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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唳玉京 薄月栖烟 19886 字 3天前

第171章 九回肠03

“文夫人,这是宁安县主,也是我们衙门的仵作。”侯炀忍不住道。

文夫人一愣,上下打量着薄若幽,惊疑不定,一旁的文老爷见是侯炀所言,吴襄等人又面无异色,便知绝不可能作假,当下吓了一跳,拱手道:“拜见县主,拙荆因犬子亡故悲痛过度,多有冒犯,还请赎罪。”

薄若幽本也不计较这些,只回头看向文瑾的尸体,“我是衙门仵作,职责便是验尸,小公子身上尸僵已彻底消失,死亡时间至少在三天之上,且昨夜大雪,尸僵缓解应当更慢,如此稍加推算,便知他死亡日久,而吴捕头说你们派人报官之时,说的是他冬月十一那日走失,所以我猜测,他应当在走失当日便遇害了。”

文老爷哪里听得懂尸僵之言,一时面露茫然。薄若幽耐心道:“人死之后,遗体便变僵直,等过几日之后,却又会便软,这僵直便是尸僵,尸僵散去人便会重新变软,若在夏天,这般僵直只会持续一两日,春秋则长些,可到三四日,而冬天,则需要三到七天才会彻底消失,如今虽是初冬,天气却已严寒,且小公子遗体露于荒野,因此必是三天最低之数。”

如此解释,文老爷夫妇都听懂了大概,文夫人擦了擦眼泪,面上阴沉淡了些许。

吴襄又安抚道:“你们放心,此番官府定会竭尽所能查清楚小公子是为何死的,若当真是被谋害,必定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只是官府也需要你们帮忙,眼下我会令人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务必细细回答莫要遗漏。”

文夫人哭的泪眼婆娑,文老爷却还能稳得住心神,他应了一声,又往屋内看去,看到儿子的遗体,面露悲痛不忍,很快便劝着文夫人往前厅去。

吴襄点了何畅和另外一衙差,二人跟上去问话,一回头,薄若幽已再度走到了尸体身边。

她并未开始验尸,只是站在长案边上,目光落在这具腐败不算严重的孩童尸体上。

尸体是昨夜被带回来的,因此衣襟上并未沾上冰雪,可其

上泥渍慢步,好似孩子在泥水之中打过滚一般,露在外的手脚之上虽有青紫瘢痕和结痂创口,却并未看见致命外伤,而其衣裳虽有撕裂,却无明显血迹和被攻击的伤处破口。

“捕头,你觉得奇怪吗?”

薄若幽看着看着,忽然开了口,吴襄也看着文瑾的尸体,闻言皱眉,“你说的是何处奇怪?”

吴襄也是见过许多死尸的人了,眼下却未摸准薄若幽的意思,可他迟疑着道:“如果死了三天以上,那腐败的没有我想象之中严重,可能因为天气冷的缘故,非要说哪里古怪,就是……就是这孩子脸色有点太白了……”

这般一说,吴襄越发肯定,“对,他脸色太白了。”

人死了三天以上,就算在低温下保存完好,面上也难再见血色,可文瑾面上的苍白,却要更甚以往吴襄见过的任何一具尸体。

不仅面皮上完好之地白的渗人,便是连青紫腐痕都显得格外色淡。

吴襄正觉得古怪,薄若幽凉声道:“他的确是被人谋害,并非意外。”

吴襄拧眉,“如何肯定?我瞧着他身上无致死外伤,脖颈之上也无勒痕,身上也没有见到明显血迹,若是被谋害,死因为何?”

“只这样看,是看不出死因的,因为”

“他是被人放干了血而死。”

吴襄心头狠狠一跳,再去看文瑾尸体之时,仿佛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怪道我觉得他的脸色很奇怪,乍看上去,倒也不觉古怪,可稍微细看一下,便觉得面皮格外发白,却是因为身上的血流干了的缘故?”m.999xs.net

薄若幽已开始戴护手,她不着急解开衣衫,而是先去检查死者裸露在外的手脚,尤其死者那只裸露着的脚。

脚上的创口在脚心,一粒黄豆般大小,好似被什么石子划伤的,而他脚踝脚底虽然都沾了泥渍,可趾甲里面却十分干净,这表明文瑾并没有光着脚在山野泥地之中走动,这脚上的泥沙多是弃尸后沾上的。

她蹙眉沉思,吴襄则吩咐衙差去找掌柜和店中小厮问话,看看文家住

店期间,可有人与文家生出口角或结怨,刚吩咐完,一阵爆竹声忽而从院墙外响了起来。

此处一墙之隔之地便是外头长街,薄若幽和吴襄被惊的同时抬眸朝外看去,雪势已变小,可如今不逢年节,好端端的为何放起了爆竹?

吴襄立刻派人出去问,很快那衙差回来,禀告道:“捕头,是为了佛诞,如今来往香客众多,镇上的热闹也多,佛诞这几日,镇上有灯市有施粥还有杂耍游街,这爆竹也是各处铺子为了喜庆热闹都会放的。”

吴襄往南山上相国寺的方向看了一眼,无奈道:“也不怕惊扰了佛祖。”

他回头,便见薄若幽已在查验死者的双手,她手中握着一个竹镊,正小心的从死者的指甲缝里面刮出什么,吴襄忙走上前去,“发现什么了?”

薄若幽拿过一张纸放在长案上,很快从中刮出了零星的黏块状物体,“死者手上也有不少泥渍,可指甲里面却十分干净,唯独右手的无名指和中指指甲里沾了东西。”

待将所有容物刮出,薄若幽褪下护手用指尖捻了捻,吴襄道:“是泥?”

“不是”薄若幽否定的很快,“有些像漆,却又没有漆那般凝结的紧实……”

她狐疑的捻弄着,又沾了些水在指尖,这一下,那凝成块的东西顿时遇水软化了许多,如此,薄若幽更确定并非是漆,而这时,她看到纸上留下了几分痕迹,她眼底一亮,“不是漆,是颜料。”

吴襄也觉意外,“颜料?”

“对,比作画的颜料粗糙,有些像……”薄若幽仔细的想,“有些像木工雕刻人偶娃娃,或者给灯笼木质摆件这些小玩意儿上色的颜料。”m.999xs.net

作者有话要说:和大家说下,昨天家里临时决定回外地老家探望外婆,结果到了就下暴雨,然后一段公路被洪水淹了,现在被困在了镇上,镇上停了电,带的老笔记本坚持不了多久,不知道被困几天,所以接下来两三天内的更新很可能更不上,抱歉,如果能早点通行回家的话会立刻给大家补上。

第172章 九回肠04

“给这些小玩意儿上色的颜料,莫非是这孩子走失之前,手上有什么玩的?”吴襄说完一握腰间佩刀,“我去问问他走失之前拿着什么,倘若没法子沾到颜料,那这颜料便是和凶手有关。”

薄若幽也是如此做想,点了点头,吴襄转身往前厅而去。

薄若幽收回视线,这才给文瑾解开衣衫,开始细细查验起来。

文瑾身上细小的擦撞之伤不少,却不见更多的外伤创口,薄若幽秀眉一簇,文瑾明显失血过多,可身上如颈子和手腕等主血脉之地却无伤处,那他身上的血是如何流出去的?

就凭脚底那黄豆大小的伤处?

伤处在文瑾脚底大踇指一侧内缘,伤口虽小,却也不浅,可此处距离人之心脉甚远,薄若幽难以想象此处伤口便能将人身上血流尽,而她检查过这伤处,乃是生前伤,人活着之时,所有伤口皆会自行愈合,似这般大的伤口,即便血流不止,片刻后也会凝成血痂。

她眸色越来越暗沉,刚动了剖验的心思,可想到文老爷夫妇的模样,便觉要剖验多半极难,这时,她忽然看到了文瑾手腕上有两处淡色古怪淤伤。

这两处淤伤成皆成双环状,中间相隔三寸来宽,在他格外苍白的肌肤上有些明显,她从箱笼内寻出些白醋,小心的涂抹在了那两处淤痕上,而后又涂抹至死者四肢以及胸腹之上,等待之时,薄若幽又去看那颜料。

沁水太久,颜料皆已软化,在纸上氤出一小片斑驳红痕,这是一种比朱砂更暗沉的赤色,薄若幽只觉有些常见,一时分辨不出何物上会涂。

这时,吴襄从前厅而来,进门便道:“问过他们夫妇了,说是在这客栈住了一月,的确给孩子添置了几样玩意儿,可都是木马风车木刀剑这样的玩物,且当日带着孩子去粥棚和市集上,他也不曾带着任何玩耍之物,这小少爷生的不易,文夫人因此落了病根子,这些年被如珠似宝的疼爱,亦有贴身嬷嬷照看,绝不会让他指甲里沾上脏东西。”

吴襄一口气说完,笃定的道:“他们夫妇肯定,这东西一定是在外面沾上的,且适才我去他们房间内看了一眼,他们给孩子买的木马和风车的确有颜色,可一个是上的漆,一个上面的颜料与指甲里发现的颜色不符,且我刚才试了试,并不好扣下。”

“这也是一个问题。”薄若幽凝眸道:“寻常好物件用皆是用彩漆,不易脱落,而用颜料的,也不是随便扣摸便会掉下,除非制物的匠人做的粗糙。”

吴襄眼珠儿一转,“会不会是集市上叫卖的小物件,瞧着五颜六色的,却都是粗制滥造之物,且当日是去了市集,会否是孩子自己买了东西?要么……是凶手用玩意儿引诱?”

薄若幽暂无头绪,只问:“可问过他们有无仇怨者?”

吴襄摇头,“问了掌柜的,掌柜的说文家一家信佛,待人十分和气,且在店中一住便是月余,出手也十分大方,店中上下对他们都十分的周到,这小公子也十分乖巧懂事,平日里他们不去寺里祈福,这小少爷都是嬷嬷带着,和小厮们一起玩耍,店内伙计都喜欢逗弄他。今日在店内的伙计也都问了,与掌柜的所言无二,我又派人去找了几个此前在此客栈住店的客人,也都说文家一家十分和善,此番小公子死了,大家虽觉不吉,却也十分同情。”

若只是在店内住了一二日,还可掩饰,可此番文家一家住了月余,店内上下皆此言辞,足以证明并无作假,薄若幽蹙眉看向死者尸体,心底疑窦丛生。

“这般害人的法子,也的确不像是普通寻仇。”微微一顿,薄若幽还是忍不住问:“可能剖验?”

吴襄面露作难之色,薄若幽道:“虽推断是失血过多而死,可只看尸表,还是难有定断,只有剖验后才可肯定。”

吴襄叹了口气,“莫说剖验了,我适才说将孩子的遗体送回义庄他们都不愿,说那等地方会损了孩子遗容,他们还想尽快给孩子装棺在此设灵堂。”

薄若幽听来也并无意外,“罢了,我会再细验。”

等脖颈上伤痕显现之时,薄若幽再度查验起死者口鼻头脸,奇怪的是还是没有任何外伤,便是淤青都少见,薄若幽沉声道:“从这山脚下小镇去后山有几条路?”

吴襄忙道:“三条,要么从东边绕去后山,要么从西边绕去后山,还有便是入相

国寺,再从相国寺西门而下,这三天路,在山脚下绕是最快的,可即便如此也要走半个时辰,而发现尸体之地,并非是后山山脚,而是半山腰的林地里,他一个小孩子,绝不可能自己爬去半山腰。”

吴襄说完,也想到了说不通之地,“如果凶手要将个孩子带去那般远之地,如何才能不被发觉?即便是诱哄,离父母太远了孩子也会害怕,不可能全无挣扎,可他身上外伤却极少。”

薄若幽目光凛冽的想了片刻,眼底忽而闪过一丝锐芒,“并非没有可能,如果用麻袋或者箱笼,将孩子装起来……只不过孩子会苦喊,且当日为相国寺施粥之日,不可能在众多游人之中将孩子掳走,我检查过,他口中并无淤伤和擦伤,不像被人塞堵过嘴巴。”

吴襄想不明白,颇有些着急的抓了一把头发,“莫非……是孩子熟识之人?先靠着这份信任带走孩子,然后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才将他掳走。”

薄若幽眼底微微一亮,“并非没有可能。”顿了顿,她又问:“还有一处至关重要之地,在发现他尸体的地方,应当不曾发现许多血迹吧?”

薄若幽听吴襄说起此案情况之时,他并未强调在发现尸体之地有大量血迹,因此即便有血,也绝不会到骇人之地,果然,吴襄颔首道:“是,未曾发现,侯炀早间来了就派人去发现尸体之地探看了,只是落了雪也看不出多少痕迹,后来问相国寺的师父,他们说那里并无血迹……”

“那么,他被谋害之地,便不是在后山,而是在别处。”薄若幽笃定的道,她目光一转,去看一旁褪下的衣衫,死者的衣物乃是件竹青绸缎面带夹层长衫,其上纹饰繁复华丽,只此刻沾满了泥污,泥污覆盖了原本可能留下的痕迹。

吴襄亦道:“且后山也未找到他遗失的鞋袜,如今下着雪,等雪停了,再派人去找找看。”

薄若幽点点头仔细看手中衣物,来来去去的翻看了几遍之后,终于在长衫下摆处发现了一块痕迹,褐色的泥污因干了而被抖得脱落,可其下却有一块未被掩盖住的污物,薄若幽仔细将那块污物刮下,吴襄上前一看便道,“也是颜料?”

颜色形状的确相似,薄若幽却未作答,她又沾了水来试,发觉此物却难以融入水中,很快,她拧紧了眉头,“是蜡,是红蜡”

红蜡?吴襄下意识道:“相国寺祭拜用的红烛?”

“极有可能。”薄若幽想起,适才来的路上,几乎每家铺子都卖香烛,“蜡烛蹭在了他衣袍上,他被谋害之地,多半是在点有香烛之处……”

吴襄一听更觉古怪,“你别说是佛堂里……”

薄若幽摇头,“这应当不可能,相国寺的人来来往往,且在寺内害人,太容易被发现了了。”

吴襄又道:“要么便是谁家家里便设有祭祀之地。”

薄若幽去看文瑾的尸体,眼下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下巴和锁骨上的伤痕果真显露更多,可薄若幽却在想,“寻常的杀人,无论为财为仇,都求个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可此番凶手却如此对待一个小孩子,他失血大半,可说是血流而死,凶手是心思扭曲想看着一个孩子活生生而死,还是说,他想要的便是这孩子的血?”

“要人血?要人血做什么”吴襄一阵头皮发麻。

薄若幽又看被刮下来的一星蜡质,摇头,“我也不知。”

她说完,将蜡质和颜料皆保存下来,又去看文瑾手腕的伤痕,她这时发现,伤痕不仅为环状,中间三寸来宽的肌肤上,亦有不少片状淤青,且越是靠近手掌越是严重,而两条环状伤痕,亦是靠近手腕之地更为严重。

薄若幽沉着眉眼,脑中急速转动,某一刻,她忽而直起了身子,“我知道他是如何死的了。”

吴襄疑惑,“不是失血而死?”

“的确是失血,可一般受小伤是不会那般容易失血过多而亡的。”她悲悯的看一眼死者,“他是被人吊起来,又在脚上内侧血脉上开了口子,如此,使身上血液从脚底流出。”999xs.net

吴襄听得心底一片悚然,“这……这法子当真能成?这伤口这般小!”

薄若幽凉声道:“一开始我也未曾想明白,只是我忽而想起义父曾教我些许医术,说人身上有两条主脉络,从心腔而生,延至全身,这两条脉络末端在足上,其中一处便是在他受伤之地,这伤口并非是随意而

为,而是寻着血脉而破,看似微末,可加上将死者吊起,便会血流不止,他手腕上的环状伤痕,非是绳痕,而是形同镣铐一般的宽硬之物。”

吴襄越发不敢置信,“将小孩子掳走,放血,且还是用镣铐吊起来放血……这……凶手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真的要拿走孩子的血?可人血能做什么?总不至于有人喜欢食人血吧?”

牲畜的血可食用,却没听说过人血可食的,吴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想起早前那桩将姑娘们勒死剥皮的案子,便觉任何荒诞骇人之事都有可能发生。

薄若幽也并未急着否定他的猜测,只是道:“还不知凶手到底要做什么,只是他心智目的皆非寻常,此番,咱们又遇到难处了。”999xs.net

不明凶手动机,便失了查找方向,案子便也越难破解,吴襄也觉茫然的很。

二人正默然苦思着,外头忽而又响起炮竹之声,薄若幽转眸看向窗外,见早前纷纷扬扬的大雪此时竟停了,天光破云而出,映出一片刺目的雪亮。

他们一早赶来已经是午时,验尸查问一番耽误,此刻若是晴天,便已是日头西斜,可惜验尸所获不多,而这客栈来往客人众多,文家一家又常出入相国寺,与他们打过照面者不知凡几,接下来许多蛛丝马迹,皆要靠衙差们摸查。

“死亡时间当是他走失的十一日深夜,这几日天气变幻,具体哪般时辰难断,但不会到十二日白天。脚上的伤口乃薄刃刺入,但凡有锐尖的削薄利器皆可,凶器一时难定,而他被害之地,如今也只有蜡质这一条线索,实在有些难解,更古怪的是,眼下不知他如何被人带离,倘若后山只是抛尸,那凶手也要将他带去一处放血之地,他被谋害后,还要悄无声息将尸体带出去,这来来去去,皆要掩人耳目,尤其一开始他会哭会闹,稍有不慎会被发现。”

薄若幽沉吟片刻又道:“凶手应当是熟悉此处地形,且熟悉人身上血脉经络,当略懂医理,并且有法子悄无声息的将文瑾带出带进,可重点排查有马车轿辇来去的,杀人之后要去后山抛尸,十一那夜他必定是独身一人,只是一旦出门极有可能会被人看见。”

如此一说,吴襄心底已有了数,“我明白,我要带人去一趟相国寺,再在镇子上走访走访,这会儿天色不早了,我叫人送你回京?否则今夜要在此留宿一夜。”

薄若幽看向窗外,也知回京路远,且不能剖验尸体多留也无益,便点头,“辛苦捕头了,我回去再想想,倘若再想到什么,我去衙门寻捕头。”

吴襄应声,待她恢复了文瑾遗容,收好箱笼净了手,便叫了个衙差来护送薄若幽回京,又与她一起出了客栈看着她上马车。

与众人辞别,马车便顺着镇上长街返程,大雪已停,原本关门闭户的店铺客栈都开了门,长街上亦多了许多游人,有店家将贩卖香烛的货案摆了出来,依稀能听到些叫卖声。

薄若幽掀帘看了看,随后便落帘靠在车璧上养神,正在她仔细盘算有无遗漏之地时,几声清脆的童谣声传入了马车之内。

“……打铁四,四口花针好挑刺。”

“打铁五,五个粽子过端午……”

薄若幽心底一动,才在城内听过的童谣,未想到城外也有了,只是这谣歌本也是口口相传的,倒也不算古怪,然而她被孩子们清脆的童声打动,想到冷冰冰躺在案上的文瑾,心底更生怜惜,她复又掀开帘络,便见不远处五个孩童正围成圈唱童谣。

这童谣按照数目大小足有数十句,五个孩童一人一句好似在行令一般,马车在长街上走得慢,薄若幽便一直看着孩子们一句一句的念,可传到背对着她的孩子身上时,那孩子忽而失声,好似不曾开口一样,可瞧见他拍手晃脑的动作,薄若幽又觉的他念了。

她心底觉得奇怪,不免盯着那孩童看,而这时,马车路过青石板的声音惊动了几个孩子,他们都朝她看了过来,背对着她的孩童也在这时转身,这一瞬间,薄若幽眼瞳一缩。

一张赤面獠牙的鬼差面具戴在这孩子脸上。

他口鼻皆被遮挡,只有一双眸子从黑洞洞的面具孔洞之中露出来,薄若幽心头一紧,连忙让马车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啦!久等了久等了,大家都还在吗qaq

最近暴雨很多,希望大家也都注意安全。

第173章 九回肠05

薄若幽下了马车,直朝几个孩童走去,雪天风冷,孩子们的面颊都被冻的通红,却挂着笑颜,几双眼睛皆是明灿灿的,看到一位貌美的姐姐走过来,都眼巴巴的望着她。

薄若幽先对着几人一笑,而后走到了带面具的孩童身前,“小公子,你戴着的面具是在何处买的呀?”m.999xs.net

她语气和软,这几个孩童亦都有六七岁,稍有些紧张后便放松下来,带着面具的孩童道:“娘亲在外面货摊上买的,喏,就在那边,现在太早了,货摊还未摆出来”

因戴着面具,孩童的声音瓮声瓮气,哪怕离的这般近,也听得不甚清楚,薄若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远处酒肆外墙下一片空地。

她心中明了,收回目光后,打量起他的面具来,几个孩子年岁相当,似乎都是附近百姓家的,对这一片亦十分熟悉,薄若幽略一沉吟笑着道:“这镇上卖面具的只有那一处吗?”

这孩童见她实在一副喜欢自己脸上面具的样子,便将面具摘了下来,当下露出一张有些稚气的脸,“就那一处,卖面具的是个老伯,手艺好的很,你看,这张面具是不是很吓人……”

他将面具忽又戴上,往薄若幽身前一靠,似乎想吓唬她,薄若幽如何能被吓到,一时笑意更深,他见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又将面具取下,“姐姐要给谁买面具吗?”

薄若幽对上孩子天真的眼瞳,缓声道:“姐姐家里有个弟弟,也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这孩子便抬头看了一眼天,“有时候老伯天未黑便会来。”

话音刚落,远处又响起数道炮仗声,几个孩童惊得呜呼一声作鸟兽散,拿着面具的孩子对着薄若幽挥了挥手便往西北方向的巷道跑去,薄若幽本还想问些话,见孩子们跑的急到底没开口。

周良从后面跟上来,“小姐,怎么了?”

薄若幽站起身来,又往那片空地看了一眼,此刻雪停了,许多铺子都摆出了货摊,待到了晚间,想来会更热闹,也不知今夜那老伯会不会来。

“适才我未听见这孩子念童谣,可实际上他是念了的,而他转身之时,面上不仅戴着面具,面具还是赤色的,今日在死者指甲里发现的赤色颜料,与这面具上的颜料很像。”

周良面露意外,“那小姐,咱们可还回京?”

“不回了,等那卖面具的老伯。”薄若幽说完,又去与那衙差交代,片刻后,衙差回了梵音客栈找吴襄,没多时,还未走远的吴襄就过来了。

吴襄开口便问:“小薄,怎么回事?”

薄若幽将适才之事说了一遍,吴襄

反应很快的道:“你觉得当天文家小公子可能戴了面具?遮住了脸,也掩住了声音,因此才悄无声息的被带出去了?”

薄若幽便道:“有这个可能,且那面具乃是木制,其上颜料颇为粗糙,而适才那孩子戴着的面具便与我在文瑾指甲里发现的颜色无二,待老伯来了,我要看看是否有许多这样的颜色,说不定,这位老伯见过凶手。”

吴襄眼底一亮,“倘若有人见过便再好不过了!”

此时已近日暮,薄若幽心知吴襄要往相国寺去,便也不让他多留,自己在马车里等那老伯,待天光渐暗,长街两侧楼台民居皆亮起了灯火,集市上也热闹了起来,纵然雪日天寒,亦有许多游人从客栈出来走动,不多时,一连串的炮竹声起,竟还有杂耍艺人在街头演起了戏法。

长街逐渐繁华,薄若幽望着那墙下空地却有些着急,夜色已至,可卖面具的老伯还未出现。

她一时有些心急,恰在这时,长街尽头竟生出一串马蹄声响,这马蹄声杂,表明来者众多,而这般天色,来的会是哪些人?

薄若幽掀开帘络看过去,一眼瞧见道熟悉的身影,在一片萤煌灯火之下,来的人竟是霍危楼,他策马而至,目光在人群之中搜寻,很快,看到了马车窗口的她。

四目相对,薄若幽眼底流光潋滟,她惊喜的跳下马车来,不过片刻,霍危楼已至跟前,他收鞭下马,薄若幽迎上去:“侯爷怎来了”

霍危楼将马鞭丢给随从,上前来握她的手,“说城外又有案子,我见你下午还未归,便猜你又要在城外留一夜,如何,是什么案子?”999xs.net

前次薄若幽去钱家镇彻夜验骨,叫他担心一夜,如今猜度她今夜回不去,他便自己出城来了,薄若幽心头热烫起来,冰凉的手被他握住,暖意从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将案子简略说来,又道:“眼下在等那卖面具的老伯”

话刚说完,霍危楼看向远处,“你看那是不是你等的人?”

薄若幽跟着看过去,只瞧见个鬓发花白的老伯推着独轮车往这边来,雪天路滑,他走的颇慢,车板上放着个简易架子,又有用绳索串联起来的几十个面具挂在上面,薄若幽的眸子瞬时亮了起来。

“一定是他!”

霍危楼挥了挥手,立刻便有侍从上去帮忙,老伯见状吓了一跳,见几人并无恶意方才定下神来,侍从将木车推至墙下空地,又将两侧案板放下支起将货摊摆开,而后薄若幽和霍危楼才走了上来。

老伯面露紧张之色,薄若幽上前看案板上面具,面具有大有小,形

色不一,下午见过的鬼差面具便在其中,且有一大一小,薄若幽拿在手中触了触,其上颜料涂得均匀,奈何颜料本身劣品,还有些刺手的颗粒感,她试着用手抠,正面虽难抠下,可面具边缘处却有颜料脱落。

“哎哎哎姑娘,这是做什么……”

老人家心疼自己做出的东西,薄若幽忙道:“老伯放心,这两个面具我要买下的,敢问老伯,同样颜色的面具可还有别的?并且你可记得冬月十一那日,可有个五六岁的小娃娃来买过面具?”

老人家看了一眼霍危楼,紧张的拢着手道:“赤色面具不多,赤色的多为鬼差,鸦青月白的人面狐仙多些,姑娘说的冬月十一,小人有些记不清了,不过小人此处多为大人带着孩子来买,五六岁的小娃娃如何敢自己来买面具?”

薄若幽心道糟糕,倘若凶手诱哄了文瑾,被当做一家人来买了面具,那老伯也不会觉的古怪,薄若幽试着将面具往脸上比划了一下,又去看霍危楼,霍危楼眼底溢出两分笑意,抬手给银子。

“可是有用的线索?”他又问。

薄若幽看着手中一大一小两个面具摇头,又问老伯,“买这鬼差面具的人可多?”

老伯笑着道:“姑娘且看小人这一堆面具里面只有两三只鬼差便知晓了,这面具有些骇人,寻常胆小的不会买,只是为了图个新鲜的也不会买,爱买的人不多的。”

薄若幽心中明白,“那烦请老伯想想,近来可有卖出去的?”

老伯凝神想了片刻,摇头,“最近一两日没有反正,姑娘刚才问冬月十一……小人一时想不起来,似乎最近十日卖出去过一两张,可谁买的小人实在印象不大。”

薄若幽也知道全无指向,只凭这般盘问,老伯多半想不起什么,她看着面具,想着不如就此作罢,也免得影响老伯生意,于是道了谢,与霍危楼准备离开。

可他二人刚走出两步,老伯开口道:“姑娘可是要问赤色面具?”

薄若幽回头应是,老伯道:“还有些面具今日未带出来,并非只鬼差为赤色,还有个猴王面具也是赤色,只是那面具做工精巧,卖的贵些,平日里并不好卖出。”

薄若幽当然不愿放过任何线索,可当她将猴王面具几字多呢喃了两遍,忽然觉得此物似曾相识,仿佛她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几个字似的,她缓步往老伯货摊跟前走,待在货摊前站定的那刻,她脑海之中忽然灵光一现

她在府衙的陈年卷宗里看到过这几个字,那上面记录的是明归澜当年被绑架的案子!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第174章 九回肠06

霍危楼吩咐侍从与这老伯一并回家取猴王面具,一转眸,便看到薄若幽站在货摊前沉思着什么,他上前问:“在想什么?”

薄若幽乌瞳闪了下,开口时有些犹豫,“猴王面具……虽然我还没见到猴王面具,可在府衙的旧案卷宗之上,我曾见到过记载此物,有一桩案子,也和这猴王面具有关系。”

“这个案子里的受害者侯爷认得。”她沉声道:“就是明公子当年被绑架的案子,此前在府衙内库翻看卷宗,我看到过这案子的记载,亦同侯爷提起过,那案子里记载明确,说当初哄骗明公子的人,面上就戴着个猴王面具。”

霍危楼面露惊讶,“可记得真切?”

薄若幽点头,“真切,因那时翻看了几遍,当时想着能否找出遗漏之地,说不定再行探寻,能将当年害明公子的人找出来,我记得十分清楚,当年明公子被诱骗走,之后被迷晕,并未看到凶手的脸,可他后来记着凶手的模样穿戴,尤其这猴王面具记得十分清楚。”

霍危楼略一沉思,“的确有些巧合,只是两件事中间隔了十四年,且即便同样为猴王面具,颜色说不定也不同,且凶手若要再度作案,没必要戴同样的面具。”

言毕,霍危楼上前握住她的手,又将她冰冷的指节捏了捏,薄若幽神色微松,却并未被他说服,“不仅是猴王面具这样简单,当年明公子在洛河河畔的灯市上被拐走,此番文瑾也在闹市被骗走,这样的人流密集之地,凶手不想被人看见或者记住,最好的挡住头脸的法子便是戴上这般面具,而若戴着斗笠,戴着面纱,都会显得古怪。”

霍危楼认真听她说话,待她说完方才道:“这的确是个掩人耳目的法子,正因如此,十四年前的凶手会想到借面具之利,今日的凶手也可能会想到。”

薄若幽颔首,“的确如此,或许是我对明公子的案子印象太深,想到一起去了。”

霍危楼安抚道:“不着急,等老伯归来,再问问,再不济,今夜回京之后,我带你去明家再问问归澜,看看当年凶手还有何特征。”

薄若幽抿着的唇角松开,又迟疑道:“此事为明公子心底一患,上门探问,会否令他不快?”

霍危楼展颜,“前次我虽说这些年他们已不抱希望了,可迟到的真相也是真相,若真的与当年的案子十分相似,该问还是要问。”

薄若幽放下心来,等了小半个时辰,便见老伯与侯府侍从一同归来,他手中当真拿着个赤脸白眉戴着金冠的猴王面具,其上颜色明快,猴王的脸雕刻打磨的栩栩如生,便是她瞧着都觉得是精巧之物,而其上赤色颜料与鬼差面具相似,却又明显精细许多。

“姑娘姑娘,这便是小人说的猴王面具,此物要价贵,寻常小人是不带来的,今日是雪天,小人想着来集市上的人也没多少,便未带在身边。”

老伯走到近前将面具递上,薄若幽接过后果然发现触感不同,“老伯上一张面具是何时卖出去的?”

老伯笑道:“姑娘问这个小人想的起来,上次买猴王面具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买了猴王面具,又问有没有小猴王面具,可惜小人未做小的,他便买了个小狐仙面具”

老伯拿起货摊上的狐仙面具,“就是这样的,小人当时高兴,便问是否给家里的孙儿买的,可他却说是给自己的儿子买的,小人看他头发已花白,似乎已过了不惑之年,于是便觉得这位老爷有福气,可称的来老来得子,因此更留了印象。”

薄若幽忙着紧的问:“那是何时?他是独自一人?”

“也是本月里,似乎是冬月初十那日,那日集市上热闹非凡,还有杂戏班子在东头唱演,小人应当不曾记错,是独自一人,身边未有侍从,也不见妻儿……”

初十……初十买了一大一小两个面具,可却是独身,薄若幽又问:“老伯可记得那人长相如何?衣饰如何?眼下若让你认,可还认得出?”

“长相周正,气度看起来倒还算温和亲善,眉眼带笑,小人与他搭话,他也笑着与小人说话,衣饰不多么华贵,像是普通富贵人家,这会儿若是让小人认,应当认得出来。”

薄若幽眼底生亮,老伯回想片刻,又道:“那位老爷还去别处买了些其他小玩意儿,小人当是还看到他腰间别着个拨浪鼓儿,就红漆皮面串着两颗银珠儿的拨浪鼓,也是精巧物件。”

薄若幽听至此处眼瞳微缩,“还有个拨浪鼓?”

“是,小人不曾记错,小人心底还在想这个小公子得来的多半不易,否则也不会如此宠爱。”

薄若幽点了点头,又买下了猴王面具,与老伯道谢后回到了马车里。

霍危楼跟着上来落座,刚坐定,薄若幽便道:“侯爷,记载明公子案子的卷宗之中,也提到了凶手带着拨浪鼓,而此番,倘若凶手不曾给文瑾买鬼差面具,那文瑾指甲里的颜料,便是从这猴王面具上扣下的”&lt;a href=&quot;<a href="http://www.999xs.net&quo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www.999xs.net&lt;/a&gt;" target="_blank">www.999xs.net&lt;/a&gt;</a>

她一边说一边试着去扣面具上的颜料,这面具乃是新做不久,果真让她扣下一抹。

霍危楼眸色深暗了一分,若只是面具巧合也就罢了,还偏偏都是猴王面具,如今还都带着拨浪鼓,而老伯提到那人看起来已过不惑之年,算起来当年明归澜被拐走之时,他也至少三十上下,他神色一定,“我们去见归澜。”

薄若幽眼下想到的却不止是明归澜,“事情已经过了十四年,凶手为何再度出现?当年只是绑走了明公子,却被他逃走,若未曾逃走,那人是会将明公子拐去别处卖掉,还是会也让他被放血而死?”

霍危楼自然也不得而知,这时,相国寺方向的夜里钟声响了起来,古朴的钟声连绵而来,好似佛光一般沐浴在这片小镇上,可就在佛祖跟前,却有一孩童惨烈而死。

霍危楼道:“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回京。”

薄若幽应声,将眼下发现交代给吴襄留下的衙差,令他去寻吴襄,自己则在霍危楼陪同之下回京城,衙差本为护送,如今有了霍危楼,自当以差事为重。

很快,薄若幽和霍危楼乘着马车出了小镇。

回去京城要走两个时辰,走在路上薄若幽看着放在马车里的猴王面具还在思考,“那案卷上记载,建和十七年,明公子是在十月初十遇险的,而如今刚入冬月,前后时间都相差不多,又可算做一处相似之地。”

霍危楼容色亦严肃起来,这案子若牵扯到了明家,便并非寻常命案,他更想到了一处悚然之处,“倘若真的为同一凶手,那极有可能这些年里凶手并未停止害人。”

薄若幽想到文瑾被放干血的惨状,再想到或许不止一个孩子身上被放干血而死,便觉心底寒意陡升,她面色亦生肃冷,反握住霍危楼的手再未多言。

到了城门之外时已接近子时,霍危楼表明身份进了京城,令马车直奔明府,如今事关重大,也管不了时辰早晚。

马车又走了快三炷香的功夫,一路疾驰到了明府,门房见武昭侯来,立刻火急火燎的去通禀,整个明府本来已经熄灯歇下,片刻时间不到,又重新变作灯火通明,明仲怀夫妻亲自来迎,等到了主院,才看到腿脚不便的明归澜坐在轮椅上被侍从推了出来。

见霍危楼和薄若幽一起出现,明归澜本就意外,而他更一眼看到了侯府侍从手上拿着的几个面具,他目光定定落在那最上面的猴王面具上,霍危楼还未解释,他便问:“出事了吗?”

明仲怀忙道:“请侯爷和县主入正厅说话”

一行人入正厅,走在路上,明归澜不住的去看那猴王面具,他面色奇差,连明仲怀夫妻亦神色生变。

霍危楼落座后便示意薄若幽,薄若幽开门见山道出今日案子,又道:“本不觉与明公子有何关系,可我在府衙看过明公子案子的卷宗,记得明公子后来的证词,明公子说当年那人,面上戴着猴王面具,手中拿着拨浪鼓,十分亲善,亦极会逗引孩童,当初看到这份卷宗,因与明公子熟识,我看了数遍,因此记得十分清楚,这才觉得说不定此案凶手与当年之案有关,这才趁夜而来。”m.999xs.net

明归澜眼底一片幽沉,他看向侯府侍从,“拿来我看看。”

侍从未有犹豫,将猴王面具送了过去,明归澜接在手中,触摸面具上的金冠之时指尖有些颤抖,而明仲怀夫妇早就变了脸色。

明仲怀亦着急道:“只凭此物可断定与当年的案子有关吗?这猴王面具在京城一带流行,依照的是一处戏文里头对猴王的描写,一开始乃是戏伶们脸上的扮相,后来坊间才有了这模样的猴王面具,当年令官府查案子的时候,也只有面具这些线索,我们是派人查问了许多摊贩匠人的,这面具虽然精巧,却并非难见之物。”

明仲怀想起那年的悲戚愤怒,心底又生钝痛,看着儿子手中面具,竟不知自己是希望凶手又出现了的好,还是希望与当年案子无关的好,早些年他不甘心,一遍一遍的苦劝自己才接受了抓不着凶手的事实,近年来终于心态平和了些,眼下这案子竟有了一丝希望。

他咬了咬牙,只怕希望又落空了。

薄若幽道:“只凭明公子案件卷宗上的记载,是没法子断定的,因此才来府上找公子探问。”

明仲怀欲言又止,明夫人亦眼泛泪花,“为了这那案子,早些年我们用尽了所有的法子,这些年,府上上下提也不敢提,我们都觉无望了,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凶手当真还在害人吗?”

“今日被害的孩子,是如何死的?”明归澜忽然问。

薄若幽只说城外有孩童被谋害,并未说凶手害人之法,此刻才道:“凶手害人的法子古怪,从验尸来看,孩子是被人吊起来,而后凶手在孩子足内缘血脉处开了口子,令那孩子失血过多而亡。”

明仲怀父子皆是医家,一听此言便知凶手为何如此害人,明归澜瞬间拧紧了眉头,眼瞳暗沉的沉思起什么来。

薄若幽继续道:“除此之外,凶手并未在那孩子身上留下任何外伤,也未用更多暴力,且这般害人之法,有些像专门取孩子身上的血而来。”

“我当年被

带走,虽然给我用了迷药,可那人看起来也不想伤我……“明归澜语声沉涩的开了口,他语速缓慢,好似在一点点将封存在十四年前的记忆找回来。

“我在闹市,本来就与家仆走的远了些,他好似跟着我多时,这时才上前来,他说认得我父亲,会带我去找父亲,又说家里也有个与我一般大小的孩子……”

“别的我记不清了,但后来我真的与他走了,他带我走了近路,至无人之处方才用帕子捂了我口鼻,我一闻便知不妙,便不敢挣扎,后来身上发软,意识却时清醒时而混沌,待我彻底醒来之时,我便在一处破庙之中”

明夫人面露不忍,又愧责道:“当年在洛河河畔,我们的确是会友,在洛河河边的画舫上,澜儿在船上憋的狠了,我们便令仆人带着他去灯市转转,谁料想出了事。”

薄若幽此刻才知这般多内情,听到明归澜所言,她更觉两案多有关联,“是了,这位老伯说买他面具的人乃是独身前去,还买了更小的,说是家里有个孩子,是给自家孩子买的。”

明归澜身子坐的直了些,“我记得那日我与家仆走散,被什么吸引,站在街头未动,那人便是那个时候出现的……我是……对了,我是被几个与我一般大小的孩子转陀螺唱童谣吸引住的,他们唱童谣,那人出现之后,竟也跟着唱,想他一成年男子,竟会如此,我一开始便觉此人和善的紧。”&lt;a href=&quot;<a href="http://www.999xs.net&quo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www.999xs.net&lt;/a&gt;" target="_blank">www.999xs.net&lt;/a&gt;</a>

“童谣?”薄若幽心弦一颤,“是什么童谣?”

明归澜面露作难,似乎想不起来,薄若幽问:“可是一支打铁歌?打铁四,四口花针好挑刺,打铁五,五个粽子过端午”

明归澜神色一凛,面上作难骤散,“是!正是这打铁歌!你怎会知晓?”

薄若幽莫名觉得一股寒意从脚踝爬了上来,“这打铁歌我记得,我年幼在京城之时流传甚广,后来却因为犯了忌讳不准传唱了,可前些日子,我又听见有孩子在唱,且今日在相国寺山下小镇上,我亦听见有孩子在唱。”

明归澜的脸色也变的古怪起来,薄若幽定了定神,“这歌谣也不代表什么,若凶手有心诱拐孩童,自然要装的亲近,手上拿着孩童喜欢的东西,若还会唱童谣,便更投其所好,你再想想,凶手可还有其他什么特征?当时他看起来年岁几何?”

“看身量并无老态,说话的声音亦算年轻,至多而立之年。”明归澜说着,又在仔细回想,然而到底过了十四年,他又故意令自己忘却这噩梦一般的场景,眼下一时片刻,竟想不起来更多。

薄若幽看出他不适,忙道:“也不必急在现在,只凭眼下这些共同之处,尚且还不能断定,无论是否为同一人,这案子官府也会尽力追查凶手,如今的官府与十多年前不同,会尽力不使这案子留下遗憾,待抓到凶手,会朝着十四年前追查,看是否为惯犯。”

霍危楼亦出声安抚,“当年的凶手不曾抓到,与你们而言也是心疾,如今若并非同一人行凶,你们也莫要太过失望。”

明仲怀叹了口气,只去看明归澜,当年与凶手打过照面的只有明归澜一人,能否想起有用的线索,只能靠明归澜去繁复回忆当年的场景,这对明归澜而言必定是痛苦的。

明归澜叹了口气,“我明白,若当真是同一人,为了我自己,亦为了此番这个孩子,我也会尽力而为,这是应当的。”

眼下已是深夜,霍危楼和薄若幽也不好多留,很快便告辞离府,上了马车,霍危楼送薄若幽归家。

面具亦放回马车上,薄若幽看着面具道:“虽然时隔多年,可有些凶手就是会有侥幸心理,不会因为害怕被发现而更改自己的习惯,侯爷适才说的对,倘若真的为同一人,这些年之间恐怕不会安分守己,明日我要再去衙门找找这些年来有无相似的未破悬案。”

霍危楼有些心疼她疲累,口中只道:“那明日我来接你,陪你同去。”

薄若幽怕耽误他朝事,可见他虽是温柔脉脉,却又不容置疑,只好应下,她今日出城也的确疲累,且此案是否有进展,还要看吴襄有无查到线索,她也多忧无益。

霍危楼将她送回程宅,又叮嘱她好生歇下方才离开。

薄若幽进门,因回来的晚,程蕴之还未歇下,又命良婶准备汤羹让她用些,父女二人坐在堂中说话,薄若幽便提起了今日案子,先说了小娃娃被曝尸荒野,又道:“义父定然想不到此番凶手如何害人,他多半会些医道,竟然只在那孩子脚上留了个小伤口,便令他失血过多而亡,眼下我也想不通,他这般行事是为了什么,莫非真是为了这孩子的血?”

她说完去喝茶,可一口茶咽下,也未听见程蕴之接话,她狐疑的抬眸去看,一眼看到程蕴之面色出奇的难看,她心底觉得古怪极了,可还未开口问,便听程蕴之哑声道:“幽幽,衙门并非只有你一个仵作,这个案子,你莫要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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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九回肠07

薄若幽顿觉奇怪,“义父何出此言?”

程蕴之却移开目光不再看她,语气亦是少见的不容置疑,“总之你听我的话,这几日要准备你的婚事,明日要去绣楼为你定下喜服,我都交代好了,这案子你先放一放,胡仵作不是已回衙门了?”

程蕴之在病营里见过胡长清,亦知衙门内境况,薄若幽望着他片刻,顺着道:“去做喜服?那也好,明日我便先去绣楼一趟。”

顿了顿,薄若幽还是忍不住道:“不过此事与案子并无冲突,义父为何不愿让我查这案子?”

程蕴之眉头微蹙,神色难见的严正,“你听我的便是,如今天寒地冻的,衙门又并非无旁的仵作,我也不忍心你奔波受苦。”

言毕他竟不愿多留,又叮嘱她早些安歇便回了房。

薄若幽望着程蕴之离开的方向,狐疑半晌,用了些羹汤回房洗漱躺下,仍然不解程蕴之今夜为何突生此言。

自从说服程蕴之让她习仵作之道,他便极少阻拦她验尸推案,此番这案子虽是难解,可程蕴之开口不许她查下去却实在古怪。

程蕴之待她如亲女儿,他若拦阻她,那理由只有一个这案子可能对她不利。

迷迷糊糊睡着之时,薄若幽仍未想明白这案子哪里对她不利。

第二日一早,薄若幽起身跟着程蕴之一道往东市去,此番制备嫁妆,旁的便也罢了,嫁衣却得她亲自来绣楼量身定做,什么款制花样,程蕴之亦想令她选自己的喜好,薄若幽虽被赐婚,可只待到了绣楼,看到了满目喜嫁之物,方才有了几分真切之感。

绣娘是早就定好的,程蕴之在楼下喝茶,薄若幽在楼上量身,倒也十分利落,不过半个时辰,父女二人便归府,然而她怎可能当真不管衙门的案子了?

薄若幽在等霍危楼来接她。

还未到午时,侯府的车马便停在了程宅之前,薄若幽一听人来了,便亲自迎了出来,开了门便对霍危楼使眼色,又轻声道:“莫要对义父说我们去衙门,说我们去探望长公主殿下。”

霍危楼扬眉,待看到程蕴之也从内迎出来,便上前与程蕴之拱手见礼,待程蕴之问起要带薄若幽去何处,霍危楼语气寻常的道:“先生将母亲的身子调养好了几分,我想带着幽幽去探望探望母亲。”

程蕴之丝毫不疑,他为长公主诊治两月,自也知长公主苦楚,两个小辈有心关怀,自然极好,他便也不曾多言,目送二人离了程宅。

待上了马车,霍危楼方才好整以暇的望着薄若幽,薄若幽叹气道:“义父不知怎么了,昨夜我回来与他说了此番案子,他竟不许我再管,莫非……是因为我与侯爷已赐婚,不愿我沾染这些了?怕对婚事不吉?”

她这般分析完,自己都有些不信,叹气道:“可义父并非如此迂腐之人。”

莫说薄若幽,便是霍危楼都有些意外,思来想去,还是安抚道:“许是觉此案凶手

颇为古怪,案发之地又在城外,且如今衙门另有仵作,不愿你辛劳。”

这等理由,虽合了程蕴之的话,却也并无几分说服之力,薄若幽蹙眉发愁,霍危楼将她柔荑一握,“他定是有何担忧才会如此,那你如何打算?”

薄若幽略一沉吟,“若非必要,我不出城便是,也令胡仵作多帮忙,只是侯爷知道,我怕这些年间当真有遗漏旧案,因此想去衙门看看卷宗。”

霍危楼自然明白,“罢了,我便替你打一回掩护。”

面上这样说,他眼底也有几分沉色,亦在想程蕴之到底因何拦着薄若幽查这案子。

到了衙门,吴襄竟还未归,薄若幽叫来胡长清一起去见孙钊,待将案情禀明,孙钊也是神色微变,“这年节下的,生命案便罢了,怎又生出些陈年旧案来?”

孙钊也不耽误,带着几人往内库去,薄若幽对此处并不陌生,待孙钊叫来文吏们,便一同照着前日得来的线索再度翻看起陈年卷宗来。

薄若幽与胡长清道:“凶手下手的对象皆是六七岁左右的孩子,因此我们要找的受害者为六七岁孩童,悬而未决的命案以及失踪案,从建和十七年开始到现在,都要找一遍。”微微一顿,她又道:“为了保险起见,年纪不定死,十岁以下便可。”

这比此前找赵家班火灾的记录还要难,这十四年间的案卷都要过一遍不说,每年走失的被拐走的、小孩子意外而亡来报官的便有许多,众人还需筛查,免得弄错了。

薄若幽又道:“凶手喜欢先用孩童们喜爱之物将其哄骗至无人之地,而后将其掳走,并不会暴力伤害他们,但是会放干他们身上的血,因此死者身上有不大的伤口,这些伤口多在脚上,死状多半是失血过多而亡之态,又或者有别的死因,但也失血颇多。”

线索越多众人越好筛查,薄若幽怕有所遗漏,亦不敢将条件卡的太死,而眼下这桩案子最近,因此文吏们打算倒着往从前查找,薄若幽对此倒无异议,因她无法确定明归澜当年是否真的差点被谋害。

看卷宗是十分枯燥的活计,而吴襄还在城外,多半是未得准确又有力的线索,文吏们将存疑的卷宗单独找出来,而后薄若幽跟着看,免得有所遗漏,这般忙了半日,倒是真的找出了几个符合条件的案子。m.999xs.net

“只建和三十年,也就是去岁,京城内外便有五家孩子走失至今未归,走失的最小五岁,最大的八岁,而命案还好,只有两桩,一个四岁,一个六岁。”

薄若幽将眼前几册卷宗做了标记,开口道:“一个孩子是夏日坠河而死,被发现的时候尸体肿胀,身上有许多伤口,当时验尸的人”

胡长清从长案一头抬起手来,“验尸的是我。”

他说完走过来,因是去岁之事,他还有些印象,“这个孩子的确是溺死,因他口鼻内多有泥沙,面上征象亦是被淹死才有的模样,

只是他身上有外伤,脚上的伤尤其多,也当真流了不少血,可我那时觉得,这孩子是落入水中挣扎之时,脚上被水地的石片割伤。”

薄若幽一边听一边看,注意到这孩子家在城南,母亲卧病在床,父亲则是做劳力苦工,因此才失了看管,让孩子跑出去戏水,而死亡时间在夏日,似也不太像。

她暂且看向第二桩命案,“去岁腊月十五出事,被发现死在城南古城墙之下,乃是摔死。”

胡长清立刻道:“是这样的,我虽不会剖验,可我会摸骨,他是肩头和身侧着地,骨头全然碎裂,发现之时身下流了大滩的血,那古城墙人人都可上,后来还是定为意外了。”

这些死者都是胡长清验的尸,他自然最有发言权,而卷宗之上有关衙差们摸查走访的详细记录,亦未提到孩童被诱哄被拐走等说辞,和凶手有关的线索更是毫不匹配。

她有些作难,这时,忽有衙差快步走到门口,“侯爷,县主,明太医家的公子来访。”

薄若幽和霍危楼皆是色变,明归澜能跑来衙门找他们,莫非是想起了什么?

薄若幽令胡长清在内库看着,自己和霍危楼到了前堂见明归澜,孙钊本在处理旁的衙门差事,闻言亦赶了过来。

明归澜面色很差,那模样仿佛彻夜未眠,见到他们,他开门见山道:“昨夜我想了一夜,的确想到了些细节,这些细节我当年还不懂事,不知凶手是为了什么,便未曾说明白,可昨夜知晓了那个孩子的死法,我忽然觉得不对。”

薄若幽目光一紧,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明归澜,他继续道:“当时我被掠走,意识时而混沌时而还有几分清醒,有个细节我当年不曾放在心上当他将我带回那破庙之时,曾经沿着我的骨骼脉络摸了一遍,从颈侧的血脉一直往下,一直到了我的脚底,还落手在我脉门之上探息。”

“我彼时将那歹人当成拐子,只道他拐走我之前,须得好生检查检查我身体如何,是否壮实,是否落有残疾,又或者看看我是否真的被迷晕了。”明归澜沉眸道:“可如今想来,他似乎知道人身上的血脉排布,而他那般检查,仿佛就在确定如何在我身上开个伤处放血一般。”

薄若幽不由乌瞳一亮,“绝无记错?”

明归澜摇头,“不会记错,我后来学医,对当年之事也还算历历在目,心底对此生过疑窦,可我也只是想着,那人看起来也是富人家的,说不定当真会医术,又听闻拐子从不拐那些体弱多病的孩子,我便不曾多想。”m.999xs.net

寻常人谁会想到会有凶手那般残忍的去放一个小孩子身上的血呢?

薄若幽和霍危楼皆面露深思,这时明归澜又道:“除此之外,我还想起来我当时迷迷糊糊之间,听到过一点特别的声音,不是你们昨日说过的拨浪鼓,而是类似铃铛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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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九回肠08

面具还有遮掩面目之用,可拨浪鼓便全是为了显得亲善些好去诱哄小孩子了,薄若幽道:“有铃铛的声音,什么东西会用铃铛?凶手倘若行凶,身边应当不会戴累赘之物,要么便是还有别人在场?”

明归澜摇头,“记不清了,那声音不大,且我当时醒来后,那人暂离了破庙,我也不知他去做什么了,只想着脱险。”

后来明归澜逃离时自坡上摔下断了腿,落了一辈子的残疾。

孙钊听完面露古怪之色,“说起铃铛,我倒是知道有个说法……”

霍危楼看过去,孙钊道:“下官老家在襄州,在我们那里有个铃铛能招魂的说法,我们那的孩子在及冠之前,身上不能戴铃铛饰物,卧房书房这等地方更不能挂铃铛,只有在佛寺道观这等不畏鬼魂之地才会出现檐铃,再有便是佛门道家的师父们做法事才用。”

他这般一说,薄若幽道:“佛寺内的檐铃我倒是知道,那铃铛又可称铃铎,乃是佛家法器之意,大般若经内说天花垂盖,宝铎珠幡,绮饰纷纶,甚可爱乐便是指的此物,佛寺内将铃铎挂在屋檐上,可判断风向,且风铃之声又代表着极乐世界清和雅乐之音,有祈愿安乐,传佛法于众生之意。”

明归澜也道:“这些说法我也略听闻一二,还有传闻说西南之地有赶尸之人,亦是用铃铛做引,此为谣传,也不知真假,听着还颇为诡奇,不过我想着,凶手作恶之时出现的铃铛声,多半不是佛家祈愿安乐之意,反倒是某种凶煞象征。”

铃铛声招魂引魂,却是越说越玄奇了,霍危楼看了眼薄若幽,“城外那孩子死的本就蹊跷,眼下也不明凶手动机,或许当真与这些佛门道家的玄奇之事有关,不若往相国寺走一趟,看看佛家有无什么说法?”

薄若幽也觉如此,明归澜叹气道:“可惜我想不起再多。”

“如此已是极好了。”薄若幽将在内库查看卷宗之事道明,“倘若能发现相似的案子,便越能证明凶手这些年来未曾停手,公子若想到别的,再来告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