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会送礼 重要的生意
岑家、许家、邱家都不是什么大家族出身, 只不过接连有两代或者三代当官,这一代还是高官。
高官平日里在神都行事也是低调的,在老家就不一样了, 不能说无恶不作, 也差不了多少。
不用特意去这三家的老家打听, 神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人, 随便让人去聊两句, 就能知道这三家在老家有多威风。
这其中有多少添油加醋不好说,但赵家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打听多详细, 这跟他们要做的事情没什么关系。
赵淩这些年积攒的人脉和财力物力发动起来,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厉害。
没几天时间, 他就盘下了好几家店铺,都在这三家产业的隔壁或者对门, 眼瞅着装修的进度也是一日千里。
窦荣把差点踢到门槛的赵淩抱起来:“学谁不好,学表哥。”
赵淩低头看着横在地上还没装上去的门槛, 嘀咕了一句:“我又没踹断。”又说, “等橡胶产量上来了,先把宫里头的门槛都包上。”
皇宫真的是最需要防撞条的地方,从柱子到门槛。
嗯,各种桌角拐角也得包上, 免得往后史书上写虞X帝死于左脚拌右脚。
窦荣忍俊不禁, 干脆抱着赵淩走过了一地木构件,才把人放下来:“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赵淩想着自家的水果产业,觉得也对。
等橡胶产量上来了, 他就可以做糖水罐头。
实在是现在的水果价格太便宜,运输还非常不容易。
等把密封圈的事情解决了,就能把南方大量的水果加工成罐头, 销往北方。
在北方干燥缺少水果的冬季,要是能来上一口甜甜的糖水罐头,应该还不错。
窦荣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说是来看铺子的,现在想什么呢?”
“想荔枝呢。今年没法坐在荔枝树下吃荔枝了。”铺子在装修,暂时看不出什么来,各种细节也有专人负责,赵淩干脆就拉着窦荣往外面走。
“今年只能用船装过来了。”肯定没现摘好吃。
出门的时候看到邱家车马行的人在探头探脑。
邱家掌柜本来想过来打探,但见赵淩和窦荣的穿着打扮,顿时息了心思,赔了个笑脸目送两人离开。
等两人走远了,才轻轻啐了一口。
嗤,还当是什么人,就俩兔儿爷,也不知道开什么铺子。
窦荣压根不把邱家的车马行放在眼里,坐上车之后问赵淩:“先去逛逛,还是直接去先生们家里拜年?”
“去先生们家里吧。先去汪先生家,吃大户。”
拜帖是早就递过的,汪先生在家里等着,看到两人进门,高兴得不行,拉着好好聊了一会儿里办的事情,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政策,就是:“这事情牵扯太大,你要注意自身安全。家里人也得留意。”
“多谢先生关心,我知道的。家里人都有安排。”老家那边也去信,让看好了。
尤其是赵家几个不成器的,别被人做局带去吃喝嫖赌,最后弄到不好收场。
只不过这些都属于未雨绸缪。
泸阳县离得远,事情又发生得突然,再说想在泸阳县甚至是象州府针对赵家人下手,纯粹是想多了。
那么大的海港和侯府在那儿呢,想在当地找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几个外乡人想怎么样?能怎么样?
神都这里的,如今出入都严密。
家人和一应相关的人员都排查了一遍。
在汪先生家用过了午膳,赵淩和窦荣又去其他几家拜访,并没有准备什么贵重的礼物。
几天拜年下来,倒是给小辈们的红包送出去了不少。
管博澹很是高兴,等赵淩走后,打开带过来的点心盒子吃:“瞧瞧淩儿多会做人。我就说过来别送什么贵重东西,人来了就好,陪我老头子吃茶聊天嘛。”
管老夫人没好气地把泡好的茶壶直接放到他手边,让他自己倒。
管博澹被瞪了一眼,感觉莫名其妙:“又怎么了?刚才不还挺高兴的?还是说你想去侯府住?”
管老夫人指了指自己的茶杯,等老头子给自己倒了茶,喝了一口,才拍了拍炕上的被褥,指了指铺了地砖又铺了地毯的地面,再扯了扯身上的羊绒衣,指了指挂在门边的羽绒大氅:“淩儿是会做人,不像你那傻学生,每次送东西都送一堆。”
管博澹一看,发现果然他们这个屋里几乎全是赵淩送的东西,连屋顶都是赵淩让人来翻修的。
他自己都没什么感觉,夏天被赵淩安排去庄上避暑,一走三个月,回来家里就都收拾好了。
瞧着方方面面也没做出多大改变,但想也知道收拾屋子得花不少钱。
赵淩每次过来送东西,也不送很多,也不讲究什么逢年过节。
管博澹想了想,就笑:“淩儿就跟小时候一样,喝碗汤都要特意给我们送过来。我倒是没注意到他给送了那么多东西。”
管老夫人那么多年,已经懒得去说他了。
自家老头子压根不会过日子,真以为一条被子能够盖一辈子,一件衣服能够穿好几年。
更别说福满庄几乎包圆了自家一年四季的米面粮油蔬菜瓜果鸡鸭鱼肉。
全家上下也有十几二十口人,这一年的吃喝不知道得多少钱,赵淩只是简单说一句:“反正庄上每天会进城送菜,顺路的事情。”
这一送,都多少年了。
哪那么顺路?
哪有什么顺路?
“你就是偏心淩儿。”
管博澹拿了一块草莓小蛋糕放在她面前:“说的好像你不偏心似的。喏,快吃,这一看就是淩儿特意给你的。”
管老夫人眉眼带笑:“哎呀,这么好看的小蛋糕给我一个老太太吃。”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吃了起来,没给儿孙留。
伴随着岁数越来越大,管老夫人也越活越通透了。
都没几年好活了,干嘛还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徒孙孝敬她的,就这么一小块,分给谁都不好,还不如她自己吃了。
她偏心赵淩怎么了?
赵淩也偏心她这个老太太呀。
赵淩是懂得送礼的。
他送东西就是给两老送,管家其他人会送一些,但也就是逢年过节,另外就是像翻修房子、送点日用之类的捎带手。
管家的女人们要说也不是不懂经营,相反是非常懂经营,不然就管家这一窝败家的大老爷们,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想着,他看向自家的败家豆豆。
窦荣被他看得毛毛的,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干的事情,确定没做什么,顿时理直气壮:“这么看我干嘛?”再看就把水灵吃掉。
赵淩抬手摸摸窦荣没什么变化的脸:“看你是不是金子做的?”
窦荣:日常被嫌弃败家。
窦荣试图为自己狡辩:“我赚了很多钱。”
不瞎说,真的赚了很多钱。
家里的田产、店铺、作坊、工厂,自从两人成亲后,资产都翻了好几倍。
岑家、许家和邱家,三家加一起都没他们俩的钱多。
赵淩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我知道你说的造船和练兵的事情,那又不是我花的钱,是朝廷花的。我也没揣自己兜里。”窦荣觉得自己很冤枉。
“呵。”赵淩冷笑。
窦荣的气势瞬间就弱了,歪头靠在赵淩肩头,拉住他的手,捏捏手指:“辛苦相公了。没你赚的钱,根本就不会有现在的水军。”
赵淩瞬间就装不起来了。
赵四夫人虽然败家,但着实美丽。
两人你侬我侬的,岑家、许家和邱家已经察觉不对劲了。
神都这个地方,确实每年都有各式各样的新店开出来,尤其是近些年,做的买卖愈发多样起来,但过年这个时候还在装修的不多见。
就算东家不想休息,难道做工的师傅们也不休息吗?
卖各种材料的铺子不休息吗?
自家派出去的杀手没了音信,甚至连窝点都被悄无声息地端掉,本来就让他们心中忐忑,如今自家生意边上还来了人,新铺子瞧着好像还是跟自家做一样的生意。
再一查探,一点都不难查,背后东家就是赵淩。
显然,赵淩已经知道是他们动的手。
当然,这三家彼此之间是不知道的,但顺着赵淩开店的事情查下去,很快就明白了。
原本没什么联系的三家人,约在了一处清幽的院子里,商谈怎么破局。
只是三个人坐下之后面面相觑,平时都是体面人,头一回跟外人在一起要扒下面皮讨论腌臜事,有些开不了口,只能对坐着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
最终还是岑中书说道:“明日年就过完了,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一个情况,今日我们必须商量出个章程来。”
邱太仆放下茶盏:“既然赵瑞没想着去陛下那儿告状,那我们就朝廷上见真章。想对付他的,又不止我们三家。”
许御史问:“那赵瑞开铺子的事情就不管了?”
岑中书和邱太仆对视一眼,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变得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我们都做了多久的生意了,还会怕赵瑞?”
“是啊。他总不能把市舶司开到铺子里。”
许御史听他们语气轻松,知道在这方面不会得到助力。
许家做的是酒楼生意,赵家是真会做菜!
他怕啊。
酒楼日进斗金的生意放不得;借着酒楼生意做遮掩,收的那些好处更放不得。
而且一朝踏入泥潭,他想上岸也不行,多得是人把他往下面拉。
三个人最后也没商量出个方案来,只能算是达成了一定的默契,先后出了院落,没注意到早就有人盯上了他们。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回敬 没有晚辈……
现在朝廷官员是有一顿工作餐的, 起因就是赵淩给翰林院安排临时工包一顿午饭。
原先大部分人家都是一日两餐,中午都是随便对付一口。
赵家是一向自己带饭的。
赵骅带饭的时候,有些人觉得赵骅作为户部侍郎生活并不奢靡, 有些人觉得赵骅就是惺惺作态。
至于赵骅具体吃什么, 别人倒是不关心。
后来赵淩这一辈人开始自己带饭, 尤其是赵淩, 亲手喂胖了好几个老头。
当时多少人惦记赵家的饭食, 让赵家自己开酒楼?
但赵家这么多年也就开了个点心铺子,顶多加上一个卖烤鸭的小门脸。
那生意好的, 是个人都眼红。
许家干了那么多年酒楼,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但赵家的酒楼上元节一开张,顿时他们家的酒楼就门可罗雀。
常禾积累了那么多年的菜谱, 搭配自家庄子种植和饲养的各种家禽家畜,另外还有这个时节少见的新鲜蔬菜, 酒楼一开张就客似云来。
琉璃棚这个东西, 刚出来的时候还被称为小琉璃宫,但现在已经被叫成琉璃棚了。
许多有钱人家几乎已经普及,自家多少盖一个,不一定是种菜还是种花, 就为了别人家有的, 自家也得有。
但那只是有钱人家,绝大部分还是用来种花,方便炫耀。
正经想要产出蔬菜的琉璃棚, 价格依旧居高不下。
别说是平民百姓,就是一些权贵,绝大部分也没有实现冬天的蔬菜自由。
更何况赵家酒楼的蔬菜品种多, 有些外面根本见都没见过。
许家的酒楼生意一落千丈得明明白白,岑家和邱家的生意败落得就不是很招人眼。
车马行的隔壁店铺一点都不意外地也开了个车行,但是没有骡马,取而代之的是许多人力车夫。
他们骑着有大大后车斗的三轮车,拉人拉货都可以。
这年头,雇人比养大牲口便宜。
更何况原先需要一头大牲口加上一个车夫,现在只需要一个车夫,成本就肉眼可见地降了下来。
骑车确实比赶车累人,但就算用大牲口也是会累的,大家的工作时长差不多。
人力车行的车价便宜,顾客选择。
人力车行的待遇高,车夫也选择。
在邱家的生意并没有受到太严重影响的时候,他们的那些车夫率先跳槽了。
岑家的生意更是倒得莫名其妙。
他们的客栈生意也就算了。
开在神都的客栈,怎么样都不会亏,但赚的钱比起背地里的那些生意,不值一提。
神都最有名的花街柳巷就有岑家的妓院和赌坊,神都郊外的新城里,也有这样的销金窟。
现在一个大型且高雅的会所就开在他们赌坊隔壁,光是门头看着就高雅清幽。
岑家人想进去探查,没能进去,据说要办会员。
会员只有东家邀请才行。
岑家在神都给他们办脏活的人已经没了,派了其他人去查探究竟客人和东家是什么来头,不仅一无所获,而且派去查探的人都一去不复返。
神都的秦楼楚馆,非常重要的客源是读书人。
读书人嘛,无论是真风雅,还是附庸风雅,见了这样的会所,全都心驰神往,对岑家的妓院和赌坊的热情就少了很多。
说来也怪,按说这样的会所和他们的妓院显然客户群不一样,应该不会挤兑掉他们的生意,别家的妓院和赌坊的生意依旧很好,偏他们的就出了问题。
果然是因为开在隔壁?
岑家人不理解,让他们更加不理解的是,没等年过完,赵茂就背了个侍御史的临时任命,出发去了岑中书的老家文州。
顾朻在御书房里开完小朝会,把赵淩单独留下来嘲笑他:“终于记起自己是吏部侍郎了?”
侍御史、监察御史都隶属于御史台,这次针对赵淩的人中,就有御史台的最高长官许御史。
虽然类似去地方上调查的御史,很多都是从六部临时任命,但这次能够做到让许御史半点不知道,绝对是赵淩的本事。
有去岑中书老家的,当然也不会少了另外两家的份。
三路官员加上护卫以及其他辅佐的人员,规模不算小的队伍竟然让朝中几乎所有人都毫无所觉。
这样的安排却是窦荣的功劳。
隐匿潜伏,窦荣是专业的。
至于年后同僚之间发现少了一些人没来,本来就属于正常现象。
一是选择过年回老家的人,基本都可以请到将近一个月的假期;
二是反正过完年上来并没有太多事情,还不如在家懒着。
御书房里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外人,赵淩也不装了:“这不是任命得跟您说,开店我自己来就行。”
“朕看你是脑子里赚钱的主意没榨干。”顾朻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赵淩,“这时候倒是想起要跟朕说了,我看你别的事情怎么都想不起来?”
“臣肯定都告诉您了!”他什么事情都汇报的,“顶多就是晚一点。”
顾朻瞧他这幅样子,也是无奈:“什么时候稳重一点?你也三十了,要不蓄须?”
“不要。”赵淩拒绝。
“为什么?”
“有胡子吃东西不方便。”赵淩的理由很强大,很令人信服。
顾朻也表示赞同,琢磨着要不他也把胡子剃了?
他倒是没有什么美髯的情节。
窦荣和赵淩两个人不留胡子,瞧着确实显年轻。
他其实也很年轻。
顾朻心里面琢磨,嘴上说道:“你再跟朕仔细说说里办的事。朕总觉得你之前奏折里写的不全。”
赵淩说了一声“好”,就把里办的各种职责和功能详细说明。
有些地方赵淩考虑得不是很全面,顾朻又去叫了另外几位赞同设置里办的官员进来一起商讨。
午膳直接是在御书房用的。
窦荣给赵淩送午膳过来,一整只卤鹅直接被分了。
赵家的卤鹅向来肉质肥嫩,非常适合这群中老年官员的牙口和口味,就是难买。
关键是不管喜不喜欢,什么食物抢着吃都好吃,抢赵淩的更好吃。
赵淩想着如今也已经三十,不是十三了,想着要逮个人好好立立威,别什么人都敢抢他的东西,结果一眼扫过去,发现全是他的师长。
汪先生一眼就看出了赵淩的小心思:“哟,这是不服气我们这些老家伙呢?”
赵淩破罐子破摔:“我现在岁数也不小了,怎么就找不到个晚辈教训?”
庶吉士默默埋头啃着卤鹅腿,躲在老大人们背后不吱声。
顾朻笑道:“水灵你等着朕退位给稳稳,这御书房里就全是你晚辈了。”
赵淩突然感觉自己的打工之路格外漫长。
窦荣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顾朻看他这幅惫懒的样子,随口吩咐:“这次会试水灵你来负责。”
赵淩背过身,水灵是谁?不认识。
顾朻只能更正:“赵瑞瑞……赵侍郎!行了吧?”
“不行。”赵淩假装不下去了,“臣不要待在贡院里!让汪先生去!”
当过一次主考官已经够难受的了,干嘛还找他?
以前没有国子监也就算了,现在有国子监了,教育的事情凭什么找他?
汪先生笑骂:“逆徒!你就是这么对待为师的?”
顾朻就问他:“你看看别人还谁合适?”
当主考官对体力有要求,最近几次选择的一般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官员。
赵淩就想起一个自己不合适的理由:“今年我外甥女考试,我得避嫌。让沈侍郎去。”
不等别人说,窦荣就提醒他:“沈二哥是大壮的伯伯。”虽然是堂的。
舅舅得避嫌,伯伯不是更应该避嫌?
赵淩反正就不想去:“那随便找谁吧。免得我大外甥女考得太好,有人说我徇私。”
“那下一科呢?”
“下一科也不行。我大侄女要考试。”
赵淩得意,其他人也只能由着他得意。
赵家人的读书好,参加科举的年纪也小。
别人三十岁可能刚中举,赵家人三十岁已经当了十几年官了。
顾朻想了想也作罢,目前还是里办的事情更重要:“正好这次科举过后,先选一些人在新城那儿试试。”
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纷纷赞同。
三月,春闱开始。
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子们纷纷严阵以待,分成男女两列排队进入贡院参加考试。
女性学子的人数比起男子要少得多,没排多久就轮到了沈妆。
赵家、沈家两家人把沈妆簇拥进去。
曾星这个未婚夫被挤在外面。
等到九天考完,沈妆出来的时候身上背着一个,手里扶着一个。
家人赶紧上前去,大夫也上前把脉,递过参片让含着。
沈妆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现在脏死了,我得先去蔷薇汤搓澡。”
两个姑娘的家人过来把自家女儿接走,好悬只是有些脱力,并没有生病才放松下来。
边上有男性学子在那儿冷嘲热讽:“考个试都体力不支,往后还怎么当官?”
他本以为自己的话一说,肯定有很多人附和,结果周围的人全都像躲瘟疫一样避开。
神经病吧?
谁会试出来能蹦蹦跳跳的?
只是被人扶着出来已经很好了,还有不少被抬出来的呢。
这人瞧着一身书生打扮,别不是没考过试吧?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沈探花 赵茂:突然有……
赵淩很开心。
沈妆会试考完了, 他很开心。
短短三个月,就已经快让三家的生意做不下去了,也很开心。
赵茂他们去地方上调查的信息递了回来, 更开心。
会试成绩很快就出来了, 沈妆考了第五。
虽然之前她嚷嚷着要考状元, 但会试第五已经着实是个不错的成绩。
全家人都很高兴。
作为赵家这一辈里最大的孩子, 还就长在眼皮子底下的, 沈妆哪怕是外孙女也被极为重视。
现在全家都在尽心辅导沈妆怎么殿试。
几乎全家都上阵押题。
曾星感觉自己这个未婚夫没用极了,一点忙都帮不上, 听都听不懂。
在一旁的小小壮拉过未来姐夫:“星哥哥陪我看图画书吧?”
小小壮是赵婉清和沈兰的小儿子,今年才六岁。
曾星坐在他身边, 拿起一本图画书,上面全是各种机械数据和繁复的线条:“你看这个图画书?”
小小壮仰头看曾星:“嗯。有图。”
曾星倒还真的看得懂一些机械图纸。
作为制衣厂大老板, 他起码对制衣的一系列机器都清楚。
厂里的机器坏了,最早都是他来修的。
眼前的这个虽然不是制衣方面的机械, 但原理都写在边上, 结合着能看个七七八八。
过了几天殿试,传胪大典上,沈妆考了第三。
沈妆自己很高兴,对站在大殿中段的父亲挤挤眼。
赵骅就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儿子笑:“瞧瞧你外甥女, 还皮得很。”
这一科的状元四十多, 榜眼也有三十多,面对一个十七岁的探花,全都跟看自家孩子似的。
尤其姑娘瞧着就机灵活泼, 让人看着就跟着开心。
等到沈妆换上了官服,整个人明艳端庄,像是从画里面走出来的仙女似的。
同科的状元和榜眼忍不住上前询问:“沈探花不知可否有婚配?”
想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早就说好了人家, 但还是不死心想问一问。
要是自家儿子能娶到这么一个姑娘,将来生下来的孙辈得多聪明漂亮啊。
果然沈妆笑道:“有的。”
宫人们牵了马过来。
有一匹马直接领了宫人往沈妆跟前一站。
“小点~”沈妆弯着眼睛摸摸马。
枣红色大马偏头在她脸上蹭蹭,一看就是老熟马。
宫人拿着马具和别的东西,笑道:“还有点时间,沈姑娘要不要给小点绑个辫子?”
另外一个宫人过来,小声询问:“沈姑娘还是重新去补个妆,刚才被小点蹭掉了一点。”
沈妆摸了摸脸,抬手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小点:“都怪你。”
她今天一大早起来画的妆。
枣红色大马完全不像被责备,欠欠地绕着沈妆跑圈,还踮着脚跳舞。
有认知沈妆的喊:“沈大姑娘别玩了,等游街完了我们去打马球!”
“好啊。”
“还是去打猎吧。你别骑你家小点,小点咬人。”一名新科进士刚说完,就被小点撵着跑,“沈大壮,管管小点!”
小点因为太过顽劣,被宫人牵走,宫人又给沈妆换了一匹白马。
雪白色没一根杂毛的马一出来,整个气场都不一样。
人和马都安静下来。
它走到沈妆面前,低下头像是在看晚辈。
沈妆都站端正了:“轻烟。”
和轻烟一起出来的还有两匹非常神俊的马,气质和轻烟很像。
这两匹马给状元和榜眼。
其他新科进士们一看,不管会不会骑马的,全都羡慕极了。
有两个平时和沈妆玩得好的进士凑过来:“早知道考一甲能骑你舅舅养的这几匹马,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考个状元。”
其他不知道沈妆的进士们一听“恍然大悟”,原来沈探花的舅舅是在宫里头养马的,怪不得和宫里的马熟悉。
沈妆嗤之以鼻:“说的好像你拼命了就能考上似的。”
谁不拼命啊。
她还全家给押题呢,结果也就是勉强没输给老爹。
一甲前三骑的马,全是赵淩亲手养的,只不过除了轻烟之外,另外两匹是养在宫里。
出去游街的时候,图层都不一样。
沈妆本来就长得漂亮,再对比岁数能给她当爹的状元和榜眼,更加明艳动人。
神都大街上姑娘们鲜花手帕往沈妆身上库库扔。
等游街的队伍回来,轻烟都绑了辫子簪了花。
轻烟:“……”
琼林宴上,赵淩看自家大外甥女过来就笑:“等下次科举的时候,别骑马了,改骑自行车。”
“自行车太矮了,没气势。我今天骑了轻烟啊~翊舅舅呢?”沈妆把头上的花环拿下来,踮着脚往赵淩头上戴,“四舅舅好看~”
“你翊舅舅要准备去黑龙泽,不知道晚点来不来得及过来。”赵淩也没把花环拿下来,“来,四舅舅带你去认识人。”看到赵骅走过来,就笑,“喏,先带你认识一下这位户部赵尚书。”
沈妆就端正站好,躬身行礼:“赵尚书。”
赵骅被叫得莫名其妙,看一眼露出一模一样坏笑的儿子和外孙女,没好气:“行了,让你四舅舅带着你玩。”
沈妆平时家里往来就有很多官员,认识不少人,不过这会儿参加琼林宴的感觉很不一样。
赵淩带她认识人,跟她说这个部门最近在忙什么事情,牵扯到什么利益,背后的人际关系等等。
沈妆听得恨不得拿笔记下来。
赵淩带她转完一圈,沈羡又过来带她转了一圈:“你爹不在,本来该我带你的,被你四舅舅抢了先。”
“嘻嘻,娘亲舅大嘛。”沈妆又被二堂伯带着遛了一圈。
二堂伯遛完了,怕又被遛,她赶紧跑到自己外祖母身边,跟一群大学问家们说话,明明都殿试完了,还被一通考校学问,顿时觉得自己这个探花啥都不懂,向四舅舅和二堂伯投去求救的眼神,结果一个两个的全都装没看见,就很气。
她这种幸福的烦恼让同科进士们十分艳羡。
不少学子们都得自己向官员们推销自己,哪里有长辈带着认识人来得好。
尤其是两个紫袍的大官,瞧着都还很年轻。
等到琼林宴、谢师宴等等结束,沈妆自动成为庶吉士,在御书房里轮值。
桌子又大又新,还会不定时刷新狸奴,开心。
赵淩过来御书房谈事情的时候,看到沈妆的桌子还诧异了一下:“换新桌子了?”
燕公公笑道:“是。原先的桌子赵侍郎要不要?可以搬几张回去。”
实木桌子经久耐用,可以妥妥用上几代人。
御书房的家具更换,还是因为家具的腿部高度增加。
赵淩小时候大部分人家用的还是小短腿家具,现在的家具却已经和他上辈子的高度没什么差别,顶多雕刻上没那么多花里胡哨,不过会采用油漆、螺钿、金箔等装饰,各有各的花里胡哨。
赵四夫人不在家,赵四不知道搬回去有没有用,没答应下来,说道:“还是等我家窦翊回来了再说。”
他来的早,顾朻走开了还没回来,看沈妆用一篓子玉米皮编东西,埋头苦干的样子很有上班摸鱼时候的勤奋:“编什么呢?”
沈妆头也不抬:“编个狸奴窝窝。”
赵淩又去看她的篓子:“你还自己带个竹篓子过来?我以前用的木箱子还在的。”
他以前经常在御书房里干小手工,有好几个专门的箱子放工具和材料。
“哪儿呢?”
赵淩就找出来给她。
燕公公也好奇跟过去看:“原来这是赵侍郎的?”
他当上掌印太监的时候,这些箱子一直都摆在角落里,宫人们每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以为是陛下要用的东西。
在宫里做事情,不该问的事情就别问。
他是一直都忍着没问,更没去翻找。
上次赵淩拿过一个箱子,他还以为是赵淩坐镇御书房的时间久,知道那里有箱子。
赵淩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小时候玩的,没想到一直放在这儿。”
顾朻走了进来,见他们都窝在角落里:“干嘛呢?”一看他们围着的东西,“哦,瑞瑞你的这些东西还要不要?不要我让收去库房里。”
“要。我留两个空箱子给大壮放东西,别的我带回家去。”里头还有一套工部特意给他打的工具呢,回去得检查一下有没有生锈。
应该问题不大,他平时用完都是上了油用蜡纸包好的。
顾朻回过头的时候,沈妆已经把桌面收拾干净,进入工作状态了,就是桌上的猫窝已经基本成型。
早上的时候这猫窝还是一堆玉米皮。
嗯……老板亲眼见到员工的摸鱼成果。
顾朻把猫窝拿起来瞧了瞧,又给放了回去,对上沈妆那双和赵淩很像的眼睛,最后只是无奈:“外甥像舅。”
难道石狮子也有传承吗?
沈大壮小朋友是他的石狮子?
甥舅两个都厚脸皮,无所畏惧。
等顾朻安全地坐回龙椅上,赵淩才跟他说起岑家、邱家和许家三家的情况。
“得益于”如今落后的交通,三家老家的情况在有意控制下,并没有传到神都来。
加上赵淩对三家生意的围剿、官场上的倾轧,让他们从开年起就忙到焦头烂额。
这三家虽说在官场上也有两三代人,但正常情况下家里一代人里也就是出一两个官员,哪怕通过姻亲关系,他们距离树大根深还差得远。
哪怕有一些消息传过来,他们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辨别真假。
他们的心底确实有些不安,但到目前为止他们面临的还只是赵淩一个人的手段,赵家其他人都没怎么出手。
只要皇帝保持中立,他们就觉得自己还有底气。
甚至因为赵家、镇国公府都没什么反应,他们觉得可能外界所说的赵淩和窦荣都已经除族的传言是真的。
平时表面上关系好有什么用,在这种事情上冷眼旁观才能真正看出远近亲疏。
他们完全没想到的一个可能性,是对付他们三家,赵淩一个人的力量就够了。
赵淩平时并不喜欢以权压人,不代表他手上没权力。
他权力大得很。
他甚至已经把这三家的老家都给抄了个底朝天,他们三个人都还不知道呢。
“老家的事情都收拾完了,神都这里的也收网吧。”正好空出三个位置来,让他的人顶上。
顾朻把赵淩叫过来,就是通知他一声,毕竟这事情是因赵淩而起。
说完,抄家的人马已经就位,由燕公公带队去查抄。
抄家是肥缺。
只不过这三家应该不会有想象中那么肥。
顾朻等人走了,看赵淩:“瞧你,听到抄家眼睛都亮了,能不能有点出息?”
赵淩一下就反应过来:“哎呀,差点忘了臣已经不干户部了。”
一脉相承的价格敏感型大外甥女,同样眼神黯淡,内心默默叹气。
算了,她现在只是庶吉士,这些抄来的钱,等她三年后到了具体部门肯定也用不上了。
让四舅舅到时候再抄几个!
赵淩看着外甥女亮晶晶的小眼神,心领神会:交给我!
顾朻看甥舅俩的眼神交流,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赶紧问他工作上的事情。
等说完,赵淩看着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就让人带着自己去大理寺,正好赶上三个人被扒掉官服。
三个人看向赵淩目眦欲裂:“赵淩!你个阴险小人!”
“咦?”赵淩疑惑,不明白自己哪里阴险了。
邱太仆给他解惑:“你明着对付我们生意,结果背地里调查我们!”
哦~赵淩恍然大悟。
不过他没想到这也能算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你们对我下杀手,我就对付一下你们的生意?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想什么呢?
这三个人有几门姻亲,但也不过如此,能有什么让他顾忌到不好下手的人吗?
哪怕他是只石狮子,也是会咬人的好嘛,真当他没脾气?
三个人愤恨地看向赵淩。
许御史突然开口恳求:“赵侍郎,全是我的错,我的家人并不知情,能不能放过他们?”
赵淩的心肠并不硬,曾经面对被抄家的米家,别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当年才十三岁的赵淩站出来,把米家一族的女眷救出教坊司,庇佑了好几年。
赵淩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看来许御史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危及家人。”
他捞米家人,那是因为米希和他同是太子伴读。
当年皇帝对太子的态度暧昧不明,他作为太子伴读,必须维护太子的利益。
米希和他的利益是一致的。
他能救的也只是米家的女眷们。
这些女眷们哪怕一个个都出身不凡,但在这种时候官场的影响力也无线趋近于无,几乎全是家族弃子。
她们的下场如何,无关紧要。
当时的情况看着危险,其实并没有多严重。
起码赵淩作为太后和陛下的学生,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可许御史跟他有什么共同利益?
许御史看清楚赵淩眼中的讥诮,脸色顿时灰败下来。
他是御史大夫,很有可能坐到宰相的位置,权力极大,但御史并没有什么正经来钱的路子。
想要有大钱,作为御史,无非是手上掌握的各家的把柄。
他家也就是耕读传家,并没有多么擅长经营。
酒楼生意能够做起来,都是他背地里耍了不少手段。
他明明当了那么大的官,想过点好日子,有什么错?
他要是能有赵家的经营手段,何至于此?
他这些话没说出来,就算说出来了,赵淩也不会赞同。
作为官员,他的收入和各方面的待遇已经超出了九成九的大虞百姓。
瞧瞧他师公家已经够不会过日子了吧,也同样是清官,孙女出嫁的时候,还能攒上两百两银子的压箱底钱呢。
两百两银子,普通的大虞百姓根本就不敢想。
赵淩看完了三个丧家之犬,就去找赵茂,然后嫌弃:“你这是连脸都没洗?”
赵茂胡子拉碴地没好气地瞪眼:“我洗了!”还是抹了一把脸的,“知不知道抄家多累人?”
“不知道。我又没抄过。”
“那些个子孙一个个的这个外室那个妾室,钱还特别喜欢藏在外面,得亏我刚开始没大张旗鼓,一个个把人揪出来,还得把他们押解回京,烦都烦死了。”得亏基本走水路,得亏他是赵淩的弟弟,市舶司直接给了他两艘蒸汽船,避免了回程时候更多幺蛾子。
嗯,这点就不用跟四哥说了。
赵淩好奇:“抄了多少钱?”
赵茂说了个数字。
赵淩挑眉:“就这点?”两三代人才捞了这么点,还没他一个人做正经生意赚的多。
赵茂:“……已经很多了。”
分家的时候,他除了明面上的房产和庄子等等,老爹私底下另外给了他大概值两千贯钱的金银,已经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这次他去抄家出来的钱财都不止那么多,更别提还有数量庞大的田产。
咦?
这么一想,确实没多少钱。
他一个庶子分家都能分到那么多钱,人家一大家子要是分开算的话,几乎没一个比他有钱。
那这群人在老家欺男霸女,犯下累累罪行,涂个啥?
嘶——
原来他也是有钱人吗?
他低头看看一堆的卷宗,果然不能露富,露富就要被抄家。
赵茂又看了看卷宗,一伸手分了一半给赵淩:“四哥,给。”
赵淩:“……尊重一下我这个上官。”他都不是大理寺的,凭什么给赵茂干活?
赵茂尊重:“好的,赵侍郎。”
赵淩:“……”
同一个厢房里办公的其他人就见赵淩真的坐下帮赵茂干活,内心纷纷感慨,赵家兄弟的感情是真好,赵淩这个吏部侍郎已经做到快跟吏部尚书差不多了,竟然还会帮弟弟忙。
赵淩其实也没干多久,等到了下班时间,就带着赵茂一起回家。
赵茂不在神都的这段时间,他的妻儿全都住在尚书府,这会儿也直接回去就成。
路上,赵淩说道:“你别急着搬回去,等案子全都处理完了再说。”
现在只是抓人而已,作为主使的三个人都还没判。
万一外面还流窜着几个人,并没有树倒猢狲散,而是想着拼一把的,赵茂一家单独住在外面就太危险了。
赵茂作为老幺,家里谁说的话他都听:“知道的,四哥。”顿了顿,他问,“四哥,翊哥回来了没?”
“还没。找他有事?”赵四夫人陪着太子去黑龙州设置州府了,事情估计不少,把他留在家里独守空房。
再不回来,赵四夫人就要重新变成抹布了。
赵茂打了个哈欠:“也没……就是我想认真习武,不知道我现在这个年纪还来不来得及?学的话,学什么比较合适。”
赵淩一听他这么问,顿时坐直了身子:“受伤了?”
“没!”
赵茂回答得太大声,被赵淩解读为心虚。
于是到家之后,赵茂被扒光了衣服检查了一遍,确定真没受伤,才被允许穿上衣服。
赵骅:“……穿什么衣服,去洗澡。你大嫂连搓澡师傅都给请了回来,在家待一天了。你倒是好,竟然直接去大理寺干了大半天。”
赵茂感觉自己工作态度完全没问题,但听老爹这么说,忍不住有点心虚。
等他从头到脚收拾完出来,妻儿环绕,才有了终于回家的实感,跟赵淩请假:“四哥,等这案子完了,给我放几个月假。我去庄子上住一阵。”
赵淩白他一眼:“干一桩案子,就请几个月假?就这,你还天天嚷着要外放?”
严格来说这都不算一桩案子,只是一桩大案里的三分之一……还不到。
赵茂想骂骂咧咧,但对上赵淩的眼神又不敢,语气变得委屈:“你都看过我带回来的那些卷宗了,哪里是一桩案子?几乎每一个人身上都背着好几桩案子,连一个十岁的小孩儿都打杀过家中仆人,还是好几个……”
他想吐槽,却看到家中还有许多孩子,顿时住了嘴。
这些残酷的一面,还是不要那么早让孩子们接触得好。
赵骅他们倒是不太介意,把孩子们保护得太好,在他们这样的家庭并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等用过一顿比平时更加丰盛的晚膳,赵茂又把这次查抄的经历跟全家人做了一番汇报。
一个时辰根本说不完,赵茂已经哈欠连天。
赵骅只能说道:“行了,早点休息。明天请了人过来,正式给你接风洗尘,别到时候还是这幅样子。”
“好的爹。”赵茂着实是累了,白天的时候沉浸在工作中还好,刚才吃饭的时候他都已经快睡着了。
结果他刚回房,还没躺下,就有侍女来请人:“六郎,书兰妈妈请您过去。”
赵茂:“……”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幺蛾子 道观
赵茂一家第二天搬到了侯府。
赵淩一个晚上没睡, 喝了一碗浓茶,跟同样一夜没睡的倪氏说道:“张太医这几天住在家里,弟妹好好休息。”
倪氏显然反应有些迟钝, 愣了片刻才说道:“谢谢四哥。”
“没事。我让人过来守着。”赵淩提醒了一下, “一会儿孩子们得去上学, 晚上还有客人过来。”
倪氏强打起精神, 露出个笑脸:“我知道的。”
赵淩得准备去上班了, 临走宽慰了一句:“你别担心,书兰那里会给安排妥当。”
书兰作为赵茂的生母, 哪怕没有名分,这些年在家里的待遇和赵骅的其他妾室也是一样的。
赵家其他姨娘如今一个个的不是手上有产业, 就是有自己的事业,其中任何一项改变其实都没落下书兰, 但是书兰都固守着自己的所谓本分,坚持守在后宅, 守在自己的小院中。
甚至赵茂分家出去单过的时候, 也问过她是不是要出府跟他一起住,是书兰自己不愿意。
全家坐一起商量事情,去叫书兰,她也不来。
若是她甘愿当个透明人也就算了, 但她偏还不安分, 总想着要立威。
全家能够让她立威的人,只有她亲儿子赵茂。
连赵淩都没想到,书兰竟然会给赵茂下药, 就为了给儿子房里塞人。
这是亲娘能干出来的事?
赵淩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到吏部,脑子里还浑浑噩噩。
中午, 赵辰过来跟他一起吃饭,小声问:“茂儿没事吧?”
“肯定得调理一阵。太医在家里守着,我还让常大哥他们轮流看着。”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这种虎狼之药,下药的时间还选在了赵茂出差几个月刚回家恨不得倒头就睡的时候。
好在倪氏跟赵茂前后脚去的,发现及时,赵茂的身体比赵辰要强一点,哪怕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点武,好歹平时也算是锻炼身体,比赵辰这种只做广播体操的要强。
赵辰叹息,有更多的想问,但周围人那么多,哪怕保持着一段距离,也不好再细问,只说道:“我早点回去看看他。”
赵淩瞪眼:“不许早退!”看个毛线。赵辰又不是大夫,去看了能有啥用?
赵辰回瞪:“我事情做完了!”
赵淩看他:“你现在事情就做完了?”这才中午。
赵辰:“……”绝对不能让领导知道自己的工作轻松,哪怕领导是自己亲弟弟。
赵淩微笑:“赵员外,我这里有个小事情,正好你有空……”
“我没空!”赵辰断然拒绝,但是没有用,依旧被赵淩塞了活。
活确实不大,就是给吏部盖个食堂。
现在大家都是在自己的办公的厢房吃饭,其实各方面都不太好。
赵淩跟工部的关系特别好,调动一些工匠和物资一句话的事情;跟户部的关系更不用说。
问题是食堂就给吏部盖?
别的人不用吃饭?
皇宫地方很大,找个地方盖食堂很容易,主要是得考虑防火和下水的问题。
赵辰一个下午就搞定了选址、拉关系和敲定图纸,赶在赵淩下班前把方案给他。
赵淩特别满意赵辰的工作效率:“还得是大哥。”
赵辰忙得一个下午脚不沾地。
真·脚不沾地,骑着自行车到处跑。
他这会儿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感觉弟弟就是讨债鬼,不管几岁都是债。
马车直接到侯府。
因为赵茂的关系,接风宴的地点改在了这里。
对于宾客们没什么影响,反正就隔了两栋宅子。
有一些宾客已经提前到了,剩下一些还在上班的,得先下班换个衣服再过来。
当然住得远的就不必了,请的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讲究。
得知赵茂生病,不知内情的宾客们觉得也正常:“这一去好几个月,肯定是累着了。”
“现在岁数也不小了,不能当自己还是十几岁的时候,在外面跑上一两年的都没事。”
“这次病好了,就好好练武,强身健体。”
亲戚们见赵茂靠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样子,也只是简单叮嘱了两句就退出了房间。
赵骅留在了最后,让房里其他人都出去,才跟赵茂单独说道:“你妈妈这情况……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提起自己的母亲,赵茂的神色有些茫然:“爹,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成婚多年,夫妻和睦,还有三个儿子,是什么非得让他母亲往他房里塞人?
赵骅叹息:“她大概是想通过掌控你,证明自己的权力。”
这么多年,他哪怕再怎么忽略书兰,也明白她的追求。
书兰一直想要有权力,但一直在错误的方向上使劲。
十几岁的时候是这样,如今四十多了还是这样。
赵茂说亲的时候,是赵王氏给挑选了一些姑娘,经过短暂接触后,赵茂自己选择了倪氏。
这么多年,书兰嘴上不说,应该是觉得自己作为母亲的权力受到了挑衅。
但书兰心里也明白,若是她出面给儿子挑媳妇,肯定没那么多选择。
她不能给儿子挑媳妇,还不能给儿子挑妾?
赵茂不是不懂。
他作为亲儿子,对自己的母亲肯定比任何人更加了解。
他原先企图给母亲讲道理,带她出去多走走看看,并不能够改变什么,后来觉得只要母亲看到他的日子过得好,就能够转变一些想法。
现在发现,这些都是他的自以为是。
他神色黯然,问:“父亲是打算把妈妈送去道观吗?”
神都附近的山中有些道观,其中一些就是让女子去“清修”。
她们也许是犯了错,也许是别人觉得她们犯了错。
这些道观都位置偏远,看守严格。
赵骅否认:“道观太苦了,万一遇到点什么事情都不方便。我是想着把你妈妈送去你四哥的庄上,那里有许多宫中的老人,也有慈幼院的学校在,还有作坊。让她多接触一下外人,应该能好些。”
福满庄上设施完全,该有的都有,这些年已经渐渐发展成了一个小集镇。
相对真正的城镇,福满庄上的环境又相对简单。
赵茂一听,倒是松了一口气:“四哥同意了?”
赵骅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赵茂自己是答应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先跟你说。你要是没意见,我再跟你四哥去说。你四哥那个人的脾气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着,他直接让人去把赵淩叫过来。
赵淩听了之后表示赞同:“早就该这样了。她今天这幅样子,都是你们给惯的。做错了事情没有处罚,她哪里会知道错?”他看看父子俩,“我看这次的事情也不能这么轻拿轻放。直接把她送去道观里待上半年,再把她接到庄上去,就让她干活读书。她能琢磨这些个事情,就是闲的。”
赵骅觉得有道理,但……看向赵茂。
赵茂没怎么犹豫,就表示赞同:“四哥说得对,就照你说的做。”
“那这事情我直接给安排了。正好我知道个道观,里面有些太妃。”先帝驾崩后,有子女的妃子跟着出宫去和子女居住;娘家可靠的被接回娘家养老;剩下一些没什么背景也没子女的就待在宫里养老。
有些太妃不愿意继续待在宫里,就去道观里清修。
道观条件相对皇宫来说肯定是清苦一些,但是对于这些在皇宫待了几乎大半辈子的女人们来说,道观会更加自由,哪怕道观周围罕有人烟,也比皇宫自由,没有那么多规矩。
赵淩亲自送书兰到的道观。
道观没有名字,距离神都不算太远,算起来也在皇陵附近,有专门的护卫保护,与其说是道观,倒不如说是一个隐居的地方。
一名面容慈祥的老太妃说道:“老姐妹们在这儿自己种点菜,喂了一些鸡鸭,偶尔还能拿去集市上卖。”
她们不差这些钱,去集市上买卖,更多的是体会不一样的生活。
“观中什么都不缺,带来的这些东西和伺候的丫鬟都带回去吧。”等赵淩答应了一声,老太妃才对书兰说道,“你就跟着我们读读书,干干活。”
书兰来这里的理由,老太妃们都提前知道了。
她们是想不明白,怎么有人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去作死,还把自己唯一的依靠往死里折腾。
真把儿子逼得离心,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书兰在老太妃们面前,下意识低垂下头:“是。”
道观确实是在山上,但并不是在深山里,只是背靠着大山,附近有个不大不小的镇,一应东西都有。
赵淩从道观出来,四周逛了一圈才回去。
路上,车队分成了两队,一队继续回城,另外一队则去了庄上。
这队人负责的是原先在书兰跟前伺候的仆役们。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然跟仆役们其实没什么关系,但他们还是要被撤换掉。
他们送去的庄子不是福满庄,而是赵茂的庄子,距离神都坐车都得走上两三天。
赵淩的车队回来太晚,城门已经关上了。
他倒是可以敲开城门进去,只是赵淩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时候行使特权,直接在附近的码头找了个客栈住下。
赵淩不认床,只是夏夜闷热,一直没怎么睡熟。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隐隐听到蒸汽船靠岸的声音,他还在想是不是天亮了,怎么现在这个时候有船上岸,没一会儿就听见有轻微的人声响起,房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他想起来,身体却没什么力气。
难道他是被下了药?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隐约看到床头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发出一声呓语:“豆豆?”
丸辣,他中了天下第一豆豆药。
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丁忧 代户部尚书……
窦荣没想到这么巧, 回来还没进城就看到了赵淩。
码头上的人跟他说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的。
他仔细洗了个澡, 抱着赵淩睡得十分踏实。
早上天刚蒙蒙亮, 就有小厮过来敲门叫人。
赵淩像是从梦魇中惊醒, 手脚不能动弹, 满头大汗, 还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窦荣倒是一下就清醒了,低头在赵淩颈窝蹭了蹭, 对着外面说了一声:“进来吧。”
外面小厮应了一声,推门送了洗漱的热水进来。
两人简单洗漱了一下, 随便对付了一口。
窦荣还不能跟着赵淩一起回去:“我一会儿得跟太子一起走。”
赵淩抱了他一下:“等晚上回家了再说。”
说完,他就赶在城门开启的时候第一个进城, 又紧赶慢赶回家洗了个澡,才去上班。
中午, 窦荣过来吏部跟赵淩一起吃了个饭, 也没说什么话,吃完就急匆匆走了,等到了晚上回家,跟家人们一起用过晚膳洗过澡, 才算是真正有空一起说说话……个头。
洗澡的时候, 赵淩就被窦荣摁住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他一醒来,窦荣就感觉到了, 抱着人轻声道:“等等我抱你起来。”
赵淩“嗯”了一声,迷迷糊糊靠在窦荣怀里,享受着熟悉的服务, 一直到洗漱完毕穿好衣服,他才笑嘻嘻地亲了一下自己的赵四夫人:“我家六弟回来都蔫巴了,你倒是还有精力。”
提到赵茂,赵淩把这两天家里发生的幺蛾子简单说了一下。
窦荣昨天知道赵茂一家住在府里,并没有多想,没想到会是这种事情,顿时感觉十分糟心:“怎么亲娘……”
他虽然跟自己的爹娘并不怎么熟悉,但彼此之间的信赖还是有的。
被外人算计也就算了,一般谁会防着自己的亲生父母?
赵淩要赶着去上班,没空多跟窦荣多说什么,就坐马车离开了。
窦荣昨天把太子送回宫里,跟皇帝汇报了一下工作,这几天暂时没什么事情,就开始打理家里的庶务。
想到以前他还想着自己去打仗,让赵淩给自己搞后勤就忍不住笑。
现在变成了赵淩出去“打仗”,他给赵淩在家搞后勤。
晚上照常是接风宴,这次赵茂出席了,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还不能喝酒之外,倒是看着状态比前两天好了很多。
赵茂干脆就留在侯府养身体。
毕竟年轻,半个月身体就调养好了。
赵淩做主多给了赵茂半个月假期,让他好好休息。
赵茂问了道观的地址,去探望了一趟书兰。
当天去,赶着当天就回。
赵淩好奇问他:“你妈妈怎么样?”
同为庶子,年龄又比较接近,在几个哥哥姐姐中,赵茂跟赵淩最亲近,听他这么问就说道:“瞧着还好,人清减了一些。我瞧她在读书。”
赵淩听他的话:“没见面?”
“没。我远远看了她一眼,跟太妃聊了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母亲。
赵淩能理解他,但是提醒他另外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你是受害者没错,但是书兰是你妈妈,她这么做,你作为儿子,得给你夫人和岳父家赔礼道歉。让爹陪你一起去。”
现在的婚姻形式是一夫一妻多妾制。
不是不可以纳妾,但妾怎么来的,还是有讲究的。
要点脸面的人家,妾都是夫人给安排的。
哪怕实际上不是,表面上也得是。
像书兰这种身为婆婆,直接给儿子房里塞人的行为,是对儿媳极大的不尊重。
倪氏和倪家都是讲道理的,但正因为讲道理,不能就当这事情没发生过。
必须道歉,还得是很郑重地道歉,给予倪氏和倪家最大的尊重,才能让这个结马上解开。
赵茂还真没想到这点,听赵淩这么一说,立马就道:“我去跟爹商量。”
“你去什么?一会儿爹就过来了。”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赵骅对几个子女倒是都很重视。
哪怕现在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赵骅也还是很关心,这几天下班后都往侯府跑。
赵淩觉得赵茂像是个打卡的NPC一样,有个每日签到任务。
果然,赵骅没一会儿又过来打卡……不是,是看小儿子。
听赵淩和赵茂说的话,赵骅微微露出一个笑:“家里礼物都已经准备好了,前些天看你还没好就没提。倪氏那边我和你们母亲已经郑重赔了不是,明天你让人去递个拜帖,我们休沐的时候一起去。”
赵茂听得一惊:“母亲也去?”
他说的母亲,自然是嫡母赵王氏。
赵王氏有多不待见书兰,全家上下都知道。
赵王氏对赵茂也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但赵王氏却会为了赵茂,去跟亲家低头道歉。
赵骅叹了一口气:“到时候你大哥大嫂也会去。”
这样的安排,肯定比只有赵骅陪着要好。
倪家本来就是知书达理的人家,为人都很谦和。
赵家给足了面子,倪氏和倪家哪怕原来心底有点意见,也马上就消了下去。
说白了,这件事情唯一的受害者只有赵茂。
赵茂也没真的和别人发生什么,并没有造成后续的影响,加上罪魁祸首的书兰估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倪氏和倪家对这样的处置结果都很满意。
赵淩休沐日则更简单一点。
没啥说的,就小别胜新婚。
赵四夫人尽心尽力伺候赵四老爷。
赵四老爷很高兴,赏了赵四夫人一个蒸汽火车小模型。
窦荣学什么都快,对于机械方面从一开始的一窍不通,到最近几年空下来开始认真钻研了进去,看到火车模型下面的铁轨,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一个激动就把赵淩举高高:“我们家水灵怎么这么聪明!”
赵淩仿佛一秒回到小时候,怔愣当场。
窦荣一收手,跟抱小孩儿似的,把赵淩抱在自己胳膊上。
赵淩都不敢挣扎,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快把我放下来。你真以为自己胳膊上能跑马啊?”尊重一下他的体重好不好?
他是一个习武的,身高不低的成年男性啊喂!
窦荣仗着在房里,抱着转了两圈,感觉赵淩的手指掐到他耳朵上,才赶紧把人放到床上,并推倒。
赵淩被推得一懵,随即大怒:“你推我?!”臭豆豆,倒反天罡!
窦荣不仅推倒,而且还推倒♂。
赵淩觉得有点过于胜新婚了。
好好一个休沐日,感觉比没休息还累。
要不趁着最近没什么事情,休个假?
还是算了,盖食堂是小事,蒸汽火车的项目一上马,他肯定还得有事情忙。
另外他准备去国子监看看,能不能特招一批实习生。
小火车的事情本来他是想等几个书院和学校研究的,只是他们一直没研究出什么成果来,他有些等不及。
刚把项目都安排下去,过完生日后开始忙秋收的事情,老家突然传来噩耗——赵爷爷去世了。
赵骅立刻丁忧,赵家人也都回乡奔丧。
他们一路坐快船赶回老家,正好赶上看赵奶奶最后一面。
两位老人家都已经八十多岁了,算得上高寿,平日里身体也都还健康,并没有久病不起。
家人们早有准备,但到老人离世的时候,还是心情悲痛。
赵骅看着父母的棺材落葬在自己选好的墓穴中的时候,神色茫然:“我那时候刚学会看风水,头一件事情就是给爹娘挑了个风水宝地,回来告诉爹娘,还被打了一顿。”
赵复像是一夜之间成熟稳重了,拍了拍小弟的肩膀,想起几十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你给爹娘挣足了面子,爹娘的福气也都是你给的。不像我,只会让爹娘担心。”
八十多岁的老父亲老母亲,临走还不放心他。
他真的羞愧难当。
赵继不说话,蹲在地上烧纸。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痛。
赵骅和赵王氏要在老家丁忧三年,赵淩他们几个孙辈,在老家待了大半个月后,只能赶回神都继续工作。
一回神都,赵淩就被安排了重任——暂代户部尚书。
赵淩:“……不是,我是吏部的。暂代户部尚书,不是还有户部侍郎?”
顾朻一脸一言难尽:“怎么没让他们代?他们代成什么样了?”
“什么样了?”赵淩不解,还能代成什么样?
本来尚书也不怎么负责具体事务,大部分事情不都是侍郎们在做的吗?
燕公公小声道:“两位户部侍郎打了起来……打破了头。”
这么凶残的吗?
赵淩立马想到自己老爹的铜笏板。
他要是去户部上班的话,是不是要把老爹的铜笏板拿来防身?
顾朻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一听又要往上窜:“那俩老小子私心太重,事情没办成,钱收了不少。”
哦。赵淩明白了。
应该是两位侍郎分别收了钱,答应别人办事,结果两个人办的事情有冲突,最后变成了两者之间的冲突。
好死不死又卡在了秋收这个户部最忙的节点上,他都不敢想现在户部得乱成什么样。
顾朻看赵淩一副打退堂鼓的模样,坚决不允许:“吏部那里你不用担心,景尚书回来了。你安心干你的户部去。”
什么叫他的户部?
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保重身体 留着过年?……
赵淩再怎么不情愿, 还是交接了吏部的事情,去接管户部。
为了让他接管这个户部,顾朻还拿尚书府威胁他:“你去暂代户部尚书, 你家就不用搬家, 不然换个户部尚书, 你家怎么都得搬家。多麻烦不是?”
搬家确实麻烦。
尤其是像赵家这样的大户人家。
虽说大不了暂时搬回老宅去, 但这来来回回的折腾, 以及老宅说起来已经是赵缙的产业,赵骅在老家, 赵辰一家总不能一直住在弟弟家里。
鸠占鹊巢,说出去不好听。
一时半会儿另外买房子, 哪里那么容易?
这些只是暂时的烦恼,不搬家的另外一层意思是, 等赵骅丁忧结束,户部尚书的位置依旧是赵骅的。
赵淩能怎么办?只能接过一个乱七八糟的户部。
好在顾轮胎回来了。
赵淩去户部的第一天, 就把顾恒拉着一起干活;捎带手用吏部侍郎的权力, 让两位上班时间打架斗殴到卧床不起的户部侍郎直接病假四个月。
顾恒愁眉苦脸:“先生,为什么不让两位侍郎来?就我们两个要干多少活啊?”
赵淩嗤笑:“你也练武,觉得两个一辈子只拿笔杆子的老帮菜打架能伤多重?不过是收了钱发现收过了头,没法圆场子, 又不想退钱, 合起伙来演一场戏罢了。他们不是想病嘛,让他们好好养病。”
顾恒问的时候,是趁着午膳时间, 还压低了一点声音。
赵淩回答的时候,是一点声音都没压,不管是老帮菜还是收钱, 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食堂还没盖完,现在吃饭依旧是在自己办公的厢房内。
坐得近的官吏全都汗流浃背。
这些话,赵侍郎敢说,他们可不敢听啊。
赵淩还没说完,继续道:“他们还想借着自己不在,户部大乱,凸显自己的重要性,给你父皇施压呢。”
“先生说的是。”顾恒嘴上应和,心里面觉得那两位侍郎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或许有一点点,但用意应该是借此让他父皇轻拿轻放,大家都有个梯子可以下。
侍郎们是犯了错,但侍郎们工作能力强啊,户部离了两位侍郎不行,等“养伤”个三五天的,再回来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了吗?
赵淩的意思是,想得美!
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了。
两位户部侍郎在户部肯定不是光杆司令。
罗侍郎不用说,资历和赵骅差不多。
薛侍郎这种世家大族出身,眼线、亲戚一抓一大把。
第二天,两人就头上包着纱布白着一张老脸来上班了。
赵淩把挤到自己身边的顾轮胎推开,指挥着顾轮胎的侍卫把俩老帮菜叉出去:“两位侍郎病体未愈,仔细送回府去,请太医为两位细细诊治。两位侍郎都是国之栋梁,身系天下,万望珍重自身,勿使过劳。”
特喵的还拄着拐杖瘸着腿?
打架打到腿了?
笏板还能把腿给砸断?
还搁这儿演呢?
滚蛋!
“赵侍郎……”
两位户部侍郎来不及说话,直接就被侍卫们给一路送回了家。
户部其他官员看得都身体后仰,深呼吸一口气。
这可是户部侍郎啊。
赵尚书在的时候,都不会对两位侍郎这么不客气。
现在这位暂代尚书之职的赵侍郎,竟然这么厉害?
“送走”了两位侍郎,赵淩眼神扫向厢房里的神色各异的其他同僚:“诸位要是也有个头疼脑热的,随时可以过来‘请假’。”
啧,别以为离了他们就不行。
他别的人才找不到,找点干户部的人还没有?
他家常二哥的专业能力都胜过这里七八成的人。
称病不上朝,是臣子对待皇帝不满的惯用伎俩。
对付上司也是一样。
不是没人想着跟着一起称病给赵淩施压,但眼瞅着目前这情况,一旦称病怕是再也回不到现在的位置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出身世家大族,为了身下的位置可以说奋斗了半辈子。
若是真的弄巧成拙,他们前半辈子的付出可以说直接付之东流。
一旦他们直接被撸掉了官职,罗侍郎、薛侍郎能够给他们把位置争取回来吗?
若是争取不回来,他们对于罗侍郎和薛侍郎还有拉拢的价值吗?
甚至于这位赵侍郎会那么轻松地放他们回老家吗?
这位可是年初的时候就主导抄了岑、许、邱三家。
他们的官职有那三位高吗?
尤其是许御史,那是很有希望再进一步成为宰相的人,说没就没了。
就算是世家大族出身的人,他们家族的利益也需要靠各级官员在朝廷的权势来维系。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朝廷近些年来的各种武器装备,他们私底下也花了力气去研究,但钱流水一样地花了出去,成果呢?没有。
想到那些武器装备,背后可少不了眼前这位赵侍郎的影子。
皇帝撤了谁的职,都不会撤了赵淩的。
都不是蠢人,官职做到这个位置,还是户部的官员,权衡利弊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赶紧埋头干自己的事情,原先有些偷奸耍滑也不敢了,一个个午休也不要了,抓紧时间埋头苦干,并且自觉加班到天色昏暗了再走。
赵淩表示很满意,至于弹劾他欺压同僚什么的,他不在乎。
顾恒也不在乎。
他没时间在乎。
顾朻还问他:“跟着你赵先生学得怎么样?”
他以前也被赵淩抓壮丁到户部干过活,当时并没能处理好方方面面的事情,现在儿子怎么样?
顾恒累得顾不上礼仪,无意识地像小时候那样往他爹腿上一坐,瘫好,一言不发。
余姝看得哭笑不得:“要不要娘抱抱?”
“娘~”少年郎叫得柔肠百转的,像还是个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小宝宝。
顾朻还下意识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户部现在乱成这样了?”
顾恒被老爹拍了两下,回过神来,爬起来坐到自己母亲身边,挨着往肩膀上靠:“没。先生一下就管好了,就是之前留下的活多。感觉罗侍郎和薛侍郎在不在,好像也没差。儿臣想不明白。按理说罗、薛二人都已经是侍郎了,能力肯定不差,怎么会闹成这样?”
顾朻就跟他分析:“原先他们上头有赵尚书压着,现在赵尚书不在,你说他们会不会对尚书的位置有想法?”
赵骅要丁忧三年,空出来的户部尚书的位置,谁会没想法?
罗侍郎经验丰富资历深厚,薛侍郎相对年轻家世好。
两人谁也不服谁,都想争一争户部尚书的位置。
这倒也不算什么错,是人之常情。
错就错在他们争的方法错了,不想着好好表现展示自己的能力,反倒是拉帮结派。
位置还没抢到手呢,好处倒是先许了出去,捅出了一堆娄子还装病不上朝。
怎么?
还是他这个皇帝做错了?
余姝好奇:“那罗侍郎和薛侍郎怎么处理?一直让他们‘病’着?”
顾朻问顾恒:“稳稳打算怎么办?”
“革职不至于,马上就是大考,贬谪吧。”犯了错就得处罚。
顾朻继续问:“贬谪到哪里呢?”
顾恒几乎没怎么想:“让他们一个去宁州、一个去吴州。哈哈哈,到时候他们两继续斗,看谁建设得好,谁的能力强。”
“那这两位贬谪了,户部侍郎的位置交给谁?”
顾恒回忆适合户部侍郎的大臣,提了几个名字,见顾朻不置可否,就跟余姝告状:“娘,你看爹!故作高深,也不说我说得对还是错。”
顾朻听一口一个爹娘的,也不去纠正他得叫父皇母后。
顾恒几乎从小就是他们夫妻亲力亲为带大的,跟他们相当亲近,有一段时间还跟着他们住在宁吴,往外面跑的时间也不少,私底下相处倒是和普通家庭没什么不同。
“你自己好好去想,想不明白的再去问你先生。”顾朻没有给顾恒解惑的意思。
顾恒小声抱怨:“我都能给您分忧了,您还给我布置功课。”
顾恒想了一晚上,想明白了一些,也有很多想不明白的,第二天去问赵淩。
赵淩下班就把他带回家,才详细解释:“罗侍郎和薛侍郎肯定是要被贬的。只不过宁州和吴州的形势不错,如今的宁州、吴州两地的知府都干得很好,熟知当地情况。对于宁州和吴州这样收复了没几年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保持稳定。罗、薛二人身居高位多年,自视甚高,不会按照前任的方针政策去走。”
顾恒“嗯”了一声,继续听赵淩给他分析。
赵淩拿出一张简易的大虞舆图挂到墙上:“现在整个大虞哪里缺人?”
顾恒作为太子,对整个大虞的情况都有了解,只是有些方面了解得详细一些,有些方面了解得比较简略。
他扫了一眼舆图,指了指大虞的西南角:“黑龙州、文州、南龙州。”又指了指北部,“靖州……和章州。”
说最后一个章州的时候,他的语气有些迟疑,看了看赵淩,乖乖坐好。
赵淩拿着紫竹做的教鞭往他面前的课桌上轻点:“章州就章州了,你是太子,没什么不能说的。”
章州并不缺人,缺的是顾家的钉子。
现在章州的最大势力是姜家,就是窦荣母亲和皇太后出身的姜家。
在章州的姜家,就跟在凉州的窦家一样。
当然,曾经的姜家也和曾经的窦家一样,都是顾家的刀子。
只是时过境迁,如今的姜家和窦家在当地太过树大根深,如同曾经的米家在朝堂的影响力一样。
现在米家已经逐渐从一个文官家族转变为武官家族,他们想要在凉州站稳脚跟,必须依赖于朝廷的支持。
若是继续放任凉州以一种相对独立的方式并且一家独大地发展,对朝廷非常危险。
凉州有大虞最大的养马地,有铁矿、煤矿,通往神都的道路几乎一马平川,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天堑的阻隔。
章州也差不多,距离神都还更近。
只是章州和神都之间有一片不小的山陵阻隔。
赵淩曾经军训的京畿的军营,以及研究蒸汽船的秘密军营、皇陵等拥有大量驻军的地方,都位于章州和神都之间。
窦家如今摆出的姿态是慢慢分散自己的势力,并且适当转移自己家的人口分布,甚至迁徙一部分到大虞斜对角的宁吴去发展。
姜家怎么个态度,还不清楚。
当然,姜家的问题并不迫切,如今皇位上坐着的是姜家的外孙。
但,不是顾恒的外家。
所以章州的问题,最好是在顾朻在位期间解决。
顾恒站起来,走到舆图前:“罗侍郎和薛侍郎能力不差,放到章州去……罗侍郎怕是不行。薛家有势力,但是影响不到章州。”他的视线落回到南方,“章州暂时不急,先安排去南龙州和文州。南龙州多少年没出进士了,得让朝廷派遣人去增进教化。”
赵淩用教鞭指了指奉州和西州:“这次去黑龙州,顺路去了西州没有?”
“就在黑龙港周围转了一圈。西州靠近黑龙港的地方还有些水患。”说完,他停下来,看向赵淩,“先生的意思是让人去重新治理西州和奉州?”
西州和奉州在大虞历史上经常受到旱灾影响。
靠近大江的西州部分容易受到水灾,北部则容易遭受旱灾。
赵淩和祝阳同科。
祝阳几乎在庶吉士“毕业”后,就一直在治水。
赵淩虽然没跟祝阳碰面,但两人无论是公文还是私人信件往来从来没断过。
赵淩还能看到各方面汇集来的各种气象地理数据。
伴随着大江、西川、大河、奉浦一线挖通,黑龙泽这个巨大的沼泽湖泊中的大量湖水通过挖通的河道往北方灌溉,北部西州和奉州两州的旱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没错,但对于黑龙泽的水量还是有所低估,造成了西川河口遭受了比往年更大的洪涝侵袭。
西州在未来几年都需要一位更加强势的官员去处理这个事情。
顾恒脑子里过了一遍,没听见赵淩的回答,疑惑地投去一个眼神:“先生?”
赵淩微笑:“你是太子,该你来做决断。”
顾恒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叼在嘴里:“先生可以谏言嘛。”
赵淩就给他谏言:“薛侍郎去西州,罗侍郎去南龙州。”
顾恒不死心地抬眼看了看最北面的章州:“不管章州吗?”
赵淩手上的教鞭直接往他手上抽:“你爹才几岁,你才几岁,这会儿就想动章州,真不怕太后娘娘杀回来揍你。”
现在的姜家还是顾朻最重要的支持力量之一,利益一致,只要脑子不抽抽,就不会干出有损大虞利益的事情来。
哪怕要动姜家,也得等到以后。
顾恒咔咔咬棒棒糖,嘴角撇了撇,显然不是很满意,又跟赵淩说了几个名字:“空出来的户部侍郎的位置,先生觉得这几位里,有合适的人选吗?”
赵淩没跟他说合不合适,而是给他简单讲了讲这几人的为官经历、擅长的部分。
这些顾恒都知道,只是赵淩讲得更细。
赵淩接着讲这些人背后的利益牵扯,各人的理念等等。
顾恒听得很认真。
听完,他也不问究竟谁合适了,还得回去好好思考。
赵淩想着给学生上完了晚自习,就准备把人赶回家去,无奈学生过于死皮赖脸,非得要在家蹭完晚饭才走。
要不是窦荣冷着一张脸,顾恒还想直接在侯府住下。
窦荣一伸手就把顾恒提溜到马车上:“赶紧回去。”
顾恒巴巴地看着窦荣,见没有留下的可能,只能郁闷地回宫去。
窦荣拉着赵淩转身回府的时候还骂骂咧咧:“这长不大的样子,还好意思说喜欢姑娘?他是喜欢姑娘,还是喜欢找个娘?”
窦荣和赵淩带过一阵顾恒,是又当爹娘又当先生。
顾轮胎别的都好,文的武的学什么都快,就是特别爱撒娇,在外人面前还能装一装,私底下就跟永远长不大的三岁小宝宝似的,恨不得随时有人抱抱。
赵淩也觉得顾恒这点不好:“都十几岁了,该改改了。”又庆幸,“得亏我家灵灵不会嫁给他,不然小小年纪给自己找个儿子。”
果然不相配的人,方方面面都不相配。
窦荣也觉得是。
户部没人能撼动赵淩的决策,但有人会去告诉罗、薛二人。
罗、薛两位侍郎这时候肠子都悔青了,今天去侯府拜访,明天去宫里求见皇帝,但没一个人见他们。
他们只能曲线救国,找其他人。
只是平时好说话的赵淩,这会儿谁说话都不好使。
他暂代户部尚书,还是个空了两个户部侍郎的尚书,本来就忙得要死;加上吏部侍郎的工作,又是年底,上门做说客的人有些连他的面都见不到,见了面之后,见赵淩忙得一个人都当三个人用了,连见缝插针说句话的缝都没找到。
一晃眼真就四个月过去,年底了,罗、薛两位侍郎的“病假”结束,终于可以到吏部销假回来上班。
结果大朝会上就宣布罗侍郎调任南龙州担任知府,薛侍郎调任西州知府。
知府当然是不小的官职,但对于两位已经是六部侍郎的两位来说,贬官贬得犹如当头一棒。
知府和知府之间也有区别。
南龙州和西州这样的地方,能和富裕的胶州、武州相提并论吗?
调令还是在年底大朝会上宣布,印证了赵淩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还留着过年吗”。
跟他们如丧考妣的模样不一样的,是两位新提拔的户部侍郎的喜气洋洋。
当官当到这个品级,再往上升是很难的,不是说能力够了就行,得有人空出职缺。
虽说也可以创造出职缺来,但这么多年也就赵淩折腾出个从三品的市舶司使。
往下的官职好说,往上的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