩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怎么做?这种也没什么证据。”
凭借着口供蛛丝马迹等等,可以查,但要说能够办成铁案,证明这些人就是给哪几家办事的,并且奉命具体办了什么事情,没有证据,很多事情也没办法证明。
李公公抬手示意他们出去,到了外面回到厅堂里,才说道:“窦侯爷有什么想法?”
窦荣没犹豫:“直接杀了,扔进那三家家里。”
李公公看了看赵淩,见赵淩没反对:“那就这么做。”
商量完事情,李公公送两人出去,到了大门口,赵淩突然说道:“还是别扔进人家家里去了,直接杀了就好。”
两人同时用一种“水灵还是心软”的眼神看着赵淩。
赵淩呲牙:“血刺呼啦的容易留下痕迹。大过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才可怕呢。”
两人的眼神又都转为“还是你小子蔫坏”。
李公公摆摆手:“行了,我知道怎么做了。陛下那边是知道的,你自己放手去做。”
“好的。”赵淩笑得很是开心,搓了搓手。
窦荣感觉他随时会搓出什么坏主意来,把他的手拉住了跟李公公道别,两人再慢吞吞往家里走:“想什么坏主意呢?”
赵淩无辜脸:“什么叫坏主意?你知道我玩阴的不行。”
他都是技术性碾压。
窦荣特别爱看他这幅坏坏的样子,眼睛里都带了笑:“那你准备正大光明干点什么呢?”
“断了他们的财路!”
赵淩说这个话的时候,底气可比说断了他们的仕途更足。
他摩拳擦掌,回去找娘。
“娘——”
赵王氏被他一嗓子仿佛叫回了二十年前,急匆匆就要往外面跑:“怎么了这是?”
赵辰一把将自己母亲拉住:“您坐着,淩儿都多大了,不用您再给写考试复习资料。”随即对走神的沈妆说道,“集中注意力!”
沈妆骂骂咧咧继续写文章。
大过年的,别人都在开开心心玩耍,就她要做题。
赵淩一路叫进书房的时候,看到沈妆扎着两个马尾辫的样子愣了一下:“壮壮这是怎么了?”
沈妆想跟最疼爱自己的四舅舅告状,见大舅舅扫过来的凌厉眼神,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抓紧时间做题,反正在家里,就不打扮了。”
她这几天早上一起床就只能刷牙洗脸扎个辫子,剩下的时间除了吃饭喝水上茅房,就全在书房里。
读书也太苦了。
赵淩仿佛看到一个苦逼的高三学生,掏兜摸了一琉璃瓶五颜六色的水果糖给她,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走到赵王氏身边,开始嘀嘀咕咕。
赵辰没忍住,抬脚踹过去。
赵淩闪开,并且对他怒目而视:“干嘛?”
“看到我都不叫一声?”有没有长幼?
赵淩懒得搭理他。
赵王氏正在听赵淩说被刺杀的事情,眉头紧皱,对最疼爱的大儿子也不关注了:“过来,我们去隔壁说。”又让人去叫米氏过来。
过了一会儿,家里处理庶务的几个人就全都聚在书房隔壁的小厅里。
赵淩也没瞒着,简单把事情说了:“对我动手的是中书令岑家、御使大夫许家和太仆寺邱家。”
赵骅一听就说道:“这么激进,肯定贪得不少。等过完年就把他们给查了,抄家。”
平时朝上斗一斗也就算了,还真的派杀手上门。
赵骅是真生气了。
别说赵淩提议的里办都还没通过,就算是通过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推行下去,等真的遍布全国,没个十年八年的都办不成。
这么长时间,足够他们做一些功夫了吧?
他相信大部分的小官,都不会愿意正面杠上这些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
哪怕里办立马就成立又怎么样?
自己做事情不要太出格,面子上过得去不就完了?
现在这三家会对赵淩派杀手,只能说明他们在地方上的作为已经糟糕到了都没法粉饰太平的程度。
哪个好人家养杀手?
赵淩捋了捋袖子:“这三家除了在朝中的官员之外,还有很多生意。我们先把他们的生意抢过来。”
赵王氏说道:“岑家做的主要是客栈和书肆生意,许家做的酒楼生意,邱家做的是车马行。”
窦荣补充了一句:“岑家还做赌场和花楼生意。”
好家伙。
全家都明显愣了一下。
米氏从刚才起一直在写:“这些是我能记起来的这三家在神都和京畿的田庄,另外他们各自老家的田庄也有一些,只不过不一定准确。”
赵家这些年放出去的姨娘和得用的仆役,很多都成为了替赵家经营各地产业的管事。
米氏作为赵家如今的当家主母,也着重搜集了一些地方势力,有一些了解。
赵淩接过米氏递过来的纸,放在桌上点了点:“搞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