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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唳玉京 薄月栖烟 22565 字 3天前

第181章 九回肠13

一门三尚书的薄家只有一个。

而薄家只有一对亲姐弟,死去的小公子也只有一个。

薄若幽离开赵和家的时候,脚步都是急乱的,胡长清看出不妥,也知薄若幽是薄氏之女,一脸欲言又止的跟着她,“薄姑娘,此事……”

薄若幽在马车前站定,“你先回衙门,倘若吴捕头回来了,将此事告知于他,我回家一趟。”

薄若幽面色缟白,瞳底晦暗无光,说话时语速快却利落,格外有种凛人之势,胡长清紧张的点头,还未应声,薄若幽猝然转身上了马车。

良叔驾车速度极快,马车在飞驰之中有些颠簸,薄若幽靠在冰冷的车璧上,一颗心快要从心腔子里跳出来。

那孩子听说才四岁,还是大官家的小公子。

他们起初是一对姐弟走失。

第二天姐姐自己出现了,唯独弟弟没回来。

薄若幽深吸口气,想将自己慌乱的心跳压住,可冰冷的空气涌入,只带来一片密密麻麻的刺疼,她身体紧绷起来,双手缴扣一起,在指腹上掐出道道红痕也无所觉。

赵和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和弟弟薄兰舟。

弟弟的意外生在建和十八年上元节,这是她脑海中仅存的意象,多年来不回京城,去世的双亲和亲弟弟渐渐面目模糊,异父异母补全了她亲情的缺失,只是偶尔会疑惑,至亲的弟弟是遭遇了哪般意外而亡。

她忽然明白程蕴之为何不许她查这案子。

马车在程宅门口停下,薄若幽走下马车时手脚虚软,待进了府门,直奔书房去寻程蕴之,程蕴之正在给长公主拟新的方子,抬眸时面色和煦,可当他看到薄若幽的神色便知出事了,“这是怎么了?”

薄若幽上前在书案之前站定,“义父起先不许我查这案子,可是因为此案与多年前弟弟的死很像?”

程蕴之一下坐直了身子,犹豫一瞬才道:“为何如此问?”

程蕴之这般回答,薄若幽已万分笃定自己所料不错,她秀眉紧紧拧起,仔细在脑海之中回想,“所以当年弟弟出意外之时,我和弟弟一起不见,后来我自己回来了,弟弟却未曾回来,七八天之后,只……只找到了弟弟的尸体?”

薄若幽心口抽痛一下,口中这般问着,脑海之中却全然搜索不出任何场景,反倒越想越觉心口闷痛,太阳穴亦突突的疼,程蕴之看她面色不对,起身走来拉住了她的腕子,“你不要急,这案子虽然令我想到兰舟当年出事,可当年的事早已过去……”

程蕴之令她落座,薄若幽望着他道:“不,义父,当年弟弟的死,极有可能不是意外。”

程蕴之正欲给她倒杯温茶,听到这话手一顿,他看向薄若幽,薄若幽紧绷着背脊道:“这几日衙门在查往日卷宗,想找这些年来有无相似案例,虽未找到弟弟当年案子的卷宗,却发现了另一宗案子,我们去问了一个当年的老衙差,他记得弟弟的案子。”

程蕴之明白过来,“他说当年兰舟是为人所害?”

薄若幽摇头,“他提到了当年这案子的疑点,弟弟被发现的河滩距离失踪之地两里路,那段河床暗石颇多,义

父也是仵作,当知道尸体顺流而下,身上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可是弟弟的尸身上却只有些细小伤口,更无任何尸斑血痕,这不对。”

程蕴之沉重的将茶盏放下,待落座在薄若幽对面时,身形都佝偻了几分,他眼底明光不定,又很是疼惜的来看薄若幽,仿佛在迟疑什么。

薄若幽却果断问:“我当时年幼,还得过一场病,因此五岁之前的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当年弟弟出事,我也只有个模糊的记忆,这些年来义父一直回避提起弟弟和父亲母亲的死,我始终以为是义父怕我难捱,可其实当年的事不止那般简单对吗?”

薄若幽眼底浮起雾气,语声亦带着细微颤抖,程蕴之再是不忍,也知道瞒不下去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莫急,好好听义父与你说。”

薄若幽仍目不转睛的望着程蕴之,程蕴之沉声说起了当年之事,“那年上元节,你父亲母亲带着你们姐弟二人一起去洛河河畔看灯市,你和你弟弟就是在那时候走失的,当时人多,你们姐弟二人走失后你父亲母亲立刻叫了许多人来找,只要不离开市集,你们定会被找到,可你们最终消失了”

“这消息当年我是第二日才知道,第二日你父亲母亲报了官,因是薄家小公子出事,官府还算利落,派了许多衙差去查探,就在那天下午,你一个人浑身脏兮兮的倒在路边,被附近庄子上的仆从发现了,很快衙差们找到了你。”

“那天夜里下过一阵雷雨,你当时浑身湿淋淋的,一回来就病倒了,高热五日不退,期间转醒,也不过说些胡话,像是病的,又像是吓得,你母亲留在府中照看你,你父亲在城外奔走,就这般过了七日,兰舟的遗体被找到了。”999xs.net

“当时有仵作验尸,验尸的结果便是意外坠河,尸体在水里太久,许多凶手留下的痕迹被遮掩,你父亲母亲就算不愿相信,可找不到致命创伤,也未在洛河沿岸找到任何线索,这案子便只能不了了之。”

“因被定为意外,这案子便未令官府记录在册,你父亲母亲悲痛欲绝,你又重病在身,之后的半年,他们为兰舟办了丧事,而后便一门心思为你治病。”

薄若幽使劲的回想当年情状,却只有些许模糊的片段一闪而过,“我怎会病那般久?”

程蕴之回想起当年,眼底不忍更甚,“你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寻常离开家人都会害怕,更别说走失了一天一夜,受惊过度,再加上当夜染了伤寒高热数日,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薄若幽指尖在发颤,“我记不得那夜之事,亦记不得父亲母亲为何也遇了意外。”

程蕴之道:“你父亲母亲确为意外无疑,你当时病了半年,你父亲母亲绝望之际,开始去民间寻找名医和偏方,那年冬月,他们去洛州寻医,归京之时,洛州以北的洛川山大雪,他们的车马在山上遇险跌下了山涧,因此遇难。”

薄若幽眼瞳剧烈的瑟缩了一下,“是去为我寻医……”

“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为你寻医本是应该,后来意外谁也想不到,与你并无干系。“程蕴之仿佛知道她会如何做想,连忙严声制止了她,“你当时病的极重,你父亲母亲失去了你弟弟,断然不可能看着你一直病下去。”

薄若幽望着程蕴之,“我是重病高热后伤了脑袋吗?为何我全然想不起那一天一夜的事?是不是只有我知道那一天一夜发生了什么?”

程蕴之欲言又止,“重病之后记性不好是有可能的,的确无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可你当时只有五岁,哪怕你们一起被歹人拐走,你也做不了什么,对你父亲母亲而言,你回来已经是万幸,又或者,你们姐弟也走散了,你根本不知道兰舟是如何遇险的。”

薄若幽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的敲在她耳膜上,“义父可看过弟弟的遗体?”

程蕴之颔首,“见过,我看见的时候,官府已经定了性,兰舟被接回府中,已经装棺了,那时我为御医,并未有验尸之念,只令你父亲母亲节哀顺变。”

“那义父当时也治不好我的病吗?”

程蕴之摇头,“当时几乎所有御医都为你诊治过,包括我父亲在内。”

薄若幽心底忽而从极深处涌上一股悲怆,她鼻尖发酸,陈杂滋味在她胸口蔓延,说不清是愧责还是无力的自厌,事情过去了很久,五岁的她因病错过了最好找出真相的机会,十三年之后,她还有机会吗?

她思绪纷乱错杂,脑海中一根线紧紧绷着,就在快要崩断的那一刻,她抬眸望向程蕴之,“义父,我要重新查弟弟的案子。”

程蕴之迟疑一瞬,“十三年了,且当年都未曾定案,如今又如何能肯定兰舟是为人所害呢?”

薄若幽笃定的道:“因为老衙差说的,弟弟的死状不对。”

她心底其实还有些不安的直觉,直觉那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可她是仵作,她能信的只能是线索和证据,她站起身来,眼底的惊惶被压下去,仿佛又恢复了早前的沉稳笃定,“我想去当年发现弟弟的河滩看一看。”

河滩在城外,程蕴之看了眼天色连忙劝,“便是去看也不急在这片刻,你莫急。”

薄若幽拢在袖中的拳头紧攥,只觉此刻有些等不了,就在她犹豫之时,程宅的府门忽而被人敲了响,很快周良带着侯炀走了进来。

他二人走到门外,“老爷,小姐,吴捕头派人来了。”

薄若幽和程蕴之一起走出来,定眸便看到一双眸子炯炯明亮的侯炀,侯炀看到薄若幽便喜悦的道:“县主,找到李绅的家了,他就是害了文瑾的凶手!”

薄若幽心头一跳,侯炀继续道:“人跑了,捕头派了人缉拿,他家里似乎为案发之地,捕头想请您去看看。”

薄若幽没想到吴襄的动作这么快,想到这李绅极有可能也是谋害弟弟的人,她甚至有些不真切的恍惚,而只要能抓住凶手严加审问,当年弟弟是否被谋害的真相又何愁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案子会破的比较简单,但是当然不止这样简单应该不算剧透

下个单元就是最后一个单元拉,正文完结之后大家会有想看的番外吗?如果有可以留言,可以选一两个方向写一下。

第182章 九回肠14

时辰已是不早,可吴襄在城外等候,薄若幽也不耽误,穿了件厚斗篷便跟着侯炀出了城。

马车刚走到相国寺山门之下夜幕便降临下来,侯炀带着薄若幽穿过山下小镇,一路往小镇西侧的村镇而去。

南山以下是大片的农田并一处村落,李绅离开飞云观后的落脚之地便在西侧山脚下,沿着山脚下结了霜的小道,马车最终在一处两进的民宅之前停了下来。

这处宅邸比周遭许多村民的宅邸要阔达许多,灰瓦白墙,亦显出几分雅意,而此处距离小镇要走两炷香的功夫,不算远,也并不近。

薄若幽推门而入,园内一片灯火通明,吴襄和何畅几人从内迎出来,吴襄开口便道:“对不住你了小薄,这么晚了还让你来,不过只有你能帮我们断定此处是否为案发之地。”

薄若幽自然责无旁贷,几人一边往屋内走吴襄一边道:“今天天刚亮我们就在镇子上找人了,因为拿了画像,动静也不大,这人多半是听到风声所以临时逃了,后来我们遇到了一个挑货郎,他在附近挑着担子卖瓜果,他说他认得此人,又给我们指明了方向。”

“后来便找到了此处,这里瞧着寻常,可内里却大有乾坤。”说着入了正厅,吴襄指着正厅北面的墙道:“这后面是卧房,左右两侧厢房一处为书房,一处为暖阁,因是独居,也还算整齐干净,你跟我来”

他脚下方向一转,往书房而去,到了书房,薄若幽一眼看到西侧墙上有个一人高的门洞。

吴襄指着门洞道:“原本此处放着书架,移开了之后便漏出门洞,这里面是个做法事的地方,你进来看。”

薄若幽一走入那昏暗的甬道便觉透不过气,一股子刺鼻的香烛灯油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血腥味挥散不去,又因暗无天日室内不通风,格外还有些潮霉之味。

甬道不到十步,很快薄若幽看到了一片昏黄的光,这处暗室不过十丈见方,周围墙壁全用道家喜好的明黄之色涂满,地上则铺着正红黼黻,经幡从房顶之上垂下,其上朱砂写就的符文弥补,整个暗室,莫名给人以压抑惊悚诡诞之感。

薄若幽很快注意到了正中间的石制贡台,整个道场无供桌,而是一处立于正中,有半人高的方方正正的高台,其上四周香烛环绕,亦是在此时,薄若幽看到了从房顶垂下的两条锁链,她心底不由突的一跳。

脚踏着正红的锦毯往前,贡台下有一处明黄绣云纹的跪垫,怎么看,这都是一处道家斋醮之所,吴襄挥开垂下来的经幡,指着贡台道:“你过来看,这其中有不少血色”

薄若幽快步上前,走到贡台之前一看,便发现这贡台正中有个凹陷的八卦石盘,石盘之上经文密布,此刻被一片血痂覆盖,依稀能看出两个古老的篆体字,薄若幽掏出帕子去捻了捻干成深褐色的血痂,很快点头道:“是人血。”

说完她抬头,从顶上垂下来的锁链为铁铸,末端连这两三寸宽的镣铐,薄若幽想到文瑾手腕上的淤伤道:“和文瑾遗体上的伤痕基本符合。”

吴襄继续道:“我们也查证过,这香和蜡烛都是寺院道观之中所用,且都能燃烧在两个时辰左右,这石台之后有一个豁口,血都流向了石台之后。”

薄若幽绕着石台往后走,很快看到了一处低洼的好似水池一般的所在,水池内有两盏石铸烛台,其内有燃烬的灯油,而水池内此刻黑汪汪一片,竟然全都是干涸的人血。

薄若幽此时抬眸看顶上垂下的经幡,又将最近的一片经幡拉至跟前看,待离得近了,这才看清经幡之上写符文的并非是朱砂,而是颜色久经时日,暗淡下来的血迹,她虽不懂经幡上写的符文含义,可这样一个诡异之地,自不会寻常的道家斋醮之处。

薄若幽上前仔细查看垂下的锁链,又去看贡台周围的蜡烛,“六七岁孩童身上所有血液加起来不到一钧,而若失血过多,不到两个时辰便会气绝,正合他此番斋醮时辰,锁铐与文瑾身上的伤基本吻合,倘若能找到文瑾遗失的鞋袜和凶器,基本能断定此处便为案发之处。”

“找到了!”吴襄指着西北方向,“这院子后面有处空地,刚才我们来的时候,发现有一处心动土之地,里面正是文瑾遗失的鞋袜,应该是在他当日弃尸之时遗落在家,后来回来之后才发现只好挖个坑埋掉,此外在外面的衣柜之中,发现了道士穿的天仙洞衣,这般法衣,乃是行大道场才会穿,适才我检查过,上面有血迹。”

“面具也找到了,不仅找到了那猴王面具,还有当日文瑾带的狐仙面具,还有些别的,你来看”

吴襄转身朝外走,薄若幽自然跟上,待走出甬道,方才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带着薄若幽走向暖阁,暖阁内柜阁门皆大开,而靠窗长榻上放着他适才所言的天仙洞衣。

这件天仙洞衣华美不可方物,对襟无袖披,全衣为紫气东来之色,又用金银线绣着仙鹤麒麟、八卦宝塔,日月星辰等吉祥纹样,在旁另有搜出的道观道巾,而在猴王面具和狐仙面具旁,则放在一只拨浪鼓,一把佩剑和一个造型古朴的三清铃。

吴襄又道:“还搜出了些鱼鼓,拂尘,阴阳环,都是道家所用法器,与案子有关的便是这些了,拨浪鼓和面具是早前提到的,面具会令人找到的老伯核实,看看是不是出自他之手,这佩剑颇为锋利,剑尖之上有血迹,许是当日刺死者所用,还有这铃铛,不知是否和明公子提到的铃铛声有关”

吴襄说着,拿起铃铛摇了一下,铃音清脆悦耳,可刚听到这道铃声,薄若幽便觉有针尖在心头扎了一下似的令她心腔一阵抽痛,她连忙出声,“捕头,人可抓的回来”

吴襄放下三清铃,“他宅子里的金银和常穿的衣

物都不见了,分了两个方向去找,一个去往南下码头,一个去往洛州旱路方向,他有病在身,应当受不住折腾,且问了附近的百姓,说他家里本有一辆青布马车,眼下也不见了,因此只管查马车便是,是好追捕的。”

薄若幽略微安心,又看这处宅子,宅子看着虽整洁雅致,却并非新宅,“他是去岁被赶出飞云楼的,这宅子是何时置办的?”

“问过周围的百姓,他们都不知道,一直知道这宅子有人,却没见过宅子主人露面,不过那个挑货郎说,李绅开始在他那里买东西,是今年七月份之后,因为不喜来集市,所以在他那里买些常用之物”

“七月之后?”薄若幽蹙眉,“倘若他一直在此,没道理七月之后才开始买,那他早前如何解决温饱?倘若他人不在此处,那在此之前又在哪里?”

吴襄道:“这些,等将人抓回来审问后便可得知,周围还待走访,这宅子的来路也要在做查证,再等两日必定清楚。”&lt;a href=&quot;<a href="http://www.999xs.net&quo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www.999xs.net&lt;/a&gt;" target="_blank">www.999xs.net&lt;/a&gt;</a>

吴襄又令薄若幽帮忙看着确认物证,而后便令衙差们收拾将物证带回衙门,薄若幽站在长榻边上,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三清铃上。

这三清铃高约六寸,黄铜打造,上有“山”字型手柄,下有口径两寸半的铃钟,铃内有舌,铃面上雕刻着经文、符咒和三清神像,光鉴照人,薄若幽鬼使神差得将这三清铃拿了起来,轻轻一摇,清越的铃音便好似灵蛇一般钻入了她耳里,她心口一紧,忙将这铃铛递给了收捡证物的衙差。

时辰已至子时,暗室内的经幡符文都被摘下,压抑惊悚之感不由得淡了许多,薄若幽进去站在黼黻边上看着,道:“还需得请个道长来看看,看这法坛是否另有玄机。”

吴襄颔首,“正是如此,我寻思着这人是将文瑾当做祭品了,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邪门歪道,还偏对小孩子下手,当真是可恨。”

薄若幽看着这道场被拆除,待所有物件被拿出去,便只剩下当中的贡台和那血池留着,这暗室一看便是专门为了做法事而打造,尤其房顶上的将人吊起来的钩锁,更非寻常人家会造的,薄若幽盯着那钩锁看了半晌,指了指道:“捕头,最好派人看看上面,其余地方可作假,可这钩锁会生锈,看看锈迹,便知此物钉了多久。”

吴襄倒是没想到此处,便令人出门寻来木梯上去看,等了片刻,有衙差从远处农家借来了木梯,侯炀自告奋勇爬上去,借着灯火一看,却狐疑道:“这锁链固定支出不见锈迹,我估摸着,没到半年。”

薄若幽秀眸瞬时沉了下来,“这宅邸即便日久,可他若不止一次行凶,那往日行凶之地也一定不在此处。”说完她凉声道:“可一定要活着将人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任何宗教的内容大家随便看看就好,邪门歪道基本都是作者脑洞出来的,不要当真qaq

第183章 九回肠15

薄若幽回京已是后半夜,归家时,程宅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薄若幽有些狐疑,待走到门前,一眼看见了墙下停放着的武昭侯府车马。

她秀眸一亮,快步进了门,刚走到中庭,正厅掩着的门被一把推了开。

霍危楼从内走出,她亦不由露出意外笑意,“侯爷怎来了?”

外面寒风刺骨,她双手冰冷,面颊亦被冻得不见血色,霍危楼先将她迎进屋内,屋内地龙烧的极热,却只有他一个人待着。

“怎侯爷一人,义父呢?”

桌上放着的热茶早已凉透,一看便知霍危楼等了多时,他将她肩上斗篷取下,一边道:“知道你出城了便过来看看,时辰太晚,我先让程先生歇下了。”

薄若幽被屋内暖意包裹,四肢百骸总算恢复了几分知觉,良婶听到动静爬起身来,又送了些茶点过来,待良婶退下,霍危楼方问:“城外如何?”

薄若幽正想告知他此事,眼底晶亮的道:“已经找到了谋害那孩子的凶手,我去看过那人的家宅,宅子里有处暗室,布置了道场,应当是凶手无疑,只是人逃了,吴捕头正派了人去追捕,那人身上有病,受不得长途劳累,模样也扎眼,应当不难。”

霍危楼倒未想到此事颇为顺利,面上微松,将她手握在掌心暖了暖,薄若幽眨眨眼道:“侯爷这两日在做什么?”

霍危楼听得此问,眸色微沉,“你可记得洛州的法门寺案?”

薄若幽自然记得,霍危楼继续道:“法门寺的命案虽然破了,可舍利子的下落至今不明,这舍利子乃是大周佛门至宝,已丢失了十年,可我们都不知道,除了舍利子,还有一样存在皇宫国库珍宝司的佛宝也出了岔子。”

霍危楼将七宝舍利塔被人调换的事说来,薄若幽听得呼吸一屏,她进过皇宫,知道那是万分戒备森严之地,“都入了宫,怎么会被调换?”

“寻常情况下,的确极难,可倘若是珍宝司和太常寺的人,便有可能。”霍危楼将宫内建制说了一遍,又道:“珍宝司掌握着珍宝阁各个库房的钥匙,而此物几年来一直存放其内,寻常祭祀若是不需要此物,几乎无人记得它,而这么几年之间,珍宝司若有人想欺上瞒下将此物调换走,机会有许多,再加上珍宝司和内府常有人出入内宫采买,将此物运出来也不难。”

“再来便是太常寺,太常寺负责宗庙祭祀,大典之上如何安排道场,要用那些珍宝,要请那些高僧大师,皆是他们周全调度,倘若太常寺内的人有心调换佛宝,在大典之前数月便可开始计划,而倘若太常寺与珍宝司的人勾结,那将佛宝调换出宫就更简单了。”999xs.net

皇宫戒备森严,也靠底下人力层层护卫,可倘若其中某一环某些人出了岔子,那也并非没有被钻空子的可能。

佛宝为数年前大齐所赠,因是邻国相赠,并未送入相国寺中,若非此番佛诞建和帝忽而起意赠佛宝,只怕此事还要许多年才能被发觉,而当年法门寺舍利子,凶手亦是用了障眼法,若非当时的主持机敏,亦要被凶手糊弄过去。

而此番珍宝司与太常寺……

薄若幽眼神一沉,“太常寺……太常寺的王青甫便是法门寺的凶手之一,且只有他知道舍利子的下落,为了不暴露,选择了自杀,而按照佛宝入宫的时间推断,正好在王青甫任期之内,舍利塔的丢失,会否也和王青甫有关?”

霍危楼的神色已肯定了她的推断,“正在查,此事闹出来后,珍宝司和太常寺都是重中之重,只是佛宝被调换应该不是最近两年,今日直使司还未查出可疑之人。”

冬月十七为阿弥陀佛佛诞,乃是每年佛家佛诞之中最至关重要的一场盛事,不仅建和帝献出佛宝,便是文瑾一家也因这场佛诞而来,熟料文瑾遇害,而皇家所献佛宝亦为假。

薄若幽心底有些唏嘘,“只要事情发生过,一定会留下踪迹,佛宝被调换,要通过层层关卡做到不为人察

觉,也必定非一人两人可为。”

霍危楼颔首,“这几日直使司会着重调查此事。”

他说完,目光却有些深切的看着她,仿佛在探究什么,薄若幽有些狐疑,“怎么了侯爷?”

他指节拢了拢,“你是不是还有何事未曾告诉我?”

薄若幽背脊瞬间僵直了一刹,他目光深幽,仿佛能将她看透,她心突的一跳,唇角紧抿起来,霍危楼将她手包裹在掌心,也并不迫她,薄若幽定了定神才艰涩开了口,“侯爷听义父说了?”

他温声道:“是”

薄若幽喉头忽而一堵,不由敛下眸子,“当年的事我记不清,直到找到了那位老衙差,那正是老衙差进衙门第一年,因此记得十分清晰,那一夜,是我与他一同失踪,第二日,却只有我一人被找到,可那夜的事我记不得,至今也无人知道弟弟遭遇了什么。”

她顿了顿,语声越发低哑,“后来我重病日久,父亲母亲为了替我寻医远去洛州,又着急赶回来,这才出了意外。”

她肩膀瑟缩起来,乌羽似的眼睫投下大片阴影,不想令人看见她眼底情绪,霍危楼手捧着她颊侧,令她抬眸看他。

她抬眸时眼底便浮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唇角紧紧抿着,秀眉亦紧蹙一起,霍危楼眼底生出怜惜,在她面颊上摩挲两下,将她揽入了怀中来。

隔着袍衫,他身上的暖意熨帖而滚烫,很快便将她心底那层寒霜暖化了,她双手环上他腰身,心腔子里酸楚更甚,“若我记得,或许当日便能将弟弟找回来,若我记得,或许凶手不会逍遥在外,父亲母亲也不会……”

她一下哽咽住,将脑袋更深的埋在他怀里,霍危楼臂弯收紧,大手落在她颈背上轻抚,“你彼时才五岁,仍是个不知事的孩子,你也是受害者,不能如此苛责自己。”

薄若幽在他怀中轻轻地摇头,霍危楼不由将她抱来自己膝头,“你怜惜此番被谋害的孩子,在黑水村中时,亦对那嫌犯家的孩子颇多看顾,你最知道孩童们何等无辜柔弱,当年的你,便与他们同样年岁,你当时生病,又惊怕万分,又怎能要求当年的你不惊不怕去做大人们应该做的事?”m.999xs.net

薄若幽仍趴在他肩头,冷静镇定暂时从她身上褪去,此刻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年前那个长夜,自责和无助好似暗夜里的鬼魅一般纠缠着她。

霍危楼紧握住她的手,“凶手已露踪迹,只需将人捉拿回来便可得真相,你弟弟的死,和之后种种事端皆因凶手作恶而起,你亦是为此所害,当年你被寻到已经是万幸,后来你病愈,又阴差阳错成了仵作,或许正是上天要令你查清当年真相,你不可反因此自苦,可好?”

他语声温柔,渐渐将她心底酸楚平复,夜已极深,寒风呼啸中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竟是天上又落雪了,薄若幽将脸颊在他肩头蹭了蹭,瓮声瓮气的道:“如今只是猜测弟弟也为同一凶手所害,可倘若凶手归案之后不认,弟弟的案子已久,当年未曾留下卷宗,只靠老衙差一人的记忆,终究难有头绪。”

“你适才才说过,但凡事情发生过必定会留下踪迹,倘若凶手与当年的案子无关,我便令衙门重查此案,有我在,再加上你这个大周最好的仵作,只要想查,定能查个明白。”

他的话将薄若幽的心神稳了下来,她直身看她,濡湿的眼睫之下,一双眸子清凌凌的透着信赖,“当真还能查的出吗?”

霍危楼忍不住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当真。”

她心绪陈杂惶然,这二字虽轻,却好似给她四肢百骸注入了力量,她眼底又生出几分光华,“我还想去当年发现弟弟遇难之地看看。”

“好,我陪你同去。”

“洛河上元节灯市这些年来可换过地方?我想去看看,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不曾,时近腊八,洛河河畔亦有热闹,我带你去便是。”

薄若幽心底最后一丝惶然也散了,她着急的看向窗外,仿佛在

想何时才能天亮,霍危楼看出她心思,无奈将她腰身一握,“眼下你该想着歇下才是,养足了精神才好。”

薄若幽这才觉时辰的确太晚了,“侯爷何时归府?”

霍危楼眸色微深,别有意味,“我不走了。”

薄若幽乌眸一瞪,“不……不走?”

她神色明显紧张了一分,这令霍危楼扬唇,“这宅邸有多少屋阁我最清楚,难道连一家客房也不给我?”

薄若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在霍危楼揶揄的目光中跳下他膝头,快步走到门口去喊良婶。

程宅如今的宅邸阔达,良婶很快便在薄若幽的院落旁收拾了一间客房,薄若幽和霍危楼出了正厅,只看到外面一片霜白之色,而天上纷纷扬扬落着大雪,天气更为严寒。

霍危楼撑伞护着薄若幽,先将她送去安置,而后才往客院去,薄若幽站在门口见他步出自己的院子,心底有种格外的平静,而越是遇到艰难局面,她的心志便会愈发坚韧,想到弟弟的案子或许会查的十分艰难,她必须逼迫着自己从受害人的诸多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说得对,她阴差阳错成为仵作,或许当真是冥冥之中。

薄若幽洗漱歇下,身体上的困倦袭来,令她很快入了梦乡,梦里的她回忆起了七八岁刚懂事时想要跟着义父学仵作之术的场景,那时候的她虽已记不得旧事,可看到义父断死因判冤屈,下意识便想到自己弟弟和父母的意外,懵懵懂懂的她便觉这条路定是对的。

彻夜的梦境令她哪怕睡着了也仍是困乏的,清晨醒来,窗外一片雪亮,她赶忙起身,待推窗来看,果然外面积雪层叠,她想着今日出城,又念着霍危楼还在府中,很快便往正厅来,到了正厅,霍危楼果然正与程蕴之说话。

二人不知说起什么,面上都有些沉凝,见她来了,又都不约而同露出笑意,薄若幽顾不得分辨,只道用完早膳想出城去。

程蕴之本是不放心她才将旧事告知霍危楼,此时欲言又止,反倒是霍危楼温声道:“去看看也好,有我相陪,程先生放心便是。”

程蕴之只得作罢,待三人用了早膳,霍危楼先吩咐了随行侍从方才欲同她出城,临走之时薄若幽有些迟疑,“侯爷要查舍利塔的事,可能有功夫陪我出城?”

“宁骁自西南归来,如今直使司人手充足,自然应付的过来,底下诸多繁杂小事,本也不必我亲力亲为,你安心。”

如此一言,薄若幽彻底放下心来,二人同乘一车出发,路上薄若幽问起西南一带禁黄金膏诸事,霍危楼直言难禁的彻底,可如今西南官场大洗牌,假以时日,总能令黄金膏绝迹。

雪天路滑,马车走的不快,待行到城南之时,已是日头初升,可就在他们的车马要出城之际,忽而见一行府衙衙差自城外疾驰而入,其中一衙差马背之上绑了个人,一行人掠过他们的车马便朝着府衙方向而去。

薄若幽心底微动,“是不是抓到人了!”

霍危楼立刻派人追上去查问,不出片刻,侍从返回,开口道:“侯爷,县主,的确是抓到在逃的凶手了。”

薄若幽心思一振,本想着追捕凶手要用上几日才追捕的到,可没想到此番衙差们的速度如此之快,她当下改了主意,令马车先往衙门去。

去衙门的路上,薄若幽颇为紧张,待到了衙门门口,果然见衙门内一片兵荒马乱,待她二人入了衙门,正碰上从牢房方向大步而出的吴襄,吴襄见到他们亦是面露喜色,上前行礼后便道:“李绅抓到了!这小子果然乘着马车往渡口去了,被我们半路追上!接下来只需好好审问他便是”

薄若幽一颗心急跳起来,此事才对吴襄道:“捕头审问此人之时,要多问一件案子。”

昨夜事多情急,薄若幽并未与吴襄提起薄兰舟旧案,此刻吴襄自然也听得面露疑色,薄若幽深吸口气道:“我弟弟,或许在十三年前受此人谋害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第184章 九回肠16

吴襄万分震惊,怎么也没想到这桩案子的凶手竟与薄家小公子之死牵扯了上,薄若幽继续道:“十三年前,我与弟弟一起,和家人同游洛河河畔,此后我与弟弟一起走失,一夜之后,我被发现晕倒在路旁,弟弟却失去了踪影。”

吴襄立刻问:“那你不曾看见凶手吗?”

薄若幽喉头一苦,“我……当时我受惊过度,又生了病,已经忘记了当年的事,包括现在,我也记不起来”

吴襄怔愣片刻,薄若幽继续道:“后来七天之后,在洛河河滩上发现了弟弟的尸体,当时府衙判断是坠河而亡,可前日我找到了当年经手此事的老衙差,发现了诸多疑点,我怀疑弟弟的死,也是被相似的手段谋害致死。”

吴襄短时内有些难以消化,他看看薄若幽,又看看霍危楼,忽而道:“那你们可要旁听审问?”

薄若幽神色一定,“要。”

府衙大牢内审问,本只能有衙司公差在场,霍危楼身份贵胄不必说,薄若幽却是头次入大牢看审问犯人。

李绅已经被带到了审问的刑房内,他身有病痛,枯瘦如柴,身上一件鸦青色的棉袍沾了些泥渍,此刻手脚上绑着铁链,背脊有些佝偻的坐着,可当薄若幽进门之时,却发现他身上竟然有种莫名的平静。

吴襄令人搬了敞椅过来让薄若幽和霍危楼落座,而后自己走到了李绅身边,李绅脑袋本低垂着,闻声抬头,而后看了刑房内一圈,发觉室内多了一女子时,李绅的目光在薄若幽身上稍作了片刻停留,随后便目光平静的看向吴襄。

审问犯人,自没有和颜悦色的,吴襄拧着眉头,一脸凛人冷色,“李绅?”

李绅眼皮一掀,看了他一眼,他形容枯槁,鬓发散乱,面皮更是病态的惨白,裸露在外的手腕上果然有些紫红瘢痕,而他眼底血丝满布,这阴森森的一瞥,颇有些骇人之感。

忽然,李绅扯了扯唇角,他这笑

意一出,面上阴森之感散去,竟透出几分诡异的温和来,“是我,我是叫李绅。”

“玄灵道长也是你?”

“是我。”

吴襄眯了眸子,“可明白我们为何捉拿你?”

李绅呼吸一急,忽而弯身咳嗽起来,他咳得极其剧烈,可面上仍是惨白的,待咳完了,他直起背脊靠在了椅背上喘气,“明、明白”

见他竟无半分狡辩,吴襄眉头皱的越发紧,“文瑾可是为你所害?”999xs.net

李绅喘平了气,而后不急不缓的道:“你说的是梵音客栈的那个小公子吧?”

一听他提起梵音客栈,吴襄立刻挑高了眉梢,知道梵音客栈,便是当真认得文瑾,这李绅已是大而化之承认了自己便是凶手!

“是他,他在冬月十一那天晚上遇害,可是你所为?”

李绅缓缓点头,“是。”

吴襄不由咬紧了牙关,李绅与他往日所见凶徒大不一样,他并不对府衙牢房感到恐惧,他有问必答,承认自己的罪过,并且不害怕自己会被判罪。

“你为何害他?”

“因为刚好觉得他合了我的脾性。”李绅的语气很沉静,在这般场合下,反而显得诡异,“你们既找到了我,想来也去过我家里,也去过飞云观了,我得过病,要想活下去,必要行俢死之术,只是我行的俢死之术,与旁人不同。”

果然是俢死之术!吴襄死死盯着他:“有何不同?”

李绅侃侃而谈,“旁人信奉自力修炼,可我除了自力修炼,还信奉他力救济,我信奉的真神乃是大行十方渡人不死之神,此真神主世人生死,我向其供奉自己血肉,亦供奉仙童侍奉,他们,不过是我向真神供奉的仙童罢了。”

他越是沉定自若,吴襄便越是觉得心口憋着一股子郁气,而一听到“他们”二字,吴襄更是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们?你不止谋害了一人?”

李绅又轻咳了一声,“我患病数年,全靠真神护佑,否则早就命

绝而亡……“说至此,他忽然抬眸看了一眼屋顶,仿佛能透过屋顶看到天上的真神,“从前献上的仙童真神都很是喜欢,这一次,似乎不够喜欢……”

吴襄见他此般神色,恨得后槽牙紧咬,又往薄若幽那侧看去,便见薄若幽和霍危楼二人皆是神色冷凝,显然对此人也格外痛恨与费解。

吴襄定了定神,“你最早开始如此行凶是何时?”

李绅听见此问,先面露片刻茫然,而后方才明白吴襄所言何意,他眉心微蹙,开始认真回想,坐在一旁的薄若幽缓缓挺直了背脊,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他身上。

过了许久,李绅开口道:“那是十多年前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除却薄家小公子的死,明归澜当年的绑架案也存疑,吴襄盯着李绅的脸,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来。

李绅仔细回忆着,可很快,他摇了摇头,“太久远了,记不清了。”

吴襄错了错牙,寒声道:“你记不清,我便帮你回想回想,十多年前,你是不是专门挑城内的贵族下手?”

李绅表情顿时变了,好似有些意外,“你竟知道?”

吴襄冷笑一声,“这样你该能想起来了吗?这些贵族都在城内,且并不一定信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人的身份的?”

李绅唇角诡异的扯了起来,“这些贵族,无论信什么都不过是虚有其表,他们所求太多,真神们亦不会护佑他们,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他们来观里献殷勤,仿佛添上几分香油钱,自己便能成为济世菩萨一般……”

吴襄听出意思来,急忙问:“你便是在那时接触到了他们?”

便是吴襄的语气再如何紧迫逼人,再如何凶神恶煞,李绅面上的表情总是无多大变化,此刻他点点头,又目光轻渺起来,“啊,你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第一个被我看中的小公子,乃是一户御医家的孩子……”&lt;a href=&quot;<a href="http://www.999xs.net&quo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www.999xs.net&lt;/a&gt;" target="_blank">www.999xs.net&lt;/a&gt;</a>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第185章 九回肠17

“是哪年我已经忘了,大抵在秋天,还是冬天,洛河河畔有灯市,颇为热闹,我便是那时候去的……他们家里来过道观,我知道他们家里是做什么的……”

李绅不疾不徐的说着,吴襄皱眉问:“那你如何知道他们会去灯市?”

李绅笑了下,“我也不曾专门去等他,因我那时已注意到了几户人家,而洛河灯市都是恰逢年节前后,我不过是去碰碰运气,看到谁,便带走谁。”

“就这样简单?”吴襄总觉得李绅的解释太过行云流水,期间许多细节模糊不清,可因为时隔多年,的确又不能苛求,“那在此之前,他们是何时来道观的?当时这小少爷也来了?”

李绅有些迟疑不定,“记不清了,但总归是来过……”

吴襄盯着他片刻,忽而走到牢房门口吩咐侯炀,“去明公子府上走一趟,请他们来府衙。”

侯炀领命而去,吴襄又问:“说说你当时将人带走之后发生了何事。”

李绅艰难的吞咽了一下,那双混浊却并无惊慌的眸子微垂,“那次我未能得手,我已用了迷药,可那孩子还是跑了”

吴襄退远了两步,靠在了桌案之上,又示意一旁的衙差记录仔细,“说详细些,在哪里捉住那孩子的,又带去了何处,那孩子又是何时跑的?那时是什么时辰。”

李绅蹙眉,“我……我记不清了,是晚上……我是在闹市找到那孩子的,他已经不认得我了,我却说我认得他的父母,一般情况下,我都是这样的说辞,他信了,与我离开了长街,我寻了个无人之地下手,几岁的孩子,抱着也不惹人怀疑……”

吴襄冷笑了一声,“合着这件案子,你是什么都记不清了?那你当时身上时哪般穿戴你总记得吧?”

“穿的衣裳,也不过都是寻常衣裳,我戴了面具,或许还拿了什么小玩意儿……”李绅仔细回想,“别的,就实在记不住了。”

他说着又咳嗽起来,干咳的声音在牢房内回荡,令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待咳完了缓过气来,李绅这才哑声道:“我如今大限将至,又何必哄骗你们……”

他忽而悲悯的看了众人一圈,“我侍奉真神多年,他要令我去他老人家座下侍奉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们。”&lt;a href=&quot;<a href="http://www.999xs.net&quo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www.999xs.net&lt;/a&gt;" target="_blank">www.999xs.net&lt;/a&gt;</a>

吴襄听见他神神道道的话,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脸上,“你少在这里说这些鬼话,我也劝你自己想想当年的细节,否则你就算大限将至,想死也不容易!”

说至此,他眼风往薄若幽身上一扫,而后问道:“你说的这位小公子的案子发生在建和十七年,那时候你未得手,那后来呢?你下一次行凶是在何时?”

李绅面上还是那油盐不进的模样,薄若幽拢在身前的手却猛然攥紧了,牢房内光线昏黑,霍危楼目光缓缓落在了薄若幽身上,他略一沉吟,越过椅臂,将薄若幽的手一把握了住。

薄若幽回过神来,转眸便对上他脉脉

的目光,她心头一震,这才觉自己背脊僵直发酸,她回握住霍危楼,松了松紧绷的肩背,又凝神去听李绅的回答。

“下一次……下一次是在许久之后,过了年之后吧……我想再试试这法子,当时也是在洛河河畔,我故技重施,这次,我看中了一位官家小公子”

薄若幽瞬间抿紧了唇角,李绅却忽而有些无奈的道:“不过他身边跟了个小姑娘,哦,是一对姐弟……”

薄若幽刚松活下来的肩背又紧绷如弦,她坐的笔直,仿佛下一刻就要站起来,李绅那低哑却平和的声音,仍然如同恶鬼一般在牢房中回响。

“那对姐弟都是官家的公子小姐,我本是想带那小公子走的,可那姐姐跟了上来,两个人都才四五岁年纪,都是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于是我干脆将两个人一起带走了,可我没想到,半路出了岔子,竟然差点让两个人一同跑了……”

心知李绅说的是薄若幽姐弟,吴襄也瞬间站直了身子,“然后呢?”

李绅唏嘘的笑了起来,“姐姐到底年纪大些,跑的也快,大抵被我吓着了,她也不怕黑,而更叫我意外的是,她竟然丢下弟弟自己跑了……”

薄若幽面色瞬间惨白一片。

李绅的笑意带了嘲弄,“不过也不能怪她,小孩子嘛,本来就是只记得自保的,她弟弟一直哭,哭的撕心裂肺的,可是有什么用呢?四五岁的小孩子,我将他捉住,带回了我当时在洛河河畔的置办下的宅子,在那里,将他献祭了……”

薄若幽身子微微颤抖,强忍着才未曾起身离去,她死死盯着李绅,面上神色复杂,弄得李绅有些狐疑,转身又看了她一眼,可时隔多年,李绅早已认不出她,他浑不在意的一笑,又转眸望着吴襄。

吴襄也未曾想到当年的真相审出来竟是如此,他唇角几动,“你的宅子在何处?”

“就在当年洛河边上的白家村。”

李绅说完,吴襄的脸色便是一沉,“白家村?白家村已经被拆了……”

李绅平静的点头,“你说的不错,被拆了,如今那里被贵族们买下,都是建好的别庄。”

“所以我们是找不到当年的案发现场了?”吴襄又问。

李绅叹了口气,“十多年了,找到了又如何,我难道还将道场留着吗?”

吴襄忍不住低低咒骂了一声,“你自己是个道士,道家也讲求向善,你害了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心底竟无半分愧疚?”

李绅又抬眸去看牢房屋顶,语声嘶哑却真挚,“十方大行真神在上,信者献仙童侍奉,亦是他们的造化,世间虽觉他们早死,可在天上,他们跟着真神修道,便遭了人间历练与死后下地狱之苦,难道不是他们的福泽吗?”

吴襄拳头攥的咯咯作响,错牙问道:“你可还记得这个小公子姓什么叫什么?”

李绅这次并未想多久,“若我不曾记错,应当是姓薄,京城中有关乎他们的一句

流传,叫什么……一门三尚书还是三翰林,当年事发,他们派了许多人在洛河河畔找这小公子,我记得很清楚,为了不让他们发现那般早,我将尸体带去了洛河下游”

薄若幽猝然站起了身,身后的椅子被她带出一声刺耳的响,她咬牙看了李绅一眼,转身朝牢房外走去,霍危楼在后跟上,吴襄看的有些着急,此时忍不住了,上前一脚踹在了李绅身上,他连人带椅子被踹到在地,吴襄又将他一把揪起来,狠声道:“你最好给我说细致点”

薄若幽快步出了牢房,沿着甬道一路出了牢门,等外头天光洒下,她方才呼吸剧烈的喘了起来,她双手一片冰凉,本就惨白的面上亦是冷汗津津,抬眸看了一眼天穹,雪不知何时停了,当空的天光刺眼,照的她眼前发黑。

她身子晃了晃,一下子被后面跟出来的霍危楼扶住,她下意识抓住霍危楼的手腕,一股子浓烈的悲楚从心头涌到了鼻腔。

她听到了最坏的真相。

“幽幽,你当年只有五岁,小孩子觉得害怕想要逃离是最正常的表现,何况你若不跑,你亦难脱险,莫说你那时只有五岁,便是如今你遇见危险,我亦愿你莫管旁人。”m.999xs.net

霍危楼将她带入怀中,抬手为她拭汗,“何况此人记忆不清,形容模糊,他或许记得有偏差也不一定,当夜你们姐弟二人被带走,任何意外都有可能……”

薄若幽指尖仍在发颤,李绅的话好似魔咒一般在她耳边回响,她甚至能想到四岁的薄兰舟被李绅抓住,无助的哭喊回荡在长夜里,该是何等的凄惨绝望。

她的太阳穴猛地痛了起来,她本是不怕疼的人,此刻却痛得轻嘶出声,霍危楼敏锐察觉出不对劲,“幽幽?”

薄若幽摇了摇头,身子却有些站不住似的往下软倒,霍危楼忙将她打横抱起,顾不得衙门内人多,抬步便往衙门门口走,一路行来引得无数衙差瞩目,众人皆不知薄若幽怎地了,待走到门口,却见明归澜父子和孙钊正一同往后堂来。

众人撞上,孙钊愕然道:“这是怎么了?”

霍危楼肃声道:“她有些不适,我先带她归家。”

言毕也顾不得许多,绕过几人便出了衙门,待上了马车,略一犹豫,还是送薄若幽回府找程蕴之。

马车疾驰起来,颠簸之中,薄若幽冷汗盈面的蜷缩在霍危楼怀中,她微闭着眼睛,痛苦的拧着眉头,一只手下意识的去按太阳穴,却仍止不住疼痛,霍危楼只觉心尖上有钝刀在割磨,他一边帮她揉按的额角,一边唤她,“幽幽”

薄若幽痛得眼睫上一片濡湿,他唤了数声,她才颤颤巍巍睁了眸子,可那一瞬间,霍危楼的呼吸一下子屏了住。

她一双眸子黑洞洞的,原本深秀清亮的乌瞳内一点光亮也无,好似这里曾燃起一把火,将她坚韧温柔的神魂烧成了一抔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不会太虐得大家放心。

第186章 九回肠(完)

梦里是无止尽的黑,薄若幽站在满是迷雾的山林里,四周是树梢在地上投下的张牙舞爪的影子,冷风呼啸而来,彻骨的寒令她僵在原地,隐约的,还有孩子的哭声在林子里回响,她头痛欲裂,想要迈步向前,又有清脆的铃铛声响了起来

铃音如同逃不开的魔咒,恐惧好似吐着信子的毒蛇将薄若幽缠绕了住,她抬眸去看漆黑的夜空,不知怎地,只看到天穹离自己越来越远,林木变得高大,树梢亦越发高不可及,她身子开始颤抖,下意识蹲下来环抱住自己,可那铃音越来越近,又有沉重的脚步声靠了过来……

“她额上很烫。”程蕴之语声沉哑的开了口,“从脉象和表征来看已是感了风寒,如今听了那人所言,又受了刺激,风寒……还不是最要紧的”

看着躺在榻上闭眸昏睡的薄若幽,程蕴之满眸疼惜,可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令霍危楼担心非常,“最要紧的是什么?还请先生直言。”

程蕴之拿了帕子给薄若幽擦汗,她虽紧闭着眸子,可眼睫却在细微的颤抖,这表明她身上十分难受,又或许在做噩梦,程蕴之擦汗的手在发抖,唇角紧紧抿着,仍未曾应声。

霍危楼一颗心揪紧,“先生可是不信我?”

程蕴之手一顿,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怎会不信侯爷?否则,也不会告知侯爷当年兰舟的事,当年幽幽和兰舟一同遇险,那夜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可从那以后,她病了大半年之久,她的病并非只是高热受惊那般简单”

程蕴之怜惜的望着薄若幽,“那时候她意识不清,常如此刻般昏睡,要么便是整日哭闹,又或者几日不语,一旦开口,口中皆是胡话,清醒的时候极少,甚至连父母都认不得,她……”

一股钝痛从霍危楼心腔内蔓延开来,他去看薄若幽满是冷汗的脸,几乎无法想象五岁的小姑娘患上这病的样子,程蕴之纵然没说的那般明白,可他的母亲病了多年,对这等相似的病状他再了解不过,若说直白些,便是当年五岁的薄若幽,患过疯病。

他看着薄若幽,仿佛透过这张清妍毓秀的面容,看到了十三年前的她,“程先生给母亲治病的时候说,从前治好过类似的病患,这个被你治好的病患,是幽幽?”

程蕴之再不想提起,此刻也不得不应下,“是。”

霍危楼眼瞳猛地瑟缩了一下,程蕴之继续道:“就因为这个,当时薄家上下都说她被水鬼上身,被邪祟之物缠上了,她父亲母亲求医无门,甚至也请过道士请过高僧,可都无用,后来他们远赴洛州,却出了意外。”

程蕴之越说语声越哑,“后来我带她离开京城,彻底脱离了周遭影响,绝口不提薄家之事,又用尽了法子医治,这才令她慢慢好转了,可这样的病,没有人知道何时会再复发,这些年来,我一直不太愿意令她去查小孩子遇害的案子,直到早前青山县生过一桩幼童意外而亡的案子,她去帮忙验尸,却并未被影响,我才稍稍放下心来,此番她说城外的孩子被人谋害后身无血色,且年岁和当年他们遇险之时相近,我便觉得不妥。”

霍危楼已与程蕴之交代了府衙牢房内所闻,程蕴之涩声道:“凶手找到了,可她若是再被引得旧病复发,我宁愿她永远也不知当年真相。”

霍危楼并不知薄若幽如何长大,可听程蕴之所言,也知期间十分不易,亦明白为何程蕴之对她查这桩案子十分紧张,而多年来更绝口不提薄家小公子意外之事,他寒眸内一片暗沉,“当年既已治好了,此番她心中自责悲痛,却不当再犯病。”

程蕴之摇头,“侯爷有所不知,当年为了治好她,我专门钻研了几年这等病症,这病治好的几率极小,且十分容易复发,有时候看着与常人无异,可只要令病患想到那令其发病之事,便又会功亏一篑。”

霍危楼何等心志,怎不知程蕴之所言有理,可他到了此刻,亦只愿往好了想,程蕴之站起身来,“眼下先不必多虑,我去开方子熬药,若是不成,怕要施针才好。”

霍危楼连忙应下,待程蕴之离去,便坐在床边握住了薄若幽的手。

此刻她紧闭着眸子,可霍危楼忘不了半个时辰前那双空洞无光的眼睛,他指节收紧,又怕弄疼了她,看着她紧蹙的眉尖,从来掌控一切的他此刻竟觉出几分心慌来。

他倾身为她擦汗,口中轻唤她,“幽幽”

薄若幽好似受到了惊吓,竟整个人一个激灵,霍危楼忙不敢再出声,可就在他手触到薄若幽额头的那一刹那,薄若幽紧闭的眼眸忽然睁了开。

她满脸冷汗的望着霍危楼,眼底噙满了泪水和恐惧,在看到霍危楼的刹那,泪水便从眼角滚了下来,她眉头痛苦的拧起,双手死死抓住身上的被子,好似怕有人将被子掀起来一般。

霍危楼以为她醒了,不由欺近,“幽幽”

薄若幽越发恐惧的颤抖了起来,她将锦被拉的更高,将面颊挡住,只露出一双胆怯惧怕的泪眼,霍危楼弯着的腰身一顿她在害怕他!

纵然做了噩梦,这也不是她面对自己该有的举动,霍危楼猛然想到了她被掳走的那夜,他身型定住,不敢出声,只去看薄若幽的眼睛,她虽是泪眼滂沱,可瞳孔涣散,并不认得他一般,他屏息良久,就在他担心不已想去叫程蕴之之时,薄若幽抽噎一声又闭了眸子。

她紧攥着锦被的手松开,脑袋微微偏向里侧,又恢复了昏睡的模样。

霍危楼将盖在她鼻尖的锦被拉下,一颗心越来越沉重,从前不知薄若幽幼时得过那样的病,看到她那时古怪行径,只觉得她受了惊吓梦魇了,而眼下,他却觉程蕴之的担心极有可能成真。

他眼睁睁看着长公主重病多年,如今想到薄若幽亦要再受那病痛折磨,只觉五内俱焚,他深吸口气,为薄若幽掖好被角,等程蕴之回来。

程蕴之是端着药碗回来的,霍危楼自将薄若幽适才异样告知,程蕴之顿时变了脸色,又去问脉探看,片刻后道:“还是要等她醒来。”

程蕴之给薄若幽喂药,待喂完了,便只能等,此时已近暮色,外间大雪虽停,天光却又暗了下来,阴云在天边堆积,看起来夜里还要落雪,正在这时,程宅府门被敲响。

周良快步去开门,却见来的竟是明归澜和吴襄,将二人迎进门,一路往薄若幽的院子行来,程蕴之和霍危楼得知二人来往,也不及去正厅,只在薄若幽的暖阁里接待了二人。

明归澜令侍从摘下肩上的狐狸毛斗篷,开口便问:“薄姑娘怎么样了?”

程蕴之叹气:“说来话长,眼下不太好。”

吴襄立刻道:“是为何如此?她说此前病过一场,忘记了当年之事,适才听到凶手证供,是想起了当年之事不成?”

程蕴之苦声道:“并非如此,她如今是染了风寒,且以前的病这几年都为隐患,如今听到旧事,又被引得难受了。”

明归澜略一迟疑道:“程先生,我父亲当年是否为薄姑娘看过病”

程蕴之颔首,“的确看过。”

“我父亲适才想起来了。”明归澜面色肃然,“他说……当年薄姑娘的病颇为难治,没想到程先生后来将她治好了。”

程蕴之不愿多言,“大半是离了京城的功劳,她身体还是不好。”

霍危楼此时看向吴襄:“凶手交代的如何?”

吴襄忙道:“都交代了,适才明公子也看了证供,说和当年相差无几,此外,他还交代了这中间十年的四起案子,加上小薄公子和文瑾,被他谋害的男童一共有六人,眼下衙门里的还在继续审问细节,从明日开始,会带着他去指认当年案发之地,看能否找到更多的人证物证,当年被害男童的家属亦要花时间去联系,待无错漏方能定案。”

衙门自有衙门的章程,霍危楼对吴襄也算放心,然而他却想到了一处,“当年他带走了她们姐弟,之后姐姐脱险,他在那之后便未曾害怕过?”

吴襄轻嘶了一声,凶手犯案极多,又是那副油盐不进却坦白交代的模样,他今日审问出的真相不少,只顾着消化记录,还未去找

寻疑点,“这一处还未问,不过我已问了小胡,小胡说当年经手小公子案子的衙差大哥提过,当时小薄病重,衙门里办案的人都知道,或许凶手也知道,要么就是小薄并未看到凶手的脸,所以他有恃无恐。”

李绅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言辞无畏,毫无隐瞒,而当年带走的一对姐弟,弟弟被献祭谋害,姐姐却逃走了,任何一个凶手都会害怕这个逃走的小姑娘乱说话。

可李绅却并无提及之后对这个姐姐的忌讳。

霍危楼觉得不妥,但吴襄的解释亦算说得通,便只是道:“此处要再加审问。”

吴襄应下,明归澜又道:“程先生医术高明,不过薄姑娘的病若难诊治,在下和家父都可帮忙。”

“好,你们有心了。”

薄若幽病着,吴襄二人也不好久留,他们刚告辞离开,守着薄若幽的良婶便出了薄若幽闺房,“老爷,侯爷,小姐醒了”

霍危楼和程蕴之连忙去看,进了内室,薄若幽果然醒了,她仍躺着,面上一副病容,看见二人出现,她哑声道:“我何时染了风寒自己都不知。”

程蕴之满心担忧,此刻也只能掩下,“我说什么来着,这几日天寒,你来回奔波,怎能不病?”

“让义父担心了。”薄若幽因病了少有气力,语声越发温软,言毕又去看霍危楼,“也让侯爷担心了。”

霍危楼站在床边,“可觉何处不适?”

薄若幽也不隐瞒,“身上酸软无力,额头有些痛,嗓子也痛,别的无碍,义父的方子我吃上两日便可痊愈。”

程蕴之请脉,又问的仔细:“可觉神思混沌记不清事?”

薄若幽有些莫名的看着面色严肃的二人,“这倒没有,义父不必担心,是风寒外加这两日疲累方才忽而支撑不住,并无别的不妥。”

说完薄若幽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良婶说,吴捕头和明公子来访了?”

霍危楼点头,“已经走了,是来探望你。”

薄若幽唇角紧抿了住,她沉默一瞬,显然还记得早前之事,“凶手可交代完了?”

霍危楼将吴襄的话重复了一遍,“衙门有吴襄和孙钊,你不必挂心,这两日且好生养病,衙门有了消息,我来与你说。”

薄若幽外袍褪去,绸缎般的青丝铺了满枕,越发衬出她惨白的面色,她看向程蕴之,“义父可知道了?”

她开口便一阵鼻酸,程蕴之点头,“知道了,义父觉得你做得对,倘若你当日未得脱身,你父亲母亲只怕那时便要伤心欲绝。”

薄若幽瞳底浮起一层雾气,“若是旁人遇险,我未敢援手便罢了,可……可我将弟弟丢下了,他才四岁……”

言毕,她忽而抬手覆在眼上,很快,一行泪渍沿着她脸颊流了下来,她鼻尖耸动,轻微的抽泣了一声。

程蕴之叹道,“傻丫头,无人会责怪你,反倒觉得庆幸,你亦不该责怪自己,你定是想带着弟弟一起走的,可是凶手是成年男子,两个一起跑,哪里跑的脱?且那凶手专挑男童下手,你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如何救得了他?”

薄若幽手仍覆在眼上,程蕴之又心疼的道:“想哭便哭一场,哭完了,义父便不许你再想此事,如今凶手已抓住,也算为兰舟报了仇,改日我们去他坟前上个香,此事便算了了。”

薄若幽神志清醒,这令程蕴之心弦大松,他自然只求安抚好薄若幽,不令她自责多思,见霍危楼站在旁不语,他便起身为二人留了片刻时光,好令霍危楼安慰她。

霍危楼先握住她放在身侧的手,薄若幽有所觉,却仍未放下落在眼上的手,霍危楼眼瞳微暗,倾身连着锦被将她捞入了怀中,薄若幽一下将脸埋在他肩头,压抑的哽咽声从她喉间溢了出来,霍危楼心疼极了,又觉一丝濡湿沾上自己颈侧,心底针扎一般。

“莫怪自己,见你如此,令我,亦令程先生心疼。”

霍危楼去抚薄若幽背脊,她身形抖得越发厉害,喉间的呜咽声亦越大,没多时便有更多泪意沾湿霍危楼颈侧,他从未见她清醒时流过眼泪,如今这眼泪落在他心尖上,烫的他生疼。

薄若幽并非心志脆弱之人,憋在心底的自责发泄出来,倒也通透了许多,没一会儿,她便从霍危楼怀中退出,霍危楼揽住她,去看她湿漉漉的面颊,他抬手擦了擦,没忍住在她眼角轻吻了两下,“刚才梦魇也在哭,你可知道?”

薄若幽摇头,“不记得。”

她眉眼间仍有颇多悲戚,霍危楼看的揪心,又想她仍在病中,便要将她放下躺着,薄若幽却以为他要走,忙将他手抓住,“侯爷去哪儿?”

霍危楼一愣,旋即弯唇,稳稳将人抱在怀里,“我自哪也不去。”

薄若幽似放下心来,脸颊朝他肩头靠来,她少有此般粘人之时,霍危楼心腔内的担忧疼惜再也压不住,不由拢着她脸颊吻了下来。

这吻轻柔细密,无关欲念,只将他心底情愫尽数倾注,他沿着她唇角鼻尖脸侧一路吻过,最后又衔住她血色淡淡的软唇碾磨,这浓浓的安抚意味又令薄若幽心潮起伏,眼睫微湿,可惶然的心却在此刻安定下来,又因这亲近,惨白面颊上多了一分血色。

霍危楼的吻春风化雨一般拨去她心底阴霾,薄若幽少见他如此细致温柔之时,他又在她眉间吻了数下,柔声道:“今夜我自陪你。”说着又故意逗弄她一般,“且今夜再不必去歇那客院了。”

薄若幽虽无力气应话,眼底却见了半分笑意,二人又温存片刻,程蕴之带着良婶送来晚膳,喂药是程蕴之喂得,眼下霍危楼便亲自喂薄若幽用了些白粥,程蕴之见他待薄若幽这般周全,自也越是放心。

这夜霍危楼果真未再去客院,他歇在薄若幽房内贵妃榻上,长手长脚在榻上伸展不开,便又去薄若幽床边坐着,半夜外头寒风呼啸,又再下起大雪来,薄若幽忽的惊醒,待看到霍危楼仍在床边坐着,才又闭上眸子沉沉睡去。

霍危楼两夜未曾归府,使得霍国公府都知道薄若幽病了,第二日一早,霍轻鸿和福公公一起到了程宅,福公公见着薄若幽病容,眼底直冒泪花,霍轻鸿更觉古怪,薄若幽是他见过的最不娇弱的小姑娘了,怎忽而病的这般重?

一番探问,方才知薄兰舟之事,霍轻鸿大为唏嘘,而他此番来程宅见霍危楼,并不止为探病,他如今身在太常寺,到底记挂着公事,“大哥,宫里暂时还未查出什么来,王青甫的妻小也都是安分守己的人,接下来该如何办?”

霍危楼这两日多陪薄若幽,却也并未落下公差,“宫里在追查最近五年出宫的宫女太监和禁卫军,以及从太常寺退职之人。”

霍轻鸿一讶,“每年都有许多宫女太监离宫,还有禁卫军也常有变动,太常寺亦然,这要调查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