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细看过去,薄若幽看清了血肉模糊的雀身。
且还是血雀。
她极快的收回目光,看向月湖四周,湖对岸的树林里树影闪动,似乎有人在其中探看一般,然而仔细看时,却又空无一人。
薄若幽心底生出了几分寒意来,她知道,哪怕凶手没有出现在她视野之中,他也一定知道府衙的人会发现这雀尸,他这般行径,几乎是在挑衅。
她略一沉吟,轻声道:“侯爷,既然凶手如此狂悖自大,我们是否可主动引他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结尾修改过,没看到的刷新一下。
第165章 八宝妆19
月湖上风平浪静,薄若幽的话却似石子落湖,在霍危楼心底掠起一片涟漪,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微光簇明,“如何引他出来?”
薄若幽道:“凶手藏在园中,许是负责洒扫的奴仆,又或是驯鸟养鸟的匠人,如今衙门的一言一行皆在凶手暗自监视之下,我们在明,凶手在暗,最利落的法子便是我们将凶手引出来,若再等下去,哪怕凶手无行凶之机,或许也会逃窜出去。”
薄若幽一边说一边想,又去看笼中的死雀,“凶手要用这样的法子寻仇,少不得要做许多准备,此前叶翡毫无防备,这才令他得手如果此番凶手要谋害人,会如何做?”
要完全重复当年赵家班人被害,并不容易,薄若幽验过许多尸体,更见过不少案子,次次推演凶手如何犯案之时,少不得要去猜度凶手的心思动机,而后想凶手如何一步步谋害人,以此来寻找凶手的错漏,而眼下,她亦要用凶手的视角来做预测。
“此等害人之法颇为狠辣,凶手若这般行凶,乃是要看受害者痛苦而死,因此,他必定先要找准时机,将目标控制住又不至于死去,下毒亦或偷袭都是法子,除此之外,他还要寻找趁手的器物,要敲碎受害者身上的骨头令其或活活痛死,这并不容易。”
薄若幽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衙差,蹙眉道:“这太难了,如今园中有衙差监视,如果将柳青二人放回来,势必还要加派人手,凶手要做到这些很不容易。”
霍危楼听着她低语,面露沉思,却并未接言下去,而是道:“柳青他们几个,当年虽然不知道赵家班死的人是谁,活的人是谁,可倘若凶手是当年赵家班的幸存者,他们又怎会不认得?即便过了十多年,人的样貌总不至于全然大变,他们五个人,无一人认出凶手,这有些古怪。”
薄若幽心底微动,“早前说过赵家班的幸存者身上多半有烧伤,是否要以此在园中搜查?若是搜查无所获,说不定是我们怀疑的方向有误,有可能赵家班的幸存者的确与案子有关,却并非行凶之人。”
全园搜查并不难,倘若发现有谁身上有烧伤,便是嫌疑最大之人,吴襄闻言也目光灼灼的望着霍危楼,仿佛只要霍危楼点头,他便立刻去拿人。
然而霍危楼却道:“不着急搜查,眼下搜查,便等于告知凶手我们知道了当年赵家班的火灾,若找不出证据,便是打草惊蛇。”
顿了顿,霍危楼又道:“此案凶手心思缜密,用血雀做预示,仿佛是在说我们找不出他来,我猜,他身上只怕没有那般明显的伤势令我们怀疑,又或者,他早想好了应对之策。”
薄若幽想到凶手曾故意将棺材钉嫁祸在宋忠明身上,借此调走衙差杀了叶翡,的确也觉此人心智非常人,她心底微沉,一时想不出个周全的法子。
霍危楼见她眸色沉凝,安抚道:“不必过于担忧,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可以引他出来。”
薄若幽眼底生出期望来,“可如何安排呢”
薄若幽虽有此念,却暂无万无一失之谋策,霍危楼唇角微扬,“凶手聪明狡猾,更有恃无恐,利用好这一点来布局,倒也不难。”
他看向吴襄,“调派人手严加看管园内众人,等孙钊审完,便将柳青和陈墨带过来。”
吴襄应声,又叫来本来留在园中的衙差问血雀的来处,那衙差道:“已经问过了,是园中养的血雀,昨夜血雀被送入了林中放养,一直不曾将其收回来,今天早上,便发现了死掉的血雀,下人们将血雀收回笼中,又数了数,的确少了一只。”
“驯鸟的师父说这些血雀皆有灵性,亦极易受惊,寻常人便是进了鸟林,也很难捉住,他们将鸟儿放入林中,也没有想到凶手会再去捉鸟,且会驯鸟的几个师父,昨夜到今天早上都有人证,杀死血雀的人不是他们。”
霍危楼沉声道:“凶手会驯鸟。”
他说完又看向薄若幽,“你去看案卷之时,除了那姓钱的杂耍师父之外,另外活着的二人可有详细记载?”
薄若幽摇头,“没有,无姓氏只有名字,且当是戏班子里头叫的名。”
霍危楼转身看了周围一圈,因园子里又生了事端,下人皆不敢胡乱走动,周围静悄悄一片,他眼底忽而闪动了两分锐芒,仿佛至此刻,才对这案子真的上了心。
“看来还得去见见那二人。”他看向吴襄,“将这园子看的牢些,最好看个水泄不通。”
吴襄神色一肃,“侯爷放心,一只鸟儿都不放出去!”
霍危楼又往装着死雀的笼子看了一眼,带着薄若幽离开,待上了马车,薄若幽切切的望着他,“侯爷心中已有计较了?”
霍危楼拉着她离自己近了些,“如何便知我已有计较了?”
薄若幽歪头看他片刻,“我也说不上来,侯爷总是不露声色,好似事事都成竹在胸,在我看来,便觉侯爷心中已有计策。”
霍危楼轻笑了起来,她虽非刻意,可言辞皆是信任仰赖,令他心底颇觉满足,他将她揽入怀中,忍不住在她额间吻了一下,“那我若说并无计策,你可会失望?”999xs.net
薄若幽手攀在他肩头,仔细打量他,“莫非是我想错了?侯爷虽不表露,可我跟着侯爷多日,还是能感觉的出,侯爷早间来与我同去衙门之时,还未对这案子十分看重,好似寻常公事那般,直到片刻前,侯爷才当真上了心……”
她乌瞳明秀澄澈,言辞亦毫无隐瞒,霍危楼眼底闪过一瞬流光,似有些意外,他倾身,与她四目相抵,“怎看出来的?”
“寻常的案子,侯爷寻常查办,可此番凶手狂妄又机敏,便令侯爷愈想将其捉拿住。”
薄若幽迟疑的说完,只觉有些词不达意,霍危楼在公差上向来是不遗余力的,可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对手越狡猾狠辣,越是能激起他的
情绪,那分毫的差异本不明显,放在从前,她或许看不出,可如今不自觉的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总能更敏锐的体察他的异样。
霍危楼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又忍不住在她唇上碾磨了几下,他眼底并无欲念,反倒有些欣然意满,分开时只很是珍视的将她往怀中抱,“确有计策了。”
虽有计策,霍危楼却未细说,到了衙门,孙钊正好将陈墨也审问完了,见到霍危楼和薄若幽回来,孙钊道:“审问了陈墨,和柳青所言相差无几。”
“赵班主夫妇没有孩子,又教了许多徒弟,从南边到了京城之后,一开始靠着潮州杂戏吸引了些客人,亦得了进项,而后他们夫妇便开始收养徒弟,且收的皆是流落在外的困苦孤儿,那两年正好西北旱灾频发,有许多流民往京城来,他们收养的十多个孩子,几乎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
“他们几个在戏班待了三年,学杂戏杂耍,平日里亦将赵班主当师父孝敬,可三年之后,戏班子渐渐入不敷出,养这般多孩子是养不好了,赵班主便令几个年纪大些的离开戏班子,自己去谋生路,他们当时已经学了不少身段功夫,出去并非一无是处,可没想到他们几个不经世事,第一个去的戏班便将他们折磨了够呛。”
“这口气便落在了弃养他们的赵班主身上,陈墨说,柳青提到的恩人是真的,也的确有个菩萨经,那时是在码头上,那人衣着华贵,给了他们吃食和银两,也不需要他们为他做工,只是令他们听了半日讲经,陈墨说他不喜此道,根本未听里面讲的什么。”
“后来恩人离开,其他几人对赵班主的愤怒更甚,最后一商量,返回京城将赵家班的人都杀了。那毒害老鼠的礜石药是在杂货铺子里买的,因不算便宜,买的极少,他们是从赵家班出来的,自然对那周围十分熟悉,下药并不难。”
“杀人是第一个死的江行指挥的,他年岁如今二十有五,当年十一岁,是几个孩子里面最大的,他对那恩人十分崇敬,亦说过什么造孽报应之类的,他们杀了五人,且都用了不同的法子,便好似是得了不同的报应。”
“因是流民,路上便受了不少苦,又看着身边亲族一个个死去,典儿卖女的,为了争口吃的打的头破血流的,总之他们年纪虽小,见过的却不少,在赵家班,亦学过功夫耍过刀剑,因此杀人对他们而言并不算十分难,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当时觉得杀了赵班主等人,乃是听了菩萨的话,会得菩萨保佑。”
孙钊喘了口气,又道:“如今也不知他们是为了开脱,还是当时的确如此,杀了几人之后,他们才开始害怕,因此最后决定点一把火,剩下没死透的人,会被大火烧死,也算毁尸灭迹了,第二天,他们便逃出了城,在城外村子里躲了两日,听见此事在城内闹大了,不敢再回来,径直去了洛州,后来辗转又入了戏楼。”
“中间几年在洛州过的也十分艰辛,觉得来京城能寻得荣华,几兄弟便分开回了京城,各自进了戏楼画舫,还假装不认识。”孙钊摇头道:“若非听他们证词无二,实在难以置信这些事发生之时他们都还是小孩子。”
霍危楼和薄若幽听完,心中最后一丝疑惑也解了开,他们皆是七八岁上被赵班主收养,七八岁的孩子已开始知晓世事,见惯了世间苦难的他们,心中求生的本能大过善恶之念,赵班主救了他们的命,他们不知感激,相反过了三年的好日子,后来再受苦之时,便将心底的屈辱痛苦化作了对赵班主的愤恨,再加上那所谓的菩萨经,他们心安理得的作了恶。
霍危楼看向薄若幽:“那卷宗上记的二人叫什么?”
“一个叫榆哥儿,一个叫桦哥儿。”薄若幽记得十分清楚,可这样的名字,看着似乎是赵班主给取的,落在坊间,叫这名字的人亦大有人在。
霍危楼看着孙钊,“去问问柳青二人,这两人,再加上钱师傅,当年都是几岁何种模样,可有何明显特征。”
孙钊领命而去,霍危楼则吩咐身边绣衣使,“让路柯来见我。”
绣衣使离开,薄若幽便想到了路柯那能学别人声音说话的本事,她眼珠儿转了转,不知霍危楼是否要用类似的法子。m.999xs.net
孙钊出来的很快,手中拿着一份供词交给霍危楼,霍危楼接在手中来看,眼底很快露出恍然,“这个叫桦哥儿的当年七岁,叫榆哥儿的当年却只有四岁,钱师傅三十一二,三人容貌都寻常,并无伤疤胎记等痕迹,如今再见,他们多半只能认出钱师傅。”
七八岁的男孩初见骨相,四岁的孩童却还是个娃娃样,时隔十四年,这二人若出现在他们眼前,最不可能被认出来的当是这个榆哥儿。
霍危楼将证供给薄若幽看,片刻后吩咐孙钊,“准备准备,天黑时分,将柳青和陈墨二人送回百鸟园,严加看管起来。”
孙钊张了张嘴,可霍危楼并无解释,他只得将疑问眼下,又去吩咐衙差将柳青二人送回百鸟园。
牢房里的柳青和陈墨本来招供后便十分绝望,却哪里想到还要将他们送回百鸟园,想到百鸟园躲了个前来寻仇的凶手,他们便觉不寒而栗,江行、于洵、叶翡,这三人一个比一个死得惨,他们宁愿在牢里被判罪,也不想去受那份苦楚。
可他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日落时分,吴襄从百鸟园归来,他已在百鸟园内布置好了人手,又和孙钊一起押送着柳青和陈墨回了百鸟园。
霍危楼并不着急,待路柯到了衙门,与他细细交代片刻,很快,路柯带着几个绣衣使一同往衙门赶去。
薄若幽不知霍危楼做何种打算,眼看的天色已晚,霍危楼却是气定神闲的要送她归家,她见状,越发肯定了霍危楼已有万全之策。
马车辚辚而动,薄若幽实
在忍不住了,便问:“侯爷到底如何打算的?”
霍危楼对她招了招手,薄若幽便靠的更近了些,他揽住她腰身附耳低语,薄若幽只觉他唇边热息令她耳廓发痒,待他说完,她半边身子都有些酥酥麻麻的,然而他所言实在令她惊讶,便也顾不上那许多,“此法当真可行?”
霍危楼笑,“这是不信我?”
薄若幽连忙摇头,“自然不是,只是凶手狡诈,万一不曾就范……”
“狡诈,却也着急,他等不了多久。”霍危楼盯着薄若幽红透了的耳珠看,几乎想伸手去捻弄,可他忍住了,又道:“你若不信,便与我做赌。”
“嗯?赌什么?”薄若幽顺着他问。
霍危楼眼神莫测起来,薄若幽心底漫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她立刻改口道:“我信,我信侯爷,我再信不过了”
她此行惹得霍危楼生笑,摇了摇头未再逗她。
待将她送至府门前,霍危楼方才离开。
薄若幽晚间一直在想霍危楼所言,越想越觉得霍危楼将凶手的心思揣摩的十分精细,亦越发觉得他安排的十分周全,这才安心歇下。
第二日一早,薄若幽念那几具尸骸还在义庄未曾做最后勘验,用了早膳,便直奔义庄而去。
到了义庄,日头已高悬中天,薄若幽进了门,却见胡长清竟在义庄内,一问才知,如今天气转寒,守义庄的坤叔腿脚生了风痛,很是难耐,胡长清今日来,便是为坤叔拿治腿药膏的。
薄若幽没想到他有此心,倒有些动容。
胡长清见薄若幽来勘验骸骨,心道此案吴襄并未让他验尸,为了避嫌便要告辞离去,临走之时,薄若幽却叫住他,“胡仵作可知蒸骨之法?”
胡长清有些莫名,“何为蒸骨之法?”
这便是不知了,薄若幽便道:“胡仵作若是不知,可留下帮我一二,往后若验尸之时需要验骨,胡仵作自己便会了。”
这是要教他!这令胡长清受宠若惊,想到此前种种,又觉颇不好意思。
尸骨安放在后院中,蒸骨要凿出土穴,薄若幽便请坤叔指了一处距离义庄不远的土坡,又将凿穴之法告诉留在义庄内的衙差,众人一起帮忙,方才将尸骨送去了土穴旁,薄若幽又令周良寻来烈酒,将每一步都解释给胡长清听,胡长清屏息凝神,亦用了十二分心思去记,如此忙了大半日,方才将五具骸骨验完了。
此番蒸骨之法,乃是为鉴别陈年尸骸上血迹,好定致死之伤,一番勘验,所得与薄若幽推断并无差别,胡长清第一次见这般验骨之法,又得薄若幽慷慨相授,心底颇为感激,更比从前对薄若幽多了几分敬意。
薄若幽倒不觉如何,仵作一行,并非是靠着绝技吃饭的行当,多一人技艺精湛,便能多少几缕冤魂,何乐不为,她又在义庄内写好了验状方才往衙门去。
孙钊正在衙门内处理别的公务,薄若幽交了验状,问起百鸟园诸事,方知如今绣衣使已全权接管了百鸟园的案子,吴襄也带着衙差在园内协助,暂无别的消息送回来,薄若幽心底狐疑,离开衙门后,想了想还是往百鸟园去。
到了百鸟园,果然见园门紧闭,薄若幽叫了门,衙差见是她来,立刻将她请了进去,吴襄本在园内巡视,没多时亦迎了出来。
她问起园内安排,吴襄道:“你放心,凶手绝无可趁之机,我带了二十人在此留守,侯爷还派了绣衣使来,如今柳青和陈墨身边留了人看着,其他人见都见不到他们,送饭食亦要检查,我真是想不到凶手要如何动手。”
说至此,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道:“还有,那人不是砸死了鸟儿吗?眼下园内所有兵刃斧锤都被收走了,包括唱戏用的铜锤铜剑都被收走了,凶手总不至于真的搬一块石头上门去砸人吧。”
“不过……”吴襄略皱了眉,“不过我没明白侯爷此番安排是何意,我们看的这样紧,虽说让凶手没法子接触目标害人,可也只会压着凶手,却不能逼他露出马脚啊,衙门还有别的差事,如此耽误下去,会否得不偿失?还有绣衣使们,他们各个着常服入园,却并不巡园,似乎有别的打算。”
今日是个大晴天,头顶的烈日驱散了初冬的凉意,薄若幽甚至觉得站在日头底下有些炙烤之意,她安抚吴襄,“侯爷令你们严防死守,莫要令凶手照那雀儿的死法行凶,你们照做便是了,相信侯爷。”
吴襄抓了抓脑袋,“自然是相信的,只是有些不懂,侯爷也不令我们太过管束众人,许是因园内留守的衙差多了,大家觉得十分安稳,这两日反倒没此前提心吊胆了。”
薄若幽扬唇,“毕竟有个杀人凶手在身边,大家很是恐惧,如今衙差们多了,大家也觉受到了保护,自然没从前那般草木皆兵。”
薄若幽对霍危楼的信任,亦令吴襄安了心,薄若幽不愿打扰他们,很快便离开了百鸟园,她乘着马车直奔武昭侯府,想看看霍危楼此刻在做什么。
待到了侯府,霍危楼正在喝药,早前中的毒拔除极慢,因此伤口总有些反复,程蕴之怕他落下病根,又给他加了一张方子。
她将园内情状告诉霍危楼,他听完便放了心,薄若幽问他,“侯爷觉得要等几日?”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余晖漫天,晚霞好似野火一般蔓延在天际,又似五彩缤纷的染料挥泼上去,霍危楼道:“钦天监的术士说,最近几日都是好天气,我猜四五日之后,总会有个结果。”
薄若幽心底盘算了片刻,亦觉十分有理,然而她和霍危楼都未曾想到,不过才等了三日,凶手便按捺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这个案子大概还有两章完结,第九个案子开始进入结局上篇,下月中之前会完结,最后一个月多点,希望大家坚持住呀!这本书复健到这个阶段,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比心心。
第166章 八宝妆20
百鸟园自得了衙差看守,园中下人们反倒能安心行事,到了晚间,有衙差巡园,众人也不再似几日前那般夜幕一落便关门闭户。
因死雀被砸的血肉模糊,吴襄带着衙差们将所有能伤人的重物都排查了一遍,除却兵刃刀斧之外,便是月湖湖畔的石块都被衙差们掀入了湖中。
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两日,这日吴襄来当值时又在想,这般严防死守,凶手连个伤人的凶器都寻不到,他该如何杀人?而陈墨和柳青被看管起来,多日来未出房门一步,凶手又如何接触到目标?
带着两个衙差,吴襄朝鸟园的方向巡去,案发这几日来,园中原有的宴客停歇,各处的下人们亦颇受掣肘,鸟园内的禽鸟们未得往日那般照顾,别的不说,还未走进,一股子刺鼻的鸟粪味便令人不适。
看到几个下人正在往水缸里倒水,吴襄又想到了那水缸中被淹死的鸟儿。
他站在原地未动,没多时,看到两个小厮从厨房的方向走了过来,那两个小厮面熟,乃是伺候柳青和于洵的,柳青和于洵地位虽是高了半截,却到底并非正经主子,因此这些小厮除了伺候他们还做些别的杂事,来给鸟园中的几位大师傅送茶点吃食便是其一。
今日日头大,吴襄选了个树荫站着纳凉,只见两个小厮进去半炷香的功夫都未出来,他眉头一皱,带着人入了鸟园的大场院中。
这场院没有吴襄想的那般严防死守,他进了院门,甚至未在院内看见人,如此门房大敞着,若有人想进院子淹死鸟儿也并非难事,衙差找了一圈,方才在西北侧的厢房内看到了几个驯鸟师父和两个小厮。
一问之下,每日都有小厮来送茶饭,也并无异常。
见有衙差来,两个小厮收走食盒便离开,吴襄在院内查看了一番,亦跟着走了出去,刚走出门口,吴襄看见离开的小厮竟然在被两只荷塘上来的白鹤围了住。
其中一人的食盒落在地上,里头饭食洒了出来,许是因为如此,两只白鹤伸长了脖颈想要靠近,吓得一人连连后退,那另外一人倒是神色镇定,将白鹤挥开,又将食盒捡起,而后拉着另外一人快步离开了。
吴襄挑了挑眉头,复又带着衙差往柳青和陈墨住的院子而去,院子里如今不分昼夜守着衙差,他二人分别在各自院阁中,不得踏出房门一步,除非凶手会移形换影之术,否则无论如何也伤不到他们。
吴襄先到了柳青住地,敲了敲门,柳青一脸颓败的从内将门打了开。
他已招认当年之罪,以后定然要被判罪,便再无装扮自己的心思,再加上知道这园中有人要他性命,就更时时惊惧,回来的这两日,夜夜难眠,实在困极了浅睡片刻,亦要被噩梦缠身,不过才两日功夫,人便见消瘦,再不复往日清俊容色。
“捕头,敢问小人还要在此住到何时?”
柳青眼下青黑一片,瞳底涣散,说话气力虚弱,备受煎熬,吴襄朝外看了一眼,进门道:“江行死后,你们并未想过是有人回来寻仇,于洵死时,你们方才想到了,那从衙门回来的当日,你和叶翡几人可有想过私下里通个气?”
柳青摇了摇头,“我们一早便说过,要装便一装到底,回了京城,便要将过去
之事全都忘记,当时我们虽是心慌,却都不愿在衙差们的监视之下冒险。”
吴襄嘲弄的扯了扯唇,这时他想到于洵死的时候,他屋内曾放了两杯茶,若是此前,他要怀疑于洵的死与柳青几个有关,可事到如今,此番推断并不成立,而凶手留下两杯茶,是故意误导不成?
吴襄打量了柳青片刻,“若是当年那两个小的站在你跟前,你可认得出?”
柳青眼底闪过惊怕,慌忙摇头,“这么多年了,如何认得出?”
吴襄又问:“你们当年在赵家班里,都学什么?”
柳青惨笑了一下,似乎不敢去想回想,“什么都学……杂耍戏法,刀马身段,唱段戏文……”
吴襄不知想到什么,忽而问:“可学过驯鸟?”
柳青眼底闪过丝鄙薄,似觉驯鸟之技比他唱戏更为卑贱,“我师父的确会些驯鸟的法子,不过我们并不学这些。”
吴襄沉吟了片刻,起身又看了眼他这屋子,见窗户皆是从内紧锁,叮嘱道:“不要大意了,外面虽然守着人,可凶手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我想你也知道,园子里的死雀乃是活活砸死的,就如同你们从前折磨别人那般。”
吴襄眼神冷厉,慑的柳青面上血色尽褪,他下意识拢了拢衣襟,“捕头放心,我知道。”<a href="<a href="http://www.999xs.ne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a href="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www.999xs.net</a></a>
柳青心知那般苦痛,他是宁愿上断头台,也不愿被那般折磨致死。
比柳青更害怕的是陈墨。
他们五人之中,年纪最大的是江行,江行之后是于洵,于洵之后是叶翡,剩下的陈墨和柳青之中,陈墨更年长些,他几乎已经料定,下一个死的人一定是他。
因此吴襄到了他园中时,他好似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吴捕头,我们到底何时能走?你们都知道吧,凶手下一个目标是我,是我……”
他比柳青清瘦的更多,衣襟不整,鬓发散乱,两日间夜不能寐,食水不进,心智更似已溃败,他满眸惊悸的去看屋子门窗,“外面只有一人守着只怕不够,凶手已经等不及了,他总会找到办法的,总会的……”
陈墨痛苦的抓了一把头发,竟随手抓下来几根发丝,他慌乱的将发丝拂去,“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让我们回来,是想拿我们去引诱凶手出来吗?我已认罪了……我不想待在此处,求求捕头了,可能让我们回牢里去?”
吴襄见他如此冷笑一声,“最好别让外面的人看到你这幅样子,是不是知道当年那般害人何等痛苦,所以才越发害怕?”
陈墨呜咽着蹲在了地上,“后悔了,我们已经后悔了,若非信了那恩人之语,我们不会下那个心思……他是骗子,没有什么菩萨保佑我们……捕头,求您了……”
吴襄怜悯的望着他,见他语不成句,关上门走了出来,一转身,却见路柯从外进来,路柯穿常服,又因为许多衙差也着常服,园中下人还无人知道他们身份。
吴襄迎上去,路柯抬了抬下颌示意屋内,“怎么样?”
“有些崩溃,都开始哭哭啼啼求饶了,又说觉得害怕,说外面只一人守着可能不够。”
路柯想了想,“一个人的确少了点,多调派两人过来吧。”
吴襄一讶,却未敢质疑,立刻应声去吩咐,路柯朝这院子周围看了看,见远处有下人在捕捉飞离的
鹦哥,又令衙差去将人赶走,并吩咐,园内所有下人都不得靠近此处。
陈墨如愿被格外保护了起来。
夜色落下之时,园内各处主道皆亮起了灯火,衙差们加紧了巡逻,园内下人们各司其职,无人敢露出诡异行径,待到子时前后,各处的灯烛熄灭,整个百鸟园似陷入了睡梦之中,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又是个安然无事的寻常长夜时,陈墨所住院阁后的树林子里,忽然亮起了火光。
巡逻的衙差,隐藏在暗处的绣衣使都被惊动,一时所有人都往陈墨的住处而去,夜里刮着西风,火势越来越向着陈墨的院子蔓延,这是要陈墨的命!
黑暗之中,陈墨一把推开门,披头散发的就要朝外跑,却在院门被看守的衙差拦下。
陈墨吓疯了,“为何不让我出去!要杀我!他要杀我!火……火要来了……”
留守的衙差们也各个严阵以待,一人肃容道:“别急,所有人都去救火了,烧不到你这里来。”
陈墨吓得面无人色,仍然朝外闯,“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开始与衙差推搡,发了疯一般嚎叫,如此又引得更多人朝此处来,几乎将整个百鸟园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吴襄咬着牙指挥人救火,一双眸子鹰隼一般的盯着园中四处,因火势不小,分出去追踪放火之人的衙差不够,他有些气急败坏,因他未曾想过凶手会用这样蠢笨的办法。
他无法靠近陈墨的住处,便想借着风势放火,可他以为这园子里的人都是死的吗?
守着柳青的衙差也看到了火势,他皱眉往那个方向看,却只看到火势越来越大,柳青屋内的灯火已经熄灭,此刻也被吵醒,他来不及点灯便推开窗朝外看,一看那火光在陈墨的院子方向,便立刻惊恐的道:“凶手动手了!凶手要杀陈墨”
守着他的衙差咬了咬牙,喝道:“你不要出来,我过去看看。”
柳青颤声应了,关上窗户缩在屋内瑟瑟发抖。
衙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除了远处传来的嘈杂,他的园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柳青缩在榻上,冷汗溢满了额头,园内的公差不少,就在他幻想着凶手或许已经被捉拿住之时,他忽而听到一道诡异的脚步声在他后窗外响了起来。
下一刻,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气息飘入了室内,他眼瞳一颤,身体不可抑制的软倒了下去。
不过片刻,脚步声到了正门前,一截细薄的铁片伸入门内,几番拨弄,门扉应声而开,夜风将来人的袍摆吹得起伏不定,他推门进屋,右手往衣袍之下一探,一把泛着寒光的利斧出现在他掌心之中。
他死死盯着正北方向落着帷帐的床榻,快步靠近,而后一把将帷帐掀了起来。
满含戾气的眼眸,却在此刻一滞,因床榻之上空无一人,根本没有柳青的影子,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还未来得及转身,门口便有几道脚步声走了进来。
油灯被点亮,如豆的烛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路柯望着床榻前手执利斧满面狰狞的人,面露了几分意外之色。
来人一袭粗布青衣,身形瘦削,看起来不过双十之龄,路柯仔细回想了片刻才想起他的身份,他便是园中照顾第二位死者于洵的小厮。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出来办事了,今天先一更。
第167章 八宝妆21
赵榆显然没想到这是个局。
他望了路柯片刻,也在想路柯的身份,想了半晌,恍惚回忆起来,这人一看便是个衙门公差,虽然着常服,可眼神和周身气势与常人大不相同,只是怎么会呢,所有人都中计了,他已经将衙门众人戏耍了第一次,如今又戏耍了第二次,他是如何料到自己会来此999xs.net
他握着斧头的指节微攥,看着路柯和他身后之人,明白自己大势已去。
“你赵家班的榆哥儿?”路柯忽然开了口。
赵榆眉头拧着,眼底有些惊诧,似乎没想到路柯一言道破自己身份。
路柯眸露了然,“若我没有记错,你在园内也快三年,一年之前,才开始伺候于洵,从那时到现在,你算准备了很久,你和园中管事报的是十八岁,我猜你是当年赵家班活下来的那个四岁的孩子。”
当时活下来的孩子,一个四岁一个七岁,按照年纪相近的推算,他正该是赵榆。
赵榆盯着路柯,“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路柯漠然的道:“不仅知道,还将你师父师母师兄们的尸骸挖了出来……”
此言顿时激怒了赵榆,“你们怎敢”
路柯心平气和的道:“于洵等人都出自赵家班,且供词有假,衙门也是没法子,才往前追溯,后来终于查到了十四年前的旧事,想查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这才找到了他们的坟冢,你怕他们被掘坟泉下不安,可你做了这些,他们在天之灵若看着,也会觉得不妥。”
赵榆冷冰冰的笑了一声,远处因火势而生的嘈杂仍在继续,却开始有人往这处院落走来,很快,吴襄当先带着两个人进了院子,一看到屋内景象,他便明白了因果,再想到路柯这几日行径异样,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这般情形对赵榆而言乃是插翅难逃,他背脊僵硬了片刻,终于哐的一声将手中斧头扔在了地上。
路柯对身后二人点了点头,他们立刻上前将赵榆拿了住。
赵榆并不反抗,只是脸上的惶恐惊怕被冷漠代替,被押出去的时候,甚至未看身边任何一人。
吴襄抓了抓脑袋走向路柯,“路都尉,这怎么说?”
路柯将手上油灯交给衙差,淡声道:“凶手要杀人,从前的确是按照年岁大小杀的,可如今时间紧迫,衙门盯得紧,凶手必定也想早些动手,我们将重心落在陈墨身上,却故意在柳青身边留下口子,且凶手本就是会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辈,自然要抓住这机会。”
吴襄顿时反应过来这些天园内古怪的布置,他们严防死守多日,为的不过是给凶手施压,却又专门留了个能让凶手发现的漏洞,引诱外加逼迫,令凶手不得不走入这个局。
吴襄瞠目结舌,一瞬间想到了鸟园后面的樟木林。
林外罩着网,里头豢养珍奇禽鸟,寻常禽鸟听驯养师父之令,可偶尔也有那不愿回笼子的凶狠鸟雀,驯养的师父们不愿伤了鸟儿,便一边从四面八方拍打树
梢,一边在地上放上最诱人的食水,鸟儿被围住威吓,又看到了诱人的食物,自然不得不乖乖飞去啄食,驯鸟的师父轻而易举便将鸟儿擒住。
“吴捕头,你在此善后,我向侯爷禀告,将人带回衙门审问。”
路柯说完,吴襄赶忙应是,不多时,路柯便带着人往京兆伊衙门而去。
夜已经很深了,可消息送出去不久,霍危楼便带着薄若幽到了衙门内,在正堂见到跪地的赵榆的那一刻,薄若幽也有些惊讶。
头次去百鸟园之时,做为于洵的小厮,赵榆又是惊又是怕,看起来卑弱可怜,给人无辜又无害之感,谁能想到他便是凶手?
孙钊也得了凶手显形的消息,赶忙趁夜赶到了衙门,他是此案主官,正堂之上,他着官府坐在上首位上问话。
“你是何身份?”
赵榆一袭粗布青衣跪在堂下,略敛着眉眼,整个人看起来颇为平静,“赵榆,十八岁,祖籍西北秦州,因天灾辗转至京城。”
“所以当年在火灾里面活下来的就有一个你?”
“是。”
“另外两人在何处?”
“都死了。”
孙钊拧眉,赵榆道:“当年活下来的共有三人,钱叔五年之前得了病病逝了,师兄当年烧伤严重,没多久便死了。”
孙钊看向霍危楼,见霍危楼并无开口之意,他便继续道:“这件事过去了十四年,你这番行凶,乃是想为师父报仇?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报仇,当年……”赵榆眯了迷眸子,“当年师父好心,用戏班的进项收养了许多孤儿,那几年来京城的流民很多,我便是其中之一,有些气力的人来了好歹能找个活计,讨口饭吃,可像我这样的半大孩子,只能去做乞丐,若有个病痛灾祸,便活不成。”
“师父收养的孩子至少有十多个,他不收养十岁以下的孩子,小到三五岁,大到八九岁,师父教我们杂戏杂耍,要我们学会一门手艺,等到了十二三岁,要走师父也不阻拦,送走他们五个的时候,实在是戏班子支撑不下去了。”
“他们几个精明,活络,也学了些真功夫,离开也能讨生活,师父留下的五人,我那时只有四岁,还有一个师兄七岁,另外三个师兄,皆是八九岁年纪,要么身上有病痛,要么便是十分粗笨,自然,师父也觉我们几个品性好,愿意像养亲儿子一般养我们。”<a href="<a href="http://www.999xs.ne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a href="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www.999xs.net</a></a>
“被送走的其实不止他们五个,还有几个年纪大些的师兄,已经走了多时,他们五个离开三个月之后回来,我们毫无防备,其他事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师父发现井水有问题,又在他们进门之前,将我塞到了屋内的柜阁之中。”
赵榆眼瞳颤了颤,“我看见了他们如何杀死师父师母,还有几个师兄,本来他们还要将钱叔他们也杀死的,可他们害怕了,街坊邻居离得近,极有可能会被发现,于是他们放了火。”
孙钊叹气,“当年你们三个都活了下来,还安
葬了你师父他们的尸体,你既然知道凶手是谁,当年也报了官,为何当年不告诉衙门的人?”
赵榆抬起满是血丝的眸子,目光凌厉的望向孙钊,“告诉衙门的人?告诉他们有用吗?当时我受了伤,又只是个四岁的孩子,我说了我看见了凶手,就是我师父从前的徒弟,可没有人相信,他们不让我说,也不想有人费力去捉拿,衙差们甚至断言师父他们就是被一场大火烧死的。”
他言毕惨笑了一下,孙钊竟看的心底有些发慌。
霍危楼坐在左侧首位,薄若幽坐在他下手位上,听得此言,二人自然都明白当年衙门犯有渎职之罪,只是事发多年,早就难以追溯。
孙钊沉吟片刻,“这些年我看你也算好好长大了,为何过了这般久还要来寻仇?”
赵榆背脊僵了片刻,他跪的笔直,神情镇定冷漠,纵有凶戾之时,却始终未曾露出恐惧惊慌的脆弱情绪,然而孙钊如此一问,却令他瞳底深处流露出几分久远的悲切。
“的确过了很久,师父从前住的巷子,如今变成了新的民坊,衙门从上至下,亦焕然一新,京城之中,无人记得十四年前城南起过一场古怪的大火。”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看似尘埃落定,除了案件亲历者。”赵榆眼底的悲切散去,继而变作一口幽深的枯井,“大人一定没有经历过痛失至亲的滋味,那滋味不会因为时间而淡薄,从我能自己讨生活开始,我便在追查那几人下落,直到四年之前,我才发现他们回了京城,他们改名换姓,进了画舫进了戏楼,虽是供贵人们逗乐的,却也过的锦衣玉食。”
“怎么能这样呢?师父教的,人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倘若犯错也不会受罚,那这世上人人都不必分对错了,他们杀了有养育之恩的师父师母,杀了情同手足的师兄们,他们害了那么多人,怎么还能轻松自在的过自己的日子?”
“受害之人在噩梦里煎熬,反倒是作恶之人高枕无忧,这是什么道理?杀人是不对的,可没有人替死去的师父师母主持公道,所以,我决定为他们报仇。”
赵榆眉眼间生出几分阴鸷来,“我杀了他们,用同样的法子,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够解我心底恨意,因师父师母已化成一堆白骨,可他们却安然无恙过了这十多年,世道不公,世道当真不公,他们本该在十四年前便为师父偿命!我报了仇,可太晚了,你们如今知道当年并非火灾了,可也太迟了,真的太迟了……”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从薄若幽的方向看过去,能格外看出他的悲愤不甘,这一瞬间,她也好似被一记冷箭击中,心口窒痛漫开,她不仅明白赵榆心境,在堂中昏暗跳跃的灯火中,她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几个零碎的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要下章收个尾巴,新单元写什么有人猜到了,但是前面还有些伏笔大家似乎没看到
第168章 八宝妆(完)
赵榆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忽然坦然起来,“官府调查出了当年真相,可能为他们二人治罪?当年五条人命,还是弑杀师父师母这般有违人伦之恶,再加上我们烧伤的三个,按照律法,怎样也能判个死罪了吧。”
孙钊看霍危楼一眼,竖起眉头,“官府自会按照律法量刑,你只需交代你的罪过。”
赵榆挺直了背脊,“我认,江行、于洵和叶翡都是我杀的,我想令他们害怕,便用血雀做预示,我幼时便学过驯鸟,后来到了园中,日日见师父们驯鸟,只消捉几只雀儿,对我而言是手到擒来,可他们太笨了,第一只雀儿死在水缸里,他们竟未曾发现。”m.999xs.net
孙钊语声一沉,“本官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你是如何杀的江行?”
“说来实在可恨,他们五人回了京城,皆是不温不火之辈,在戏楼内,根本不得贵人们看重,可因为早年间与师父学过禽戏,竟被南安郡王选中,便是到如今,他们都还在受师父恩泽……”赵榆冷笑道:“他们五人这些年倒是还在一处,说明他们皆是狼心狗肺一丘之貉,不过这三年,他们的感情却大不如常。”
“江行是个下苦功的,他不仅扮着血雀,还想学驯养血雀之术,而后将变血雀的戏法用在禽戏之中,好得南安郡王看重,因此,他喜欢在血雀被放进林子里的时候在周围转悠,看能否令血雀听话,那天晚上天色不好,我藏在黑漆漆的林子里等他,果然,没多久他便到了。”
赵榆面上生出几分狰狞,“林子不远处便有水缸,我出现的突然,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我扑倒在地,这些年他们也算养尊处优,气力竟然比不上我,被我制服后,我将他按在水缸之中活活溺死了,当年,他便是如此淹死了我一位师兄。”
赵榆无需孙钊问,自顾自往下说,“我只想令他们五个想起当年的事,却也不想轻易暴露自己,因此将他扔进了月湖之中,事发之后,果然被当做失足落湖而死。”
“之后的一月,他们剩下四人有些惶然,却全然没想过是有人回来报仇了,这一次,我将血雀吊死在了前庭桂树上,却还是未曾引起众人警惕。”
赵榆的语气似乎无奈起来,“我是照顾于洵的,他打腰带结的法子我自然会,我将他勒死,而后待到了桂树之下,至于那羽衣,我也只是为了吓吓他们,因当年在师父的戏班子里,也有这样一件羽毛织就的霞帔,只是,他们似乎已经忘了。”
赵榆扯一扯唇,眼底却并无笑意,“这次我知道,南安郡王是一定会报官了,于是我在屋内放好了茶盏,想假做有客人来访,是那所谓的‘客人’杀了于洵。”
薄若幽听到此处忍不住皱眉,后来她曾想过茶盏是否为障眼法,却没想到果真如此。
赵榆这时也看向薄若幽,又去看孙钊和霍危楼,“或许是如今的衙门不同往日,又或许是案子出在南安郡王园子里,这一次衙门对这命案的重视程度超乎我的预料,不仅如此,因那两只茶盏,柳青几人被怀疑,又被带到了衙门查问,以至于我竟难以继续下去。”
“我仔细想了半晌,决定用棺材钉嫁祸宋忠明。”
他眼底露出两分得意来,似乎想到了衙门众人中计的可笑,孙钊目光一凛,“你如何知道宋忠明的秘密?”
赵榆弯唇,“谁没有秘密呢?大人你想必也有。我在百鸟园三年,是园子里最不起眼的小厮,伺候于洵还不够,园内大师傅们也算半个主子,我做最繁杂卑贱的活儿,可我也能无孔不入,宋忠明贪赃之事,我在一年之前便发现了。”
孙钊还是第一次见这般镇定从容的凶手,更被他那讥讽的笑意刺的不快,“你杀叶翡之前换了药?”
“我们虽照顾不同的主子,可寻常也常帮着做事,我去叶翡屋内换药,很是轻松。”说至此,赵榆又道:“大人必定还想知道我是如何夜里出来不被发觉,与我同住的人晚上总喜欢喝药酒,我往酒里加了助眠的药,便是打雷他都不会醒来。”
孙钊狭眸盯着赵榆,然而在他注视之下,赵榆仍然神色不变。
赵榆又道:“叶翡他们三人回了百鸟园,已觉有些古怪,当年事发之时他们年岁已长,不似我这般年幼记不清事,于是当天晚上,叶翡去见了柳青,见完了柳青,他回房之后用了晚膳后才开始吃药,很快人便软倒下来,我一进门,他便害怕极了——”
“他似乎猜到了我的身份,却不知我是当年哪一个,我将他捆了,又带去假山石洞之中,那棺材钉那般长,我一下一下的,将棺材钉活生生钉入了他太阳穴中。”
说至此,他眼角忽而抽搐了一下,眼底泛起厉色,“当年,他便是如此杀死师父,他用我们戏班内杂耍用的铁箭,也是像我这样,一下一下的钉穿了师父的脑袋。”
“那是何等的痛,因此,我此番钉死他的时候,动作极慢,令他痛了许久,方才一锤一锤的砸下去……”
孙钊看着赵榆深吸了口气将戾气压下,而后气定神闲的望着他。
孙钊看向霍危楼,见霍危楼手抱着茶盏敛眸未语,便指挥门口衙差:“先带去牢里,等吴襄回来细细审问。”
此刻已过子时,既然赵榆供认不讳,孙钊也不必非要在此刻细审,赵榆被推搡起来,也丝毫不挣扎,面上更无半分畏惧,待他被带走,孙钊才凉声道:“此人当年目睹赵班主等人被杀之时才不过是个幼童,这些年竟成了这般心狠手辣
之辈。”
霍危楼放下茶盏,“人既找出来了,其余诸事便交给你们,待认证物证齐全,方可过堂定案。”
孙钊应是,霍危楼方才带着薄若幽离开衙门。
待上了马车,薄若幽轻呼出一口气来,霍危楼将她手握住,“此案了了,你可安心歇息几日。”
薄若幽嗯了一声,秀眉却仍然半蹙起,霍危楼望着她,“怎么了?还有何处未曾想通不成?”
薄若幽摇头,“他认罪利落,也符合他作案习惯,其中关节,吴捕头自然会去查证,我只是适才听他所言,想到了些旧事。”
霍危楼心底微动,“你弟弟的意外?”
薄若幽点头,“适才听他说一切皆会尘埃落定,只有亲历者会饱受折磨,我便想到了当年弟弟的意外,还有父亲母亲遇难,他当年目睹师父师母被害,才不到五岁,他记得清当年之事,可我却记不清了。”
霍危楼指节微收,将她揽入了怀中,“你当年病过一场,且本就年幼,记不清乃是寻常,此事过去多年,程先生不与你细说,自也是害怕令你伤心。”
薄若幽自然明白程蕴之的苦心,她叹了口气,未再多言,马车辚辚而动,直入长寿坊,待将薄若幽送回家门,霍危楼方才告辞离去。
程蕴之已经睡下,薄若幽兀自回闺房安歇,可躺下后却极难入眠,这等情状,还是月前霍危楼音讯全无之时才有,辗转良久,薄若幽方才浅浅入眠。
迷迷糊糊便到了天亮,薄若幽还觉困倦,却被外头的说话声吵醒,她起身更衣洗漱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程蕴之正在和福公公说话,薄若幽眼底微亮走上前来,“公公怎么过来了?”
福公公笑道:“县主莫非忘了您要与侯爷成婚?这其中章程繁复,侯爷早有交代令我过来帮忙,所幸时间还长,咱们一样一样准备。”
薄若幽自然没忘,只是还有两三月功夫,她还未觉该准备婚事待嫁了,“公公可要我做什么?”
福公公和程蕴之对视一眼,皆笑了,程蕴之道:“这些事不必你操心,你只安心等着二月便是。”
有福公公过来安排,薄若幽也觉放心,她在府内用了早膳,见实在没有自己帮得上之地,便又往衙门去,吴襄已归来,她入衙门之时,赵榆已交代了个干净利落。
吴襄在后堂看到薄若幽,手中供词近十页,递给薄若幽看之时,神色有些陈杂难言,薄若幽看的奇怪,“怎么了捕头?”
吴襄叹了口气,“这赵榆,也算个有情有义之辈,若无当年事端,他能活的很好,只可惜如今身上背了三条人命,活不出年底了。”
如今已是初冬,大周各个州府的案子皆往刑部送来,赵榆这案子待在衙门过堂之后,亦要送入刑部定下刑罚,他此番死罪难免。
吴襄又道:“太可惜了,他不该如此冲动自己去报仇,若还来官府报官,总也能查出当年命案,那五个人一个都跑不掉。”
吴襄对赵榆的怜惜之意溢于言表,然而身为衙门公差,却不得不秉公搜查证据,薄若幽一边看赵榆的证词一边听着,忽而眸色微沉,“棺材钉是他在城南棺材铺买的?”
吴襄颔首,“是,他说他一年之前就买好了,一直在找下手机会,可是过年和春夏时节园子里宴客极多,下人也比平日里多,他不好下手,便一直拖到了秋天。”
“可去棺材铺问了?”薄若幽又道。
“去问了,那棺材铺里的确有这棺材钉,只是时间太久了,掌柜的店内伙计都记不清了。”
薄若幽稍一迟疑,又往下看去,吴襄疑惑道:“怎地?你怀疑他所言有假?”
薄若幽道:“他这供词上说,钱师傅和另外一位师兄死后,皆葬在了城外乱葬岗之中,且记不清位置了,可我却觉得奇怪,你当记得钱家镇外的荒坟,那块地并不小,当年是钱师傅专门买下葬赵班主几人的,倘若是你,后来钱师傅和师兄死了,你会将他们葬在哪里?”
“当然一并葬在那荒坟之内!”吴襄脱口而出。
薄若幽便道:“我迟疑之处就在这里,赵榆是心思冷静之辈,又对报仇十分执着,他在百鸟园内蛰伏两年多,此番连杀三人,不排除有人知情或者帮过他,而他一口咬定钱师傅和另外一位师兄已死,有些古怪。”
“你是说,有可能那二人没死,还做了帮凶,可他现在想保他们,所以说他们早就死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薄若幽将供词递还回去,“昨夜他招供之时,我便想问那二人坟冢在何处了,却不想今日是这个结果。”
吴襄又去看证供,正沉思之时,胡长清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内堂之外,“捕头,县主,可是凶手找到了?”
胡长清昨夜未至,还是今日才知百鸟园的案子破了,吴襄将手中证供给胡长清看,又对薄若幽道:“你说的这个的确存疑,稍后我会再去审他。”
薄若幽应下,胡长清看完证供,一脸的不可置信,“天,十多年了,他竟然为了给师父师母报仇活着,他不信官府,否则,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吴襄道:“不稀奇,他当年是灾民,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后来被赵班主夫妇收养,赵班主夫妇二人对他而言便如同养父母一般,他是个知恩图报的。”
胡长清想了片刻,“时间会淡化仇恨,且一个人总是记着报仇是很苦的,他这些年始终不改其志,也足见心性坚韧,难怪犯案之时能和与官府斗智斗勇。”
吴襄活动了一番酸痛的脖颈,“无论怎样说,这案子算
破了,只是还牵扯出一桩陈年旧案,接下来也有的忙,待过了堂才是真的松快。”
他忙着去找文吏们统总证供,也不多与薄若幽二人攀谈,没多时便往值房去,薄若幽便与胡长清一道告辞离开衙门。
刚走出衙门,却见衙门前的长街上四五个孩童正团团念着童谣玩闹。
“……打铁三,三两银子换布衫。”
“打铁四,四口花针好挑刺。”
“打铁五,五个粽子过端午……”①
童谣声从远处传来,薄若幽听了片刻才分辨出词句来,童声稚气,却又欢喜雀跃,令人听之便觉朝气盎然,她脚下微顿,浅笑着寻声望去,身边胡长清也跟着停了下来。999xs.net
很快,胡长清道:“是‘打铁歌’,我记得我年少之时,这首童谣在京中广泛流传过一阵子,可因当时歌谣中有个字犯了一位亲王的名字忌讳,渐渐便不许京中人念这歌谣了,如今不知怎么又流传起来了。”
胡长清也不才过双十之龄,他少年之时,也便是薄若幽还在京城之时,只是她如今记不清旧事,对这歌谣自然也无印象,她转而问,“胡仵作本就是京城人士?”
胡长清颔首,“是,世代在京城,幼时家道中落,不得考取功名,后来阴差阳错才开始做仵作。”
薄若幽听吴襄说起过胡长清的出身,点了点头未再多言,二人辞别,薄若幽上了马车之时,那歌谣声仍在继续。
她令周良往武昭侯府去,虽不知衙门是否已将案子报给了霍危楼,可她还是想自己走一趟,马车徐徐而行,薄若幽脑海中却回响着那首童谣,怪道被孩童们传开,实在是词意直白,又朗朗上口,待到了侯府前,薄若幽才心思一定入了府门。
侍从去通禀,薄若幽到书房之时,却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她进了门,便见霍轻鸿和明归澜皆在,她与二人福了福身见礼,明归澜笑道:“薄姑娘如今贵为县主,还请海涵归澜不能见礼。”
薄若幽不顾他这打趣,先将看到的供词告诉霍危楼,霍轻鸿在旁啧啧有声,与明归澜道:“他二人当真是同道中人——”
明归澜失笑,待薄若幽说完方才问:“听说还牵扯出一桩十多年前的旧案?”
薄若幽应是,这时,她一下想到了亲眼见过明归澜被绑架的案子卷宗,略一沉吟,薄若幽直言道:“此番翻找那桩旧案卷宗之时,我曾见过明公子当年被绑架案子的卷宗。”
明归澜眸露意外,“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是建和十七年的事。”薄若幽记得十分清楚,“与此番引出的旧案乃是同一年。”
明归澜瞳底暗了暗,“是啊,十四年了,当年出事之后,父亲也不愿放弃,可后来查无所踪,便只好不了了之,如今已是桩悬案。”
霍轻鸿道:“当年是否官府不尽心?这个戏班的旧案,不就是因为当年的官差渎职?”
明归澜摇头,“那时候的府衙的确松散无为,可我父亲当年托了许多人给府衙施压,他们被迫用了些人力物力去找,也不曾找到任何线索。”
霍轻鸿看了一眼明归澜的腿,“那人害了你一辈子,若是有机会将人找出来,必定当严惩不贷。”
明归澜倒是满面豁然,“这么多年过去了……”
霍轻鸿却是个执拗的性子,“莫要放弃期望,赵家班这案子,是过了十多年才被揭出,照样惩治了当年凶手。”
两桩案子虽是发生在同一年,却大不一样,赵榆知晓凶手是谁,明归澜却未看见凶手样貌,他笑着摇了摇头,显然是当真被磋磨的不报希望了。
薄若幽不知在沉思什么,霍轻鸿和明归澜见状识趣的提出告辞。
霍轻鸿道:“最近天干,不见落雨,也不见落雪,天气渐渐转冷,若一整个冬天不落雪,来年又要生灾,城中几个有爵位的人家在城南办了个祈雨雪的道场,太常寺也打着天家名号出了力,道场今日开始,七日之后结束,我打算带着归澜过去凑凑热闹。”
霍危楼乐见如此,应声将二人送出了书房,很快又回身道:“鸿儿去了太常寺,今日是来喊苦来了。”
他说着上前来将她揽入怀中,薄若幽诧异,“太常寺何苦之有?”
“他嫌无趣,无趣便是最大的苦,那里整日与宗亲们打交道,所见皆是些老古董,他苦闷的很。”
他说完拉着她去落座,薄若幽道:“那如何办?”
“不如何办,且让他熬个几年,好生磨炼磨炼性子。”待薄若幽坐下,他又问:“怎说起了归澜的案子?”
“那日看见卷宗我便留了心,只是当年的记录极少,看着也的确不曾搜寻到有价值的线索,如今想抓到行凶之人极难。”
霍危楼拍拍她的手,“你不必因此费心,这么些年,明家已经看开了,归澜虽是不利于行,医术却没落下,对了,他今晨去公主府为母亲问脉,说母亲身体明显好转了许多,你替我谢谢程先生。”
薄若幽眼底生亮,“这才月余便有初效,再过一年半载,义父定能调理好公主殿下玉体,我待会儿回去便将此事告诉义父。”
霍危楼所求不多,如今自是满足,又对薄若幽道:“为你父亲母亲做法事我已派人去相国寺交代过了,下月初七便是个好日子。”
未想到霍危楼已安排周全,薄若幽只觉心头一暖,“多谢侯爷——”
霍危楼看出她动容,不由将她揽进了怀中来,又笑音淳淳的道:“你我之间,怎言谢字?届时我陪你同去。”
薄若幽拽着他襟前的手一松,一把将他环抱了住。
第169章 九回肠01
薄若幽初封县主当日薄氏人未见到她本人,没过几日,又来府上探望,魏氏还将薄逸轩带了上,言辞恭敬谦卑,薄逸轩虽不愿学魏氏那般卑躬屈膝之态,却也知薄宜娴早前所言多为恶意猜度,而他亦未想到薄若幽会被册为县主。999xs.net
这县主的尊位来自程蕴之,与薄氏半分干系也无,且她还被指婚给了武昭侯,陛下亲自赐婚,这又是何等尊荣,薄逸轩以后见到薄若幽,是当真要下跪了。
得知下月要在相国寺做法事,魏氏立刻道:“为三弟和三弟妹做法事,我们都该去的,尤其是逸轩,他是晚辈,让他与你一起尽份心,不知是哪日?”
冬月初八为薄景行夫妇二人忌日,法事则定在初七,连做七日,可薄若幽却不想让旁人插手,不等程蕴之说话,她便道:“让二婶费心了,这些年我未曾回京,也未如何在父亲母亲灵前尽孝,此番只想自己去行几日斋礼,便不劳烦二婶了。”
魏氏如何不明白,自也不强迫,待离开程宅,魏氏便是一阵长吁短叹,“早知如此,早几月咱们就该多来走动,谁能想到她竟有这个福气呢?”
薄逸轩觉得憋屈,“母亲何必那般作态?”
魏氏闻言脸色一变,一指头便戳在了薄逸轩额头上,“你懂什么?母亲这是为了你,她将来可是武昭侯夫人,武昭侯何等身份,他一句话,咱们整个薄氏都再无出头之日,可只要他高兴,你大伯就算是罪臣又能如何?逸轩,你想被大房拖累一辈子吗?”
薄逸轩自然并非无志向之人,只是如今薄景谦获罪,他虽有科考之机,薄氏在朝内人脉却是尽失,尤其大房与林家闹至决裂,他甚至害怕会被针对。
可想到此前对薄若幽那般漠然,如今又舔着脸上门,颇让他觉得尊严扫地,他好歹是读书人,总是看重脸面。
魏氏瞧出他心思,长叹了口气道:“我们都是被大房害了,你也是被薄宜娴蛊惑了,往后你可再不要帮她,闹到如今这步田地,是她们咎由自取,且让她们自作自受去。”
薄逸轩蹙眉,“我已多日不与她说话了。”
薄逸轩想到此处更觉憋屈,从前他将薄宜娴当做亲生妹妹一般顾惜,她要见林昭,他便为她驾马,她说薄若幽如何如何轻贱,他也尽信,亦次次偏颇于她,可五日前,只因他不愿替她去找林昭求情,她便变了个人似的对他极尽恶毒言语,丝毫不顾兄妹之情。
薄逸轩失望透顶,他从没想到薄宜娴端容贤淑的外表下竟有那般狰狞面孔。
……
时节已至十月末,薄若幽无需日日去衙门应卯,便往相国寺走了一趟,寺内霍危楼果真安排周全,她方只等初七那日再往寺中做法事,待至冬月初一,衙门搜全了认证物证,薄若幽这才又往衙门去看最终定案。
她去时,赵榆已过了堂入牢房候审,在公堂上,赵榆对所有罪责供认不讳,文吏们统总证供录入卷宗,定案后便可送入刑部量刑。
见到吴襄,薄若幽问:“此案便算了了?”
吴襄长舒一口气,“了了!总算了了,老吴我终于能歇上几日。”
如今天气转寒,吴襄说话间口吐白雾,他身上衣衫单薄,又不禁搓了搓手,薄若幽略一沉吟,“赵榆还是一口咬定钱师傅和那位
师兄已死?”
吴襄颔首,“是,我后来又审问过几次,他看着不似作假。”
薄若幽面露迟疑,吴襄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杀人的是赵榆,我们捉了他,也算秉公执法未曾徇私,如此就够了,即便当真有些内情,再费劲人力物力去查,也大无必要,且他是为了师父师母报仇雪恨,也算有些大义。”
薄若幽欲言又止,“世情上说的确如此,可……”
吴襄咧嘴一笑,“小薄,你别看我行事粗直,可我不认死理,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何况情理法三字,这情之一字,也是排在最前的。”
薄若幽从不觉吴襄粗直不知变通,相反他善恶分明,身有除暴安良的豪侠之气,公差之上从不畏劳苦,亦重情义,这在寻常自是极好,可放在公差上却需要拿捏好此间分寸。
薄若幽本也只是客差,还是个仵作,此时也不好与吴襄争讲,又想着她的怀疑并无实证,便也打消了追究的念头,她不是非要惩办何人,只是此案案情尚有不清不楚之处,真相之前还有一隙迷雾未曾揭开,总觉难受的紧。
她叹了口气,“罢了,许是我多思了,这些日子捕头辛苦,可好生歇几日。”
吴襄道:“希望如此吧,快到年底了,一般每到年底,京城内便不甚太平,怕只怕歇不到几日就有的忙。”
薄若幽自然明白,又与吴襄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衙门。
接下来几日无事,薄若幽也帮着程蕴之为她置办嫁妆,无论薄若幽嫁给谁,嫁妆都少不了,何况如今还是嫁给武昭侯,程蕴之将程家被抄没之时藏着的家底都在此番拿出来,这才令她的嫁妆单子好看了些,薄若幽看在眼底,很是歉疚。
她一时想起她父亲母亲的遗物来,三房在薄氏的家产她无心争抢,可她母亲当年的嫁妆却是不菲,这笔嫁妆本就是她母亲私物,多年来为薄氏所掌,已获益颇丰,若三房无儿无女便罢了,如今有她这么大个女儿在,这笔私物断然不可能落在薄氏其他人手上。<a href="<a href="http://www.999xs.ne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a href="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www.999xs.net</a></a>
心念一定,薄若幽与程蕴之提起,程蕴之也觉是该如此道理,便命周良往薄氏送信,本以为此番薄氏不可能轻易奉还,熟料第二日一早,魏氏带着薄景礼,又领着两个账房先生到了程宅,竟是将这些年账目一一奉上,毫无私藏。
她们好说话,薄若幽也省了心力,接下来两日,又带着周良跑了母亲留下的铺子数处,她将母亲的陪嫁产业交给程蕴之统总,总不至于令程蕴之似先前那般作难。
到了初七这日,霍危楼一早便在程宅相候,后与父女二人一并往相国寺去,此番法事要做整整七日,薄若幽要在寺中行七日斋礼。
薄若幽和程蕴之乘马车,霍危楼则御马而行,待出了城,便见城外一片冬日萧瑟,幸而天上日头高悬,倒也不如何冷,望着这天色,薄若想起霍轻鸿提过的祈雨雪道场,便与霍危楼说话,“已经一月多不见落雨了,今年第一场初雪也未至,世子说过的道场可还摆着?”
霍危楼道:“已经停了,钦天监说这月必定落雪。”
薄若幽了然,待马车到了相国寺,薄若幽和程蕴之先去供奉的牌位前祭拜,待第一场法事做完,日头便已西斜,程蕴之不必在寺内久留,便留下良婶照顾,自己当先回城。
霍危楼则在相国寺陪了她三日,待到了第三日下午,路柯来寻,说陛下有诏,他方才回京入宫面圣,余下三日,薄若幽则在寺内安心斋戒祈福,已慰父亲母亲在天之灵。
到了冬月十三,早间最后一场法事做完,这七日便算圆满,薄若幽与众位师父道谢,又在佛堂诵了半个时辰经文方才准备告辞离开,下山门时,薄若幽竟被一人喊住。
“薄仵作”
这一声清越有力,薄若幽驻足回身,竟看到个熟悉的面孔,来人青衫落拓,清俊文雅,正是多日不见的刘焱,薄若幽微讶一瞬,未曾想过会在此地见到他。
“刘公子?”
刘焱快步上前来,拱手行礼,“是在下唐突了,如今该称县主才是。”
薄若幽弯了弯唇,“刘公子不必多礼,今日并非佛诞,刘公子此来是……”
刘焱闻言眼神暗了暗,“我们府上本就在此供有香火,自从前次家里出事之后,父亲他们更信佛,说是家人造了业障,多行善事才可化解,因此我几乎半月便要来寺中一次。”
刘家的案子已过数月,薄若幽如今想起来也满心唏嘘,这时刘焱又问她怎会在此,口中还道:“我听世子说县主又帮着衙门破了两桩案子,其中一桩还是十多年前的旧案。”
薄若幽先道为父母做法事,而后疑惑道:“世子?霍国公世子?”
“正是,前些日子城南摆了祈雨雪的道场,乃是城中几家有爵位的府邸和太常寺一并牵头,我们府上如今虽失了爵位,却还是尽了份心意,世子对县主颇为感佩,那时有人提起侯爷与县主婚约之时,世子便说起过县主为仵作之事。”
刘焱说的含蓄,“那时有人听说过县主如今在衙门帮忙,颇不相信,世子便将县主功绩一并道来,令大家颇为叹服。”
薄若幽听来便能想到那般场合会有许多人质疑,仵作为贱役,可她却要嫁给武昭侯,自会惹来瞩目与非议,她仿佛能想到霍轻鸿眉飞色舞夸赞她的模样,他身份尊贵,又是武昭侯最疼爱的弟弟,那般言辞乃是堵别人的嘴。999xs.net
薄若幽心底生暖,“不敢称功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她到底与刘焱不熟,寒暄几句便告辞下了山门,山门之下,早有侯府侍从相候,她上马车回京,先去了侯府,得知霍危楼入宫未回才又归家。
在寺内行斋礼也颇为疲惫,薄若幽陪着程蕴之用了晚膳,便早早歇下,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却听见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寒风声,她拢了拢锦被再度沉睡,第二日一早睁眼时,发觉窗外天光尤其明亮,她一时疑惑自己醒晚了,待更衣起身推开窗棂去看,却看见满目晶莹皓白!
昨夜竟落了一场大雪!
寒意扑面而来,薄若幽却眼底生亮,细絮般的雪沫仍在飞舞,她心思雀跃的出了门。
她走去雪地里,脚下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回头看去,雪地上一串小巧脚印,她笑意一绽,忙往前院上房去,可她还未走到院门口,却见吴襄跟在周良身后,正从府门方向而来。
她站住脚,笑意缓缓淡了。
吴襄看到她,也忙加快脚步朝她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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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九回肠02
“有案子。”吴襄开门见山,面色严峻。
薄若幽见吴襄入府便知又有案子,可看了眼天色,狐疑道:“何时生的案子?怎这样早?”
“两日之前便有人入城报官,说自家孩子走失了,当时我还让侯炀带着人出城帮忙找寻,却始终无果,今天天刚亮那家仆从便入城到了府衙,说孩子找到了。”
薄若幽心底咯噔一声,“孩子遇害了”
吴襄点头,“是,我还未出城看,可此番来回路远,我便先来找你了。”
雪絮纷飞,清晨的寒风刮在人脸上,刀子般割人,薄若幽很快点头,“你等等。”
她说完跑进前院,正碰上程蕴之起身出来,他身上披了件厚厚的毛领斗篷,看到薄若幽急匆匆的,又见吴襄站在院门口,便知不好,“有案子了?”
“城外有一家小孩子没了,我去看看。”
良婶已备好早膳,薄若幽让良叔装了一碟子豆糕便回房更衣,因着下雪,她身上也穿了件月白绣兰纹的厚斗篷,又将箱笼戴上,便跟着吴襄离了家。m.999xs.net
程蕴之站在檐下,眼底却泛起了忧色。
走在路上,薄若幽一边吃着豆糕一边听马车外吴襄说话,“这家家主姓文,并非京城人士,是从洛州过来,为了相国寺佛诞法事来的,他们十月初三到了相国寺山下,后来先参加了十月初五达摩祖师佛诞法会,本想回洛州的,可因本月十七乃是阿弥陀佛佛诞,所以他们多留了一月,寻常住在相国寺山脚下的客栈里。”
“两日之前,也就是十二那日,她们的仆从入城报官,说家里的小少爷走丢了,侯炀带了三个人出城帮忙找人,可找遍了相国寺山下的小镇,又找遍了相国寺前山,都未曾发现文家小少爷的踪影,当时怀疑文小少爷被拐子拐走,这夫妻二人很是伤心。”
“寻常这样的案子,都是先录个失踪在案,若真是被拐子拐走,官府能做的实在有限,当日回来,侯炀带着人去画了画像,又在城门和城内查了一遍,也未找到人,便怀疑是南下往洛州的方向去了,衙门将此事告诉文家人,文家又立刻派人往洛州去,打算路上好生找寻,实在不行,回洛州去找洛州府衙报官。”
薄若幽听得蹙眉,“文老爷夫妻并未离开?”
“文夫人因不见孩子病倒了,不宜赶路,因此文家先派了仆人回去。”
薄若幽又问:“孩子多大?”
“刚六岁。”吴襄叹了口气。
薄若幽心头一紧,下意识拢了拢身上斗篷,她又忽而想起,“十二那日我也在相国寺,近来相国寺的确在准备十七那日的佛诞法会,寺内香客如云,可有说孩子是如何丢的”
吴襄倒不知此事,“你为何在相国寺?”
薄若幽道:“为我父亲母亲做忌日法事,从初七开始到昨天,昨天下午我才回京,这七日我一直在相国寺内行斋礼。”
吴襄面露恍然,又道:“说孩子是在山门之外丢的,相国寺这几日在山门下设了粥棚施善粥,今年京城周围并无天灾,去喝粥的也大都是京城内外的百姓,为求个好意头,因此这几日山门下的小镇上颇为热闹,孩子便是在粥棚附近走丢的,走丢的时间是十一日晚间,当
时文家人着急的在镇子上找了半夜,还去相国寺问过,实在没法子第二日一早才来报官。”
薄若幽昨日才从相国寺归来,自然知道这几日寺内寺外皆是游人如织,这时吴襄又道:“今天孩子是在相国寺后山找到的。”
吴襄眼神暗了暗,“不知他如何会去后山,前山后山离的极远,也怪当日侯炀他们找完了镇子和前山天色便暗了,想着孩子不会一个人跑去后山便未找过去。”
“那又是如何发现的?”
“是相国寺的小沙弥昨天下午在后山练功的时候发现的,寺内养了几只野猫,野猫循着味儿跑进林子,他们觉得不对劲跟过去,这便发现了孩子的尸体。”
吴襄语声渐渐沉重,死的是个六岁的男童,发现男童尸体的也是一群半大孩子,可想而知当时他们多么惊恐。
“寺里知道有人丢了孩子,昨夜便将文老爷请进了寺内,文老爷一眼认出正是自家孩子,当时便悲痛欲绝,那时时辰太晚,因此今日黎明时分他们才派人入城报官府。”
薄若幽听完算是理清了前后因果,想着是个六岁的孩子遇害,一时想不通是何人要对个孩子下手,然而未见到尸体,是意外也不一定,她便定下心来不做设想。
连夜的初雪令城外原野也披上了素白,他们一路往南山去,走在半路,雪沫渐密,寒风窜进马车里,薄若幽手脚有些冰凉,抬眼远望,洛河河面上结了冰凌,两岸是缟素般望不到边的皓白,而更远些的汀山群峰上,亦是银装白头。
相国寺建寺百年,又有皇家扶持,如今已是大周第一佛寺,年初时林昭南下,便是要将法门寺的佛门典籍送来相国寺收藏,从京城出来,沿着官道走十来里路便往东南的大道拐去,再走十里路,便到了南山,南山与汀山相距不远,却是一座山势缓秀的独峰,相国寺仿照法门寺那般依山而建,却比法门寺更恢弘庄严。
因来此拜佛者众多,且住在京城日日往返也颇为不便,于是山下逐渐形成了个小镇,镇上距离山门有百丈距离,免得扰了寺中清净,其中客栈酒家集市齐备,逢年过节,或者临近诸佛圣诞,皆游人如织,繁华热闹。
薄若幽是京城人士,前两次来相国寺亦有正事,因此在今日之前,她还从未往那集镇上去,今日马车过山门未停,他们直奔远处的客栈寻文老爷夫妇。
所谓集镇,也不过一条主街贯穿二里,客栈与铺子临街而立,巷子深处又有些民居,此时不过午时前后,因雪下得越来越密,街上难见行人,只从一户户半掩的门扉中窥见其内宾客满盈。
文老爷夫妇住在街上名为“梵音”的客栈,镇子上来往的多为礼佛之人,因此各处店铺皆取些迎合佛家颇有禅意之名,吴襄到了店们前下马,薄若幽亦跟着下了马车,刚走上门前台阶,她便觉得古怪。999xs.net
别处店门虽也紧闭,可至少能听见里头的说话声,可此处门内,却是静悄悄的。
吴襄叫门,很快便有人从内将门打开,薄若幽一眼看到了个蓝衫伙计,那伙计看了一眼吴襄身上的衙门公服,回头喊道:“衙差大哥,你们等的官爷来了!”
说
着将门打开,恭敬的请吴襄一行入内,侯炀从里面迎了出来。
吴襄去接薄若幽,侯炀几个则先来一步,他对着薄若幽行了一礼,指着身后跟着的愁眉苦脸的绸袍中年男子道:“这是何掌柜,文老爷和夫人在客房内,文少爷的尸体在后院。”
何掌柜上前来恭敬行礼,面上的愁苦却不减,吴襄令他去请文老爷夫妇,又狐疑的看着侯炀,侯炀轻声道:“昨夜文老爷夫妇将文少爷的尸首带了回来,今天一早,店内房客们都换去别家住了,眼下这客栈就剩下文老爷一家。”
吴襄叹了口气,也不觉奇怪,抬了下颌示意后院,“先去看尸体,带路”
侯炀带着二人过了大堂,从侧后门出,又出一段甬道,上了往后院走的廊道,后院与前堂之间隔着一处园景中庭,此刻积雪层盖,琼枝玉砌,走过回廊,侯炀指着不远处掩着房门的屋子道:“尸体停放在此地,此处别的不多,就是卖香烛的店铺极多,屋内摆了灵堂。”
说着走至门前,侯炀一把将屋门推了开,屋内空阔,从地上的灰印看仅有的摆设也被搬走,两张方桌拼成个长案,一个面生青紫瘢痕的男童尸体正静静地躺在上面,男童脚下放着一碗明黄灯油,里头一根灯芯亮着萤萤烛火。
薄若幽进门,目光审视的落在男童尸体上,男童的衣裳上脏污一片,有被撕裂的痕迹,脚上鞋履不见,白袜亦掉了一只,裸露在外的手和一只脚上有乌青伤痕以及凝着血痂的外伤,只从体表早已密布的瘢痕来看,已是死亡多日。
将箱笼放下,薄若幽揉了揉发僵的手便打开箱笼准备验尸,可就在此时,一道悲痛的哭声却传了过来,一同响起的,还有女子呜咽的责问。
“官府的人终于来了,当日我便说过要去后山找瑾儿,可为何不去?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死了瑾儿”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薄若幽和吴襄上前一步,很快看到何掌柜带着四五人走了过来。
走在前的一男一女皆过而立之年,二人华服加身,容色却十分憔悴,自然便是文老爷和文夫人,文夫人一手攥着帕子,哭的双眸血色遍布,靠着文老爷搀扶才走得稳路,看到侯炀,她眼底的责问越深,“就是你,我记得你,当日你带着人,你们嫌后山太远,不愿去找,便回了京城,若你们去了,瑾儿兴许还能活命,我苦命的瑾儿”
“你们是衙门公差,仗着身份搜刮民财之时毫不手软,要你们帮着救命你们却推三阻四,你们……你们简直就是帮凶……”
文夫人泪盈于睫,说的猛咳了起来,文老爷一边去抚她背脊,一边给侯炀致歉,侯炀被责骂的面红耳赤,有些无错的看向吴襄,吴襄蹙眉,也没足够底气反驳。
这时薄若幽从内走出两步,“夫请节哀,衙差人手有限,只能朝着最有希望的方向找寻,有时判断有误,自然会有疏漏之处,不过……小公子亡故之时乃是在十二之前,即便当日衙差们找去了后山,也救不回小公子”<a href="<a href="http://www.999xs.ne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a href="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www.999xs.net</a></a>
文夫人悲极生怒,闻言立刻阴沉的盯着薄若幽,“你是谁?你又怎知道我儿何时亡故?”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