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二色莲13
薄若幽此言一出,众人目光皆落在了她身上。
霍危楼凝眸,“细细说来。”
薄若幽略一沉吟,谨慎道:“当年凶手有二,此前我们推测过,若冯大人也为凶手,那他便是用利器伤了净空大师之人,如此一来,如今便只剩下一个凶手逍遥法外,可这几日验尸验骨,再加上几处旁枝末节,却让民女觉得,此前的推断或许有误。”
顿了顿,薄若幽才道:“适才公公说,那日吴大人和王大人,邀请岳将军一起去看佛塔,可岳将军却看了看天拒绝了,若那日不曾变天,或许还没有什么,可那日偏偏下了雨,侯爷应当记得,下午我们在藏经阁内见到两位大人之时,他们的发髻都还湿着,正是因为去看佛塔的时候淋了雨。”
林槐蹙眉,“你的意思是,岳明全会看天象?而当初偷盗舍利子之人,也因为会看天象,所以才料定了那日会下雨,从而定下了盗窃之法?”
薄若幽颔首,林槐便有些怀疑,“可岳明全和吴瑜二人本就不交好,那日拒绝也有可能只是巧合。”
薄若幽道,“林大人所言有理,的确有可能是巧合,可刚才侯爷也说过,当年净空大师一开始去找的,并不一定是冯仑和吴瑜,不仅如此,他或许还对这二人心存怀疑,反而去找平日里和他不算熟稔,看起来和偷盗佛家之物毫无关联的岳将军和王大人。”
“岳将军为武将,王大人虽是文官,可他当年正值壮年,用些刀剑利器乃是十分寻常,这便和净空大师遇害之时的情状颇为附和。”
霍危楼凝眸,“你还怀疑王青甫?”
薄若幽又点头,“今日才知道,王大人出自羌州,羌州乃是戏法之乡,羌州人虽不是人人皆会戏法,可王大人自小在羌州长大,应该对戏法十分熟悉,若当时偷盗舍利子,当真是用了机关藏人的障眼法,民女以为,此法或许为王大人所想。”
福公公咋舌,“一个了解戏法,一个会看天象,的确有可能,可是……他二人并不熟识啊,相反,王大人和吴大人才是知交多年。”
薄若幽摇头,“这只是表象,当日民女跟着侯爷一来寺中,便见吴大人和王大人言辞露着交好之意,不仅如此,岳将军对此还有些不满”
霍危楼眯眸,想起了那夜王吴二人强调他们一同出行,一时令无人作证的岳明全多了些嫌疑,那时候看,谁都会觉得吴王二人才是同气连枝。
“可是今天,岳将军的几句话却让民女觉得十分古怪。”
薄若幽眸色沉定,“侯爷令他三人到停尸的院子受审,他们三人到了之后,岳将军第一个入内,等他出来之后,心底似有怨气,后来吴大人说侯爷的疑问,多是因为民女验尸得了线索的缘故,之后,岳将军忽然说民女的验尸之法十分厉害,却并未问民女是如何验的。彼时净空大师的骸骨经过蒸烤,骨色已生变化,而当时在场者,却只有岳将军没有跟着去白桦林,他既然不曾跟去,自然不知民女如何验骨”
“后来了凡和了觉二位师父来,第一眼看到净空大师的骸骨有了变化,便开口相问是怎么回事,如此对比之下,岳将军那句话就更显得奇怪,就好像他知道民女是如何验骨的。”
“民女去白桦林将骸骨放入地窖之后,侯爷和两位大人皆离开,之后,侯爷可曾见过岳将军?”
霍危楼凝眸,“不曾。”
他已听明白了薄若幽的意思,便接着道:“我们都不曾见过岳明全,而当时看你验骨者,只有王青甫和吴瑜回了自己院子,这中间有两个时辰的功夫,在此之间,他二人之中有人见过岳明全,并将你如何验骨告诉了他。”
薄若幽明眸清亮的望着霍危楼,“正是如此!王大人和吴大人看似交好,可很有可能其中一人与岳将军早就相识,并且在人前做出不熟的模样,如此,谁也不会想到,真正勾结为恶的是他们。”
福公公蹙眉,“可吴大人没有可能吗?他日日洗衣,武功也不差……”
薄若幽便道:“民女还记得来的第一夜,验尸之时吴大人第一个忍不住作呕而后出了门,后来说起他洗衣之事,也是说他喜洁,世上有些人,是当真有喜好清洁的癖好,因此只凭洗衣来看,并非最大的疑点。并且,吴大人洗衣这一点,是王大人说出来的。”
霍危楼也忽而扬眉,“王青甫看似在为吴瑜说话,可言辞之间却颇有暗示,之后审问之时,他强调吴瑜喜好佛法和净空走的近,若按照以前的猜测,自然会更加怀疑吴瑜。”
霍危楼之言更肯定了薄若幽的推断,若王青甫真正交好并要掩护的是岳明全,那明面上与之交恶,私底下却将矛头引向吴瑜方才是最聪明的做法,只可惜还是被薄若幽和霍危楼看出了蛛丝马迹。
林槐先是神色一振,而后皱眉道:“可眼下并无实证……”
此番多是推断,若无实证,岳明全二人自然想如何狡辩便如何狡辩,霍危楼却唇角冷冷一扬,“既疑他二人,想要实证也不难。”
说着吩咐路柯道:“去查岳明全出身,再查十年前舍利大典之后他身上可有异常之事,他此前在洛州任总兵,若当真会看天象,当时在军中必定有所表露,此去洛州驻军极近,一日便可往返。”
行军之人,多有要看天时之时,岳明全要想有所表现,便必定不会掩藏此技。
路柯领命,亲自带着人下了栖霞山,而屋内,林槐疑惑道:“可如果是岳明全和王青甫,他二人偷盗舍利子是为了什么?”
霍危楼狭眸,“舍利子到底是佛门至宝,有关传说太多,若真有信的,哪怕不信佛,也会铤而走险一试,你也久经官场,这样的事也不少见了。”
林槐神色一时有些复杂,霍危楼沉吟片刻道:“王青甫当年为太常寺少卿,后来升任太常寺卿,期间用了至少五六年的功夫,倒也不算奇怪。”
林槐亦沉吟道:“王大人在京中素来内敛不张扬,倒也瞧不出会是想要偷盗舍利子来求什么大富大贵或者百病不侵之人。”
霍危楼磨砂着大拇指上的黑玉扳指,“既然最大的可能是他二人私下勾结,那便只需要他二人之中一人说真话便可。”
霍危楼眼底微芒一闪而过,很快便吩咐道:“待路柯回来再议,
此事不必对其他人提起。“说着,霍危楼看向霍轻泓,“对归澜都不必提。”
霍轻泓立刻举手发誓,“大哥放心,我绝不多言!”
时辰已不早,可霍危楼面上却生出一种成竹在胸的笃定感,他不紧不慢的令众人退下休息,又令增加对岳明全三人的看管,今天夜里,此三人绝不可踏出各自的房门一步。
岳明全三人皆是朝中官吏,最低也是四品,并不好轻慢待之,因此此前哪怕令绣衣使看守,也是有礼有节并不粗蛮,可这日下午,岳明全三人院内多了数十绣衣使,将屋子团团围住不说,便是连饭食都是绣衣使亲自送来。见此情形,莫说心内有鬼者,便是心中无鬼,都有几分发慌之感,建和帝给了霍危楼先斩后奏之权,若真有变故,霍危楼想如何处置他三人皆可,这一夜,岳明全三人无一人能安心睡下。<a href="<a href="http://www.999xs.ne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a href="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www.999xs.net</a></a>
严密看守一直到了第二日黄昏时分,三人出不了房门,虽有饭食,可绣衣使们一改早前的敬重态度,此刻冷酷相待,问之不答,更令三人心中煎熬,若非有了什么重大线索,霍危楼何止如此?想到这一点,三人心底更生不祥预感。
待夜色落下之时,路柯自山下风尘仆仆的进了法门寺,待到了霍危楼跟前,便有些激动的道:“侯爷,岳将军果然会观天象!他少时曾跟着一位游方道人做过两年徒弟,习得此术,一开始入军营,便因为会看天象得了重用,后来做了总兵,也因为会此技颇得人望,想来到了镇西军中,亦会用此技行军打仗。”
军中若有此等贤才,便是霍危楼都会将其收用麾下,他闻言并不意外,“既得实证,疑他便非无理了。”
林槐正候在身边,闻言道:“若他仍然死不承认呢?他虽然看着豪烈粗莽,可到底是军中人,性情多是坚毅,若一口咬定与当年之事无关……”
霍危楼唇角微微一提,“若如今在世上的凶手只他一人,倒是难办,可如今还有个王青甫,王青甫便是他的软肋。”
林槐蹙眉,“若这位王大人当真和当年之事有关,那他也是极不简单之人……”
王青甫此番来法门寺,始终沉稳若定,后来不着痕迹的将嫌疑引到了吴瑜身上,仿佛他多年来和吴瑜交好便是为了此刻让他做替罪之人,这般想来,不由觉得王青甫此人不仅沉得住气,其心思更是深不可测,令人胆寒。
既是如此,若无直接罪证,他又如何能招供伏法?
霍危楼凤眸看向路柯,“你知道如何做了?”
路柯点点头,“属下明白。”
……
夜幕降临,岳明全在屋内焦灼不安的等待着,不知为何,他心底生出一种巨大无比的恐慌,好像今天晚上,一定会出什么事似的。
窗外夜空漆黑,无星无月,越是令他心底阴霾更甚,而屋外的绣衣使们守了他一天一夜,到了此时,也没有一分一毫的松动,岳明全手握住腰间短匕,指尖却微微颤抖,哪怕武功在身,哪怕有兵刃在手,他又如何是外面一众绣衣使的对手?
想到这里,岳明全在短匕之上重重一按。
沉住气,还不到这一步。
“砰”
忽的一声重响,直吓得岳明全豁然站起了身来,往门口一看,却是十多个绣衣使撞门而入,岳明全身子一僵,“你们……这是做什么?”
当头的绣衣使目光冷冷的看着岳明全,“侯爷请岳将军前去问话。”
岳明全心底“咯噔”一下,却是强自镇定神色,“问话便问话,本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们何必如此无礼。”说完,他故作泰然的拂了拂衣袍,丝毫不犹豫的便往外走。
然而经过那领头绣衣使的时候,却被抬手拦了下来。
绣衣使在他腰间一摸,一把将他腰间匕首卸了下来,岳明全迟疑了一瞬才摆出了恼怒之色,“你们这是作甚?此物本将一直戴在身上,只是随身之物罢了。”
绣衣使冷笑一声,“将军不必多言,有什么话,到了侯爷面前再说。”
此等行径,已经几乎将他当做了囚犯一般,岳明全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不得不转身朝外走,他脚步有些虚浮,背脊却挺的笔直,刚走到霍危楼的禅院门口,便看到路柯带着一路绣衣使从内出来,看他们去的方向,似乎是去吴瑜和王青甫禅院的方向。
岳明全眼皮狠狠一跳。
绣衣使推了岳明全一把,“看什么看,吴、王两位大人都问过了,就差岳将军你了。”
岳明全如坠冰窖,“已经问过了?”
绣衣使又推了一把,却是不再回答一句,岳明全脚步沉重的进了院子。
今夜院子里灯火通明,几十个绣衣使守在院内,各个带着腰刀,神色冷峻,光看此阵势,便觉颇为骇人,岳明全咬着牙根,缓步进了正门。
刚一进门,门便从外面被关了上。
屋内亦是明火灿灿,霍危楼冷着一张俊脸,气势逼人的坐在主位上,福公公和林槐守在一旁,却不见薄若幽的影子,若有个女子,屋内气氛或许还要柔和一分,可如今霍危楼周身皆是冷肃杀伐之意,林槐和福公公也寒着脸,瞬间便令岳明全呼吸难顺。
“拜见侯爷”
岳明全慎重的拱手礼拜,他弯着身子,显得颇为恭敬,可身子弯下去,霍危楼却未开口免礼,岳明全心底越是不安,而这姿势费力,很快,他便觉额上生了薄汗。
“岳明全,沧州人士,十五岁从军,先后在沧州驻军,文州驻军任职,后凭借武艺高强,能辨天象一路高升,入洛州驻军任总兵,可谓仕途坦荡。”
霍危楼终于开了口,语声冷酷,字字铮然,岳明全不由得抬起了头来,刚对上霍危楼的目光,岳明全便眼瞳一颤又垂了眸子,霍危楼冷眸似刀,多对视一瞬,他便要被他剥肉剔骨,错漏百出。
“十三年前,入洛州驻军的你,得知了法门寺秘宝舍利子的存在。你人在洛州,自然知道关于舍利子的诸多传闻,不仅如此,你靠着总兵之位,多方打探,还打探出了佛家典籍之上记载着宝函开锁之法,后来,你令人入法门寺私买了那本佛典。”
听到此处,岳明全猛地抬眸,“侯爷”
“你买了佛典,又利用职务之便,在舍利大典之前,找来杂耍艺人,将他藏在了莲台之中,大典当日,你观天象料定必有大雨,于是令那人在
下雨遮伞之时,利用莲台内机关,无声无息的将舍利子盗走。”
岳明全冷汗盈额,想要开口辩解,可霍危楼没给他打断的机会。
“你以为此行人不知鬼不觉,可没想到净空终究知道了佛典被卖之事,吴瑜和冯仑皆为礼佛之人,他对二人生疑,因此找了你,和当时的大理寺少卿王青甫道出此事。”
“可他没想到,此事你竟然还勾结了王青甫,于是在你的胁迫之下,王青甫不得不与你一起将净空哄骗至当时的塑佛工坊之外将其杀害。”
“你武艺高强,早前跟着道士又学了几分医理,对人之骨脉十分了解,三下五除二便将净空肢解,后来,你二人为了毁尸灭迹,将肢解后的尸体藏在了佛像之中。”
岳明全一张脸已面白若鬼,唇角抽搐几下,终是忍不住道:“侯爷……侯爷此话怎讲?这些是从何而来的?下官当真一个字也不明白!”
霍危楼八风不动的继续冷声道:“净空消失,此事便被遮掩下去,你私得舍利子,又用钱银安抚了王青甫,他身为京官,知道此事干系重大,自然一字也不敢露出,直到净空的尸骸被发现,时隔十年,他日日被悔痛折磨,倒是你,在得知冯仑对当年之事有所洞悉之后,竟对冯仑痛下杀手,岳明全,你果真城府万钧,心狠手辣。”
岳明全动了动唇角,竟然扯出一丝苦笑来,“侯爷何必这般诈下官?下官若是凶手,这几日又怎能处之泰然?下官日日盼着侯爷找出真凶来,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凶手,净空当年和下官不熟,他即便知道了佛典之事,也不可能来找下官。”
岳明全说着,仿佛当真给自己找到了底气,竟忽而直起身子来,“侯爷,下官知道兵不厌诈的道理,可下官心存坦荡,无愧于心,侯爷便是如何诈下官,也是得不出真相的。”
霍危楼眉眼都未动一下,他冷冷的望着岳明全,仿佛他手里还有他不知的倚仗,再多的狡辩都是徒劳,霍危楼指尖在椅臂上轻敲一下,黑玉扳指和朱漆楠木撞出一声清脆的响,他缓缓问,“你难道不知,本侯所知这一切,是从何处得来的吗?”
岳明全背脊已经被冷汗浸透,面上虽然神色诡异,却还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侯爷不论是从何处得知,皆是有人要诬陷下官,还请侯爷明断!”
霍危楼凤眸微狭,此时才从他冷酷无情的眼底露出一丝遗憾的情绪,他道:“本侯以军功立身,听闻你在镇西军中也颇有建树,本侯对天下人皆铁面,可唯独对保家卫国者多两分宽仁,不过若你不识抬举,本侯此心,倒是白费了。”
岳明全指尖开始颤抖,下意识想去握腰间短匕,却后知后觉的想起短匕已被收缴,他咬了咬牙,“侯爷不必如此软硬兼施,没有做过的事,下官要如何认呢?侯爷不信下官,下官也不知如何自证,若非要定下官之罪,下官只好以死自证”m.999xs.net
他双拳紧握,一脸大义凛然之势,可霍危楼目光锐利,早已看破他大义之下的虚慌,霍危楼眯眸看了他几瞬,这时,门外院内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霍危楼目光一转,岳明全也听得心头一跳,很快,路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侯爷,王大人到了”
岳明全唇角一动似要开口,可霍危楼却眸色一寒,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岳明全唇角僵住,不敢言语,而霍危楼道:“本侯困乏,你将他带去右厢,令他将适才所言,一一写下,务必写的清清楚楚。”
岳明全听见此话,立刻有些慌神,只听路柯应了一声,带着人脚步繁杂沉重的进了右厢,听那脚步声,岳明全似乎都能想象出王青甫是如何被围押进去的。
很快,右厢内传来路柯的声音,“王大人,可务必写的详细些,尤其要将当年岳将军如何找上你,又是如何胁迫你写的清清楚楚,王大人为官多年,当知道此行关乎将来量刑,是流放千里,还是闹市问斩,就看王大人是否交代的清楚了。”
岳明全双眸微睁,可看着霍危楼那泰然模样,他似乎不信邪似的,仍然保留着最后一丝希望,然而,紧接着王青甫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下官定再不敢隐瞒,这十年,下官一直胆战心惊,如今被侯爷勘破,下官也觉身心一松,当年我不过一小小少卿,还是太常寺这等清水衙门,若非他寻上我,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做这等胆大包天之事”
王青甫语声发颤,听起来再没了平日里的从容温文,除了他颤颤巍巍的声音,还能听见纸张折叠的脆响,岳明全面色越来越难看,额角亦生出一颗一颗豆大的汗珠来,霍危楼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起初还能强自与他对视一二,到了后来,便只能垂眸看着脚前之地,他眼底明暗不定,仿佛在挣扎在恐惧,而霍危楼的目光始终如刀一般悬在他额前,屋内的明光,福公公和林槐的沉默冷眼,皆好似当头罩下的织网一般逼得他一颗心越来越慌越来越怕。
某一刻,右厢内忽然生出桌椅响动,路柯道:“王大人没有可写的了?”
“下官一时只想到这么多,若再想到别的,定再来禀告。”王青甫语声有气无力,仿佛已经心死绝望,忽然,他好似有些害怕似的道:“那岳明全看似为军将,其实不过是亡命之徒,歹毒至极,侯爷若要捉拿此人,可千万要小心,他若有异动,定然莫要对他心慈手软。”
脚步声,开门声,门前禀告声,这些声音伴随着屋内晃眼的灯火,一时令岳明全有些恍惚,谁都听得出,适才王青甫一言,根本就是要给绣衣使提醒,必要时候要置他于死地。
“侯爷,王大人写好了。”
路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霍危楼眉峰微动,正要开口,岳明全却忽然眼瞳发红的抬起了头来,“侯爷,不必看他所写了,他鬼话连篇,根本是在诬陷下官,当年……当年根本是他找来找的下官”
霍危楼眼瞳微动,示意他说下去。
而屋外,路柯听见这话擦了一把额上薄汗,又捏了捏自己有些发疼的喉咙,长长的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6500。岳明全被套娃诈诈的明明白白
日常求评论求营养液
忘记说前面蒸骨之法出自洗冤集录,烧衣送客是古代流传至今的戏法。
第42章 二色莲14
岳明全已算心性坚毅,却无论如何躲不过霍危楼为他设下的局。
一天一夜的囚禁令他万分不安,绣衣使的态度,更让他明白霍危楼必定已经知道了什么,他心底煎熬忐忑,就在这时,却亲眼看到路柯带着绣衣使往王青甫和吴瑜住的院子而去,而他二人,竟然已经被审问过。
霍危楼执掌绣衣使多年,他既有先斩后奏之权,对他们这些人用刑亦不算什么,传闻在他手上,便是天牢最底层十恶不赦的重犯也要乖乖开口。
岳明全心中惶然,可此时,他仍然心存希望。
一件滔天之恶,能被隐瞒十年之久,当然并非他一人之力,这十年间,王青甫远在京城,他们从不通信,便是他回京述职,也不过是场面上的寥寥几面,可莫名的,他对这个其貌不扬的温文书生,有种从心底生出的敬畏和信任。
不为别的,只为当年他一小小少卿,却敢对舍利子动了念头。
敢做这样的事,在京城为官的王青甫,自然知道后果之严重,可他还是做了,岳明全知道,论恐惧,王青甫在他之上,而他也相信,王青甫绝对不会开口认罪,因事情过去十年,任何实证都已消失无踪,只要他们不认,便是武昭侯也无法定他们的罪。
霍危楼将当年之事说了个七七八八,岳明全再如何心慌,嘴上却仍是不松,可就在这时,路柯出现了,路柯是霍危楼身边骁骑尉,为他嫡系亲信之一,他始终存在,令整个局毫无破绽可言,于是听到王青甫的声音之时,岳明全艰难笃信的信念开始松动。
坐在他眼前的是霍危楼,是声名赫赫的武昭侯,便是王青甫沉得住气,霍危楼却有百种法子令他开口,只要将罪责推在他身上,哪怕是盗窃舍利子这样的大罪,或许王青甫也还有活命的机会,最后,王青甫提醒路柯他是亡命之徒……
当年杀净空,王青甫也是当机立断毫不留情。
岳明全目眦欲裂。
他本算坚实的心防,在这一天一夜之间,煎熬,恐惧,惊疑,愤怒,最终,在此刻尽数坍塌,他双眸赤红的看着霍危楼,整个人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当年下官为洛州总兵,在那个年纪,也算小有成就,可是下官要想再往上升,便极难了,下官出身虽然不算贫苦,可走的不是文官的路子,家中没有门路,便只能拼军功,可驻军和边军不同,下官很是着急……就在那个时候,王青甫找到了下官。”
霍危楼凝眸,“一开始便是他出面?”
岳明全颔首,“是,一开始就是他。”
霍危楼眼底生出一丝讥诮,“他一个小小太常寺少卿,并无实权在手,你可是一方总兵,却能信了他的话不成?”
霍危楼一脸的怀疑,这让岳明全着急起来,“下官一开始是不信的,可他出身羌州王氏,虽然入了太常寺,可十分年轻,看着也一点不像是个疯子,一个不是疯子的人,忽然十分笃定的来找你说这样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在下官看来,是他有所持仗才会如此。”
岳明全咬了咬牙,“而且,一开始,他只说来找下官合作一件大事,因看重下官品性,知道下官生平,才来寻下官,又许重金和升迁之道,下官根本不知道他要偷盗的是舍利子。等他命下官找来了杂耍艺人,又令下官改那莲台机关,做好这些,下官才知道,他要做的大事是要盗走舍利子,下官当是很是惊怕,可彼时已经是骑虎难下,且许多事是下官出面,一旦与他生出嫌隙露出马脚,最先遭殃的也是下官,下官能有当日官位很是不易,怎能轻易放弃?于是下官一咬牙,便跟着他干了!”
岳明全眼底露出一丝决然,霍危楼狭眸,“他只是太常寺少卿,如何给你升迁之机?即便是羌州王氏,可他羌州王氏如今越来越没落,更何况,你还是军将。”
岳明全摇头,“他没有说,下官当时屡次追问,可他却守口如瓶,可因为这般,下官竟然莫名更信了他,且见他成竹在胸,下官便想着,他一定是有办法的,不仅如此,他该说的便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多言,神秘莫测,总让下官觉得他很不简单。”
霍危楼听着简直觉得荒诞,偷盗舍利子这样的事,岳明全竟在不知王青甫底细的情况下便与之勾结,“将大典当日之事细细说来”999xs.net
“大典之前,那莲台内已被下官派人加了小机关在内,莲台之内藏人的法子,是王青甫想出来的,人却是下官找的,下官在军中,早些年又跟着师父游历过两年,自然结识几个江湖之人,找来了人,在大典前夜便藏了进去,是一个极擅柔骨功的年轻人。”
“在前夜,下官便料定第二日必定有雨,可为了保证万全之策,下官还准备了别的法子,大典当日,四处都点着佛香烛火,倘若当日不曾下雨,下官会命人放火,届时下官会命人将莲台和宝函一起送入大雄宝殿看管,只要脱离众人视线,便可将舍利子盗出。”
“宝函的钥匙,是王青甫给下官的,当时他给下官钥匙,下官已经被吓了一跳,后来,下官还专门教了那年轻人如何开锁,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将其送入莲台之内。”
“后来大典当日,当真下了雨,盗走舍利子很顺利,可没想到……净空竟然发现宝函便轻了,被盗走的只是一个金棺和琉璃净瓶,分量并不重,可净空心细如发,还是发现了,当时下官便有些畏怕,然而谁都没注意到莲台。”
“莲台被当做普通器物送回库房,下官当夜便将那人放出令其下了山,当天晚上,这个栖霞山都由下官带着的洛州驻军戒严,何处有守卫,何处有错漏,下官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那年轻人离开之后,下官以为事情就此了了,后来陛下离开,虽然留下了几个人查证,可有下官在,是什么也查不出的,可没想到,净空又发现了佛典的事。”
霍危楼皱眉,“是你提出杀净空,还是王青甫提出的?”
“是王青甫。”岳
明全没有犹豫,“佛典并非是我派人买的,自然也不当一回事,且买佛典的人已经被王青甫处置,便是大家知道了此事,也不碍什么,可王青甫却十分果决,并且他说,为了不让大家无止境的追查舍利子,何不干脆找个替罪羊出来,净空是主持,今日也只有他亲手捧过宝函,他若忽然消失,整件事的疑点都会落在他身上。”
霍危楼眯眸,“王青甫有另一番说辞。”
岳明全眸子一瞪,“他当然会将罪责尽数推在下官身上,可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当年杀净空,是他和下官一起动的手,他虽不善武艺,可当时随身带着一把匕首,是他用那把匕首刺伤了净空,净空断气之后,他说工坊不会留太久,若藏尸在泥土之下,说不定很快会被翻出来,可若将尸体运下山去,也要大费周折,所以,他说把尸体藏在佛像之中最好。”
“当时那尊者像的身子和脑袋都已经塑好,只差将其焊接起来,匠人们连架子都架好了,一旁炉子亦是昼夜不歇,下官将尸体分了,放进了佛像身子里,又将脑袋接上去,再将一旁炉子里烧软的铁芯嵌上去,如此,便将佛像封死了。第二日,下官一早到了工坊,先搜查工坊,而后又令匠人速速塑好佛像,当时有带头的匠人在问尊者像是谁偷偷动手焊接的,却被下官压了下去,当时寺内寺外人人自危,他们也不敢闹大,这件事便似个小波澜很快便过去了。”
“王青甫和吴瑜是京官,当时在寺内留了一个月,冯仑和下官却留了更久的时间,下官利用职权,将所有可能被发现的线索全都抹的干干净净。”
霍危楼眸色微暗,“可冯仑不可能毫无所觉。”
岳明全扯出一丝十分难看的苦笑,“就是工坊的事,当初下官压下了工坊的怪事,冯仑对此略有耳闻,却也没多问,时隔十年,净空的骸骨从尊者像内掉出来,他便想到了十年之前的事情,到了寺中之后,他曾有意无意试探过下官一次,当时,下官便知道他记得当年之事,下官去见王青甫,他令下官让冯仑闭嘴。”
霍危楼眉头微皱,岳明全只怕他不信,“是真的,王青甫此人看着不显山露水,可他才当真是个狠角色,当年那寻来的会软骨功的年轻人也是他令下官将其处置掉……”
霍危楼狭眸,岳明全道:“那人在三月之后,前来领银钱之时,被下官沉入了澜沧江内。”
岳明全面色一苦,“事情已经到了那一步,下官已无法收手,唯有想着如何保住已有的荣华,幸好……幸好在那之后,这件事总算平息了。”
霍危楼便问,“他既然许给你升迁之机,你后来却升迁的没有那般快。”
说至此,岳明全长叹了一口气,“是,亦没有下官想的那般快,却极稳。”
“入镇西军,是你的意思?”
岳明全摇了摇头,眼底出现了一丝奇异的光,“不是,不是下官的意思,也并非是他的许诺,这十年间,每次下官都觉得等的焦躁之时,处境便总会好一些,后来入镇西军,亦算合了下官自己的心思,下官觉得王青甫好似会什么法术一般,他似乎知道下官在想什么。”
霍危楼凤眸半狭,“你的意思是,这些年来,你二人并无别的联系?”
岳明全应是,霍危楼又问,“当年是他来找上你,也无实证?”
岳明全又点了点头,霍危楼冷冷的哂笑一声,“如此说来,此案倒有可能是你一人所犯,而王青甫,不过是被你拉扯进来的罢了。”
岳明全立刻道:“不是!不是的!”他眼珠慌乱的转了转,“舍利子!舍利子是给他带走的,还有……还有那把钥匙,对,下官留着那把钥匙。”
岳明全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当年那年轻人回来之时,下官虽将其沉江,可心底到底有些不放心,于是将那把钥匙要了回来,那时王青甫曾来信过,下官只说钥匙也一并沉江了,必定不会被发现,他应当是信了,便不再追问。”
“如今那钥匙就放在下官在沧州老家的旧宅之中,那钥匙形状奇怪,必定是能工巧匠才能铸就,侯爷得了钥匙,必定能查出些东西来。”
霍危楼默然不语,岳明全额际便又生出一层冷汗来,他仔仔细细的搜寻了一圈,却果然发觉,这十年来,他并未留下任何和王青甫相交的证据,尤其和当年有关的事物,更是刻意避忌,而当年具体之事都是由他出面完成,王青甫竟似能置身事外。
忽然,岳明全看着霍危楼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见他如此,林槐眉头微皱,福公公也有些不解,霍危楼却淡淡的勾了勾唇,“兵不厌诈。”
岳明全冷汗如雨而下,面上一阵青一阵红,整个人似恼怒似愤慨,身子都在发抖,霍危楼却淡声道:“现在便能想明白,你也不算蠢笨。”
岳明全拳头紧攥,一口牙似要咬碎,他陷入霍危楼之局,将当年隐秘皆数道来,可等想要证明王青甫才是罪魁祸首之时,却发觉王青甫早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可若是如此,霍危楼又是用什么铁证令王青甫开口的呢?
而王青甫的嘴又是那样的严。
唯一的解释,便是霍危楼骗了他,可刚才,分明又是王青甫……
岳明全好似明白,又好似未曾明白,整个人抖如筛糠,一双眸子瞪大好似人都要魔怔,霍危楼见他这般,喊道:“路柯”
待命的路柯立刻进了屋门,霍危楼抬了抬下颌,“让岳将军听听。”
路柯眼珠儿一转便明白霍危楼之意,于是轻咳一声,用和王青甫极其相似的声音道:“岳将军。”
岳明全骇了一跳,眼瞳都跟着颤了颤,分明是路柯的脸,可说话的声音却变成了王青甫的声音,这让岳明全觉得诡异非常,却也瞬间明白了适才之局,他素闻霍危楼手下能人异士颇多,却没想到出身绣衣使的路柯竟能扮旁人之声。
岳明全浑身被冷汗湿透,人亦似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若是王青甫先松口,那他此番
乃是无奈之行,甚至不算不守道义,可他只是愚蠢至极的入了霍危楼设下的套,自己将当年之事尽数道出,尤其道出那把钥匙,如今便是想翻供也没了机会。
岳明全惨笑一声,“侯爷好手段。”
霍危楼剑眉轻扬,“输在本侯手上,不算你无能。”
岳明全身形摇摇欲坠,霍危楼叹了口气,“既已说到了此处,想来你也知道了结果,事到如今,你一人做下的恶事,至少莫要连累家小,本侯知道你有妻儿在沧州,你也不想连你的幼儿都被牵连在内。”
岳明全又是凄惨一笑,他咬牙闭眸,再睁眼时,眼底倒是多了几分坦然,“侯爷放心,以上所言,句句属实,下官……不……罪臣,罪臣能与王青甫当堂对质。”
霍危楼扬手,“拿纸笔来”
适才纸笔只是做戏,此刻,才是真的要写下呈堂证供,岳明全拿笔的手都在颤抖,却不得不一个字一个字的,十分详实的将当年之事细细写来,他足足写了大半个时辰,等停笔的那一刻才忽然想起来,适才右厢内书写的时间实在太短,可当时他心慌意乱,只顾着维持表面的镇定,又哪能注意到这些旁枝末节。
林槐将证供一张一张收好,霍危楼又问,“你可知王青甫要舍利子,所谓何用?”
岳明全摇头,“不知,他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说,有时候罪臣甚至觉得,他身上有种不畏生死的大义之感,只要他不想,任何人也撬不开他的嘴巴。”
“不过……”岳明全望着霍危楼,“不过面对侯爷,还是不同,若今日主官为其他任何人,罪臣都不会如此轻易开口。”
这话颇有逢迎之感,霍危楼却道:“莫要污了大义二字,倘若世间为恶者都要用大义来称,那镇西军中,那些为了戍守边城拼命杀敌的将士,又该如何形容?”
一瞬间,岳明全面上生出了一丝戚然,他下意识转眸看向窗外,仿佛想透过窗棂看看西北苍凉的漭夜,可他再也看不到了,等着他的是无数的堂审和牢狱,最终,他这条性命,会在某个风平浪静之日,结束在断头台上。
他本可马革裹尸而归,最终,却落得如此惨淡又耻辱的结局。
走出正门之时,岳明全的背脊再也不似来时挺直,他背脊佝偻,脚步沉重,仿佛暮年老者,而他自己也明白,他的确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屋内亦沉默下来,林槐收好岳明全的证供,问道:“侯爷,可要继续审问王青甫?”
霍危楼看了眼天色,夜色已深了,深夜的确适合审问心思严密的犯人,可他却觉得身边似乎缺了点什么,左右看了看,忽而发觉已有半日不曾见过薄若幽。
今日晨起之后,已无需验尸推案,薄若幽在外候了半日便回了房,而他要设下此局,自然也不会令薄若幽前来,岳明全乃是武将,本就通身杀伐之气,心思虽少了些精细算计,却还算坚毅,他要对岳明全施以震慑威压,薄若幽可不适合这般场面。
略一沉吟,霍危楼揉了揉眉心,“王青甫此人颇有些古怪,只怕不会轻易开口。”
福公公也擦了擦手心的汗,“岳明全已不好对付了,今夜不若歇一歇?”
霍危楼点了点头,林槐也松了口气,适才虽然只有霍危楼在与岳明全言语交锋,可他和福公公站在一旁不能显出半点这只是个局的心虚感,也破费力气,而霍危楼气势逼人,不仅震慑了岳明全,他二人也实在难熬,如此一比,林槐看着身侧年轻的武昭侯不由更生出几分佩服之感来。
林槐便道:“那下官这便回去整理岳明全之证供了。”
霍危楼颔首,林槐便告退离去,福公公呼出口气,“没想到当年的事竟还真是岳王二人互相勾结,若非幽幽发觉二人间有古怪,还真是难瞧得出。”
霍危楼闻言便道:“召她过来。”
福公公不疑有他,出门到了另一侧厢房,敲了敲门,“幽幽,你来,侯爷要见你。”
薄若幽很快便开了门,院子里的动静她听的分明,看到福公公便问:“公公,今夜可顺利?”
福公公含笑点头,“顺利,岳明全皆招了。”
薄若幽闻言亦松了口气,福公公便指了指上房,“快去吧,侯爷在等你。”
薄若幽应了一声往上房去,进了门,霍危楼却已不在正堂,听见左厢有些响动,薄若幽便往左厢来,待进了门,果然见霍危楼坐在窗前榻上。
“拜见侯爷,不知侯爷有何吩咐?”
昏灯盈盈,映照的薄若幽身姿挺秀,肌骨幽然,尤其那清灵妙目,望着霍危楼之时,有细碎的光在她眼底忽闪,仿佛有河汉落入其中。
霍危楼看了她片刻,“岳明全已招供,净空的确为他和王青甫所害,舍利子为王青甫所得,此人颇不简单。”
薄若幽有些意外,因她也未想过舍利子竟然是王青甫拿走了,“那民女能做什么?”
霍危楼直言道:“此案至此,你便做不了什么了。”
薄若幽似有些不解,既是帮不上忙,何故召她来此?
“你已做了你该做的,且做的不错,现在你可以说,你所求为何了。”霍危楼语声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是寻常的公事,可他凤眸微狭着,眼底最深邃之处,也只映着薄若幽一个人纤弱单薄的影子。
薄若幽放在身侧的手有些紧张的攥了攥,仿佛没想到这一刻来的如此之快,她敛眸一瞬,却又极快的下定了决心,再抬眸时,眼底已只剩下坦然,“民女不愿荒废仵作之技,是以,民女想请侯爷举荐民女入衙门为差,不求公职,能尽民女所长便可。”
霍危楼眉头微皱,他虽早已料想到薄若幽所求和她为仵作有关,却也并未想到她所求这般简单,毕竟眼下她颇得贺成看重,只要她想,贺成甚至能让她在青州城安家。
霍危楼问:“你想去哪处衙门?”
“民女想去……”薄若幽沉静而坚定的望着霍危楼,“京城京兆府衙门。”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没错幽幽是要回京城。
第43章 二色莲15
薄若幽到底还是让霍危楼意外了。
京兆府衙门在天子脚下,非寻常州府衙门可比,贺成做为一方父母官,或可任用一女子为仵作,可哪怕薄若幽再会验尸,当今的京兆尹也不敢随便带一女子办差。
可若有武昭侯的举荐,一切便都不同了。
这般想来,薄若幽定要等案子得破才开口,并非没有道理,霍危楼从不在公差之上徇私,若非当真值得他一荐,他又怎会轻易帮她?
霍危楼凤眸微狭,“为何要去京兆府衙门?”
薄若幽一双妙目不闪不避的望着霍危楼,“因民女本为京城人氏,此前随义父义母来青州,义母过世之后,义父便起了带民女回故地的心思,民女在青州得贺大人赏识,可若是回了京城,想来难有一展所长之机,所以才想求侯爷。”
此言倒也合情理,可霍危楼望着薄若幽,却觉她那双眸子烟笼雾罩的,一时叫人瞧不真切,大抵他不做声显得有些骇人,薄若幽垂下眸子,模样有些忐忑。
这世道本就无女子为仵作,更何况,霍危楼最厌恶女子涉入公差,朝野内外皆知他的脾性,此番他若帮了她,岂非破戒了一般,再加上京兆府乃京畿官衙,非寻常州府衙门可比,霍危楼若觉不妥拒绝她,也极是寻常。
薄若幽忍不住抿紧了唇角。
“你于验尸之术上的确颇有造诣,本侯着人往京兆府送一封荐信便是。”审视了她半晌,霍危楼忽然开了口。
薄若幽闻言顿时抬眸,她高悬的心落地,面上满是抑不住的惊喜,“侯爷此言当真?”
这还是霍危楼第一次见她如此高兴,她双眸晶亮,明灿动人,急迫的望着他,仿佛得了他的肯定才能彻底心安,霍危楼也忍不住弯了弯唇,“本侯一字千钧,既出口,自然便是真的。”
更大的喜悦从薄若幽瞳底漫了出来,连颤动的眼睫都带着雀跃,“多谢侯爷。”
她从来温婉沉静,此刻眉梢眼角却都染上了难以掩饰的喜色,平添几分稚气,却令她整个人都灵动鲜活起来,好似得了天下最好的宝物一般。
霍危楼看着她,虽未得更好听的谢辞,可不知为何心底竟也涌出些温热暖流,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曾赐下万金,亦曾予人高位,甚至连城池都可信手施人,而那些得了他赏赐施予之人,无一不对他感恩戴德。
他们感激涕零的言语比薄若幽说的动人百倍,可藏在他们眼底的贪婪,却好似吐着信子的蛇一般蠢动,每一个人都知在武昭侯身上能求得更多,每一个人都不知满足为何物,没有人像薄若幽这样,一封小小的荐信,便能令她如此开怀。
雀跃仍停留在薄若幽面上,她本就生的黛眉星眸,此刻因很是欢喜,双眸更似一汪流动的清泉一般潋滟生光,霍危楼看着她,忽然就想令这般欢喜在她面上停留的更久些。
“只一封荐信可足够?”
堂堂武昭侯既这般问,便是还有可商量的余地,可薄若幽却道:“足够,侯爷位高权重,民女亦只需一个机会,多谢侯爷。”
霍危楼觉得心底的暖流开始只是石缝中细弱的一股,此刻竟变作泉眼般,汩汩涌出一汪热湖来,他眉眼松快了些,却觉得薄若幽的回答并非他心中所想,“京城之中,非青州府衙这般简单,你为女子,只怕会多有难处。”
薄若幽却不在意的一笑,“民女早已想到了,只是民女有技艺在手,并不怕被为难。”抿了抿唇,她仿佛知道霍危楼在想什么,“荐信对侯爷而言虽是简单,可对民女而言,却是弥足珍贵,民女在青州府衙尚多亏贺大人赏识,若欲往京兆府为差,只怕连见到京兆尹大人都要费许多工夫,可有了侯爷的荐信,便大不一样。”
霍危楼万万没想到,他手里的利益好处,竟也有送不出的一日。
薄若幽顿了顿,似已平定了心绪,面上神色又沉静几分,“侯爷可还有别的吩咐?”
这便是要准备告退了,霍危楼望着薄若幽盈盈一双秀眸,动了动唇,开口却只是道:“没了,退下罢。”
薄若幽忙福了福身,转身离开时,脚步轻快,看得出仍是高兴的。
等薄若幽走出屋子,霍危楼才无声的轻笑了一下,他手中益处虽未送出去,可他第一次觉得,满足旁人所求,竟是如此令人愉悦。
福公公进门之时便看到霍危楼眼底还带了一份残留的笑意,他吓了一跳,“侯爷,什么事这样开心?”
这一问,那残留的笑意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霍危楼转眸看着福公公,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福公公被他看的发毛,“怎么了侯爷?幽幽看着也很开心,她可是说了要求什么?”<a href="<a href="http://www.999xs.ne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a href="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www.999xs.net</a></a>
薄若幽所求,亦是福公公好奇之处,然而霍危楼好似没听见他这话似的,只是颇为认真的问道:“你近来可有愿望?”
福公公一愕,“老奴……老奴还能有什么愿望?”
霍危楼继续问:“就没有什么想要的?”
“没有什么想要的啊,侯爷又不是不了解老奴,老奴能有什么想要的……”
福公公莫名其妙,然而霍危楼说,“那你现想一个。”
福公公惊呆了,他家侯爷这是怎么了?
虽觉得一头雾水,可霍危楼神色不似玩笑,福公公皱着眉头苦着脸想了半晌,终于想到了一个,他咂了一下嘴巴无奈道:“非要说……便是来寺里这几日,日日素斋,老奴这嘴巴都淡的没味儿了,听闻洛州河鲜极美味,老奴有些想吃洛州河鲜菜了。”
霍危楼眉头微扬,似有些满意,便高声道:“路柯”
路柯应声而入,待听了霍危楼吩咐便是一呆,霍危楼竟让他令人去山下采买河鲜菜,福公公也一愣,“侯爷,这……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吧。”
霍危楼蹙眉,“你想要,本侯便满足你,不好吗?”
福公公咋舌,路柯不知生了何事,只应了声便要去办,却又听霍危楼道,“路柯”
路柯忙转回身来,“侯爷还有别的吩咐?”
“你有何愿望?”
霍危楼问的一本正经,却是令福公公和路柯都吓了一跳。
霍危楼御下极严,赏赐虽是不少,却皆是论功行赏,如今还未到论功之时,怎就问他有何愿望了?何况……从前赏赐什么,也都是他家侯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啊,虽说他家侯爷所赐皆是好物,可他家侯爷没有赐下之前问人想要什么的习惯。
路柯迅速的看了福公公一眼,见福公公和他一样一脸茫然反倒放心了,他想了想,义正言辞道:“属下的愿望是国泰民安。”
霍危楼眉头微皱:“换一个。”
路柯又想了想,“属下愿侯爷千岁”
霍危楼有些不耐烦了,“本侯是问你自己有何愿望,非是令你表忠。”
路柯抓了抓脑袋,忽然明白了适才进来时福公公为何一脸古怪,他眼下也觉得事情不简单,“那……属下……属下想尝尝洛州的秋露白,传闻秋露白用洛州本地黍米酿造的才最是够劲儿……”
霍危楼看着眼前想吃河鲜想喝美酒的二人有些失语,眼下境况明显和他料想的不一样,若说那些外人所求之心皆是贪婪,可眼前二人皆是亲信,且所求简单无比,然而……他却无适才面对薄若幽时的心境了。
“侯爷?”见霍危楼凝眸不语,福公公忍不住开了口,“要不……把明公子和世子叫过来,问问他们有什么愿望?”
路柯云里雾里,也附和道:“不错,世子殿下一定有非常多的愿望。”
霍危楼的面色颇不好看,眯了眯眸子,忽然改了主意,“此案办完之前,所有人皆以素斋为食,谁也不能坏了寺里规矩。”
福公公有些遗憾,路柯仍是一脸茫然之色,见霍危楼不耐摆手,他二人便一起退了出来,福公公一边走一边委屈的道:“这是什么事儿啊,不是侯爷自己问的我们吗?怎么弄得好像是咱们想坏了规矩一样,他不问,咱家还没这么想,他这么一闹,咱家真觉馋的紧了……”
路柯也觉匪夷所思,然而很快他神色一正道:“公公,我明白了,侯爷他勤于公事,他一定是在想案子啊。”
路柯一脸的肃然起敬,福公公却不解,路柯便道:“公公忘记了,还有王青甫没有审问呢!王青甫此人滴水不漏,到现在咱们都没发现他有何弱点,侯爷是否在想王青甫有何愿望,而后以此作为突破,令他开口招供?”
福公公半信半疑,“当真吗,咱家怎么觉得不像呢……”
……
王青甫的确滴水不漏。
第二日一早,便有绣衣使来霍危楼跟前禀告。
“这两日之间,吴大人显得有些焦虑,前来探问过几次,可王大人却始终一个人在房内,看佛经,习字,作画,起居时辰亦十分固定,属下们送饭食之时,也从不多问一句。适才属下离开房前之时,王大人正在用早膳,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这两日见发生了什么。”
霍危楼听得此言,神色凝重了下来,“把他看的佛经,写的字,作的画,都拿过来给本侯看看。”
绣衣使听令而去,前来候在一旁的林槐也面露担忧,“下官在刑部这几年,也遇见过不少重犯,像这一类不显山露水的,当真是最可怕的,哪怕用上重刑,他却也好似不怕死一样,说不开口便不开口,下官看来,王大人只怕就是这种人。”
霍危楼凝眸,“世无完人,但凡为人,总有弱点,只是有些人将其隐藏的很好,不会被轻易发掘罢了。”
这般一说,林槐下意识看了霍危楼一眼,在林槐看来,霍危楼便好似无弱点一样。
霍危楼敏锐的捕捉到了林槐那一眼,他不以为忤的道:“本侯亦有弱点,林大人想探探吗?”
林槐吓得背脊一僵,尴尬的扯出一丝笑意来,“下官不敢。”
很快,王青甫这两日看的佛经作的字画都被拿了过来,王青甫出自羌州王氏,而羌州王氏前朝便是文儒世家,颇有美名,到了如今,虽有没落,可到底还留有风骨,这些,只从王青甫的字画上便能看出来。
王青甫这两日习字大都是写佛偈,他一手草书行云流水,笔力虬劲,看其字迹,甚至能想象他一袭青衫,站在书案之前挥毫泼墨的写意风流,而其作画,也不过是栖霞山云遮雾绕佛塔凌顶之景,好似他是来此远游的士子,而非受人怀疑之嫌犯。而他所看的佛经便更是寻常了,一卷地藏经,一卷华严经,皆是从僧众手中借来,有被常年翻阅的痕迹。<a href="<a href="http://www.999xs.ne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a href="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www.999xs.net</a></a>
看完这些,若无岳明全的证供,只会让人觉得王青甫心底无丝毫慌乱,只是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只有如此,他才能有如此心境写字作画。
霍危楼放下经文,“将吴瑜召来。”
路柯听令而去,很快,吴瑜跟在他身后进了禅院之门。
两天两夜的囚禁,吴瑜眼下一片青黑,神色憔悴,看样子也颇多煎熬,进门行礼之后,吴瑜连忙问道:“侯爷,可是有凶手的线索了?”
霍危楼坐在主位上,不答反问,“在你眼底,王青甫是怎样的人?”
吴瑜一愣,继而想到了什么,双眸微睁,“侯爷不会怀疑王兄吧?王兄不可能的,不可能害人的……”
霍危楼唇角噙着一丝冷笑,“你觉得他不可能害人,可他前日受审之时,却在暗示本侯,你和当年的案子有些关联,你二人谁所言为真呢?”
吴瑜面色顿时一变,“王兄暗示下官?这不会的,下官和王兄相交多年……”
霍危楼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答本侯所问便是。”
吴瑜艰难的吞咽了一下,“王兄其人,淡泊名利,在下官眼底,是有羌州王氏一脉风骨的,若说他为朝
官,还不如说他骨子里是个文人,他不争权夺利,就守着小小一方太常寺,竟也颇为自乐,太常寺与皇室宗亲走得近,他却不喜与他们结交,只求独善其身,当年下官因舍利子失窃之事官途上受了些挫折,可王兄非但不嫌弃下官位低,还施以援手,此等情谊,下官永记在心,他……当真不是会为了谋求荣华富贵害人之人。”
“谁说他为了荣华富贵害人?”
霍危楼狭眸,“世上之人,皆有七情六欲,有求财者,有求权者,有喜好美色者,他虽淡泊名利,却不代表他没有别的喜好,本侯问你,便是想知道,他这些年,最在意何事。”
吴瑜的神情有些古怪,他拧着眉头想了半晌,眼底竟是茫然一片,“下官……下官想不出来……王兄很从容风雅,公差之上尽心尽力,却也不是为了争功,寻常喜好收藏些名家画作,却也从不为此铺张豪奢,多数看缘分,府里虽也有妻妾,可他与她们相处的十分和气,也瞧不出他是个喜好美色之人。”
吴瑜想到此处,才觉出一丝后怕来,“他……要么的确是个性子寡淡无喜好之人,要么……便是连下官也是瞒着的。”
若是后面一种,那王青甫此人属实可怕。
霍危楼沉吟片刻,“除了你之外,京城之中,与他交好之人还有谁?”<a href="<a href="http://www.999xs.ne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a href="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www.999xs.net</a></a>
吴瑜道:“除了下官倒也还有几人,不过皆是清流文臣,且大都出自寒门。”
“将所有人名写下来。”
福公公找来纸笔,吴瑜便一气写了七八个人的名字,又道:“这些人都是时常在王兄那里小聚雅集,吟诗作画的,偶尔论论朝政之事,不过并非结党。”
吴瑜言辞谨慎,霍危楼并不以为意,纸上的名字官位最高者便是吴瑜这礼部侍郎,其他人大都是些寒门出身却有几分才名者,他们一伙人凑到一起,还真当不起结党二字。
林槐看来看去,疑惑道:“和这些人交好,倒也附和他的性子,并且看起来与他交好者也不少,他并非孤僻之人,他若是偷舍利子,是为了什么呢?”
王青甫的一切经历都再正常不过,可越是如此,便越是令人难以理解,霍危楼凝眸,他一时也未曾想明白,太常寺主要负责宗庙祭祀,若能和皇室宗亲走得近,便可得颇多便利,可偏偏王青甫喜欢独善其身,如此,太常寺便成了个无实权之地,尤其在朝政之上,影响力微乎其微,也因此,霍危楼不觉得会有人与他结党。
吴瑜又道:“并且,王兄他不信佛的,他也不信道。”
这便更为古怪了。
岳明全连藏在沧州老宅的钥匙都交代出来,不可能在说谎,那王青甫若偷盗舍利子,所用为何?舍利子如今又在何处?
凤眸微狭,霍危楼当机立断道:“把王青甫带过来。”
虽是看不透王青甫其人,可也该交交手方才能探虚实,路柯领命而去的功夫,霍危楼寒声道:“若问不出,便先押解回京,回了京城,本侯有的是功夫与他磨。”
绣衣使有自己的死牢,进了那里的人,没有几个还能守口如瓶。
一旁听着的林槐禁不住背脊微凉。
然而这一等,却等的比适才宣召吴瑜更久了些,就在霍危楼觉出不对劲之时,路柯已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侯爷,出事了,王青甫吞金了!”
“吞金?!”
霍危楼豁然站起身来,一旁的林槐和福公公也面色大变!
路柯颔首,“是,他随身带着的碎金子,皆被他吞了,此刻人还有一口气,属下已经派人去请明公子了,也不知救不救的回来”
霍危楼一声冷笑,眼底一股风雨欲来之势,“果真是个不怕死的。”
说着便抬步出门,刚出门,便见薄若幽听见动静从厢房走了出来,霍危楼看了她一眼也未说什么,直奔王青甫的院子,薄若幽赶忙跟了上。
路柯边走边道:“早间取书画的时候都没表现出异常,就这中间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外面的人也没听见响动,刚才属下叫门不应,进门便发觉不对,人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
刚走到院外,便见霍轻泓和明归澜被绣衣使簇拥着也到了,明归澜显然已得了禀报,皱眉便问道:“吞了多少?”
路柯略一想,“至少得有几两金子。”
明归澜眉头顿时皱紧,“先进去看看。”
一行人进了院子,两个绣衣使抬着明归澜的轮椅进了正门,一入门,便见靠北榻上王青甫一袭青衫躺着,他衣饰齐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看着好似睡着了一般,可只有走近了,才能看到他痛苦拧紧的眉头和唇角溢出的血色,冷汗顺着他惨白的脸颊而下,唯一略有起伏的胸口代表他还活着。
吞金是极其痛苦的死法,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金子沉坠入腹,中毒在其次,多半是磨破脏腑失血而亡,当真是死的痛苦而煎熬,可显然,王青甫很愿意选择这种表面上看起来体面的死法。
明归澜上前问脉探看,又触了触其脾胃之地,很快回头看着霍危楼,“侯爷,救不回来了,这般情况,天黑之前必死无疑。”
霍危楼周身气势顿时就是一变。
人还未审,却先吞了金?!
他寒眸眯了眯,只骇的负责在外守卫的绣衣使们各个冷汗盈额,然而他并未发难,他只是冷声道:“你们先退下。”
明归澜看了一眼王青甫,叹了口气朝外来,霍轻泓亦跟着往外走,薄若幽虽是听令退下,却见霍危楼未动,此刻的王青甫早已痛苦的昏厥过去,却也不知霍危楼要做什么。
一行人鱼贯出了上房,只有霍危楼带着路柯和绣衣使留在其内。
正房房门被关上,外面众人神色凝重,薄若幽亦拧紧了眉头。沉默的等待令人心中煎熬,可很快,一声属于王青甫的惨叫,凄厉的从屋内传了出来。
第44章 二色莲16
已经晕厥的人怎忽然惨叫了起来?
薄若幽被那声音惊的心头一悸,一旁福公公道:“人若不死,侯爷还给他好好说话的机会,如今人活不成了,侯爷自然想方设法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来。”
薄若幽心底有些唏嘘,却也知道凭霍危楼的性子,是不可能放过任何问供的机会。
一道惨叫未平,又一道惨叫再响,很快,屋内传来路柯低沉的问话声,王青甫的声音却弱不可闻,没多时,房门打开,一个绣衣使走到门口来,“明公子身边可带着续命的药?”
明归澜忙招呼自己身边侍从,“去拿药来。”
明归澜乃是少年神医,此番又是远行,身边自然常备着药,而薄若幽知道,屋内王青甫或许不行了,霍危楼这是要给他用药,续着命拷问。
有些残忍,可对象是王青甫,便不值同情。
福公公却还担心薄若幽,轻咳了一声道:“幽幽若觉害怕,不若回去歇着?”
薄若幽有些失笑,“公公放心,民女不怕的,民女也想知道王青甫将舍利子藏去了何处。”顿了顿,薄若幽又道:“他是聪明人,知道自己被疑上了,又常年在京城,知晓侯爷的手段,所以干脆自行了断。”
薄若幽皱着眉头,“他不像是害怕经受苦痛,反倒像是害怕暴露什么。”
林槐在旁道:“若他被押解回京,侯爷想问什么问不出来,他也想到了,所以才自戕了事,想瞒住更大的秘密似的。”
更大的秘密?
薄若幽面露迟疑,一时不知这更大的秘密是否和舍利子有关,而王青甫身在京城,这秘密是否和京城其他贵族有干系?
她已经离开京城太久了,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对京城朝局更是了解甚少,一旦想的更深,便觉思绪有些涩堵。
思及此,薄若幽抬眸看向屋内,只希望王青甫死前能道出一二内情。
侍从拿来的续命之药送入房中,很快,声响又起,可听得出,王青甫渐渐连惨叫都失了力气,日头已是西垂,等晚霞铺满天际之时,紧闭许久的房门打了开。
霍危楼神色阴沉的从内而出,面对众人目光,他却谁也未看大步出了院子,路柯很快从后跟了出来,福公公一把拉住他,“如何?”
路柯叹了口气,“人咽气了。”
福公公一愕,“这么快,不是还喂了药?”
路柯摇头,“他是块硬骨头,还一心求死,若多点时间还有法子,这点功夫,人都晕过去几回,实在难问出什么。”说着有些无奈,“侯爷这回要恼了。”
这时,一个绣衣使从外面大步而入,“侯爷要提审岳明全。”
路柯神色一振,连忙往外走,林槐也跟了上去。
福公公瞧着便叹了口气,“今夜有的忙了,世子和明公子回去歇着吧。”
霍轻泓蹙眉,“这案子本都要破了……”
这案子既是命案,亦还要追查舍利子下落,如今虽知当年行凶者为何,可王青甫一死,舍利子的下落便就此断了,霍危楼如何能甘心?
福公公又安抚两句,这才看着二人回去,转身之时,便看到几个绣衣使正抬了王青甫的尸首出来。
薄若幽一眼看过去,只见王青甫鬓发未散,青衫襟口大松,其上尽是血色,仿佛伤到了脏器,可他头脸和襟口露出的胸膛等处却又不见一丝伤痕,福公公见她看的专注,便低声道:“绣衣使有的是法子不留伤痕。”
薄若幽最后看了一眼王青甫双眸紧闭毫无声息的脸,跟着福公公回了院子。
院内一众绣衣使噤若寒蝉,福公公和薄若幽走到正堂门口,便见霍危楼坐在主位之上,而岳明全跪在堂中,面上薄有震骇。
“……罪臣也不知他为何如此决然,竟……竟就这般死了……”
霍危楼凤眸寒沁沁的,“仔细想想,当年他未提起过任何偷盗舍利子的用处?”
岳明全眉头紧锁,半晌后有些焦灼的道:“没有,没有提过,因为罪臣也问过多回,可他严防死守”
说到此处,岳明全忽而双眸一瞪,“他当时说,知道了对罪臣没有好处,那语气好似罪臣知道了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似的。”
霍危楼双眸微凝,岳明全又道,“当时罪臣想着,他一个小小的太常寺卿,也不知道偷了舍利子是去做什么,或许……或许身后还有什么大人物,罪臣自己不过求个荣华富贵,又何必知道那般多呢?所以后来罪臣再没问过。”
天色已昏暗下来,霍危楼靠在椅背之中,俊毅的五官沉在昏光之中,一时辨不清情绪,可一股令人胆寒的威压自他身上倾泻而出,跪在堂中的岳明全禁不住心生骇然。
仿佛为了消解恐惧,岳明全继续努力的回想:“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当初他官位虽不高,却总有种尽在掌握,一切皆有安排之感,罪臣在洛州,便好似替他办事的属下一般,直到现在,罪臣也在想那舍利子后来去了何人手中。”
“当时拿到了舍利子,那会柔骨功的年轻人连夜被罪臣送走,舍利子却是罪臣亲手交到他手里的,我不知他如何将舍利子送走,隔了几日在僻静之地问,他却仍是闭口不答,且叮嘱我在外人眼前与他疏离些,那之后,罪臣便再无机会问他。”
霍危楼闻言又命人召来吴瑜,吴瑜也知道了王青甫的死讯,进来的时候腿脚都是软的,听霍危楼问起当年之事,吴瑜便回忆道:“当年未曾觉出异常来,在寺中盘桓一月之后,是下官和他一起回的京城,我们走的水路,一路上还算安闲了几日。”<a href="<a href="http://www.999xs.ne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a href="http://www.999xs.net</a>" target="_blank">www.999xs.net</a></a>
林槐犹豫着问:“侯爷是觉得,他是一直将舍利子私藏在身上的?”
霍危楼眼底一片冷色,“这般滴水不漏之人,不应当会将舍利子这般重要的东西交给别人,且当时寺内寺外皆是戒严,他没有将护送舍利子下山之任交给岳明全,多半也不可能自己安排人送走,一旦出了岔子,便是前功尽弃,且那时,怎会有人想到是他盗了舍利子,还藏在了自己身边。”
林槐只觉有理,“最危险之地,亦是最安全之地,只是如今不知他盗走舍利子是为了做什么,便也不知他是否将舍利子带回了京城。”
“回京城抄家便知道了。”
霍危楼眼底一片晦暗,“不必在此地多留了,你速速找了凡等人来录证供,再将所有物证一并带上,早日回京。”
若王青甫当真将舍利子带回了京城宅子里,虽过去了十年,可说不定宅子里还当真有线索,且他的妻妾或许也知道不少旧事,亦要一一审问,霍危楼本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且此案本可尽破,却偏偏断在了这般关头,实在令他颇为着恼。
说至此,霍危楼略一想便道:“林昭也在此,你令他助你,明日一日准备好所有呈堂证供,后日便可启程。”
福公公闻言进的门来,“侯爷,此番回京,咱们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
陆路快,却十分累人,水路慢,却可悠闲些,他们南下便走的陆路,因此福公公虽如此问,心底却已经有了答案,在他看来,霍危楼定然是要十万火急速速赶回京城的。
霍危楼眉头一簇,忽然一眼看到了门外侍立着的薄若幽,鬼使神差的他未答此话,只是道:“冯仑和王青甫的尸首皆要带回京城,路上有些不便。”
福公公也有些发愁,霍危楼便令吴瑜和岳明全退下,将薄若幽叫了进来。
看着薄若幽,霍危楼问道:“你欲回青州?”
谁料薄若幽摇头,“民女要去同义父汇合,而后往京城去。”
福公公一惊,“幽幽要去京城?”
薄若幽唇角弯了弯,“是,民女本生在京城,此番算是重回故地。”
福公公看了一眼霍危楼,再看向薄若幽时便问:“那你此前说要求侯爷的事,是……”
“是想请侯爷举荐民女去京兆府衙门做仵作。”
福公公倒吸一口凉气,随即面露大喜,“天啊,还当此番结案之后,便和你分道扬镳了,没想到你本是京城人,往后你在京城内,咱们又有再见之机了!”
福公公语气欢喜,神色也颇多怜惜,薄若幽长这般大,还没有几个长辈待她如此亲厚,一时也觉颇为动容,“是,是有再见之机。”
福公公想到霍危楼昨夜神色,再一深想,咂摸出了几分深意来,便道:“你既要去京城,是要怎么走?”
“义父在西陵渡口等候,民女去那里找义父便是。”既说到了此处,薄若幽便转身道:“侯爷既要后日启程,那民女也后日一早往西陵渡口去。”
西陵渡口便在洛州以东的西陵县,若要走水路北上,从那里便可乘船,霍危楼听她之言神色未动,倒是福公公有些着急,“你既要回京城,何不与我们一道?”
薄若幽便有些不好意思,“义父腿脚不便,此行只有走水路才安稳些,何况侯爷着急办差,民女也不敢拖累大家。”
福公公明白了,正有些遗憾,却听霍危楼道:“验尸验骨之验状,明日要写好,另外明日稍验一验王青甫,亦出一份验状来。”
薄若幽忙恭敬的应了,霍危楼看了她一眼,“退下罢。”
薄若幽福身离开,福公公便轻咳了一声,“侯爷,老奴的身子骨有些吃不消了……”
“哦?”霍危楼站起身来往左厢去,“那你是真的老了,下次出门你不必跟了。”
福公公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瞪了霍危楼背影一眼才道:“说是着急回京办差,其实不过是些抄家搜查的粗活,侯爷何必非要自己回京处置?让路柯或者林侍郎走陆路回京,咱们走水路,也不耽误半点正事。”
霍危楼正在看两份从京城送来的折子,听着这些话,面上八分不动的,福公公便无奈道:“幽幽自己还不至十八岁,她义父又腿脚不便,两个人上路,实在令人不放心啊,走水路光是坐船都要十来日功夫,到了京城都不知什么时候了。”
霍危楼目光从折子上抬起,“京城……”他喃喃一句,转而问福公公:“让查的事情,何时才有着落?”
福公公一愣,“侯爷是说查幽幽身世?”
霍危楼颔首,福公公便道:“侯爷还不放心幽幽不成?派的人往青山县去了,从青州城过去,在那边走访两日再来洛州,要晚上几日呢,且看明日人能不能回来,否则只怕要回京的路上才能得消息了。”
霍危楼目光又落在折子上,“并非不放心,只是不曾想到,她竟是京城人氏。”
福公公笑眯眯的,“这便是缘分吧,不过幽幽和她义父义母从京城到了青山县那样的小地方,也的确有些古怪。”
霍危楼未多言,此案已定,他虽觉将来或许还有用薄若幽之机,可她一小女子,性子亦通透,并不妨碍公差,而他更不可能将太多心思放在她身上,是以是明日知道,还是在回程的路上知道,并无区别。
临歇下前,福公公又问霍危楼,“侯爷,那咱们当真走旱路回吗?”
霍危楼沉吟片刻,“明日再议。”
……
薄若幽一夜好眠,此案虽还有舍利子未追回,可到底非她力所能及之事,她整个人便也松快下来,再想到霍危楼会帮她写荐信,她便更觉心满意足。
第二日一早,薄若幽往停尸的院子粗验了一遍王青甫的尸首,又写好了三份验状,等晌午时分,便打算交予霍危楼,然而回了禅院,霍危楼却不在。
“薄姑娘,侯爷和林侍郎去了藏经楼。”
听了绣衣使的话,薄若幽便往藏经楼来,刚走到藏经楼前,便听院子里有人言语,薄若幽疑惑进了院门,便见院内三位光风霁月的年轻人正在谈笑。
霍轻泓今日换了一袭蓝衫,人显得沉稳了三分,笑意在他细长的眼尾浮现,一双和霍危楼相似的凤眸显得颇是多情。而他身边,林昭五官俊逸,文质斐然,举手投足间尽是京城世家子的洒然贵气,明归澜虽坐在轮椅上矮了他们一截,可他神色宁静眸含慈悲,颇有些超然出尘之意,风采丝毫不逊其余二人。
听见动静,三人皆是转身朝她看来,他们几乎同时微微一怔。
薄若幽静静站在灰瓦白墙的月洞门中,一袭月白裙裳,通身不饰粉黛金玉,可她人便似墙角那丛青翠幽竹一般,柔婉昳丽,秀骨卓然。
“啧,幽幽来啦”
霍轻泓言辞最是孟浪,想起那日戏哄薄若幽不成,心底又是懊恼,又觉薄若幽也有几分有趣,他叫的亲昵,林昭和明
归澜便颇不赞同的看他,正怕薄若幽羞恼,却又见她从容的福了福身,丝毫不以为意,就好似未把堂堂世子爷放在眼底。
薄若幽心念正事,“侯爷可在此处?”
霍轻泓不答,上前来看着她手中验状,“此是何物?”
“是记录验尸详细的验状。”
霍轻泓好奇的想上来拿,明归澜无奈道:“世子,薄姑娘是找侯爷的。”
林昭眉峰微动上的前来,“姑娘,侯爷和家父在内议事,请你跟我来吧……”
薄若幽道了谢,便跟在了林昭身后,霍轻泓没好气的道:“你们两个倒是会护着这小丫头!”
明归澜失笑摇头,走在前的林昭忽而回头问:“姑娘姓薄?”
薄若幽点了点头,“正是。”
林昭一笑,似乎觉得有趣,薄若幽便有些疑惑,林昭见他如此便道:“薄姓少见,我与薄姓倒是有缘。”
这话似乎有些深意,仿佛他还认得别的薄姓之人,可薄若幽与他并不熟稔,自不会再问。
霍危楼正和林槐在茶室中说话,此案林槐虽是协办,可到了如今事关两位四品朝官,霍危楼倒是想交给刑部呈堂,他们在内言谈,外面三人的说笑声便时不时传入茶室内,林槐便罢了,霍危楼却自小练就一身武艺,耳聪目明,正觉外面霍轻泓吵闹,却忽闻三人说话声都停了,这时,霍轻泓那一声“幽幽来啦”刺耳的响了起来。999xs.net
霍危楼几乎立刻转眸往窗棂看了一眼,林槐发现了,笑道:“仵作姑娘来了。”
霍危楼没做声,林槐便继续适才所言,“陛下对净明大师颇为敬重,且法门寺亦是皇家寺庙,下官的意思,不如将净明大师从当年事中摘出来……”
林槐语声沉厚,却是挡不住外面薄若幽的细语声,等林昭带着薄若幽往茶室走来时,他甚至连二人脚步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因此二人进门前,霍危楼问林槐,“林昭定亲了?”
林槐不知他怎有此一问,笑着道:“是,早年便定下的,婚期在明年。”
霍危楼点了点头,下一刻,林昭便带着薄若幽走了进来,“侯爷,父亲,薄姑娘来了……”
林槐听见这声倒是没什么反应,薄若幽福了福身行礼,上前来将验状递上,“验状齐了,请侯爷验看,若无错漏,民女的差事便了了。”
霍危楼接过,随便翻了翻,薄若幽字迹如人一般雅正清秀,且她应当写了多回验状,调理分明,一目了然,他将验状压下,只给了两字,“尚可。”
薄若幽敏锐的发觉霍危楼又不满意了,她一时不知自己错漏何处,想来想去,解释道:“王大人之死,民女并未多言,只道是吞金而亡。”
她自不会写霍危楼对王青甫用了刑,然而她说完,霍危楼也只是淡淡应声,又与林槐说起了明日如何堪运尸体,薄若幽心道您武昭侯既不言明,那她便当无错漏功成身退便可,于是行了礼便告退走了出来。
林昭紧随其后,“侯爷在公差上颇有些严格,薄姑娘不必介怀。”
薄若幽笑,“公差之上本该如此的,多谢公子。”
林昭是觉薄若幽一个小姑娘为霍危楼办差,必定十分不易,可没想到她倒是通透,等定眸看来时,便见笑意还在薄若幽面上,午后暖阳正是熏然,林昭竟觉眼前一片光芒刺目,人也呆了呆。
薄若幽人走至中庭,又对三位公子福了福身便离了院子,霍轻泓哼了一声,“这小丫头不把本世子放在眼底。”
明归澜笑出声来,“你终于知道了,你当世间小姑娘都同你在京城遇见的那般对你恭敬逢迎吗?”
明归澜说完回头,便见林昭还站在檐下,人也失了魂一般,他不由唤了一声,林昭一下回神,又恢复适才神采朝他们走了过来。
茶室内,霍危楼又和林槐说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外面三人不知去了何处,可想到适才场景,霍危楼心底生出一丝冰冰凉凉的涩然来,验状一并给了林槐,可他指尖,却仿佛还留着适才刚接过来时的温热。
霍危楼眉头拧着,直往方丈室而去,净明人还在方丈室内关着,如今他要离开,寺内是何种章程,他需得吩咐一二,待回了京城也好面圣。
然而还未走到方丈室,却见福公公带着两个绣衣使从大雄宝殿的方向疾步而来,福公公走得急,神色亦有些慌忙,霍危楼驻足等着,不知这又是出了何事。
“侯爷,往青山县去的人回来了,薄姑娘的身世暂时查到了一二。”
霍危楼眉头微扬,福公公却左右看了看,“侯爷,此处不宜说话,咱们换个地方。”
霍危楼有些诧异,若薄若幽身世寻常,几言说来便是,何须换地方?
如此想时,他已换了方向往禅院来,待回了院子便见薄若幽的厢房门掩着,也不知在做什么,他径直入了上房坐定,“你说”
福公公吞咽了一下,“侯爷,幽幽当真是京城人,十年之前,她跟着义父义母在青山县买了一处宅子住下,当地人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富户,却不想他们一住便没走。幽幽的义父叫程蕴之,义母姓方,起初众人以为他们本就是亲的一家三口,后来和周围邻居熟了,才知道并非是亲的。”
“后来他们在县城里开过一间医馆,幽幽义母看诊,义父却去做了仵作,后来她义母得了病,医馆便关了,三年前,她义母病逝,她义父也身体不好,幽幽便正式开始在县衙帮忙验尸,周围的人都知道她的厉害。”
“起初众人只知她们是京城来的,后来时间久了,亲近的人家,也知道了幽幽出身京城薄氏。”福公公抿了抿唇,“侯爷,虽未有十成十的肯定,可就是咱们知道的那个薄氏。”
霍危楼眉头拧着,“京城之内,本侯只知一门三尚书的薄氏。”
福公公道:“就是这个薄氏,不仅如此,还有件事简直令老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幽幽似已定过亲了,而与她定亲之人您再想不到会是谁!”
霍危楼平静的看着福公公,福公公一脸匪夷所思的道:“是林侍郎家的公子林昭,这也太巧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越是平静越是出大事。
本文感情线只有甜宠大家放心。
第45章 二色莲(完)
饶是霍危楼见过多少风浪,此时也有些失语,可他很快蹙眉道:“她来青州十年,此番回京,亦是跟着她义父一道,怎不见薄氏来接?”
福公公摇了摇头,“老奴也不解,咱们的人说这话是从一个邻居口中问出的,说大概八九年前,京城来过人找到了他们,据闻当时吵闹的不好看,邻家有人上前探问,来的人摆出了身份,颇为自得,这才叫人知道原来幽幽一家和京城世家有关系。”
“后来这些年,京城再无人来过,渐渐地也没人记得这事,大家还以为幽幽他们要在青山县住一辈子。不过十多日前,幽幽住的程宅关门闭户,少有的几个仆从也都遣散了,其他人还当他们只是出了门,并不知他们是要回京城。”
霍危楼只问,“那又如何知道她和林昭定亲过?”
福公公忙道,“绣衣使寻到了一个在程家侍候的侍婢,那侍婢是照顾程夫人的,她说程蕴之夫妇对幽幽颇为宠爱,却对薄氏嗤之以鼻,极少提及,只有三年前一次夜间,程夫人病重弥留之际,让程蕴之还是带着幽幽回京城,说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留在青山县一辈子,至少当年和林家定下的那门亲事是极好的……”
福公公叹了口气,“看样子,幽幽自己并不知道定亲这事,否则见到林家人的时候,她便要露出不自在来了。”
霍危楼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薄氏这些年早已没落,你可知他们府上哪般境况?”
霍危楼虽知道薄氏,可薄氏如今无高官在朝,他也仅是知道有这么个世家罢了。
福公公蹙眉,“一门三尚书还是数十年前的话了,像他们未得封爵的人家,也就靠着这点美名装裱门第,老奴若未记错,如今薄氏大老爷在工部当值,许是个员外郎之类的……”
忽然,福公公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一亮,“若幽幽当真是薄氏女,便只有一种可能,她说她父母皆已过世,老奴倒是记得,建和十八年上,薄氏有一门丧事颇令人扼腕,他们府上的三爷夫妇因意外双双过世,而薄家三爷当年刚从翰林院出来,马上就要入礼部了。”
十几年前,霍危楼自己也只是个孩童,自然不知道这些事,福公公叹了口气道:“薄家连着两辈未出厉害人物,这位薄三爷算得上薄家小一辈的希望,年纪轻轻中了进士,和如今林家公子一样入翰林,陛下对其寄予厚望,想让他在翰林院历练几年便入六部,往后自是青云直上的,可没想到出了一场事故,竟是夫妻双双遇难。”
“薄氏到底也算世家,薄三爷也算天子近臣,因此当时京城之内议论了一阵,老奴依稀记得他们夫妻有个小女儿,不过丧事过了,大家慢慢也就忘记了,后来再未听说过薄家小姐的事。”福公公皱眉,“若是幽幽,她怎会跟着义父义母来青州呢?”
霍危楼又问:“薄氏有几个女儿?”
福公公略一想,却有些茫然,“这个老奴不知,不过薄三爷上面有两个哥哥,应当不止幽幽一个小姐。”
霍危楼凤眸半狭,“林槐提起亲事之时,神色寻常,且林昭婚事定在明年,若与林昭订婚之女多年来不在京城,甚至远在偏僻的青山县,这婚期是如何定下的?且他父子二人见到她之后也并未认出,林昭总不至于连自己未来夫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福公公眉心一跳,“侯爷是说那侍婢听错了?定亲的人并非幽幽,而是薄家别的小姐?”
霍危楼摇了摇头,“只怕变故出在薄氏,好好的薄家小姐,却多年来未曾回京,好似与薄氏断了联系一般,只怕当年出过什么事端。”
顿了顿,霍危楼又问:“她义父义母是何身份?”
福公公摇头,“这个不知,只问出了二人名字姓氏,都会些医术,别的便不知了,程夫人虽然开了医馆,也她医术也并不算高明,只看些简单病症。”
福公公沉吟一瞬,“侯爷若想知道,不若叫来幽幽,再叫来林侍郎问问?”
眼下颇多疑惑之处,最简单的当然是叫来当事之人问问,且若薄若幽乃薄氏女,对林槐而言还算遇到了故人之女,也算乐事一件,然而霍危楼却波澜不惊的道,“不急。”
福公公有些不解,霍危楼却接着道:“此事若有变故,林槐只怕也不可能道尽,让京里的人去查,速速查个明白。”
霍危楼对此事显得有些谨慎,福公公一想倒也觉得不错,“那……可要问问幽幽?”
福公公将薄若幽当做自己人,眼下心底着急,倒是更想亲口问问她,谁料霍危楼也不同意,“不必问她,她义父义母连亲事都不告诉她,她又知道多少?”
福公公一想也觉有道理,再想到薄若幽竟是薄氏女,且身世这般坎坷,不由颇为唏嘘,“老奴当年时常跟着长公主殿下入宫,有好几次都看到薄家三爷跟在陛下身边,薄家三爷出事之后,陛下还命人赐了丧仪,却没想到,今朝能预见薄三爷的女儿。”
福公公本就喜爱薄若幽,此番更是起了恻隐之心,“若和林家公子定亲的是幽幽,可后来出了事亲事被改了,那薄家人也太对不起幽幽了,侯爷,您可要帮帮幽幽。”
霍危楼看着福公公,“帮什么?”
福公公莫名觉得霍危楼此刻神色有些骇人,却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帮幽幽将亲事拿回来。”
霍危楼却轻哂了一下,很快,他凤眸微凝道:“此番回京,泓儿和归澜只怕也想走水路,归澜腿脚不便,走水路也方便些。”
福公公眼底一亮,“侯爷想好了?”
霍危楼沉声道:“让林槐和吴瑜来。”
福公公面露喜色,转身便出去请人,很快,林槐和吴瑜一起到了,霍危楼便道:“此番本侯欲行水路回京,劳林侍郎带着冯、王二人的尸首先一步回京,岳明全亦由你押送,本侯会派一部分绣衣使与你随行。”
林槐闻言自然恭敬应了,霍危楼又道:“回京之后,第一时间搜王青甫府邸,其弃妾亦要严审,这些想来不必本侯吩咐。”
林槐做了几年刑部侍郎,自知如何给此案收尾,
当下应了。
略一犹豫,林槐道:“侯爷若走水路,那不如令昭儿和侯爷同路,此番运回去的典籍不少,侯爷若备官船,路上也少些损毁。”
霍危楼面不改色的道:“此行本侯不欲乘官船,此番来洛州本就不愿惊动地方官府,备下官船实在劳师动众,正好借此机会,本侯也看看一路上民生如何。”
林槐一听此言,只觉霍危楼当真一心为国为民,忙道:“既如此,便令昭儿与下官一行。”
霍危楼点了点头,看向吴瑜,“吴侍郎与本侯同行。”
吴瑜有些受宠若惊,霍危楼却道:“当年王青甫便是与你走水路回京,此番你再走一次,若能想起异常之处,对追查舍利子下落也有些助益。”
吴瑜刚有些松快的心又是一紧,忙恭声应下。
吩咐完此二人,霍危楼又往方丈室去,福公公留在院内,有些等不住的去寻薄若幽,薄若幽正收拾包袱,一听福公公说霍危楼要微服走水路回京,也是一讶。
福公公笑眯眯的道:“幽幽,此番咱们又可同路了,侯爷此行不着急回京,咱家这身子骨也能歇歇。”
薄若幽一讶,万万没想到霍危楼会走水路,水路即便顺利,也要比走陆路多用近十日功夫,十日对霍危楼而言可不短,按照霍危楼雷厉风行的性子,实在令人诧异。
然而诧异之余,薄若幽也有些高兴,“那太好了,这一路上又有公公做伴了。”
福公公喜笑颜开,如今得知了薄若幽身世,又对她多了几分怜惜,薄若幽只觉福公公看她眼神越发亲厚,还当只是因为又能同行一段了。
到了晚间,霍危楼从外归来,听福公公已经知会过薄若幽了,倒也未曾再将她叫来跟前吩咐,一夜好眠,第二日一众人早早起身,天色刚亮,便已集结在了山门处。
净明面上仍是主持,可等此案在京中有了定夺,他的主持之位自是保不住的,霍危楼一行要离开,他便带了了凡等人前来送行,在山门处辞别之后,霍危楼当先御马往山下去。
正月末时节,清晨的寒风仍是刺骨,尤其山野之间更是如此,薄若幽身披斗篷,御马在福公公身后,而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是转为明归澜准备。
霍轻泓马术极好,又少见山野之景,便亦御马在前,他得知薄若幽也要一道入京,颇为好奇的问道:“幽幽你竟也要入京?此番入京是做什么?听说你还有个义父?”
霍轻泓“幽幽”二字已叫顺了口,竟是不改了,薄若幽被她问的有些无奈,一旁林昭亦御马上前来,“薄姑娘也要去京城?”
薄若幽点了点头,“是,因族地便在京城。”
她简单应声,也算答了霍轻泓的话,福公公看到薄若幽与林昭说话,神色有些深长,霍危楼本走在前,听到这动静马速放慢了下来。
林槐御马跟在霍危楼身后,霍危楼沉吟一瞬不着痕迹的问:“与林昭定亲的是哪家姑娘?”
林槐笑道:“是薄氏大小姐,侯爷应当知道他们府上。”
“一门三尚书。”霍危楼点了点头,“林昭怎定了这家的姑娘?他们府上这些年似乎不怎么显眼。”
林槐不在意的一笑,“是家父在时定下的,家父与薄家老太爷是同窗好友,后来薄家两位爷又做了家父学生,一来二去,两家便走的极近了,因此在昭儿幼时便口头定了这门亲,这些年他们府上虽是不显眼,可到底是世家,家风清正,因此也不算什么。”
霍危楼淡淡点了头,没再问下去。
后面传来霍轻泓喳喳之声,他眉头一皱想说什么,可看到前面不远便是岔道口,倒也没再多言,很快,一行人在岔道口停了下来。
林槐带着的人要走官道北上,霍危楼则要往东边去西陵渡口,一行人略道几言辞别,之后就此分道而行,待林昭父子带着人走远,霍危楼竟觉心头一松,好似适才他在防备什么一般。
霍轻泓撒欢儿一阵疾驰到了霍危楼身侧,“大哥!我还没走过水路呢!这次咱们包一艘大船如何?路上也能悠然些!”
霍危楼看也未看他,“不如何,怎么快便走怎么走。”
霍轻泓闻言顿时面露戚然,福公公上前笑道:“世子殿下,侯爷可不是真的游山玩水,何况咱们人也不算多,包一艘大船也实在铺张了些。”
霍轻泓回头看了看,怎么着一行也有近二十人,然而见霍危楼并无商量余地,终究瘪着嘴转身找明归澜去了,薄若幽在后面听着这话,虽不敢插言,可心底却想,若是想快些回京,该走陆路才对啊。
西陵渡口在洛州以东,从栖霞山走,要快马一整日才可到,霍危楼赶路可不是走马观花,霍轻泓纵然擅长骑术,到了午间便有些受不住了,于是弃马钻进了明归澜的马车里。
见薄若幽仍御马而行,明归澜忍不住道:“薄姑娘,可还撑得住?不若也上马车来吧。”
薄若幽自然婉拒了,明归澜看了眼霍危楼的背影,见他也未有发话的意思,到底没多言,马背上薄若幽擦了擦汗,倒没有那日那般难熬。
霍危楼在前自然听见这动静了,见薄若幽还算知进退,他眉眼间露出几分满意,马速也放慢了些。
只是这一慢,一行人到西陵渡口时已经有些晚了,西陵渡口在澜沧江边,因码头大,来往商船客船皆在此停留,渐渐聚集成了一处繁华集镇,集镇之上酒肆客栈林立,为南来北往之人提供方便,霍危楼一行到之时,虽已是亥时时分,可整个小镇仍是一片灯火通明,码头方向更是人来人往颇多嘈杂。
霍危楼减了马速问薄若幽,“你义父在何处等你?”
薄若幽忙道:“义父说会在镇上最大的客栈等民女。”
霍危楼便着人探问,他们一行本也要在此住宿一夜,倒是正巧,很快,问好了方向,一行人直往客栈而去。
镇上最大的客栈名为“同福”,到了跟前,果然似一座琼楼伫立,一行人下马入内,薄若幽刚跟着福公公进门,便在二楼栏杆处看到了程蕴之。
因霍危楼一行人多,入门动静不小,因此惊的许多人出来
探看,程蕴之便是其中之一,可他没想到薄若幽竟在其中。父女相见,薄若幽立时面露喜色,她唤了一声义父,底下众人便都朝程蕴之看了过去。
霍危楼凤眸看向程蕴之,见是一清瘦的中年男子倒也不意外,可多看了程蕴之两眼,他却发现了几分古怪,程蕴之衣饰寻常,年过不惑,形容有些沧桑之感,可他对上霍危楼目光,竟是不卑不亢,眼中亦无惊疑之色,似乎一下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见程蕴之拄着拐杖走下来,薄若幽忙迎了上去,在楼梯处扶住程蕴之,轻轻唤道:“义父。”
程蕴之却朝霍危楼等人方向看了一眼,“怎么回事?”
薄若幽便低声道:“是武昭侯,亦要走水路入京。”
程蕴之未说什么,神色却看向了霍轻泓和明归澜,他二人亦是华服加身,一看便是非富即贵,薄若幽又低声道:“是明公子和霍国公世子。”
“明?哪个明?”程蕴之收回视线,低声问着,仿佛父女两久别低语。
“我也不熟知,只听说是少年神医,他的父亲是如今的太医院院正。”
这话一出,薄若幽敏锐的发现程蕴之身子僵了一僵,而很快,程蕴之看向她身后,面上露出一丝恭敬的笑意来,薄若幽转身,便见霍危楼带着众人走了过来。
程蕴之忙拱手:“拜见公子”
明知身份而不点破,程蕴之自然是个聪明人,霍危楼打量了他两眼,点头道:“明日一同登船,你们父女二人便不必费心了。”
程蕴之一点犹豫也无的道谢,霍危楼又多看了他两眼,带着霍轻泓往楼上去,福公公留下来,也在打量程蕴之,笑着道:“幽幽总提起义父,今日算是见着了,幽幽此番替我们公子办好了差事,我们已拿她做自己人了,此番又能同行,也是缘分,还望你不嫌我们人多吵闹。”
程蕴之颇为恭敬,“在下不敢。”
福公公寒暄几句,又告知薄若幽她的房间在何处,便令她父女二人说话,薄若幽跟着程蕴之到客房,刚一进门,程蕴之的面色便沉凝下来。
薄若幽早已觉得不对,此刻便问:“义父,可是有您认识的人?”
程蕴之坐在桌边并未立刻应答此话,半晌才长叹了一口气,“罢了,既要回京城,便早晚有这一日,只望这一路上莫要出事,早些顺利到京城才好。”
言毕,他转身看向薄若幽,“幽幽,此番办的是何案子?”
父女二人多日未见,程蕴之自要多问几句,薄若幽便将法门寺的案子简单说了一遍,一听林槐也在,程蕴之神色立时变了,“刑部侍郎林槐?”
薄若幽颔首,“连他家公子也跟着,说是已入翰林院,此番来为陛下选佛典送入相国寺。”
程蕴之闻言神色更是复杂,“林家公子?”
薄若幽见程蕴之面露震惊心底疑窦更甚,“是的,义父,林家可是故人?”
程蕴之神色艰涩的看着薄若幽,似乎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道:“是……是故人……他们可有问过你?”
薄若幽有些莫名,“自然不曾,我只是帮侯爷办差的,倒是那林家公子,知我姓薄,说薄姓少见,而他与薄姓有些缘分。”
程蕴之忙问:“那林家公子如何?”
薄若幽想了想,“文质彬彬,年轻俊杰。”
程蕴之点了点头,可神色却颇为复杂,薄若幽心知程蕴之忆起了旧事,也不知该从何问起,便道:“义父,侯爷答应回京之后荐民女入京兆府衙门做仵作了。”
程蕴之这才回了神,目光却添三分苦涩,“幽幽,回京之后不做仵作了好吗?”
薄若幽眨了眨眼,“义父担心什么?担心薄家因为我做仵作不认我吗?”
她语气很是平静,程蕴之听着却觉心疼,“世家小姐没有人去做这样的行当,也怪我当初不该心软,不该教你这些,薄家自诩清贵高门,他们……”
薄若幽泰然笑了开,分明是一张还有些稚气的脸,可此时神色却坚定不可撼动,“义父放心,他们不认便不认,女儿不在意。”
程蕴之欲言又止,却又深知薄若幽性子,当下还是叹了口气未再多言,只是忽而意识到一个问题,问她,“武昭侯他们可知你身世?”
“不知。”
程蕴之却摇头,“不可能不知,你在他手下办差,若传言是真的,凭他的心性手段,不可能对你毫无了解。”
薄若幽略想了想,“传言有些是真的,有些不是,无论他知不知道,义父大可放心,侯爷因女儿的验尸之术对女儿颇多赏识,至少不会为难女儿。”
程蕴之看着薄若幽清冽的眸子叹了口气,“你倒很是信任他,他是武昭侯,他让你看到的,只是他准许你看到的,你莫将他想的太好了。”
薄若幽失笑,“义父当真放宽心,女儿非朝官,亦非奸恶之人,且侯爷很是惜才,待女儿的确不薄,不仅如此,他还救过女儿两次,女儿差点以为当年那卜测要成真了。”
程蕴之神色顿时变了,“你出意外了?”
薄若幽便粗略说了一遍,程蕴之当即面色白了两分,“幽幽,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可万万不敢大意。”
见程蕴之神色紧张,薄若幽连忙安抚,又说几次皆是化险为夷,等说完,程蕴之犹豫着道:“如此看来,武昭侯倒是你的贵人。”
薄若幽想了想,亦觉有些道理,“不仅是贵人,还有救命之恩。”
程蕴之本对霍危楼有几分戒备,听到此处,亦生出几分感激来,见薄若幽对霍危楼一行人皆信任有加,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而不远处的厢房里,福公公见完了程蕴之之后却有些神思不属的,霍危楼见状有些奇怪,“怎么了?她义父说了什么?”
福公公摇了摇头,只有些奇怪的道:“侯爷,不知怎的,老奴觉得幽幽的义父有些眼熟……”
霍危楼眉头一皱,“怎么个眼熟法?”
福公公苦笑,“老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而且,还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小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本案至此完结,明天开启新案子。
第46章 三株媚01
能让福公公说出此言,要么和内宫有关联,要么在朝为官过,最差,也和京城世家权宦有些干系,霍危楼略一沉吟,“她为薄氏女,能做她义父义母之人,自然也多为京城贵族,一并查一查,另外让京城那边紧盯着些,此事虽交给林槐,可林槐办差多有些官场上的迂腐匠气,若有迟慢的,还是让宁骁插手一二。”
福公公应了,霍危楼又吩咐道:“冀州若得了消息,直往京城送,沧州那边也是,除了找到那把钥匙,还得在岳明全老宅周围走访一二。”
福公公听的苦笑,“侯爷便放下心来吧,派出去的都是熟手,不会误事的。”
霍危楼便不再多言,本来此时他应该在回京的路上,如今要走水路慢上半月,他惯常紧绷的神思却还未松快下来,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不多时,早先派去码头的绣衣使回来禀告,“侯爷,明日能走的只有两艘船,一艘为客货两用,虽是快,可客房已是不够,若要选此艘,需得上船挤一挤。另外一艘是巨富沈家的客船,拢共能送近百人,如今客房亦十分宽泛,只是路上行的慢些,不知侯爷想选哪个?”
到底是跟着霍危楼多年的老绣衣使了,知道有更快的,便一时没敢定主意,霍危楼眉头微皱,福公公在旁道:“侯爷,来都来了,何必再委屈了自个?明公子腿脚不便,世子爷也吃不下苦,幽幽还是个小姑娘,她义父也是病弱之身。”
霍危楼似觉福公公有些聒噪,摆了摆手,“便选那客船吧。”
福公公心满意足,绣衣使自去与船家交接。
众人赶了一整日路,自都疲累非常,这夜皆是早早歇下,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在客栈用了早膳,一同往码头去。
清晨时分,澜沧江上一片迷蒙雾气,码头泊湾之内,一艘三层高的楼船静静停着,其上楼宇巍峨,帆旗招展,颇有些恢弘气象,自然,此等客船,船资亦是不菲。
霍轻泓还未走近便兴奋的哇哇大叫,他自小在京城,此番若非缠着明归澜定要跟来,还未有机会远来江南,头次走水路,头次坐这样大的客船,于他而言一切皆是新鲜好玩。
霍危楼见他如此,淡声道:“如今高兴,待会儿可莫哭。”
霍轻泓不解其意,“我才不会呢,这楼船可是比京中未央湖上的画舫还要阔达,真是有趣,这一路上定不会憋闷了。”
明归澜和福公公看傻子一般的看着霍轻泓。
因是来的极早,还未见多少船客,一行人上了船,船上掌柜带着个华服年轻人走了出来,路柯见状上得前来,“侯爷,沈家的少东家此番也乘船北上。”
沈氏以丝绸起家,后成大周巨富,又涉船工矿造等业,如今俨然已是首富之家,其家族虽少有人入仕,可其族内生意与朝中内府颇有渊源,自然也很有些眼力,如今见霍危楼一行前来,虽皆是微服,却看得出霍危楼定是久为上位之人,哪里敢轻慢半分。
“在下沈涯,恭迎诸位贵客,客房已备好,请这边来”
沈涯恭敬有礼,却又不刻意讨好,有礼有节,令人赏心悦目,顺着廊道往内,便见此楼船内里阔达精致,非寻常客船可比,倒真是让霍轻泓这个喜享乐的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