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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生宁愿死,也要剖开自己的心,证明自己的情意。

可笑啊,季明生!

一个卑鄙无耻龌龊的害人精,当自己是什么剖心证道的忠臣?

“陛下,是时候起阵了。”

“对!对!”李尔猛地喘了口气,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后退几步离开祭台,“现在马上起阵!”

天色完全暗了下去,乌云蔽月,观星台忽起一阵妖风,刮得慧闻衣袂翩飞,

他禁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手中血红的佛珠转的飞快,空气中那股腐臭的甜香味道越来越重。

鲜血从季明生身上的伤口中流出,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似乎是虚空中有什么在啃食他的血液。

但很快,那些东西不满足于只喝血,咀嚼血肉的声音响起,季明生身上伤口的创面逐渐变大,甚至续本许多将要愈合好的伤口都遭了殃,血痂被啃食殆尽,鲜红的血肉被重新翻了出来。

光是目睹这一切,旁观者仿佛已经感受到实质的痛意,可当事人季明生一声也不吭。

林栖梧抓住李尔的衣角,低声下气地求道

“李尔,求求你,我重新选好不好,我不走了,李尔,皇上,陛下,我选季明生活着,我要季明生活着!”

“是你害死了他的,栖梧。”李尔残忍地说,“你已经做了选择,不能反悔。”

阵法结束的很快。

林栖梧再一次挣脱了谨卫的束缚,奔向祭台。

两个谨卫洗下意识要拦住林栖梧的去路,却被李尔抬手制止了。

“让他去!”

李尔要让林栖梧亲手确认季明生的死亡。

林栖梧几乎是手脚并用,跌跌撞撞爬到祭台中心,抱住了季明生。

他下意识把头贴在季明生的胸膛。

林栖梧想起自己失忆的时候,季明生为了证明自己是人,也让自己这样听过他的心跳。

“现在,听到我的心跳了吧?”

那时季明生的心跳的很快。

咚咚咚……

震得林栖梧的耳朵发麻。

可现在没有了,一切都变得很安静。季明生再也不会有心跳了。

阵法结束后的慧闻肉眼可见年轻了将近五岁不止。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又戴上了那副慈悲面具“上苍有好生之德,季生,起来吧。”

随着慧闻的命令,季明生竟然真的睁开眼,只是他的眼仁比生前更大更黑,如同黑曜石一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挣脱林栖梧的怀抱,站起身来,微微低着头,走了几步,最终停在慧闻面前。

“季明生!”林栖梧又喊道。

慧闻开口道

“施主,季明生已经死了,如今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副躯壳罢了,一个无心的傀儡,季生。”

第56章 命案 那死法,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

“我不信。”林栖梧固执地摇头,

“我不信季明生会这样,季明生,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是林栖梧, 我是你的”

林栖栖左眼竟流出血泪,声音微微发着颤

“你的……妻…子啊!”

季明生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对周围一切都无知无觉。

慧闻摇摇头, “林施主, 放下吧。”

这个妖僧难得真心实意地劝慰人“你与他,本就是孽缘。”

“听到了吗, 栖梧, 是孽缘。”李尔轻笑着从把跪在地上的林栖梧扶起来。

在听到林栖梧说妻子一词的时候, 李尔的怒气达到顶峰。

真是自甘堕落。

林栖梧是要当皇后的人,

他不是季明生那个边塞厨子出身, 捐钱买了小官,一路杀人放火的低贱之人能娶的妻子。

但所幸,季明生已经死了。

哦不,是一个任人驱使的空壳。

一个空壳是没办法和自己争的。

“慧闻, 让林栖梧看看季生的真面目。”李尔双手抱臂, 好整以暇道。

“季生”慧闻转动念珠,“去向林施主问个好。”

“林施主好”季明生僵硬地转身,冲着林栖梧露出了阴森瘆人的笑, 黑色的眼珠浓稠如墨,倒映出林栖梧的脸。

林栖梧想起从前自己在礼部, 把夜里赶来表白心意的季明生误认成鬼。

林栖梧想,都怪季明生长得鬼气森森,皮肤太白, 眼睛太黑。

在礼部门口挂着的那盏灯笼散发的幽光映衬下,自己才把他当成了鬼。

可现在,不必等黑夜,即使白天林栖梧遇到眼前的季明生,也知道他是鬼。

眼前的季明生双目无神,皮肤比生前更冷更白,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生气,整个人如同死水一般,没有思想,没有意识。

“回来吧,季生。”季明生听到慧闻这声,如同牵线木偶般回到慧闻身边。

林栖梧又想到自己也梦中似乎听到季明生说过,即使他有天真的成了鬼,也要做狠毒的鬼,做林栖梧的鬼。

而今他确实成了鬼,可不是最厉害、最凶恶的鬼,而是一辈子受人驱使,被人奴役的最低等的,最身不由己的鬼。

“栖梧,唯一能在你身边的,只有朕。”李尔心满意足地在林栖梧耳边说。

“你知道吗,季明生八字全阴,是极阴极凶的命格,如果真的横死,确实会变成杀人的厉鬼。”

“不过多亏了你,栖梧,你选了林氏,放弃了他,坏了他的心志,这阵才起的这么顺利。”

李尔摸了摸林栖梧的耳垂,上面的东珠是今天早上李尔亲手为林栖梧戴上的。

“你说,你是不是朕的福星?”

林栖梧低着头,没有接李尔的话茬,只是自顾自道

“是啊,都怪我。我是个害人精。”即使后来林氏被抄家后,林栖梧也依旧习惯穿高领的长衣衫。

他忽然撕开脖子上拢着的衣领,露出了锁骨处的月亮。

“父亲说的对,身上有月亮的人,确实是灾祸,是丧门星。”

“该死的是我,是我!”

“你说什么死不死的!”李尔低声斥责,语罢又伸手蹭了蹭林栖梧锁骨边的红月亮,轻轻笑道

“朕不是已经下旨了,现在夏朝的子民都知道,身上有月亮的人,是夏朝最有福气的人。

朕身边的皇后,锁骨处也会有一弯月亮。届时文武百官都会见证……”

李尔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

“朕想起来了,栖梧不是喜欢民间的婚礼么?

朕是皇帝,不是那个废物梁王,连办一场婚礼,都要等着父皇母后离开东宫才敢办。”

“更不是某个连订做婚服都要等绣工排期的穷鬼。”

自从抓林栖梧后,李尔派人去细细查了季明生这段时间的踪迹,发现他早在世家覆灭前就已经订上了喜服。

真是早有预谋。

“朕可以光明正大地许给栖梧一场婚礼。”李尔道,“从此以后,栖梧便是,”

原本晴朗的夜空忽然掉下大滴雨点,第一滴就掉在了林栖梧的左脸上。

林栖梧摇了摇头,像是躲避毒蛇一般,躲开了李尔伸出的手。

“我不做你的妃子,也不做你的皇后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恨你,李尔。”

“这由不得你!”李尔冷冷道,他抬眼林栖梧忤逆自己,为什么,他不能回到从前那样,心里眼里总有自己。

或许是因为季明生刚死,李尔心情还不错,他压下怒气好声好气地哄着林栖梧。

“栖梧不是说过,最喜欢母后的凤冠吗?”

“你说,她养大的两个孩子在一起,母后她在天上是不是会很开心?”

“不会。”林栖梧忽然想到自己的姨母,她温柔善良,美丽睿智,第一眼就看出了李尔的狼子野心,在林栖梧不厌其烦地劝说下,才收养李尔为子。

“我当时应该相信姨母的眼光,离你远远的。”

“晚了,你真当自己还是世家的公子?”李尔好脾气太容易消散了,“林栖梧,你是罪臣,是林氏送给朕的礼物。”

“你注定要落在我手里。”李尔又重复道。

夫为妻纲,是李尔的人生信条之一。

林栖梧是他的所属物,林栖梧的一切都该由他来决定。

李尔掏出怀中成色一般的玉镯,抓起林栖梧的手腕要套在他的手上。

这是亲生母亲死前留给李二的唯一值钱的东西,她告诉李二,

“娘没福气,不能亲眼看到二子娶妻生子,以后二子有了媳妇,就给媳妇带上,让娘在天上也高兴高兴。”

李尔本来预想,季明生这种人一定会贪生怕死,放弃林栖梧。

此时他在掏出玉镯,好好安抚自己怀中,伤了心的小皇后,哄着他戴上玉镯。

只是他没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局面。

不管过程如何,李尔要的是结果。

雨下的越来越大,甚至将观星台上的血符咒都冲得模糊不清。

“我不要!”

林栖梧猛地甩开李尔的手,玉镯,啪嗒一声碎成几瓣。

“栖梧知道这是什么吗,就敢摔?”

李尔的面色阴沉地可怕。

林栖梧心里莫名发怵,似乎是怕李尔追上来一般,疾步跑下观星台。

“栖梧!”

李尔惊道,或许是夜雨难行,又或是观星阁日久不修,林栖梧一脚踏空,直接摔了下去。

楼梯很长,林栖梧躺在楼梯尽头,一动不动。

李尔忙跑下楼梯,抱起地上摔晕的林栖梧。

“栖梧,栖梧。”

李尔看着林栖梧头上的血痕,急得不行。

“慧闻,你快过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慧闻心想,只是点皮外伤,但看着李尔担心的模样,这毕竟是皇帝心尖上的人,与旁人不同。

便只好挪动脚步,走下楼梯去去查看林栖梧的伤势。

场面太混乱了,加上大雨,所以没人察觉到,在林栖梧滚下楼梯的时候,季明生的小拇指轻轻抬了一下。

“皇上,这个方子煎药,一日灌两次下去,林公子三天后便会醒,只是……”

“只是什么?”

“这方子是先前护国寺住持慈舟大师留下的,治疗失魂症,若是用多了只怕会人会变得呆滞。”

这种副作用,李尔求之不得

“当朕的皇后,不必太聪明。”

他坐在床边,眉宇间带着些许担忧,但很快被戾气压过,嘴里依然在挑林栖梧的错处,

“你总这样,遇见什么事,都像个鸵鸟似地躲起来。”

听到这话,林栖梧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看吧,就算不醒着,耳朵时刻竖着。”李尔嘴上嘲讽着,却轻轻把林栖梧的手放到了被子下。

林栖梧的手腕上还是戴上了那个玉镯,金镶玉的。

翡翠易碎,聪明的工匠便想出了这个法子,把金子雕成龙凤呈祥的图案,将碎了的玉石镶嵌其中。

碎了的玉镯可以用金子修复,只是破镜难圆。

“喝药了,公子”宫人将刚熬好的苦汁子端到林栖梧面前。

“我没病。”林栖梧伸手打翻药碗,他神经质地重复道“我没病。”

林栖梧已经发现了这药的古怪,这是治疗失魂症的药,不能喝多。

可是李尔却强迫他每天都要喝三回。

他不能这样。

此时正逢李尔刚下朝回来,身上还穿这着龙袍,直接坐在林栖梧的床边。

“你喝了药,就让你见季明生,不,季生,怎么样?”李尔端着药碗。

“真的?”林栖梧双眼骤亮,却怀疑这是李尔的钓鱼执法。

自从林栖梧醒来后,李尔用季明生反反复复试探林栖梧。

可怜的林栖梧为此吃尽了苦头。

“不,我不喜欢季明生”林栖梧下意识摸着被掐得青紫的胳膊,摇头说,“我不见他。”

“这次是真的,朕不骗你。”李尔端着药碗认真道。

林栖梧又信了,他捏着鼻子一口气把药灌下。

李尔接过空空的药碗,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栖梧

“季明生已经走了,作为傀儡,他跟着慧闻去了云中。”

“你又骗我。”无数次的反抗被暴力镇压,林栖梧的心力已经被消磨殆尽。

药效发挥作用了,林栖梧转身背对着李尔,又睡了过去。

李尔知道,他醒来后,又会听话不少。

……

王五是个住在云中郡的普通捕快,

云中郡治安良好,平日里捕快们俸禄不多,但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只是今夜却不同,在家中睡的正香的王五忽然被同僚拍门叫起。

“大晚上的,叫魂呐!”王五打了个哈欠,一肚子的气。

眼前同僚听了这话,本就不好的脸色更苍白了,厉声道“别乱说话!快穿上衣服,上衙门去!”

冷风吹过,王五忽然打了个激灵,捕快的直觉让他隐约意识道,今晚应该有大事发生。

“究竟怎么了?”

“城西的旅店出了一起命案,死的是个和尚,被掏心挖肝,身上的皮被完整地剥了下来,却没见一滴血。”

王五只觉得夜晚冷气入骨,又听到同僚继续道

“那死法,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

第57章 算账 “这喜服不是皇后服制的,你从哪……

“仵作验过了, 这和尚大概是三更时分死的。”

即便是白天,王五盯着和尚裸露在外的筋脉,仍然脖颈发凉“嘶, 看着就疼。”

同僚撇了撇嘴 “店家说, 这和尚身边有一个穿黑衣的随从,皮肤渗人地白,眼珠子渗人地黑, 和尚死后, 他不见了。”

“这案子实在蹊跷,太守那里已经请了法术高深的道士。”

“道士来了。”外面有人喊道。

……

“那随从真长那样子?”那道士越听, 双手攥着拂尘的力度越紧, 几乎要把拂尘身上的还白毛全部薅光。

“完了!”

“这是百年难见的厉鬼。”那道士说, “这邪和尚太自信了,竟然还想驱使这种厉鬼, 现在被鬼反噬。

只是这种鬼一旦现世,怕是要血流成河。”

“那……那咋办?”王五对道士的话没概念,“好在那和尚在临死前给此鬼下了一道符,能够限制此鬼的行动, 把他困在了云中。”

同僚双臂环胸, 面上毫无惧色,眼神玩味“有点意思,再说说?”

“这符名叫镇魂符, 是用已故高僧的骨灰制成,十分珍贵, 是镇鬼珍品。”

“切,一个小鬼罢了,还用得着这么大效力的符咒, 可笑!”同僚摇摇头,“那鬼困在云中,世间又怎会血流成河?”

“你这么慌,难道这符有解开的方法,怕这鬼知道?”

“正是如此”那道士点点头,“这符虽厉害,却是十分好解,只要逆写生辰符。”

“逆写生辰符?”

道士耸耸肩“只要用朱砂将中咒者的生辰八字倒写在原符背面,以银针刺穿符纸中心。 ”

“是这样吗?”

一声轻笑,正在探查尸体的王五忽然呆住,他转身看向身后时,那道士只能徒劳地开口,却又说不来话。

同僚躺在地上,脸色发青,身上迅速出现大块的尸斑,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那刚才附在他身上的,是谁呢?

……

夏朝皇宫内喜气洋洋,处处张灯结彩。

乾元帝要立后了。

皇宫中许久没有这样大规模的喜事,上一次还是在废太子成亲。

夏天来了,京城的暴雨越来越频繁,可即便如此,宫内建造修缮大殿的工匠们不敢停歇,披着蓑衣去也得搬运石料。

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过了多少天?

林栖梧不知道。

他看着窗外的淅淅沥沥的大雨,只觉得头又开始痛了,

“公子,您的新衣服做好了。”宫女跪在地上,双手将托盘中的红色衣袍举过头顶。

“先放那吧”

外面下着暴雨,天地之间似乎都被乌云笼罩,皇宫中的各个殿中也变得阴暗潮湿,不少殿的宫人都点了蜡烛,小宫女看着永和殿内微弱柔和的亮光,心生艳羡。

林栖梧怕黑,害怕鬼怪,所以乾元帝为他寻来了一箱最大最亮的夜明珠,放在用永和殿中,只为照明辟邪。

可林栖梧如今对一切都恹恹的,前几日还怕黑,可这几日喝了更多的药,思维明显更迟钝了,有时候盯着黑夜的某个点发呆。

“皇上说了,要您穿着这件衣服去见他。”

“我知道了。”林栖梧拿起托盘中的红衣,太红了,红得灼目,红的耀眼。

印象中,他好像见过一件比这还要红上许多的喜服,

“林大人,喜欢这件喜服吗?”

那件喜服红得扎眼,但又似乎不是属于他的。

“季大人不去问你的新娘喜不喜欢,反倒来问我,是何道理?”

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在林栖梧脑海中闪过,林栖梧有些苦恼地用手锤头,如今的他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林栖梧,怎么又这样?”

林栖梧忙放下手,他迟钝的脑袋才反应过来,李尔不喜欢他伤害自己。

“又想起什么了?”乾元帝抓住林栖梧的手,温柔道“栖梧,是那只鬼又来缠你了?”

如今的林栖梧前尘尽忘,他只知道自己出身姑苏林氏,从小和身为太子的李尔,如今的乾元帝订了娃娃亲,是青梅竹马,婚期将近,林氏便将自己送进宫来成亲。

谁知路中林栖梧却意外被恶鬼缠住,夜夜梦魇,不得安宁,乾元帝遍寻名医救治,吃遍药材也无济于事。

所幸护国寺的住持道行高深,在入宫觐见时看出了他的异样,施法捉走林栖梧身上的恶鬼。

李尔告诉他,所谓的记忆不过是那个恶鬼虚空编造出来的。

林栖梧勉强笑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对眼前的男人亲近不起来。

李尔文采极好,自己应该会喜欢李尔这样的人才对,可是在李尔身边,他总觉得累。

李尔说,这是林栖梧的脾气不好,娇气难缠,只有自己能忍受,该改变的是林栖梧,“栖梧,这是因为你还不够爱朕,不够依赖朕,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李尔指了指林栖梧锁骨处的月亮胎记,你一生下来,林氏便认为你是灾星,

你该用一生去报答朕,栖梧。

“没什么,皇上不是要栖梧换衣服么?栖梧马上就换。”

“不急着换衣服,先把药喝了吧。”乾元帝抬手,小太监立刻端药上前。

“好。”林栖梧接过药碗,他本能排斥这碗药,可是……

“栖梧,朕是你的夫君,还能害你不成?”

皇上是为他好的。

皇上是为他好的。

皇上是为他好的。

这是林栖梧这段时间反复接收到的信息。

他是李尔的妻子,该好好听听李尔的话。

林栖梧在心中默念三遍,依然没有压过心里钻出来的那个小小念头。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似乎忘了。

林栖梧真的只是李尔的妻子,可他总梦到自己高中状元,春风得意的时光,又梦到小时候,

他不敢对李尔说,林栖梧不必多想,就知道李尔会出口嘲笑他痴心妄想。

以及,那个缠着他的恶鬼究竟是谁?

自己与他究竟有何恩怨?

“汪,汪汪”一只笨头笨脑的小土狗迈着短腿哒哒哒地跑进来,这是009。

不知出了什么错,林栖梧听不懂自己的吠叫,原本要来的重病系统818也没来。

它穿到书中时,林栖梧已经在季府了,后来林栖梧从季府被拐到宫中。

他又从季府跟着林栖梧偷偷跑来了皇宫。

季明生被炼成傀儡,只有它一只狗苦苦维持局面

它有些焦急地咬了咬林栖梧的衣摆,林栖梧的手一抖,药碗摔在地上,吧嗒一声四分五裂,褐色的药汁晕在白色的地毯上,留下一片暗色的污渍。

“药撒了,要不今天就别喝了吧?”林栖梧慢吞吞地,带着些希冀地试探道。

李尔盯着林栖梧脚下的土狗,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野狗,林栖梧死活要养,不给养就绝食。

这东西颇通人性,如今还敢撺掇林栖梧不喝药。

“药多的是。”

李尔又一抬手,小太监立刻又端了碗药来,“栖梧,别不听话。”

林栖梧一点点的希冀被无情抹灭了,麻木地端起药碗,这碗药好满,药碗好大,

这药很苦,林栖梧忽然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喝不完。

他喝了两口,眼里开始含泪,咸咸的眼泪掉在药碗里。

“季明生,我能不能不喝药?”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林栖梧想的是,季明生是谁?为什么,自己回意识说出他的名字。

李尔想的是,药还不够,林栖梧还没忘了那个贱人。

“喝!”李尔直接上手捏住林栖梧的鼻子,把药灌了下去。

“咳咳咳”林栖梧涨得脸色通红,

可李尔却说

“夫君都是为了你好,栖梧。”

林栖梧缩到床里面,不再理他。

雨停了,李尔蹲下身,又哄着林栖梧说,

“我们三日后大婚,届时林氏全族都来,好不好?

“别睡呀,来试试衣服”

只是此时,捧着喜服的小太监忽然跪倒在地,双腿发沉就是起不来。

“怎么当差的?”李尔眉心跳了两下,在看清喜服的样式后,忽然沉了脸,“这喜服不是皇后服制的,你从哪找的破烂!”

第58章 原来是色鬼 人家是叶公好龙,你是叶公……

坐在床里面的林栖梧却自己爬了出来, 眼睛骤亮,

他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直弯腰拾起地上的喜服, 仔仔细细地去看衣服上的每一处细节, 绣花、走线和裁剪。

和他记忆中的那件喜服一模一样。

“这喜服是从哪来的?”林栖梧问。

“奴才……也不知道”

绣房的小内侍吓得不得了,他明明拿来的是皇后服制的凤袍,怎么会是这样的衣服。

他从未在绣坊见过这件衣服。

李尔变了脸色, 从林栖梧手中夺过喜服扔到地上, 又把光着脚的林栖梧抱上床,

“去找绣坊的司绣来。”

司绣是个经验丰富, 刺绣手艺高超, 精通天南海北各地的稀奇绣法, 一双眼睛不知见过多少锦绣,在宫中绣了十几年才熬到了司绣的位置。

司绣跪在地上, 一双眼睛在喜服打了数个来回,方才磕头禀告乾元帝道

“陛下,这件喜服确实不是绣坊所出。”

“怎么说?”

“您看这种纹样,葫芦藤, 是边塞人常用的民间纹样, 宫中从不绣这种葫芦藤纹。

再说这种绣法,跳针双面绣,会这种针法的人只要奴婢的在民间的师姐,

这是她独创的针法,当年她没有与奴婢进宫, 而是在京城最大的绸缎铺做绣品。”

“把她找来。”李尔下令。

绣司的声音微微发颤,不知是为师姐的离去感到悲伤,还是对蹊跷的怪事感到恐惧。

“奴婢的师姐在半年前就已经病逝了。”

也就是说, 这件绣品最迟最迟也是半年前做出来的,宫里废弃绣品半年一扔,这红彤彤的喜服格外扎眼,怎么会出现在宫中,还端到了皇帝眼前。

“烧了它!”

李尔又说“去找几个和尚念念经,做做法事去晦气。”

林栖梧却又从床上爬下来,抱着地上的喜服不撒手,低头贴在喜服上“我喜欢这件衣服,不要烧它!”

“栖梧,这喜服有古怪,别碰它,当心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你要喜欢,朕让绣坊的人再做一件。”

林栖梧不知道究竟是真舍不得这件喜服,还是急切地反抗眼前这个处处控制自己的“夫君”,

他故意说

“我宁愿和鬼呆在一起,也不要和逼我喝药的人在一起。”

“这些时日,你总说我要听你的话,可是……我不想听,我厌恶被人支配。”

不知是不是刚才的喜服给了他勇气,林栖梧又继续说道

“我不想做皇后,我想离开皇宫。”

“林栖梧,你简直不识好歹。”

李尔眯了眯眼,为什么,即使自己对他这么好,一颗心都掏出来给了林栖梧,林栖梧还总要忤逆自己,这是李尔最不满意林栖梧的一点,

自己明明都是为他好!

只要乖乖听话,别说一件喜服,一箱夜明珠,全天下的宝贝,他都能送给林栖梧。

李尔下意识要抬手掐他,却因为林栖梧下意识的闪躲动作停住了。

为什么,即便是给林栖梧灌了药,抹去了他的从前,李尔又重新捏造了他们的完美相遇,林栖梧依然不亲近自己?

为什么,他们不能回到从前?

李尔很想念,十年前的林栖梧和李二。

天冷了,林栖梧会钻到李二的怀里睡觉。

林栖梧容易手脚冰凉,半夜的时候,李二会把林栖梧的脚放在胸口去暖。

天热了,林栖梧不要内侍,偏偏要缠着李二给他打扇子。

皇后一赏什么好东西,杏仁酪,甜糕,林栖梧总是拿过来和李二一起吃。

那时的李二是个血统存疑,被皇后退货的“皇子”,连内侍都能随意说闲话编排的“皇子”。

他羡慕林栖梧是世家最得宠的小公子,又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自卑。

“公子,老爷都说了,让你和梁王走得近些,不要管这个李~”

林府的小厮故意学着宫中小太监的口吻,怪声怪气道“李~老二。”

“你该叫他三皇子。”林栖梧沉了脸,可惜他平日里脾气太好,那小厮没把林栖梧的冷脸当回事,反倒越说越来劲

“啧,李二,这名字就够贱的,连我们林府的家生奴才名字都比这名高贵些。”

“回去以后你去林府看大门,不要再跟着我了。”林栖梧沉声道。

李二当时就在宫门口,在用母亲留给他的镯子和宫女交易,希望能换点劣质珠子为林栖梧编个珍珠小狗。

李二听到了整个对话,手心被指甲抓的

他会变好的,他会让林氏看得起自己,他会让林栖梧和自己门当户对。

在梁王的婚宴上,他问林栖梧

“你喜不喜欢太子妃的行头?”

林栖梧坐在他肩头,随意说出那句“还行吧,不如皇后姨母的凤冠”

李二记了很久,一直记到他变成了李尔。

我会是最好的,我会做皇帝,让你做皇后。

可为什么自己爬到越高,林栖梧反而把自己推得越远?

他是皇后的养子,必须要胜过皇后的侄子林栖梧,皇后才会把目光分给自己。

他是太子,林栖梧作为未来的太子妃,应该支持自己,事事以未婚夫婿为主,至少和自己的支持者处好关系。

如今他是皇帝,如今他不求林栖梧照顾后宫,只希望他像所有温婉贤淑的妻子一样,眼里只有自己。

可李尔始终不能如愿。

他们曾经那么好那么好,李二以为他们会这样好一辈子。

李尔敛去脸上的落寞神色,强硬道

“大婚会在三日后如期举行,林氏全族都会来,栖梧得好好准备。”

外面雨虽然停了,却未见晴,空气中却格外潮湿。

京城气候干燥,即便下雨,也很少有这种冷湿的时候,林栖梧翻了个身,这种天气让他不安,甚至连喝药后的困意都少了大半。

他伸手去摆弄床内一侧所挂的穗子,却忽然感觉有一只湿冷的手在床边慢慢地抚摸自己的头发,这种摸法称得上缠绵悱恻。

林栖梧以为是李尔又回来了,“别动我头发。”

可一回头,什么也没有,整个太和殿空空荡荡,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地面上留下了一连串湿湿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床边,一看便是有人从外面来。

林栖梧手心不自觉出汗,床上是只有他一个人呐。

“李尔,别吓我,不要吓我。”

那道声音明显伤心不少,“人家是叶公好龙,你是叶公好鬼。 ”

“又把我忘了,相公好难过。”

林栖梧听不懂,忙掏出几道红符,紧闭双眼,在空中乱挥一通,“快走,快走,退散,”

“呵”

一声冷笑后,永和殿静得可怕。

林栖梧等了一会才睁开眼,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符咒,缓缓吐出一口气,竟然真的有效。

天色暗得很早,林栖梧不满足于夜明珠的亮光,忙唤了宫女又拿了几箱红烛全部点亮,照的殿里宛如白昼。

“公子,皇上说今夜边塞有紧急军情,得连夜处理,今晚不来了。”

“哦……好。”

林栖梧平常是不愿意李尔和自己一起睡的,可是今天不同。

刚才那东西来了后,他的神智反倒越来越清明了,有些因为离魂药而丢掉的记忆慢慢回拢到林栖梧的脑海中,比如小时候自己在庄子里被关的记忆,自己和李二相处的片段,自己高中状元的情景,还有自己出任户部尚书……

林栖梧没有那么呆了,但离完全恢复仍然差了些。

人变得聪明了,想象力会更丰富,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联想许多,倒是比那个被药物控制,吃了睡,睡了吃,日日发呆的林栖梧更怕鬼了。

天色浓黑如墨,外面有飘起了点毛毛雨,林栖梧抱着他的小狗不敢睡。

“你去找皇上,再问问他,今夜真的不来吗?就说是我想他来。”

小太监去勤政殿的路上,夜很深,他手中的宫灯一闪一闪,直叫他心里发慌。

一阵风吹过,小太监莫名其妙地昏了过去。

这阵风妖妖地刮到了永和殿前,故意轻轻把永和殿的门打开,又重重合上。

林栖梧怀里的小狗猛吠起来。

“好鬼,好鬼,你是好鬼,我是好人,别来找我。”

林栖梧咽了口唾沫,他在最害怕的时候总能说出正确答案

“去找李尔,他坏。”

林栖梧又听到了一声闷笑。

小狗挣脱了林栖梧的怀抱,四腿加速跑到殿外。

“别走啊,小狗。”林栖梧嗫喏道

但转念一想,小狗走了也好,抛下他至少还能活着。

“胆子还是这么小”那道声音又出现了。

殿里的蜡烛灭了大半,只剩下几只蜡烛的还顽强支撑着,除了蜡烛,殿里还有一种莹润的,温柔的光。

是夜明珠,它们被镶嵌在大殿四周的墙壁上,像是一只只小小的月亮。

可惜下一秒,这些夜明珠不知惹怒了谁,全碎了。

那只阴湿的手摸到林栖梧的脖颈,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后颈肉。

林栖梧寒毛倒竖,“别杀我。”

黑暗中,那道声音没有回应。

林栖梧感觉到,自己寝衣上的盘扣在被慢慢解开。

这有些难以启齿,林栖梧觉得自己像是一件礼物,被人满怀期待地一点点打开,

他受不了这种钝刀子磨肉的苦楚,不一会便抽泣道“你这恶鬼,怎么偏偏找我”

那声音又出现了,“白天的符纸对我生效了,得和人交合才能解。”

林栖梧:“……”

第59章 荒唐 这一定是那男鬼的阴谋。

林栖梧气的喉头发哽, “你胡说。”

那是大师给他的护身的符咒,怎么会有那种功能?

那声音没再说话,只是把林栖梧的手放在某处

很凉, 还很……

林栖梧蹭的一下抽回手, 哭道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过分的鬼”

林栖梧又听到了一声轻笑,那声音又想开口时,吱呀一声, 永和殿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了

“栖梧, 怎么还不睡?”

推门而入的是李尔,他的脚边跟着林栖梧的小狗——恶鬼当前, 009去找了李尔来救他。

李尔一进殿内便觉察出不对, 偌大的永和殿中只剩微弱的烛光, 他轻扫一眼大殿周围,发现夜明珠没了。

夜明珠已经碎成齑粉, 如同灰尘一般落在地面上,但殿内太暗,李尔没有见到

他以为是林栖梧把夜明珠收起来了。

李尔走到床前,抓住林栖梧冰冷的双手, “怎么, 栖梧不怕黑了?”

昏黄的烛光下,林栖梧低头见到李尔身后的飘着的巨大鬼影。

李尔不能死。

林栖梧从床下跌跌撞撞地跑下来,猛的把李尔推到床上, 李尔反倒笑了

“朕的皇后今晚怎么这么主动?”

林栖梧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腰被一双手环住了。

“不要去”有人把下巴搁在他的颈窝小声说, 这也许只是林栖梧的错觉。

因为林栖梧又听到了一个极冷的声音威胁自己,“今晚你要是敢跟他上床,你就完了。”

“我……”林栖梧发现自己腰上的手似乎很不甘心地松开了, 那个东西消失了。

“说吧,又想要什么?”李尔挠了挠林栖梧的下巴,

“嫌这一箱夜明珠太小,想要更大的?还是想给林氏讨个封赏”

自从李尔把林栖梧囚禁在宫中,林栖梧从未主动要过什么。

林栖梧忽然说“我想要你给我做的珍珠小鸟,之前的小鸟,我找不到了。”

李尔愣了很久,大臣口中的喜怒不形于色,君心难测的乾元帝似乎又成了那个进宫,伸手缩手都处处露怯的少年。

“你还留着那个珍珠小鸟啊!我花了三个晚上做出来的。”

李尔难得冒出来句真心话,但很快,他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过往的闲言碎语如同飓风一样呼啸而过。

“那是个便宜货……”李尔舌头打了结,许久才请了清有些哽咽的嗓子说

“朕找人拿最大最漂亮的大珍珠,让最好的能工巧匠给你做。”

“别说小鸟,只要栖梧想要,连仙鹤也可以养着宫中。”

李尔反应过来什么,警觉道“你都想起什么来了?”

林栖梧有些失落地垂下眼,他不想要仙鹤,也不想要大珍珠,他只想要李尔亲手做的珍珠小鸟。

可惜这只小鸟丢了就是丢了,再也找不回来。

如同他和李尔的情谊一般。

“林栖梧,今天的药你没有按时喝?”

“喝了。”林栖梧说,他越过李尔,爬到床深处用被子把自己裹住,不愿意再和李尔说话。

刚才的温情荡然无存。

李尔躺在床外侧,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林栖梧的脊背,

“想到什么最好也忘了,离成亲还有两天,你乖乖的,林氏也会好好的。”

李尔暗自思忖,难道是那药的剂量太小,看来明日得加大药量。

他决心要重塑自己与林栖梧的从前,他要让林栖梧忘了曾经的身份卑微的李二。

林栖梧只会记得,他是皇后的嫡子,李尔。林栖梧与李尔,门当户对,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

过往不堪回首,李尔甚至没有勇气去问,如今的林栖梧究竟记起来多少。

林栖梧的记忆只回笼到自己出任吏部尚书的那一刻,那时的他十八岁。

如今的他二十一岁,这三年来都发生了什么?

还有那个缠着自己的鬼,究竟是谁。

那鬼自称什么相公,又出现了一件自己那么熟悉的喜服,难道自己真的和他成亲了?

他自认为自己没做过亏心事,也不是负心人。

可是……

那个鬼的怨气好大,像是被无情抛弃的怨夫……自己真成了陈世美?

究竟为什么会被恶鬼缠上啊!

苦恼的林栖梧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可是在梦里,林栖梧也不得安生。

梦中他和一个面目妍丽的红衣男子成了亲,进了洞房,琴瑟和鸣,这个男妻伺候他吃饭,在他读书的时候为送茶,称得上佳人在侧,红袖添香。

变故迭生。

自己不知为何,竟要在外面勾搭别的丑陋男人,还请他到家里来做客。

自己的红衣男妻赶走了外面的男人,哭着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对他,难道是他做的不够好么?

梦中的自己竟然开口说“你胸无点墨,不知情识趣,我找别人是应该的。”

“况且,我与他是知己,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

林栖梧眉头紧皱,自己怎么会对辛苦照顾自己的人说这样的话?

自己怎么会这样朝三暮四,成了自己最不耻的人。

梦中的日子过得很快,自己和红衣男妻的生活回归平静不久,便再起风浪。

林栖梧梦到了父亲林毅,他很不满自己私自成亲,呵斥这红衣男子的身份卑微,要自己与他和离。

忽然天昏地暗,府中出现了一只夜叉,称自己与林栖梧早有婚约,露出锋利的爪子,杀死了柔弱可怜的红衣男妻,强掳林栖梧与自己成婚。

林栖梧猛然惊醒,嘴里大喊了一声

“荒唐!”

且不说自己绝不会娶男妻。

林栖梧是坚决不会肯承认梦里那个朝三暮四,抛弃糟糠之妻的人是自己。

这一定是那男鬼的阴谋。

呜呜呜……林栖梧听到了一阵低泣声

林栖梧身旁空空,李尔不知去了哪,

林栖梧循着哭泣声望去,吓出一身冷汗,梦中的红衣男妻就坐在离他不远处的窗棂边,轻轻地抽泣着。

“梦里的,都是真的?”林栖梧试探着问。

那红衣人不点头也不摇头,似是默认了。

林栖梧低声说,“很抱歉,我已经不记得了。”

此话一出,那鬼竟忽然消失了,眨眼的功夫,他出现在林栖梧的床上。

“呜呜……”

那鬼的皮囊极其艳丽,翻身骑到林栖梧身上,哭着剥开林栖梧的衣服。

“别……”林栖梧下意识伸手想要挣脱红衣男鬼,林栖梧忽然动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

“相公,你害的妾身好惨!”

那男鬼嘴上哀哀控诉,可是他身下的动作却又凶又狠,与脸上的楚楚可怜的眼泪格格不入。

“妾身好想相公,每天都想的紧,相公想不想妾身?”

“相公,那个夜叉是不是没有妾身会伺候人,和他在一起,真是辛苦相公了。”

“相公在外面偷人,被那夜叉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林栖梧从没听过这些茶言茶语,心生错觉,这男鬼莫不是茶树成精?

那鬼到了动情处,忽然不再说话,只是痴痴盯着林栖梧,冰凉的液体滴在林栖梧的脸上,一滴又一滴。

男鬼换了语气说话,这次的话像是在心里憋了很久很久

“没了我,你吃的好吗,睡得好吗,李尔给你灌药的时候,林氏在哪呢?”

“为什么当初选林氏,不选我?”

林栖梧皱了皱眉,他不明白那鬼在说什么。

但很快,林栖梧便没精力思考了

……

“呼——”那鬼叹了口气,暧昧地冲着林栖梧笑:“相公,你好快,妾身还没舒服呢……”

林栖梧还在高潮中没有回过神来,眼神迷离,眼尾泛红,许久才有点迷茫地看过来。

“好可爱,原谅你了……相公”男鬼亲了亲林栖梧的脸颊,很凉。

“以后喝药也不怕了,相公,娘子帮你把药换了。”

林栖梧猛地睁开眼,

“怎么了,栖梧,出了一身汗?”

林栖梧轻轻松了口气,原来是梦中梦。

李尔轻轻用手帕擦了擦林栖梧的额头,手里端着黑乎乎的药汁,“做了噩梦?”

林栖梧很心虚地摇头,梦中的一切都太难以启齿,

“没什么,一场梦罢了。”

林栖梧接过着药碗,一饮而尽。

……

“怎么样,大人?”那小鬼巴巴地看着一脸餍足的季明生,“小鬼献给大人的书,可还有用?”

“还可以。”季明生又翻了一页书,眯了眯眼,“你给的法子还不错。”

那本书是小鬼从狐妖手上买来的,书名叫《捕获男人心的一百套话术》

季明生心里确实有怨,林栖梧抛弃了他,选了林氏。

以季明生睚眦必报的个性,对于这种抛弃自己的人,季明生绝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但季明生的一切原则,在林栖梧面前都失效了。

都怪李尔那个贱人带坏了他,是他设局害林栖梧不选自己的。

季明生身上的煞气更重了,他对亲手杀死李尔这件事已经迫不及待。

季明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被灼伤的双手,骨节处和手心处的白骨无法恢复。

这是被皇宫的阵法灼伤的。

他以恶鬼之身来到皇宫后,才发现整个皇宫都有被一个庞大的阵法所笼罩,这是镇鬼阵。

百年前的高手所布,用夏朝的龙气为引,如今依然余威不减,镇压着宫中无数鬼怪,以保证他们无法伤人。

这阵法太碍眼了。

季明生磨牙,明明自己才是正室,因为这阵法,如今只能和林栖梧在梦里偷情,季明生不甘心。

第60章 教导 别是要哭了吧?

果然和男鬼说的一样, 这药对林栖梧不再起效。

林栖梧渐渐有了精力,偶尔会在太和殿外走走。

宫里的事,林栖梧知道了不少, 都是和永和殿的宫人们聚在一起听到的。

春风微抚人面, 淡粉的花瓣漫天散落,林栖梧竖着耳朵听着宫人们口中的闲话。

身为世家公子,林栖梧从没听过这些宫中奇闻, 一时沉迷, 这些东西用来打发宫中漫长无聊时间最好不过。

其中最新奇的,当属小宫女翻身记, 一波三折。

前朝有个貌美的小宫女, 爱上俊俏的御前侍卫, 两人私定终身,彼此约定, 等宫女出宫后,侍卫便去提亲。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宫女因为貌美被王爷看上了,强娶回王府。

小宫女虽然伤心, 但安慰自己说, 至少自己成了尊贵的王妃,王爷又宠爱自己,久而久之便释然了, 忘了曾经的小侍卫。

可谁知那王爷是个花心萝卜,和小宫女在一起没几天便厌倦了, 娶了新人进府

可怜小宫女夜夜独守空房,最后新人被赶出王府,流落街头, 却碰上了对她一直念念不忘的小侍卫,两人历经波折,终成眷属。

宫人聊完奇闻,才觉察到林栖梧在旁边,急急忙忙站起身低头喏喏道。

“您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不该和我们这样的人坐在一起,还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林栖梧坐在台阶上嗑着瓜子,心里还回味着刚才的八卦,总觉得这件奇闻的发展套路似曾相识。

他闻言撇了撇嘴,“别这么说”

一提起两天后的大婚,林栖梧情绪低落,“什么皇后,我也不过是个任人摆弄的玩意。”

他似乎是从刚才小宫女的故事中有所感,“且不说我凡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就说这皇宫,就像是故事中的王府,不知哪天会来一串新人,那时我当如何?

若是有人能带我出宫,自是最好。 ”

那些宫人闻言,彼此间会意一笑,似乎对林栖梧这句话十分满意,每一双眼睛都盯着林栖梧,齐齐说道

“您这么想,实在再好不过。”

林栖梧听着这话有些古怪,他觉得宫人们不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如今他在宫中孤苦无依,只有一只小狗,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林栖梧下意识便要撸撸怀中小狗。

“我的小狗去哪了?”

林栖梧听八卦听得入神,此时才猛得发现怀中空空,009不知何时从他怀里跑走了。

一个小太监忽得窜了出来,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他抱着009,噗通一声跪在冷硬的石板上,

“公子,请你看在奴才帮您找狗的份上,赏奴才个恩典吧。”

“你想要什么?”林栖梧问。

小太监忙道“奴才有个哥哥,也是内侍,本是在御前当差,可前些日子,不知怎的惹皇上不悦,被扔到了宫正司受刑。”

林栖梧站起身拍了拍手,他忽然想到上次李尔对自己说除了离开皇宫,想要什么,自己都能给。

林栖梧站起身想了想,对那小太监说“好罢,我去试试看。”

小太监忧心忡忡地看着林栖梧离开的背影,若不是哥哥命在旦夕,他也不愿意去求这位林公子。

就冲这位林公子刚在坐在台阶上,冲着空气自言自语,就足够让小太监害怕了,他鼓足了好大勇气才走上前去搭话,只希望哥哥真的能从宫正司出来。

……

勤政殿中,李尔似乎被什么事缠住了,头痛欲裂,脾气也愈发暴躁。

“一帮废物,都是吃干饭的废物!”乾元帝推倒了桌前的奏折,“三城失守,接连三城失守!”

“陛下,梁王似乎……对这三城的守将的弱点了如指掌。”

新任首辅大臣跪在地上,牙齿不自觉打战。

“黎城的守将李旺性格激进,叛军故作疑阵,诱导李旺带军出城,以致全军覆没。”

“江丰的守将苏力,太谨慎,谨慎过头,龟缩不动”

“谷阳的守将田翰,精通兵法,能力在众武将中独树一帜,唯独贪欲深重。封城期间,富商送上大半家产以求进城避难,田翰心动打开城门,被敌军趁虚而入,大败。”

“那些有关各城守将的密辛,叛军似乎都知道,这实在太诡异了,陛下。”

李尔眸色愈发暗沉,有一个人知道这一切。

只是这个人早已成为了行尸走肉。

李旺、苏力,都是季明生亲自举荐的人。

这些都是季明生才知道的事

难道季明生早已投靠梁王了?他应当是早已留心各城守将的缺陷和把柄,在死前便整理下来留给梁王。

但那时的季明生已经是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投靠梁王图什么?

即便梁王进京,他季明生能做的,最高也只能是首辅。

而梁王失败,拔出萝卜带出泥,届时季明生被牵连,一定死罪难逃。

他为了什么铤而走险?

他还能为了什么!

为了林栖梧!

李尔不敢相信,季明生一早便决定好,为林栖梧冒着这么大风险,连九族也弃之不顾。

但转念一想,李尔便冷冷哼了一声。

季明生孤家寡人一个,父母亲族死绝的孤生玩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这种心思也不奇怪。

李尔正要发火的档口,林栖梧抱着狗进来了。

林栖梧怀中的009见到男鬼倒挂在勤政殿的墙上,连忙用两只狗爪捂住了眼睛。

自从009那天晚上从永和殿离开,叫来李尔后,睚眦必报的男鬼便在它面前显了形。

有时009四条腿撒欢跑在宫道上,狗爪边忽然滚过来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花丛里没有头的断头鬼双手摸索着找头,

有时009埋头吃饭,一抬头,一个吊死鬼猛的从房梁上跳下来,出现在它眼前。

有时009睡得正酣畅,身上寒凉太过被惊醒,自己的狗窝不知何时被换成了一具骷髅。

009知道,这男鬼是在记恨它。

“汪呜”009又往林栖梧的怀里缩了缩,这鬼如此记仇,谁敢惹?

李尔见到抱着狗来的林栖梧,呵斥群臣的话卡在喉头,“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林栖梧说。

听到这里,狗性本贱的009忍不住从林栖梧的怀里钻出来,果然见到倒挂着的男鬼正襟危坐,脸色大变。

李尔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压下去,

“也正常。”李尔说。

他转身对跪在地上的几个大臣说“将各城中,季……”李尔顿了顿,打量了一眼面前的林栖梧,忽然改口说“将各城中前任首辅举荐过的官员一个不留,立刻换掉。”

大臣们退出勤政殿,彼此之间对视后,都轻轻的松了口气。

只有一位大臣仍旧低着头。

新任的兵部尚书许英。

自从林栖梧进宫后,他与林栖梧许久未有过联系。

他去找过需林毅,想问问林栖梧究竟怎样了,可林毅却闭门不见。

方才在勤政殿,他虽然低着头,但仍听出来那道冷如冰雪却动人心弦的声音,那分明是林栖梧。

“江大人,许某竟不知,方才进殿那人是何身份,怎惹得皇上忽然转了性,连怒气也没了?”许英状似无意,只是好奇一般,开口问道。

“你不知道吗?那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曾经的罪臣林栖梧。”

“皇后娘娘?林栖梧?”

“皇上特赦了林氏,还要娶,怎么你不知道?

“江大人,你爱看玩笑,可别骗我了。”许英摇摇头,

江大人一下来了劲,“谁骗你了,,如果不是林栖梧要与陛下成亲,林氏全族来京城干什么?

他们自然是来参加喜宴的,许大人,平日里多学些人情世故,见微知著,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同僚们忙着处理叛军的事,快步走回办公衙门办事,只有许英愣在原地。

……

勤政殿内,李尔双手抱臂,打量着林栖梧 “想我,真的假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真的。”林栖梧坐在对面,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狗,“你要是不信,只当我没说。”

“朕信,怎么不信?”李尔抓住了林栖梧的手,“能不能再说一遍,你想谁了?”

009见到那男鬼几乎是双目赤红地盯着林栖梧,整只鬼横亘林栖梧和李尔之间,妄图将两人隔开。

啊——,009打了个哈欠,它忽然觉得鬼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我想皇上了。”

“不对。”李尔摇头。

林栖梧又想了想,沉默很久才说“我想夫君了。”

李尔终于忍不住笑了,“还算聪明,以后都叫夫君。”

与此同时,009见到,那男鬼双眼红的几乎要滴血。

呦呦呦,别是要哭了吧?

但李尔生怕林栖梧凭此拿捏住了自己,很快又敛住了笑容,“早该改口了,如今才但反应过来,真是笨。”

李尔大发慈悲道“说吧,栖梧这才来究竟想要什么?”

毕竟和林栖梧相处这么多年,林栖梧的那点小心思,李尔最清楚不过

“我想见贾易。”

李尔十分警觉地眯了眯眼,“谁求你救的贾易?”

李尔不可能让林栖梧见到贾易,因为贾易与林栖梧有三分像,是李尔用过的替代品。

“再换个要求,栖梧”李尔沉声道。

009又瞄了一眼男鬼,此时的他却似笑非笑,像是找到竞争对手的致命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