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查验 实在是忒小心谨慎了。
在柳府中搜出这么多箱子真金白银, 柳文崖无辜显然就成了一个笑话。
现在的剩下问题就是,柳文崖究竟是自尽,还是被人谋杀?除了柳文崖之外, 那场会试是否有其他考官参与舞弊?
有这账本和密室, 柳文崖的罪是跑不了了, 但大理寺中若真有内鬼, 难保不会在接下来的审问中再出岔子。故江起闻差来搬箱子的人并不多, 搬完之后,又与我、林承之一道向他们叮嘱了一番。
“此案事关重大, 皇上派晋王殿下、林修撰与本官一起协查,现在正值案情关键, 尔等若敢泄露此事,不止本官, 皇上和晋王殿下也必定绕不了尔等。”
江起闻这招狐假虎威,从一开始用到现在, 依然十分好使。几个人吓得连连保证, 绝不让旁人轻动。
交代完,我与江起闻、林承之一道去了大理寺,来到江起闻处理公务的房间。
屋里没人,他巡视四周, 关好窗户, 走到案前,熟练地从摞成堆的案卷中拿出来一本递给我。
“这便是柳文崖坠湖的第二天,下官所审的其余考官的笔录。”
我翻了几页, 没多时便合上了。
“这也没审出什么啊。”
江起闻颔首道:“正是。”
我奇了:“那,江大人给本王看这卷宗,是何用意?”
“众所周知臣前一天刚上告朝廷, 第二日便听说了柳文崖坠湖的消息。也就是说,柳文崖坠湖,是在下官上奏皇上的当天晚上。提审的手续还没办好,柳文崖却先一步死无对证了。”
我点点头。
“若其余考官都没参与此事,那么一问三不知,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如今柳文崖参与舞弊一事已得到证实,当日的几位考官,真能脱得了干系吗?若其余考官皆如账本上所记,都有舞弊之嫌,那么谁能在提审文书下来之前,将每位考官的口都封得严严实实,在大理寺盘问之下仍能滴水不漏呢?”
我道:“江大人的意思是说,阻挠此案之人能力巨大?”
江起闻道:“案件尚未开审,柳文崖为何会觉得自己一定逃不掉了呢?殿下也看见了,柳文崖家中的那处密室,大理寺搜了几次都没发现,今日还是得林修撰帮助,才知道这书架的奥秘。再则,像柳文崖这般心细之人,若真是想以一死来保全清白,为何不先将屋内的赃物转走呢?”
我恍然道:“柳文崖是来不及转走这些赃物,他不是自杀。”
江起闻点头:“仵作查验柳文崖的尸体,死因确为溺水。如此,殿下觉得,柳文崖是失足的可能性大些,还是被人推下湖中的可能性大些?”
自然是被人推下去的可能性大些。
然而他这样套我话,我却不想承下去,且我心中本有别意,遂转过头道:“林修撰,你怎么看?”
江起闻与本王都把林承之望着,他似乎没想到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方道:“下官觉得,柳文崖若真是醉酒,被人推下湖中,确实没什么生还的几率。”
我道:“本王与林修撰想得一样。”
江起闻了然一笑:“殿下和林修撰似乎都不愿直言此事。”
杀害当朝二品大员,此事已比科举舞弊案还叫人不敢细想。
“这杀人之人,必然不知道柳文崖将赃物藏在了哪里。柳文崖的罪证到手,也间接证明高晟之死不是偶然,更证明这幕后之人,一直在盯着此案走向。”江起闻凝声道,“二位觉得,此人下一步,应当是要干嘛?”
以我对我二哥的了解,他倒是能做出这一档子的事。
柳文崖若供出他操纵会试,让黎垣上榜之事,他必然会陷入比我大哥更难堪的境地。到那时,争夺帝位就成了泡影。为了自保,杀一两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江起闻道:“殿下和林修撰为何不说话了?”
林承之犹豫着道:“此事要看这幕后之人,是否知道江大人已经找到了柳文崖的罪证。”
江起闻点头,又看向我,道:“殿下又是如何看的?”
我道:“应当是杀江大人灭口。”
江起闻便笑了。
“江大人果真是在算计本王。”我冷扫他一眼,“江大人恐怕不是怕证人被杀,而是怕真查出来什么,自己的脑袋也跟着掉了吧?”
江起闻不动如山:“殿下面前,下官不敢欺瞒。得殿下相助,下官感激不尽。”
我道:“本王与你一同查案,案情进展,你知道,本王也知道,这幕后之人若想要灭口,不仅要杀你,还要杀本王。杀本王,只怕是得不偿失。如此,本王方才是最好的一块挡箭牌。”
江起闻拱手道:“下官给殿下赔罪。”
我摆了摆手:“免了。江大人早知这幕后之人非同一般,还能为民请命,本王很是欣赏。江大人这般刚正不阿,本王计较这些做什么。只是,这人对付不了江大人你,便真能束手就擒吗?”
江起闻没回答我的问题,只道:“此案查到如今,只知高晟确实曾贿赂柳文崖,下官唯一不明白的是,此人能令几位考官封口,还能将爪牙伸入大理寺,必然是位高权重,而这案件之中,牵连最大,官位最高的便是柳文崖一人,那么这舞弊一案,又关这幕后之人何事呢?”
我不讲话,江起闻又去看林承之,林承之皱起眉头,道:“或许,柳文崖这么做,是得了这幕后之人的授意。”
江起闻从怀中取出账本,道:“先前因查案匆忙,未将这账本一事说得仔细,林修撰请看这页。”
林承之接过账本,细细查看了一番,抬头缓缓道:“高晟的五千两,其中三千两都拿来给了柳文崖,剩下的给了几位副考官。他这账本,未曾提到有这般手眼通天之人。”
江起闻道:“正是。高晟并未跟这幕后之人打点关系。”
“若此人根本不需要跟向这幕后之人进贡钱财呢?譬如关系近些的亲族……”说到这里,林承之又摇了摇头,“不对,此人杀高晟都不手软。大抵不是什么亲近关系。再则,高晟若真跟这人有关系,又何必小心翼翼的记这账本,生怕柳文崖诓骗他呢?”
江起闻道:“这正是令人生疑之处。”
案情陷入焦灼,江起闻在屋内边踱步边道:“此案尚还未有与那人相关的蛛丝马迹,那人却为何要对柳文崖和高晟赶紧杀绝……”
林承之突然道:“江大人,下官有一个猜测。”
江起闻:“什么?”
林承之道:“江大人可曾调阅过当年会试的答卷?”
江起闻道:“尚未来得及。”
他抬目看林承之,“不过……据本官所知,历年会试答卷,都藏在翰林院内。”
***
日头尚早,我三人便不拖延,决定直接入宫。
出大理寺时刚好是正午,早上走得急,没吃什么,现下有些肚饿,我于是道:“两位查案也累了,待会去了翰林院,也不知还要折腾多久,不如先找家餐馆垫垫肚子吧。”
我目光转到我站着的右手边,一间新开的酒楼,装修辉煌,人客极多。
“这家餐馆本王听朋友讲味道不错,今日本王作东,请二位大人吃饭。”
江起闻有些犹豫,说是怕耽误时间,到时候宫门关得早,没有处理完就被赶了出去,还得第二天再去——他话下之意,怕生变数。
实在是忒小心谨慎了。
林承之道:“此刻入宫,翰林院的众位也应当去吃饭休息了,怕是找不到人开门取卷。”
江起闻则道:“是本官疏忽了,还是林修撰想得周到。”
我三人一并进了酒楼,江起闻担心吃饭的中途被人看见,或者不小心听见什么,于是寻了楼上单独一间,我点了几个曾经贺栎山跟我说这里特色的菜,很快我三人便吃完,离开酒楼,入宫往翰林院去。
路上,林承之道:“历届会试的试题和答卷都放在文涵阁中。此处下官并未去过,只是路过,知道是在东南角的位置。”
翰林院中,知道林承之同我与江起闻一道查案的人并不多,故林承之一路寒暄走来,瞧见江起闻的,多少眼中几分吃惊。
往东南行了许久,终于瞧见了一座大殿,上头挂着文涵阁的牌子。
殿的大门紧锁,大殿左侧有间长屋,屋门微微敞开,林承之见了,道:“晋王殿下,江大人,这应当是守殿人住的地方。”
我三人便往那门口走去,走得越近,越能闻到一股香味。
林承之叩了两声门,无人应答。
站在门口,这种气味便更加强烈了。我道:“本王好像闻到了什么。”
江起闻道:“下官也闻到了。像是烤鸡。”
林承之道:“这文涵阁,除了储放历届会试的试题和答卷,还有所有京官的履历档案和一些紧要物件,为了防止卷宗被盗,或是要即刻调用,守殿人需长居于此。故这翰林院中藏有典籍、卷宗的地方,旁边都会修一排小屋,以供守殿人寝食休息。”
我了然道:“看样子,这是赶上人家吃饭的时间了?”
林承之颔首道:“应是如此。”
江起闻疑惑道:“那这守殿人,是长住于宫中了?”
林承之点头道:“是。但只能在翰林院活动。”
江起闻又道:“咦,可林修撰方才说,这个点翰林院的人都去休息了,寻不见人开门取卷……”
说还没说完,屋内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不多时,已至门口。那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之际,传来了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
“说吧,今日要调哪位大人的卷宗啊……”
开了门,只见门内站着一个举着鸡腿的少年,两个眼睛从漫不经心到瞪得浑圆。将我三人从脸到身子依次打量完毕,方才道:“见过两位大人,见过呃……”
江起闻道:“这是晋王殿下。”
他又睁了睁眼,似有些懊悔的神情:“见过晋王殿下。”
进了屋,他将鸡腿放下,用布擦了擦手,然后目光停留在江起闻的官服上许久,抬头道:“不知……”
“本王要取乐安二十五年会试时的答卷。”我转过头又道,“对吗,林修撰?”
林承之点头,又对那守殿人道:“劳驾。”
“不麻烦不麻烦。三位大人请随我来。”他取了钥匙,走在前头引路,打开门,走到大殿内最右手边的位置,从最顶上开始找起,不多时,指着中间一格道:“乐安二十五年……对,没错,就是这个了。”
江起闻打量了一下书架,伸手将包裹着答卷的巨大布袋往外一拉,见最上面确实绣着“乐安二十五年封”几个大字,转过头对那守殿人道:“多谢。”
守殿人道:“大人客气了。”
过了会,江起闻又道:“你怎么还不走?”
那守殿人面色郝然:“啊,是这样……翰林院有规矩,外人不得进入文涵阁,取用卷宗都是由卑职代劳。若遇到什么特殊情况,那也得卑职跟着进殿,总之,是不、不允许单独待在殿内的……”他抬头看着江起闻,声音越说越小。
江起闻又道:“你也看见了,今日是晋王殿下亲自来取这答卷,个中紧要,你应该明白。你若是听了去,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本王真是做了一路的挡箭牌。
守殿人犹豫半天,苦道:“大人说得是,只是……只是这规矩在这里,坏了规矩,几位大人倒没什么,卑职可就惨了……”
江起闻道:“你不说,晋王殿下、林修撰和本官也不往外传,谁能知道你坏了规矩?”
守殿人道:“可是……”
僵持一阵,林承之道:“不如这样,你去大殿另外一头看着,待晋王殿下、江大人和本官查阅完毕,便过去叫你。如此可好?”
守殿人喜道:“林大人说得对,这规矩只说了要卑职待在殿内,卑职去另一头,就什么都看不见听不着了。”
那守殿人便走到了最远的一处角落,正好挨着上楼的楼梯,就这么坐了下来,隔着层层书架,只能看见抹衣角。
林承之抽出裹着答卷的巨大布袋,吹掉了上面一层薄灰。江起闻忍不住道:“林修撰先前卖的关子,这下该讲清了吧?”
林承之从那袋口中抬起头,微微笑道:“下官可不敢跟江大人卖关子。科举取士,关乎前途,行铤而走险之事,其实历来有之。”
我表现道:“本王也曾听说过,在答卷上作些记号,阅卷的人一看,便知道要关照哪位。”
江起闻道:“记号已是最末流的把戏,为了不留下痕迹,参与舞弊的考官往往会特意记住笔迹,待阅卷之时挑选出来。故师亲同门,在考场之上都是要回避的。当然,即便不是师亲同门,也难保不会有串通之嫌。”
林承之道:“殿下和江大人说得都对。只是殿下您没考过科举,江大人入仕也早,其实自乐安二十五年开始,所有呈给阅卷人的答卷,都已经不是原卷了。”
他将大袋子里最上面的几张答卷抽出,一张一张翻开给我和江起闻看。
竟然都是一模一样的红色字迹。
江起闻面色惊诧:“这是誊卷?”
林承之点头道:“正是。为了防止考官因字迹而生出的舞弊,所有考生的答卷,都由誊卷人抄写过后重新呈上。”
江起闻皱眉道:“只留誊卷,岂不是更容易舞弊?无论那人有没有墨水,换张卷子便轻巧过关了。”
“江大人想得通透。不过呈上的虽然是誊卷,但墨卷也是要单独保管的。”林承之在那架子上摸摸看看,终于在下面一格翻到一个同样绣着“乐安二十五年封”的布袋,打开瞧了瞧,满意地从里头抽出几张递给我与江起闻看,道,“便是这个了。”
他又将那两只大布袋整个取走,把答卷都摞于原先的书架之上,道:“劳驾晋王殿下和江大人,帮下官一起将中榜的原卷和誊卷一一对应整理出来。”
整理到一半,江起闻突然道:“本官似乎明白林修撰的意思了。”
我顺嘴问:“什么意思?”
江起闻对我道:“这幕后之人杀了高晟和柳文崖,下官便一直觉得高晟和柳文崖之间的事与他有关。实际上,他可能并没有参与到此事之中,他真正关心的只是这科举舞弊案。”
林承之颔首道:“下官正是如此猜想。高晟被人揭发向柳文崖受贿,但行贿者,或许不止高晟一人。”
我顺着他的话道:“你是说,这幕后之人可能曾因为别的考生跟柳文崖打点关系?”
林承之点了点头:“不错。若有朱墨不符之卷,则下官的猜测可验证七八。”
我忍不住道:“若有人将墨卷也一同调换了,那岂不是查无对证?”
江起闻道:“只盼那人没周全到这种地步。”
待这摞答卷统统翻阅完毕,林承之抬头对我二人道:“似乎,少了一份墨卷。”
江起闻望着林承之手中整理好的十份朱墨卷,疑惑道:“少了谁的?”
“一个叫黎垣的试子。”
江起闻目光一震,转头看我,我装作也很震惊的样子。
江起闻迟疑着问林承之:“你确定,是缺了黎垣的墨卷?”
林承之目光在我和江起闻之中徘徊,最后缓慢点了下头:“确实是叫黎垣。”语气一顿,又道:“听起来,江大人似乎认识此人?”
江起闻道:“不止本官认识,晋王殿下应当也认识。”
他二人都将目光转向我,我斟酌着道:“本王确实听说过此人。”
第32章 幕后 “可本王想解释给你听。”
我与黎垣, 相识于乐安二十三年的秋天。
那时他尚是个落榜的试子,于城中某处支了个面摊混口饭吃。我大哥射猎归京,不小心撞翻了他的摊子, 下马叫人赔给他钱, 又看见他桌前堆着几本书, 多嘴一问——
“你是读书之人?”
自古士贵商贱, 读书人来摆面摊, 着实稀奇。
黎垣那时道,“家中贫寒, 来京赶考已将积蓄用光,如此回去, 恐叫爹娘伤心,来回奔波也没有盘缠, 只得找个营生先做着,等下一年的会试。”
我大哥这人, 从小是被当储君培养, 稍有一些清高,不屑打点之事,但也正是如此,有些气度, 也不吝惜什么。当即叫人扔给了他一锭金子, 让他只管读书,别做这些有辱斯文的事。
黎垣却没有取,道:“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贵人美意,在下心领了。”
这股子清高的范儿,很对我大哥的胃口, 再交谈几句,觉得这人胸中有些墨水,于是将他带回了东宫,与其他食客同住。
东宫的宾客,一般是从官员中任命的。其余一些食客,虽然不必通过科考,但要么是世族子弟,要么是有奇技淫巧之人,相处了几日,知道黎垣只是因为穷且清高——是否是真清高也未可知,才被太子带回东宫,多少有些看不起他,遂不愿与他来往。
而后数月,我大哥像是忘了有这么个人在一般,也没有主动去见他,有时候碰见了,目不斜视就这样走了。
——宫里边的人便是这样,会看脸色,瞧见太子这样态度,对黎垣就更看不起,处处怠慢。
某日,皇后来看我大哥,恰逢我大哥去靶场练箭,遂在东宫闲逛等他。别的食客都不愿与黎垣交流讲学,他就只好一个人在东宫某处闷头背书。他闭着眼,捧着书,口中念念有词,就这么撞到了皇后身边的婢女。
皇后来看太子,叫人准备了人参鹿茸汤。被他这么一撞,汤撒了不说,还毁了皇后一件喜欢的衣裳。
皇后知道他不过一普通食客后,命太监将他带走,扒了衣服鞭笞五十大板。
那时我刚放课,回殿路上听见有人惨叫,遂绕道去看,见一人浑身赤裸趴在凳上,下身被打得皮开肉绽,半条命快要去了,过去将那行刑的太监呵停,将他救了。
他人已经半死不活,动不了,讲了两个字就昏死过去,我差人将他抬回我的寝殿上药,上完药,他便醒了,他被人扶着站在门口,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咬牙对我重重磕了个头。
“如若不弃,草民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第二年春闱,黎垣中了榜眼,本要去翰林院任职,然因着当过太子食客,直接任了五品从令,官升两级,留在太子身边办事,往来的官员都对他高看一眼,称他先生。
黎垣在太子门下做事,他能认识的位高权重之人,旁人第一个想到的只能是太子。而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东宫的通令从令,如今虽然品级不高,但作为太子的心腹之人,待太子登基,前途便是一片光明。这样一个人真是舞弊而来的官职,连累的就不仅是他自己了。
查黎垣,必查太子。站在江起闻的角度,若查出来太子真是幕后主使,禀告皇上,皇上难道真不会徇私情吗?即便是皇上大义灭亲,他一手揭开此等丑事,将最受器重的皇子拉下了马,皇上以后将如何待他?太子拥簇又将如何待他?
若太子不是幕后主使,查到太子身上,就是泼脏水,是得罪了太子,待日后太子登基,他又当如何自处?
江起闻不敢开口,大概是想先听听本王的意思。
“林修撰来京不久,可能没听过此人。黎垣曾是东宫从令,本王从前住在宫中之时,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林承之目光忽然复杂了。
“若真是他,这线索就断了。本官听说,黎垣前些日子便失踪了。”江起闻皱着眉头道,“林修撰,为防纰漏,不如再将这摞答卷找找看。”
实际方才已经整理得十分仔细,但林承之顿了顿,仍附和道:“江大人说得对,兴许真是查漏了。”
于是又是一通好找,仔细查了几遍,确实缺了黎垣那张原卷。
我斟酌着再开口道:“其实,缺了这墨卷也说明不了什么。兴许是收进来的时候就弄丢了,而且本王听说,为除潮气,这些卷宗典籍时不时还会弄出去晒晒太阳,这一出一进,风一吹什么的,掉了一张也很正常。”
说完,林承之和江起闻都将本王望着。
这马虎眼打得有些明显,但是,本王又确实不想林承之参与到此事中来。
按照祁桁的性子,黑是黑白是白,是非曲直一定要辨个清楚明白,若是执意要查下去,日后遭了我大哥二哥记恨,恐怕连我也保不住他。
至于江起闻,案子查到如今的地步,我倒是有了另一个猜测。
他知道黎垣失踪之事,会否一早就知道黎垣也是那一届的试子?江起闻说是因为高晟之死担心幕后之人再做手脚,才向我父皇请求,要再抽调一名品级更高的官员。可是,黎垣失踪那段日子,不也正逢高晟死在牢中之时吗?
黎垣是东宫中人,失踪得又如此巧合,江起闻或许一早就猜想太子是幕后之人,害怕引火烧身,便上奏我父皇,挑了我去,此案日后如何发展,都有我的手笔,之后我大哥算账,因着我的身份,恐怕会觉得我是为争夺帝位,才谋害于他。
科举舞弊,江起闻查了半天,高晟和柳文崖接连被杀,而最关键的舞弊之证,除了口供,就是这些答卷,他却还没来得及查?他连安王府和柳府都屡次三番登门,怎会遗落如此关键?
他搜到了高晟的账本,却不告知任何一人。贺栎山,柳府众人,当年的考生,以及其余的考官……他便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查出来吗?更甚至,早在黎垣失踪之前,他便料到此事的牵扯,故意将此事拖着,叫我入瓮,引我亲自来翰林院。
先前他不敢直言,是想先看我如何想,又或者说,想让我来做这个主。我这么说,他应当能明白。
果然,江起闻道:“晋王殿下说得是,只一张失踪的墨卷,确实说明不了什么。”
林承之没有答话,本王焦急他一根筋要查个透彻,紧张地将他望着,却见他将头一点,淡淡地道:“既然人已找不到了,也没有旁的佐证,便不能胡乱污人清白,去惊动太子殿下。”
江起闻倒是没什么意外,一脸自如地道:“既然如此,不如等有了黎垣的消息再去找他询问,以免造成什么误会。至于这所有的答卷,就由本官带回大理寺,留作证物。”
方才只是清点了朱卷和墨卷,倒还没有认真查看高晟的答卷。
我道:“不错,高晟向柳文崖行贿已是确凿,他的答卷中必然会有端倪。辛苦江大人了。”
江起闻摇头道:“下官职责所在,何言辛苦。”
林承之过去将那在角落里快睡着的守殿人叫醒,那守殿人恭恭敬敬走过来开门,门一打开,看着江起闻怀中之物,忽然瞪大眼睛,对着江起闻扯嗓子一喊——
“大人,这些卷宗是不能带走的!”
“什么?”江起闻抱着那袋子答卷回头。
守殿人唯唯诺诺道:“这……没有调令,这里头的东西是、是不能动的。”江起闻此人,生得虽然不算勇武凶狠,但大约是常年在大理寺办案的缘故,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阴冷之气,那守殿人看他两眼,声音便又是越来越小……
江起闻冷道:“本官乃大理寺左少卿,现取这答卷,是为办案之用。此案紧急,容不得延误,这调令,本官随后叫大理寺的人给你补上便是。”
“可、可是……这从未有过先取卷,再补调令的先例啊……”
这卷宗留在这里,难保不会再出什么纰漏。待调令下来再取,确实有些不妥。我便从袖中取出一枚小的印章,放到那守殿人手中:“你放心。江大人言而有信,不会叫你难做的。你拿着这枚印章,到时等调令下来,你再将印章交给传令之人。如此可好?”
底下人难做,无非是怕上头的人推个一干二净,到时真要追责,没个什么佐证,事都抗到了自己脑袋上。
江起闻目光落在了那枚印章上,我转过头对他道:“本王的这枚印章至关重要,江大人可别将此事忘了。”
江起闻收回目光,道:“下官不敢。”
那守殿人犹犹豫豫将印章收下,又道:“既、既然有晋王殿下作保,那、那就……”
我三人顺利地将东西拿了出来,一路出了翰林院。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江起闻气喘吁吁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今日麻烦殿下和林修撰许多,不敢再劳烦二位相送。”
从这到大理寺,起码要半个时辰,等他把这些答卷带回大理寺,也差不多到散衙的时间了。
我道:“那么辛苦江大人了。”
林承之放下那布袋子的另一边,也喘着气道:“下官受皇上指派,协助江大人办案,这袋子朱墨卷委实不算轻,不如下官帮江大人一起提着去吧。”
江起闻道:“多谢林修撰好意,不过本官住所离大理寺很近,放东西实乃顺便,林修撰若也住得近,本官就不推辞了,若住得太远,本官心里便过意不去了。”
林承之道:“这……”
我道:“林修撰住在筑和街。”
江起闻道:“那却是两个方向了。”
江起闻走后,我和林承之并排走在回府的路上。
两边是热闹的茶馆酒肆,夕阳将下,云影在天上浮动,斑斓的色——是个好天。街巷熙攘,风儿有些喧嚣,恍惚回到多年前某个黄昏,我走在街上,与他笑谈着哪里的花开,一同去赏。
“你和惜梦……”
他来了京城,也尚未婚配,是不是意味着他和惜梦没有结果?我坏人姻缘,听他之前语气,是恨极我了吧?
林承之转头打断我:“殿下。”
他语气有些冷意,我便不再多言。
走过一条街,我方再开口道:“林修撰今日,会否觉得本王在偏袒黎垣?”
林承之道:“并未。”
我道:“本王面前,你可以说实话。”
林承之道:“下官说的正是实话。”
我道:“本王今日和江起闻一起向你施压,不是因为本王要为黎垣和太子遮掩,而是本王知道,太子不是会参与舞弊的人。”
林承之顿住,转头看我。
我道:“本王从小生在宫中,与太子相处了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性格的人,本王最是清楚。”
林承之低着头沉默,许久方道:“殿下如何想,其实不必解释给旁人听的。”
我道:“可本王想解释给你听。”
第33章 门客 “是东宫之物。”
风儿一下便静了了。
好半天, 我又道:“本王怕你误会了太子。”
林承之道:“这世上的事,亲眼见的、亲耳听的,有时都未必为真。只凭这些东西, 下官岂会乱下结论。殿下多虑了。”
第二日清晨, 筋骨刚松, 正用着早膳, 忽然有人上跟前来传话, 说是承王来见。
承王,那就是我二哥。
我于是叫人去沏壶茶, 请他到花园来。没来得及吃完,我便去花园一处湖心亭中坐下, 候他。
本来今日还要去大理寺,起了个大早, 没想到他来的也早,赶在我出门之前——可见铁了心要见人。
不多时, 他由那带话的婢女引了过来, 笑眯眯地冲我走来:“三弟。”
我心头咯噔一下。
我起身迎他,道:“二皇兄过来,有失远迎。”
“你我兄弟二人,不用那些虚礼, ”段景昭入了座, 整了整袖子,酝酿一阵,方才缓缓道, “为兄听说,三弟昨日和江起闻一道去了翰林院?”
“二皇兄这消息倒是灵通。”
莫非翰林院也有他的眼线?
段景昭轻描淡写道:“为兄听说,江起闻昨日去的是文涵阁, 他不是正查科举舞弊案吗,文涵阁里头放的,不正是历届会试的答卷吗?三弟你跟他同去,是不是也在查……”
他既然已经知道我跟江起闻一道,再仔细打探,说不定也知道我去过大理寺和柳府。
我压低声音,道:“虽说此事不该往外传,但二皇兄你不比旁人,我信得过你。我乃是得了父皇授意,与江左少卿同查此案。”
段景昭睁了睁眼:“竟果真如此。”又疑惑道,“父皇为何会选三皇弟你去查探此案?”
我老实道:“实则不是父皇选的,是江左少卿看我赋闲在家,寻我去帮他的忙,父皇便准允了。”
段景昭垂头看着茶杯,许久,抬起头看我,目光如炬:“三弟上回说,为兄若有什么谋划,应当告知三弟你听。其实,为兄倒真有一件事……”
我心神一震。
段景昭这样犹豫,莫不真如黎垣所言,乃是这案子背后主导?
“二皇兄但说无妨。”
段景昭忧伤地望着池面,道:“为兄做了一件错事。”
“当年,为兄尚在宫中的时候,机缘巧合认识了黎垣,他跟我哭诉,说自己几试不中,整日遭人戏弄嘲笑,活得十分没有滋味。”段景昭眼底盈盈,仔细一瞧,竟是泪光,“他就是这样,站在宫中的一个湖边,直直往里头栽了去。为兄恰巧路过,命人将他捞起,听了他那些话,心有不忍,就、就帮了他一把……”
“……”
“三皇弟,其实,为兄当年,为了黎垣的事,曾经找过柳文崖。”段景昭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吃惊地道:“二、二皇兄,你,难道你……”
段景昭闭上眼道:“不错,黎垣平日里虽然刻苦,但才学疏浅,他能中榜,是为兄斡旋的结果。”
我不可置信地将他看着,痛心疾首道:“二皇兄,你怎么能如此糊涂?!”
“为兄也是一时心软……”
“那、那柳文崖,也是二皇兄你、你杀的吗?”
段景昭便不说话了,脸上全是犹豫之色。
“二皇兄,你说实话,到这种时候了,你若还遮遮掩掩,叫我我如何帮你?”
他要是承认了,我便捏了他一条把柄。他要是不承认,我这厢笃定他与柳文崖无关,那么就会继续追查柳文崖和高晟之死,到时真叫我查出什么与他想干的,他便再无机会挽救了。
段景昭道:“罢了,为兄便跟你直说了吧。柳文崖之死,确实与为兄有关。”
他到底是不敢赌。
“皇兄,你,你怎么敢?”我睁大了眼睛作震惊状。
“可那并不是为兄的本意,是为兄手下之人擅作主张……为兄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段景昭握住我的双臂,真挚地望着我,泫然欲泣,“三弟,你可信我?”
段景昭又将如何为黎垣走动的细节一一讲给了我听,各中原由,无非是心软、身不由己,若非先听得黎垣所述,我此时倒真可能被他打动几分。
“那二皇兄,高晟也是你……”
段景昭摇头道:“高晟之事,与为兄无关。”
我酝酿了一番,又道:“二皇兄,你说实话,我知道你有苦衷,不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对二皇兄你赶尽杀绝的。”
段景昭赶紧道:“三弟,为兄都已将柳文崖之事向你坦白,高晟之事又何必要瞒你?这高晟的死,确实与为兄没有半点关系。”
“那这高晟……”
我正思索着,他突然道:“不过,为兄大概猜到是谁的手笔。”
我愕然抬头:“是谁?”
“东宫那位。”
“怎么可能?太子为何会参与进此事?难道他也曾跟柳文崖打点过什么?不……不可能。”
段景昭嘲讽一笑:“太子自诩清高,平日里爱惜羽毛得很,怎么可能会为旁人走动?但是,三弟你别忘了,黎垣乃是太子门下宾客。”
“二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黎垣是乐安十六年中的榜眼,科举舞弊案正查到关键,他却失踪了,太子难道是傻子吗?”
我思忖片刻,道:“二皇兄是说,太子觉得,黎垣或许也曾经向柳文崖等人行贿,考官被查,黎垣心中忐忑,为求活命,才会在这关键时刻逃跑?”
段景昭点头道:“正是。况且,黎垣一开始便待在太子身边,他什么斤两,太子会不清楚吗?太子怀疑到他头上,是再正常不过了。太子如今做了几件错事,父皇对他很不满意,要是此时再被牵扯进科举舞弊之中,他这太子之位怕是真的坐不稳了。”
若黎垣真的做过,此事太子便是百口莫辩。如此情形,派人进牢中杀高晟,却也是说得过去……
“太子是想让此案死无对证?”
段景昭道:“只有舞弊一事真正不存在,他才能真正周全。”
我不自觉皱起了眉头。段景昭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三弟,为兄早跟你说过了,东宫那位,决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可是,此事若被查出,太子处境不更加不妙吗?”
段景昭顿了顿,有几分认真道:“三弟,命这种东西,掌握在自己手里,总比受他人左右好。太子,早已不是当初的太子了。他这些年,步步为营,怎么可能容许旁人的差错毁掉他的命?到这一步,是半点差池都要不得。”
这案子,牵扯进了太子、承王,如今柳文崖的罪状已经找到,至于其他人,得看之后要怎么个查法。
柳文崖是我二哥所杀,高晟是太子所杀,那么文涵阁里黎垣的墨卷呢,又是谁调换的?是一早就不在,还是他二人中的一个,得了风声之后,找人去偷偷拿了出来?
只是,我已答应了江起闻不能将案情进展告知旁人,便不能开这个口问我二哥,遂试探着道:“那,二皇兄,想让我怎么做?”
段景昭定定看着我:“柳文崖、高晟已死,为兄希望……此案能到此为止。”
我道:“二皇兄不想此时将太子拉下马吗?左右黎垣已经死了,这脏水泼到那位身上,那位便只能受着。”
段景昭却笑了:“三弟以为,舞弊之事,只打点柳文崖一人便可成事吗?”
我忽然便想到了高晟的那个账本,柳文崖三千两,徐事垣和左升各五百两,还有流通关节的一千两……
“二皇兄的意思是,这牢里还有别的官员知道黎垣与你的事?”
“不错。黎垣当时是太子门客,又有为兄帮他走动,那些考官便以为是太子和为兄共同的意思,哪里敢说个不字?”
我这下便明白了:“若太子被牵扯进来,那些考官再被提审,不定会将二皇兄你也给供出来。二皇兄现在,跟那位是到了一条船上。”
段景昭肃道:“所以这船,是千万翻不得。”
江起闻说先前提审这些个同届考官,没一个人交待的,怀疑是有人提前跟这些人传了话。实际恐怕我二哥根本没做这档子事,这些人防得滴水不漏,是因为知道一句不说,尚还有太子和承王阻拦查案,救他们出来。
若是泄露了半分,太子和承王都饶不了他们。
“三弟,此事就拜托你了。”
“我明白了,二皇兄放心,竭我所能,一定帮二皇兄将此事办成。”
听完我的保证,段景昭舒了口气,就这么走掉了。
我将他送走,回屋换了身衣裳,预备接着去大理寺。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生起了个疑惑。
段景昭如何能这么放心将事情全都告知我?此事不仅牵连到他,还牵连到太子,若是我执意查下去,将他二人都挖出来……他二人失势,这太子之位不是更容易落到我手上吗?
难道说,他手里还有什么依仗?
***
这一番耽搁,等我到大理寺的时候,林承之和江起闻已坐着在等了,刚到,便有官差来换第二壶茶了。
我不便提段景昭的事,告罪说起晚了,又问江起闻道:“对了,江大人今日有什么安排?”
江起闻道:“说不上什么安排,只是昨天回大理寺的时候,收到了顺天府转送来的……一具尸体。”
最后几个字说完,我和林承之俱是一愣。
按照我朝律例,各地刑狱重案,以及京城之中涉及朝廷命官的案子,一律移交给大理寺,如此制度,是为了避免这涉案之人因官职身份左右案情。这尸体送来大理寺,那不就意味着……
“死的是朝廷命官?”我道。
江起闻点点头:“不错。”
“是如何死的?”
“或是被人刺死,或是溺水。这尸体是在河边被人发现的,衙役赶到之时,岸边已经围了许多的人,纷纷说这是起命案,因那尸体的左胸处的衣裳浸了许多血,还破了一个口子,像是被人捅伤的。等尸体抬回了衙门,顺天府就发了个寻人的告示,因着一直没有家属上门认领,按照无名尸处理,仵作就直接验尸了。然后,方打开那人的外衣,便发现了一块令牌,仵作把那令牌呈给顺天府府尹,府尹就赶紧将人送来大理寺了。”
林承之道:“那令牌……”
江起闻道:“是东宫之物。”
我三人互看了一眼,心里大概都猜到了七八。
林承之道:“是黎垣的尸体?”
江起闻道:“正是。”
黎垣是我二哥杀的,他杀完人,或许是将人抛进了河里,未曾想,黎垣又给“飘”了回来。我二哥昨日来找我,会否是因为看到了顺天府的告示,知道我也参与审理案情,害怕杀人之事暴露,这才坐不住了?
我道:“江大人想让本王和林修撰做些什么?”
江起闻道:“那尸体已交由大理寺的仵作查验,今日就劳烦二位,跟我一道去查查,黎垣消失之前的事。”
我三人又从大理寺往外走去。
我揣着手道:“江大人昨日才将黎垣墨卷遗失之事翻了篇,今日怎么又兴起去查黎垣的事了?”
江起闻微微笑道:“疑罪从无。昨日不敢妄下定论,是因这证据并未直指黎垣。而今这尸体已经到了下官面前,死因成谜,下官如何能置之不理呢?”
他现下这话让我觉得,他昨日放过黎垣,是因为不想因一件未下定论的事去得罪太子,但若真有冤情到了他手里,他的良心也不能装作全然看不见。
善恶在人身上,常常是念念生灭,少有一惯始终的。就比如贪官,不一定没做过好事,清官,也不一定是个有作为的官。有时多少污浊都能看在眼底,却依然可能为了某个微渺的正义拼得头破血流。但也只是少数。江起闻是不是,我不知道,我余生唯一见过只向善而生的,只有一人。
我不愿他冒这个险。
“上回叫林修撰来,是为解柳文崖那密室之谜。如今柳文崖和高晟的罪证已经找到,这回就只本王和江大人去便是,林修撰便回翰林院接着当差吧。至于父皇那里,就由本王去说清,好让林修撰交差。”
闻言,林承之一时没有说话。
“黎垣死得蹊跷,若真是被人所害,可见此人是毫无忌惮。父皇派本王来协助江大人查案,是看中本王武功高强,若真有什么危险,尚能保护江大人。若林修撰也在,本王还得分神保护林修撰你。到时,万一本王没顾得过来,或那歹人挟持林修撰你威胁本王和江大人,本王和江大人该如何是好?”怕他拒绝,我赶紧又道。
林承之沉默许久,垂首道:“原来如此。那下官就不给殿下和江大人添麻烦了。”
目送林承之走远,本王松了口气。
江起闻却笑了,道:“晋王殿下似乎格外紧张林修撰?”
“却是怕他误事。”
江起闻摇摇头,道:“下官怎么觉得,殿下不是紧张那幕后之人对付我等,倒是紧张林修撰参与黎从令的案子,惹火烧身。”
他这话说得就好笑了。
“江大人将这火都引到本王身上来了,还管本王怎么玩这火吗?”
第34章 碰见 “晋王殿下您说,黎垣曾是东宫从……
江起闻忽地笑了:“因为下官知道, 殿下是大度之人。”
我心道好笑,预备听他怎么怎么圆,他却又接着道:“殿下若不是大度, 上回怎会为林修撰这样一个非亲非故之人去得罪魏将军呢?殿下单只是路过, 却愿意为几个书生出头, 还亲自来听审, 可见殿下的博爱。”
我道:“江大人是在揶揄本王?”
“下官不敢, 只是下官偶然听得些流言,本来不信, 今日一见倒觉得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当然, 下官倒跟那些传流言的人想得有些出入,下官觉得, 殿下是惜才之人。”江起闻一顿,语气已没了玩笑的意味, “林修撰惊才艳艳, 殿下是不想林修撰在这里折损羽毛。”
我道:“他没什么羽毛,本王是不希望他在这里一头撞死。”
江起闻“咦”了一声,道:“殿下似乎对林修撰颇为了解?”
“江大人是好奇本王,还是好奇林承之?”
“罢了, 下官不问了。”
我二人就这么沉默着到了黎垣尸首被第一次发现的地方。一条小河边。
江起闻一番查探完, 对我道:“此处是河流下游,黎垣很有可能死在上游某处地方,再被流水冲到了这里。”
文台寺确实在这河的上游, 我二哥的死士杀完人,或许就近将他丢到了某条河中。
江起闻接着道:“现在的关键,便是去查黎垣最后出现在了何处。”
这案子牵扯进了太子、承王, 最后兜兜转转,竟把本王也给捎带上了。
本王便是最后跟黎垣见过的人。
我没有接江起闻的话,他开始跟我讲起来办案的一套东西。
说大多数失踪案件,失踪那日,往往会与遇害之日重合,故要查黎垣的死因,重要是要知道他究竟是哪日出的宫门,出宫之后的行迹,见了谁,做什么。
我二人一路走到宫门口,江起闻拿出黎垣身上搜出的令牌,向宫门前的守卫问询。这令牌是出入宫中的凭信,黎垣在宫里住了那么多年,这些守卫自然是眼熟得很。只是问到这令牌的主人最后一次出宫是什么时候,却支支吾吾没人能答上来。
一守卫道:“大人,这宫门口每天来来去去那么多人,谁还能记得呀。”
另一守卫也附和道:“具体哪天,卑职是真记不起来了。不过这令牌卑职有些日子没见过了,应当不是这两日出的宫。”
江起闻思忖片刻,又道:“那黎垣出宫那天,二位可曾还有什么别的印象,比如,这天气如何,是下雨呢,还是出太阳,他是独自出的宫,还是跟人一起结伴出的宫?”
那几个守卫挠着脑袋冥思苦想。
突然,有人道:“卑职想起来了,黎大人出宫的那天清晨,恰逢皇上围猎归京,浩浩荡荡地过了好长时间的宫门,那日没有早朝,皇上归京之后,黎大人是第一个出宫门的人。”
得了这线索,江起闻便出了宫门,穿过朱雀大道,一路往西。
我道:“江大人知道这黎垣是从哪条路走的?”
江起闻答道:“这河的上游,不正是西边吗?黎垣是九月初三离的宫,他在宫中当差,穿的衣裳矜贵显眼,再按照这个日子,一条街一条街、一家店一家店的问,总该有人有印象。”
我便随着他一家家、一户户的问去。实际来说,这样的事繁琐耗时,应当找个帮手,可是这案情进展需要保密,大理寺的人能别差遣就别差遣。
忙活了一整个上午,我已是口干舌燥得很,找了个茶摊坐下,江起闻这时候还不忘查案,逮住那店主好一通询问。我就这么渴着等茶,焦急难耐之中,看见茶摊斜对角的楼里走出来一人。
白玉冠,云纹靴,滚金边的袖。
抬头看那楼的名字,慕芳楼。嚯,他是又专情那位郑姑娘了吧?
贺栎山也瞧见了我,扇子一展,招摇一笑,溜达了过来。
“晋王殿下在这吃茶呢?”
我被他脸上的笑刺得眼睛疼。他在这放浪形骸,我却还渴着饿着,遂没好气道:“安王倒是潇洒,青天白日上青楼,也不怕又被奏到圣上跟前了?”
贺栎山语气无奈,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哎,小王这名声左右也没救了,且由它去吧。”
江起闻问完旁边那茶摊的店主,转身寻我,瞧见了贺栎山,微有些惊讶,朝他拱手:“下官见过安王。”
贺栎山目光好奇地在江起闻和我身上打转,道:“看样子,晋王殿下和江大人是一起的?”
我道:“不错。”
贺栎山接着疑惑地皱起眉头:“据本王所知,江大人……不是应该在忙科举舞弊的案子吗?”
江起闻道:“正是。”
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然后就揣着手将贺栎山看着。完全没有要多说什么的意思。
贺栎山摇着扇子更加奇怪的看我二人,道:“二位这是,在防着小王?”
那茶摊的老板就在此时送上了茶,他放下茶,一边擦汗一边冲着江起闻道:“这位老爷,我忽然想起来了,九月初三那天,是有个穿着蓝色衣裳的公子,高高瘦瘦的,到我这儿喝了茶。当时给了我块碎银,我还找补了好久呢。”
江起闻神情一震,上前捉着他:“你可记得他去往哪里了?”
那茶摊老板摇了摇头,道:“这我就没印象了。这茶摊客人这么多,一桌走了一桌又来,我哪有心思去管人家往哪走啊?”
江起闻手从那茶摊老板袖子上放下来,叹一口气。
我道:“江大人别急,好歹现在知道他肯定是往这条街走的。”
贺栎山突然道:“你们问的,是不是前几天河里打捞上来的那具尸体?”
我和江起闻对视一眼,转过头问贺栎山道:“你知道?”
贺栎山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本王天天打这街上过,顺天府的告示在这都贴好几天了。身长八尺,穿件蓝色的衣裳,方脸,男子……”
他眉头一皱,朝远处看去,“咦,好像今天没看见那告示了。”
“江大人是大理寺的人,这告示被揭,就说明找到了人,可既然找到了人,又怎么会让江大人来查此案呢?莫非……顺天府揭了这告示,不是因为找到人了,而是因为此案已经移交给了大理寺,可大理寺不是只管朝廷命官的案子吗?”贺栎山一边讲话一边敲扇子,说到这里,扇子不敲了,目光转向江起闻,“死的是朝廷命官?”
贺栎山一下睁大了眼睛,“死了谁,谁死了?”
其实要我说,这黎垣的事都从顺天府传到了大理寺,里外知道的人也不少了,在这件事上遮掩,倒也没什么必要。
江起闻犹豫片刻,道:“是东宫从令,黎垣。”
贺栎山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须臾,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九月初三……本王好像也见过黎垣。”
我道:“什么?”
“本王忽然想起来了,那日黎垣穿的确实是件蓝色的衣裳。”贺栎山往旁边一座酒楼一指,道,“那日清晨,本王随皇上一同围猎返京,入了城,本王便返回了府上。回府之后,府上人说赵邳约本王在这楼中吃酒,说是给本王接风洗尘,本王便又来了此处。本王坐的是靠窗户的位置,正好看见黎垣也在楼下,多看了两眼,两眼之后,他居然跟一小孩撞上了。那小孩被他撞得往地上一坐,嗓子嚎翻了天。其实要我说,但凡他看着点路都撞不到一块去,不过他没看路,他走神了。”
说到这里,贺栎山停下来。
江起闻道:“然后呢?”
贺栎山道:“然后那小孩的娘就过来了,跟黎垣吵了几句。”
江起闻道:“再然后呢?”
贺栎山道:“然后……黎垣赔礼道歉,塞了几两银子,就走了——哦,江大人是不是不知道,城里面经常有这样的小孩,专门在路上找一些穿着富贵的人撞,倒下去说磕着碰着了,接着就有家里人过来,不赔钱就不让走……”
江起闻打断他道:“走哪了?”
贺栎山紧着眉头,似在回忆,接着手往远处一指:“似乎,往那个方向去了。本王记得,那个方向有座山,叫文台山,还有座寺,叫文台寺,常有人到那去烧香拜佛什么的。本王那日还想,黎垣居然也信这些?”
他放下手,又疑惑着道:“江大人不是查科举舞弊一案吗,怎么还有精力分心别的案子?莫非,黎垣也掺和进了这案子。嘶,黎从令不是太子……”
我看江起闻之前不应当找我,应当找贺栎山来查这案子。他七七八八一通讲,把案情理得还挺清楚,说到这里,江起闻脸色便突然有一些肃穆,贺栎山起身,话锋一转说自己忽然想起来约了谁要去听戏,不能再耽搁,就这么走了。
我与江起闻喝了一会茶止渴,之后便往贺栎山指的那条路走去。
路走到一半的时候,江起闻突然道:“晋王殿下,下官有一个问题。”
我道:“什么问题?”
江起闻道:“殿下是否一早便知,黎垣已经遇害了?”
“……什么?”
山间小道寂静,林中风吹拔凉。我转过头,只见江起闻站得像根木头,浑身硬邦邦的,目光如炬。
我道:“江大人何出此言?”
江起闻道:“殿下可还记得昨日在文涵阁说过什么?”
我仔细回想一番,无果。
“说过什么?”
“晋王殿下您说,黎垣曾是东宫从令。”
我又是一番思索,仍疑惑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下官不清楚殿下您昨日之前是否知道黎垣已经失踪一事,但是即便黎垣已经失踪,他也并未革去官职,殿下为何要用‘曾’字?除非殿下早知道黎垣已不在这世上。”
第35章 升官 “如此看来,倒还算顺利。”……
我道:“到这无人的地界, 江大人就不怕本王与这案子有什么要紧联系,在这里取了江大人性命,让此案就此了结吗?”
江起闻平静道:“取下官性命, 并不能让此案了结。”
我又道:“可如今知案情进展的人不过你我。江大人若死, 本王也并不觉得还有谁敢像江大人这样毫无顾忌地接手此案重新查下去。”
“殿下若真想杀了下官, 大可不必跟下官费这么多话。那柳府的密室是殿下发现的, 殿下如若真跟此案有大的牵扯, 在一开始便不会帮下官尽心查探。故下官怀疑,殿下并未参与此案, 但殿下,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
“……”
江起闻凝眸看我, “殿下一早就知道黎垣已死,昨日在殿中不过是为幕后之人遮掩。殿下将林修撰遣走, 是因为殿下也忌惮这幕后之人。能让殿下忌惮——此人,是太子?”
我肃道:“江大人, 你可知自己说了什么?”
江起闻道:“下官知道。“
我捏了捏眉心:“江大人, 你是本王见过最胆大妄为之人。”
江起闻接着道:“因为下官知道殿下是大度之人。”
“得了,这些戴高帽的话就免了。”我道,“既然此案已发展到如今境地,那本王就告诉你, 本王确实知道黎垣已死, 但本王也同样告诉你,太子并未参与舞弊一案。此案,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殿下这么说, 下官便明白了。实际下官在这里问殿下,是因为下官,也不知有没有能力再往下查去。”
我一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什么?”
“不瞒殿下,下官自接手这个案子以来,每一步都像走在悬崖边上。一个不慎,摔下的便是万丈深渊。拉殿下入局,也是下官在赌。可如今黎垣、高晟、柳文崖已死,有了高晟的账本,其余考官也难逃问责,那些考生的冤情早已得到了伸张。至于剩下的真相,听殿下今日这番话,已印证了下官心中猜想。”
“有些未能昭彰的事,即便下官将自己折了进去,也未必能溅起什么水花,下官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下官尚有许多心愿还未达成——”
江起闻摇头笑道,“下官怕死。”
我道:“……江大人是聪明人。”
“下官其实也在犹豫,若非殿下今日将林修撰支走,下官也不敢与殿下赤诚相见。”
跟聪明人打交道,他要是跟你一边,那么就很令人放心。要是不跟你一边,那么就很麻烦。他这样说,我又得揣摩揣摩。
揣摩完,我道:“江大人既然已打定主意要让此案到此为止,为何还要查黎垣最后的去向?”
江起闻道:“顺天府转送的案子,不应该查吗?”
原来是做做样子。
我正要放心,又听得他道:“不过下官也很是好奇,黎垣究竟为什么要来这文台山。既然来了,殿下不妨与下官一起去看看吧。”
***
入了山,进了寺,我二人先用了一些斋饭。吃饱饭,江起闻又去一一询问寺中僧人。
他禀明了自己身份,寺庙里面其他人就都被赶了出去——也不能够叫赶,所有人听到命案两个字,马不停蹄就都下山了。
我与黎垣会面那处,本就是个隐蔽的小屋,进去也是走的小路,可能见到的人,从前也都打点过,应当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先前江起闻从我一句话中便猜出了我知道黎垣已死,叫我又生了几分忐忑。
江起闻一连问了许多人,要么是没有印象,要么是说此处香客甚多,如江起闻所描述之人实在是不胜枚举。
我二人于是便准备打道回府了。走了没几步,江起闻却停住了脚。
我也随他停住了脚。停脚之处没有草木遮掩,唯见嶙峋山石,潇潇风声,俯眼而观,尽是巍峨青山,茂盛花木。
“江大人?”
江起闻目光从远处收回,伸手往山下一指。
“殿下,这儿有一条河。”
我点头道:“是有条河。”
还是条又大又宽的河。
“先前来的时候,下官一直在想,黎垣当真是在这儿遇害的吗?杀人者若要抛尸,为掩盖行迹,往往会选择就近处理。可这附近却并没有河流……现在下官才发现,这河在这山的背面,从下官方才上山的方向,是看不见的。”
“江大人是怀疑杀人者将黎垣尸体抛进了这条河中?”
“不错。”江起闻道,“黎垣大老远来此处,若杀人者是尾随黎垣而来,一路上那么多密林小道,为何偏偏选在此处动手?除非,黎垣来此处并不是为了礼佛,而是与那杀人者有约。碰头之后,那人才痛下杀手。”
“……”
江起闻转过头来,打量着道:“殿下莫不是也知道黎垣来此赴约之事?”
“……”我道,“江大人,有时好奇心太重,不是什么好事。”
江起闻垂下头笑。
“下官明白了。殿下,请吧。”
我二人又接着下山,走着走着,我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若黎垣在会试之前就与我二哥勾结,那我在吴州与他所通书信,他是否也转述给了我二哥?更甚至,我的那些密信,就握在我二哥手里……
这信若到了太子或者父皇那里,便是有造反夺位之嫌……怪不得段景昭能这么放心与我合作,他捏着我的把柄,我又怎敢出卖他?
他若掉下去了,我又焉能只在岸上看着?
***
江起闻不敢细究此案,但黎垣的尸体才转入大理寺没多久,也不可能草草结案,如此又拖延了些时日。
某日,我正在府中练剑,一婢女上前通报,说有大理寺的人前来求见。我便收起剑,换了身衣裳去了前厅,发现来人却并不是江起闻。
“见过晋王殿下。”那人躬身行完礼,从袖中掏出一块用丝帕包着的物件,又当着我将那丝帕打开,“卑职奉江左少卿之命,特来还殿下私印。”
我二哥在翰林院果然有眼线,上回他来我这里打探了情况,我虽然是答应他了,但是大理寺的案子内情不便跟外面的人说,所以案情结束一直都没有给他传过什么信,倒是他传了封信给我,说江起闻拿我的私印作抵,在文涵阁里面调了许多昔年科举的考卷。
他盯江起闻很紧,传话给我,大概是想要跟我通气,看此人会不会阳奉阴违,背地里把我给卖了。
看起来他已信了我八成。
我自然说这些都是查案需要的,江起闻没有出什么岔子,免得他疑神疑鬼,多生出来不必要的动静——反而耽误结案。
我接过那印章放入怀中,留他喝茶,他却推辞了,说还赶着回大理寺办事。好几日没见着江起闻,也不知这案子如今是个什么状况,我便顺道跟他一起去了大理寺。
江起闻办案的地方我上回已经去过,此次是轻车熟路。门是半掩着的,我轻轻叩了两下,没听得回应,将门一把推了开。
只见江起闻伏在案前,正着急整理着一沓卷宗,见我进来,赶紧放下卷宗,倒扣过来盖住所有案卷,站起身行礼。
“见过晋王殿下。”
不知为何,他神情似乎有几分慌乱。
“殿下怎么来了?”
“自是来看看这案子处理得怎么样了。”
江起闻思忖一番,道:“柳文崖和高晟的罪名已定,其余几位参与的官员也都已认罪,自述曾收受高晟银两,帮他调换试卷。”
我惑道:“先前不是还审不出什么吗?”
江起闻迟疑道:“先前不肯说,是因为没有确凿证据,大理寺不敢对朝廷命官用刑,如今有了高晟的账本……总之,坦白从宽,几位大人都纷纷招了。”
我道:“如此看来,倒还算顺利。”
江起闻沉声道:“黎垣的尸首,已被东宫认领走了。仵作在高晟指甲之中发现了毒药,证实他是服毒自尽。至于柳文崖……柳夫人来大理寺自首,说柳文崖那夜出门喝酒之前就跟她坦白了舞弊之事,因害怕事情败露连累家人,遂才跳的湖。”
得,查来查去,竟然没有一个凶手。
江起闻慨叹道:“此事真是处理得干净。”
“江大人不必自责,此案能查到这种地步,全靠江大人一番热忱,如今总算是要结案了。”
江起闻摇摇头。
“尚未。”
“此话怎讲?”
“虽是定了罪,但具体如何量刑,还要看皇上裁定。”江起闻语气一顿,“几位考官,包括柳文崖在内,均是我朝栋梁,柳文崖是主犯,其余几位是从犯,加之有朝中有多位官员为狱中的几位考官求情,如何量刑,皇上仍在犹豫。”
又过几日,判决的文书下来,说是圣上容情,念过往劳苦,判处几位考官发配边疆,受贿所得充入国库,其余参与者、失察者悉皆按罪量刑入狱。
江起闻为几位落榜试子出头,不惜得罪朝中数位大官,至今日案情水落石出,名声已传遍了半个临安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