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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唳玉京 薄月栖烟 35081 字 3天前

第31章 二色莲03

迦叶尊者为佛陀大弟子,其金身塑像常在大雄宝殿释迦摩尼佛身侧,霍危楼眸色微沉,抬步往厅内去,“骸骨,是从这尊者金身像内掉出来的?”

路柯点头:“是的侯爷,当日寺里已在为佛法大会做准备,尊者像被搬动的时候从抬架上倒了下来,当时底座便摔裂了,工匠和管事僧人都吓了一跳,却没想到里面还掉出来东西,众人一看,掉出来的竟是一截人骨。”

顿了顿,路柯又道:“据闻这尊者像乃是十年前塑好的,这十年来,一直放在前面大雄宝殿之内,从未挪动过地方,僧人们擦拭打扫,也从未碰坏过。”

霍危楼凝眸,也就是说,这一具骸骨是十年前佛像塑好之时便在里面的。

法门寺历史久远,寺内气象森严,佛香袅袅,一入寺门,便能感受到数百年佛刹并非浪得虚名,可就在这等佛门圣地,日日受人跪拜的金身尊者像内,却藏着一具骸骨。

“当年塑像的匠人可还追查的到?”

路柯摇了摇头,“难,此佛像是十年前供奉舍利祈福大典的时候塑的,佛像塑好,是在大典结束那阵子,当时来此塑佛的工匠皆来自西北冀州一带,算是老手艺人了,属下到了之后,已派人前往冀州,可此番来去至少半月,还不一定能寻到当年匠人。”

冀州路远,找匠人还要花费些功夫,等自然是等不了的。

说话间霍危楼已进了正堂,堂内佛灯通明,将尊者佛像照的纤毫毕现。

这尊金身像有七尺来高,立于莲花座上,以铜浇筑,外鎏金漆,其形面相丰腴,蚕眉半弯,隐隐含笑,抱拳的姿态儒雅慈悲,令人想起佛教广为盛传的迦叶尊者“拈花一笑”的故事,霍危楼打量了佛像片刻,而后看到了莲花座上的裂纹。

堂内空荡,除了尊者像外,还有一口薄棺,被发现的骸骨就放在棺材之内,棺材外点着七盏长明灯,摆放着简单祭品。

霍危楼走向那口棺材,只见里面盖着一块缟素,依稀能看到下面放着一具人形骨架,霍危楼也无忌讳,倾身便将那缟素掀了开,果然,一副被刻意摆成人形的骸骨露了出来。

林槐便道:“发现了骸骨之后,师父们做了两场超度的法事,因为事情太过诡异,本是想报给洛州知府来盘查的,可想到这尊佛像是十年之前塑成,当时正行大典,且有净空大师的弟子说这具骸骨乃是净空大师,这才往朝廷递了折子。”

法门寺虽离京甚远,却也算是皇家佛寺,事关十年前舍利大典,无人敢掉以轻心,且佛门重地竟生了疑案,主持和诸位管事僧都知道,此事传出,必定对法门寺声名不利。

霍危楼凝眸,“你们三人是一起来的?”

这话问的自然不是林槐和路柯,而是其后三人。

此时,三人之中体格最魁梧的上前,“下官是正月十二那日来的,下官来的最早。”

福公公和薄若幽站在门口,见状福公公轻声道:“这是如今的镇西军宣德将军岳明全,当年他是洛州总兵,陛下南下参加大典,除了御林军贴身护卫之外,整个栖霞山的戒严巡逻是交给他的,当时除了陛下住的院子,其他地方也有他的人在巡逻布防。”

薄若幽转而看福公公,“公公知道的很是清楚。”

福公公微微一笑,“因为那次大典,咱家是跟着陛下一道来的,当时长公主殿下本也要来,可路上实在太远,咱家一来从前侍奉过陛下,二来公主殿下信任咱家,便令咱家代替她来祈福,主要……是为了侯爷祈福,后来咱家求了几样吉物带了回去。”

薄若幽没想到福公公竟然亲历了当年的舍利大典,如此,倒是多了个知情之人,毕竟事情过去了十年,多一个亲历之人,便可能多出许多线索。

这时,又一瘦高男子上得前来,“下官正月十三那日和王兄一起到的寺里。”

福公公便道,“瘦高这位是礼部侍郎吴瑜,他旁边个矮的是王青甫。吴瑜十年之前是礼部员外郎,当年,他和那时候的礼部侍郎一起提前一个月来安排大典祭祀事宜,算是对当年诸多安排十分了解的,后来舍利子丢失,他还被降职过一次,这过了十年,人家还是升上来了,是个厉害的。这王青甫,乃是当时的太常寺少卿,如今位列太常寺卿。”

当年的洛州总兵,如今的宣德将军,当年的礼部员外郎,如今的礼部侍郎,还有当年的太常寺少卿,如今已是太常寺卿。这些人最少也是四品之列,当谓位高权重,至此刻,薄若幽才真切明白霍危楼说的,此番非寻常悬案,乃属国事一列。

“冯仑呢?何时到的?”霍危楼又问。

王青甫和吴瑜对视一眼,吴瑜道:“冯老也是正月十三,不过是晚上才到。”999xs.net

冯仑正月十三到的法门寺,正月十五便坠下了山崖而亡,而如今已是正月二十夜,冯仑已死了五日。

福公公又道:“冯仑是当年的洛州知府,法门寺在洛州境内,他自是鞍前马后亲迎圣上,也是个会做官的,后来位至刑部侍郎,他比林侍郎大一轮,算起来还是林侍郎半个老师。”

林侍郎便是林槐,听问起冯仑,他面上果然生出几分悲戚来,“侯爷,冯老的遗体在厢房内,明家大公子还未至,不若等明日再看?”

霍危楼却道:“先看看。”

林槐当年不曾亲来,此番来协同办案,案情和他自无关系,而另外三人,处境便有些耐人寻味,这其中,岳明全为将官,王青甫与吴瑜皆为京官,看得出他二人十分相熟,偶尔眼神交汇,私声低语,也显得十分熟稔,这般一比对,岳明全便有些形单影只之状。

林槐在前带路,出门左转,便到了停放冯仑尸体的厢房。

路柯道:“属下正月十五夜里到的洛州,到的时候,便听说冯大人不见了,他住的禅院也寻

不见人,后来那夜过去,第二日一早,去后山下练晨功的僧人发现了冯大人,属下粗粗验看了一番,冯大人似乎是摔下山崖而亡的。”

霍危楼点了点头进了厢房之门,一进门,便见冯仑躺在一口棺床之上,冯仑年过半百,此刻身上便服还是死时那套,他的额头和身上有多处血迹,衣袍之上亦有许多脏污,看起来狼狈不堪,而他已死五日,再加上屋子里点着长明灯,已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恶臭之味。

岳明全三人站在门口,未往内走近。

“本侯记得,你们与冯仑皆是旧识。”霍危楼看着尸体开了口,“岳明全,你当年在洛州任总兵,冯仑任知府,也算是共事一场,后来他升去了京城,又和王青甫还有吴瑜同朝为官,他出身比不得你们,否则,或许不止侍郎之位。”

岳明全闻言,立刻道:“侯爷,下官来的最早,后来几位大人到了,我们都一起喝过茶用过斋饭,那几日都相安无事的,到了正月十五那日,午时之时,还笑言一起过节,同用了寺里准备的节日斋饭,那顿饭吃到了黄昏时分,后来我们都各自回房了,冯大人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失足跌下了后山。”

王青甫也道:“不错,下官是和吴兄一起回房的,我们住的近,可以彼此作证。”

此言一出,岳明全便看了他一眼,王青甫说他和吴瑜可以彼此作证,便是在说他只是一面之词了,岳明全当下便面色一沉,可当着霍危楼的面,岳明全抿着唇没多言。

霍危楼一时没说话,林槐见状打着圆场道:“侯爷,明家大公子和世子只怕要明日晚间才能到,等他到了,勘验尸体,便知冯大人是否是自己失足跌下去的,至于那副骸骨,只怕要花些功夫。”

提起那副骸骨,霍危楼问,“他的弟子是如何认出那副骸骨是净空大师的?”

适才霍危楼看了那骸骨,只是一副人骨罢了,即便可看出身量高矮,却也难断定是否为消失了十年之久的净空大师。

林槐道:“因为那日从金身佛像之内掉下来的,除了骸骨之外,还有一颗佛珠,净空大师的弟子看了,便说那颗佛珠乃是当年净空大师随身带着的珠串之中的一颗。那一条珠串一共一百零八颗檀香木,每一颗上面都篆刻着一句佛偈。”

“佛珠在何处?可还有其他证物?”

林槐指了指正堂,“物证皆放在正堂东边的耳房内,佛珠只有一粒,除了佛珠,还有一件类似袈裟一样的东西,还有些衣物,不过如今已经破碎褴褛了,净空大师的弟子也认出了袈裟,说正是当年他师父消失之时穿着的那件。”

霍危楼不着急去看那证物,他仍然将目光落在冯仑的尸体上,不管是不是净空大师,那一具骸骨至少已过了十年之久,而眼前冯仑的尸体,却是死在五日之前,若要搜查线索证据,自然是先从冯仑的死下手更有助益。

“你进来”

霍危楼忽然开了口。

林槐一愣,不知霍危楼在叫谁,站的最近的路柯也略有讶异,而王青甫三人站在门口,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霍危楼在叫他们哪一个。

“劳烦三位大人让一让。”

一道清凌的女声忽而响起,王青甫三人豁然转身,一眼看到薄若幽站在他们眼前。

适才离得远,三人只觉薄若幽气韵温婉秀美,一直在猜她身份,眼下薄若幽站到了跟前,王青甫三人方才发觉眼前小姑娘当真眉眼似画一般。

武昭侯不近女色之名,在京中为官的王青甫和吴瑜最是知道,而岳明全乃是军将,也和霍危楼有过几面之缘,也知晓他的名头,他们谁都没想到,霍危楼去了一趟青州办差,竟然带了一个小姑娘在身边。

禁欲多年的武昭侯终于开荤了?!

可奇怪的是,此乃停尸之地,她进屋子做什么?

福公公仿佛能猜到吴瑜三人在想什么,笑道,“三位大人且让让,我们幽幽要进去了。”

幽幽……福公公称呼如此亲昵,除了因此女是武昭侯新宠之外,还有何解释?!

吴瑜推了王青甫一下,岳明全也忙让开,薄若幽这才进了屋子,林槐眼珠微动,心底所想又何尝不是与吴瑜他们一样?

见霍危楼叫薄若幽进来,他只想着,武昭侯多年来身边终于有了女子,一路劳顿之下本就疲惫,如今人还未散,便叫了此女在身边,难道是有心想携她去歇下却不好提?m.999xs.net

林槐眼底闪过了几丝揶揄,面色一正道:“明公子还未来,眼下尚无验尸之人,侯爷不若先带着姑娘歇下,明日再论?”

霍危楼本面无表情,可听到那带薄若幽歇下之语,眉峰微动,转眸看了林槐一眼,这一眼意味不明,林槐却心底咯噔一下,他是会错意了……

下一刻,霍危楼收回视线道:“不必等归澜来,这里有验尸之人。”

林槐微愣,路柯都有些奇怪,这时,霍危楼看了薄若幽一眼,“她便是本侯带来的仵作,在归澜未至之前,她一人验尸便可。”

林槐倒吸一口凉气,他做了三年刑部侍郎,所见命案自然不少,而据他所知,霍危楼连京兆尹的仵作都看不上,次次都带着明家大公子,又怎在身边忽然多了个仵作……还是这样一个雪肤花貌的小姑娘。

林槐眼珠儿一转,看看霍危楼,再看看薄若幽,忽然露出了一丝恍然。

这还有何不明之处?是女子又如何,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仵作又如何?武昭侯百年难得一遇的看中了她,别说让她来验尸的,便是让她查案来审人,他们又敢多说一句什么?

于是林槐反应极快的道:“是……那此刻便验尸吗?”

霍危楼看着薄若幽,薄若幽背脊笔挺,神色从容道:“劳烦侯爷准备验尸器具来。”

霍危楼看一眼路柯,路柯自去准备。

薄若幽适才一直站得远,尸骸未曾看见,此刻就

站在冯仑的尸体之前,自然先验看起了尸体,林槐看着薄若幽,眼底又生出了几分古怪来。

他出身京城林氏,自然见惯了京城世家子弟们如何示爱美人,可他还是第一次见,竟然有人会让自己心上人当真来验尸的。

看着冯仑尸斑满布,异味刺鼻的尸体,便是他都觉难忍,这个冰肌玉骨的小姑娘倒是越走越近,那模样,不像是第一次验尸。

再想到霍危楼在公差之上的行事作风,林槐面色几变,霍危楼从来不在公差之上懈怠分毫,难道……这小姑娘当真是个仵作?!

林槐心底一片兵荒马乱,外出寻验尸器具的路柯也一时滋味难言,见福公公站在一边,路柯忍不住上前来,“公公,那位姑娘她”

福公公笑的高深莫测的,“真会验尸,不是假的。”

路柯眉头拧着,“当真吗?属下还以为……”

福公公眉头高高挑起,“你以为咱们侯爷终于开窍了,知道往身边留美娇娘了?”

路柯一脸的确如此的神情,福公公却撇着嘴哼道:“他是谁啊,他可是武昭侯啊,他能有那个出息吗?!”

即便福公公给了解释,可路柯再进门时,心底仍然不曾平复,他家侯爷不厌女色了和眼前这位小姑娘当真会验尸,都是能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

将装了验尸器具的箱笼放下,路柯恭敬的退到了一边来,他要好好看看,这个小姑娘要如何验眼前这具已开始腐烂的尸体。

薄若幽挽起袖子,打开箱笼,先看到了箱笼内放着一双鹿皮缝制的敛尸护手,她眼底微微一亮,倾身将护手套在手上,此物并不常见,而绣衣使会准备,多半是为那位明公子备下的,林侍郎几次提到那人,当是众人熟识的,霍危楼常带在身边的人,而能被霍危楼常带着,定然是此道高手。

林槐和路柯在旁略带审视的看着她,门口王青甫三人亦是没动,本以为武昭侯带着的小娘子多半是留在身边的房内人,可谁能想到,此女,竟是个验尸的仵作?!

明明生的这样一张惑人心魄的脸,周身气韵亦是颇有江南女子的柔婉清雅,可堂堂武昭侯,竟然将人用来验尸。

又或者是,白日验尸小仵作,晚上……

不怪众人想得太多,实在是武昭侯身边从无女子,如今忽而多了一人,任是谁都要觉得他破戒了。

点了一支苏合香,薄若幽开始验尸。

此刻在场众人皆是朝官,霍危楼看了大家一圈,并未令人退下,他当然看出众人面上神色惊震怀疑,既是如此,便也让他们看看薄若幽验尸并非有虚。

也就在此时,众人发觉眼前这个貌美清灵的小姑娘有些不一样了。999xs.net

冯仑自那日被找到,只被路柯简单查验了伤势,因此如今,基本保持着死时的模样,被血浸湿过的衣衫粘连在尸体上,再加上尸体开始腐烂,尸体的外表看着颇有些骇人,而就在触到冯仑衣衫的时候,薄若幽秀眉皱了皱。

冯仑的衣衫颇多褶皱,虽有明显血色,可一块浓一块淡,淡的地方好似被洗过却不曾洗干净一般,她又去检查尸体鞋履、双手和发顶,很快,薄若幽头也不抬的问:“冯大人跌下后山那夜,是否下过雨?”

路柯眼底微亮,“是下过,晚上一更天左右下的,下了一个时辰。”

衣衫被水打湿过,所以才有格外多的褶皱,而鞋履脚后跟处尤其沾了泥泞,发丝之中亦是夹杂了泥沙,一切都表明那夜下过雨。

因淋过雨才被寻到,尸体的腐烂亦更快,薄若幽检查完尸体头脸等处,便开始扒尸体身上衣物,林槐和吴瑜几个,不禁眼皮跳了跳。

这可是一具男尸,难道还要扒光不成?

薄若幽在众人注视之下,气定神闲的将尸体衣服全部脱了下来。

林槐和吴瑜:“……”

尸表尸斑满布,成青紫之色,而死者死亡日久,尸斑已生沉降,倒是难以辨别刚死之时尸体成何种姿势,而几处最严重的外伤,一处在死者左前额,一处在死者后脑处,此外左臂和左腿以及腰部皆有见血伤口,且伤处淤伤面大,创口宽并粗糙,似是被尖利的石块割伤一般。

薄若幽先以检查明显外伤为要,等细细查验过这几处,她眉头又皱了起来,她忽而看向路柯,“你说那夜下雨,一更天开始,只下了一个时辰?”

突然被问,且此刻的薄若幽和片刻前温婉模样不同,一双眸子看向他时,寒沁沁的专注而迫人,路柯神色一紧,想了一瞬才慎重道,“最多不超过一个半时辰。”

薄若幽听到此话点了点头,目光收回,继续验尸,旁人不知她此问为何意,霍危楼却肯定她发现了什么,他并未开口问,只是站在一旁,目光脉脉的落在她身上。

当日第一次看薄若幽验尸之时,他并未多看薄若幽几眼,比起她的脸,他更喜欢看她落刀精准,一丝不差的专业感,可此时,分明案子更重大,他眼神竟多往薄若幽脸上瞟了几次,若说平日里的薄若幽温和亲善,那此刻的薄若幽也显出了几分生人勿近。

而她秀气的眉头拧着,不到验完不会松开。

薄若幽检查完了外伤,先剃了死者头发,又用白醋抹在死者四肢胸腹等处,等待的间隙,开始在木箱之中挑选趁手的剖尸刀,忽然,她想起什么似得转身,“侯爷,民女可否剖验?”说完又指了指尸体,“主要是开颅。”

主要是开颅。

薄若幽说此话时,语气寻常的好似在说今晚月色不错一般。

而听的此言,周围看着的林槐等人更是头皮发麻,一时只觉得薄若幽那张精致面容,也不花容月貌了,也不冰肌玉骨了,更不秀美惑人了,不仅如此,看着她娴熟的挑选着大大小小的剖尸刀,他们禁不住的背脊一凉。

霍危楼淡淡颔首,“开。”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要继续留评呀

第32章 二色莲04

薄若幽最终选了一把刃口极其削薄的,若柳叶一般大小的剖尸刀。

众人正好奇她难道要以此物开颅,便见她走到棺床北面,用这把剖尸刀,轻巧而精准的将尸体的头皮划开,下一刻,她将死者后脑部位的一小片头皮掀了起来。

“呕”

吴瑜一张脸煞白,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见霍危楼皱眉看过来,吴瑜一把捂住嘴,眸带歉意的作了一揖,转身便出了门。

出门后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一旁福公公笑眯眯的望着他,“吴大人不习惯吧?”

吴瑜还在干呕,闻言扯出一丝苦笑,这时,身边又多了一人,抬眸一看,却是岳明全,岳明全眉头紧皱,嘶嘶的倒抽着凉气,见福公公和吴瑜看着他,他抬手摸了摸发顶,一边粗着嗓子道:“我他娘的感觉自己脑壳皮被掀下来了”

听他这般说,吴瑜也禁不住头皮一麻。

岳明全看着福公公低声道:“侯爷从哪寻来的这么个人物?”

福公公笑道:“青州寻来的。”

众人皆知霍危楼从青州来,岳明全听见福公公此言想问的更多些,可想到霍危楼的性子,再想到薄若幽拿刀剥人头皮的从容神色,莫名心底一突没再问下去。

这这时,屋内传来了“叮叮叮”的敲击声。

岳明全和吴瑜对视一眼,二人又回身往内看,这一看,吴瑜忙又缩了出去,岳明全嘴角抽搐一下,老老实实转身站在了门外。

棺床前,薄若幽左手拿了一把刀,以刀尖抵着头骨,右手拿了一把铁质小锤子,正用锤子敲着刀柄,要将死者的颅骨撬开。

“叮叮叮”的敲击声清脆响亮,一下又一下的震着众人心尖,莫说吴瑜几人,便是霍危楼也有些意外,剖尸他见过,开颅他当真是头次见。

活人若开颅,必死无疑,而对死者而言,但凡脑袋受伤,伤处皆是明显,许多仵作摸骨便可断言是否为致死之伤,而前次安庆侯府,郑文宸便是坠楼摔破额头而死,那一次,薄若幽并未开颅。

他目光落在薄若幽面上,只见她黛眉仍蹙着,因为长时间的弯腰,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晶莹薄汗,而她一双明眸微微眯着,仿佛任何线索都难逃她的眼睛。

那双指节纤长秀美的手,握刀握锤都十分稳当,听着捶打之音虽清越,可实际上落在刀尖的寸劲儿却极其精妙,霍危楼眯着眸子,竟从薄若幽身上看出了几分炉火纯青的赏心悦目之感来,仿佛她手下并非骇人的腐尸头颅,而是一块碧色流转的精美玉石。

薄若幽神色凝重,目光专注,甚至连霍危楼那恍若实质的迫人目光也感知不出了,她眼底,只有这颗头皮发紫发青,还能看到其下紫红色枝状血脉网的脑袋,刀尖卡在骨缝里,每一下敲击都更深一层,她身体始终半倾,刀尖的角度却换了几次,足足两柱香的功夫之后,一块完整的颅骨被她取了下来。

颅骨黏在脑袋上时还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取下,便能看到上面明显的碎裂,而两侧断痕参差,甚至有一半裂成了上下两层,薄若幽拿着那颅骨端详了片刻,将其放在一旁,又去看那颅骨之下的脑腔,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她沉思了两瞬,而后将那颅骨收回,严丝合缝的重新按了上去,再将掀起的头皮盖上去,瞬间,颅骨上只看得见最初划开的口子。

额角的伤势和此前郑文宸的伤势十分类似,薄若幽此番没有大意,亦将此处剖开来看,伤处靠近太阳穴,同样骨头折裂严重,按理来说,此等骨裂会令脑膜中血脉破裂,从而形成血脉结络,可薄若幽却只在此处发现了极小的一处血溢。

她皱了皱眉头,起身查看死者身上其余伤势。

死者死亡多日,尸表偶见霉斑,因泡过水,即便被救起来,衣袍之上的水渍沉聚在背部等处,导致尸体后背和臀大腿等处腐烂最甚,此时可见虫卵生于其上,起初,除了伤口和周围淤伤之外,尸表并无其余明显伤痕,可当薄若幽用上了白醋,尸表之下的伤痕便慢慢浮现了出来,尤其后背和腹部,以及双手臂上,多了几处明显的紫黑色痕迹。

薄若幽细细验查一遍,而后呼出口气直起了身子来,她望着霍危楼,“侯爷,民女验完了。”

霍危楼点头,“死因为何?”

薄若幽语声沉定的道:“死者身上伤处颇多,外伤便由六七出,额角,胸前,左侧腹部,还有左侧手臂大腿等处的伤势都有见血之状,却皆非致死伤,致死伤,在死者的颅顶靠后处。”薄若幽就站在死者脑袋旁,说至此指了指伤处。

“死者颅骨破裂,使的颅顶板骨成凹陷形碎裂,外侧板骨骨折少于内侧板骨,因内侧板骨更为单薄脆弱,两侧板骨碎裂凹陷之后,使的顶骨下的血脉破裂,从而使的颅内有大面出血,适才民女验看,死者脑内软膜经脉之间确有颇多血迹。”

说着,薄若幽指了指死者额角的伤势:“死者此处伤势,本也足以致死,可此处出血量极少,只有少许血溢留在脉络之间,因此,并非致死之处。”

顿了顿,薄若幽看了看门口还留下的王青甫,似乎有些犹豫。

霍危楼道:“但说无妨。”

薄若幽这才道:“造成此种局面,乃是因死者先后脑受伤,已造成大量出血,甚至死亡,而后前额角才又受伤,此刻死者已近脉短气绝之象,血流较慢,因此即便此时额角靠近太阳穴之处的血脉破裂,亦只有少量血迹流出。”

“同样的情况,还在死者其余几处外伤出现。”

薄若幽走到棺床左侧,“死者胸腹、手臂和腿上的伤痕,伤口宽且粗糙,且伤口周围伴有大大小小的淤伤以及擦伤,伤处之下,同样伴有骨头折裂之状,民女猜想,其伤口多半是为粗糙却坚硬的利器割伤造成,而淤伤和骨裂,则是从高处摔下撞击而成。”

“也就是说,这些伤是冯大人从后山坠崖摔出来的,而坠崖时的冯大人,后脑已经受过重创,他是在先

被人打伤,刚刚咽气之时,被人扔下了后山山崖。”

岳明全此前还说冯仑乃是失足掉下山崖,可此时薄若幽一言,却是断定了冯仑之死乃是铁铮铮的命案。

屋内的氛围顿时微微一凝。

霍危楼语声亦冷了下来,“还有何线索?”

霍危楼适才对薄若幽观察入微,她每一个神色变化他都看在眼底,自然知道薄若幽发现的不止这些,果然,薄若幽接着道:“那夜曾下过雨,一更天开始,至多下了一个半时辰,民女一开始见死者衣物褶皱颇多,以为死者是下雨之前便掉下山崖,可验看了伤口之后,民女发觉并非如此。”

“死者衣衫,发丝,鞋履之上皆沾着泥渍,可几处外伤的伤口之中,却并无任何泥渍,尤其是死者额角和胸腹等处,按照伤口痕迹和排布,极有可能是从高处坠下落在了一片石堆之中被石尖割伤造成,而死者衣物之上,胸口等处的衣袍皆被水打湿过,因此沾在衣袍上的血迹变淡,可在死者衣袍的后颈和肩背处,血迹却未变淡。”

“死者坠下后乃是俯趴,刚好沾上了下雨后地上的积水,这才打湿了挨着地面的衣袍,若他是在下雨之前便坠下,那么他后颈肩背处的衣袍亦会被雨水打湿,如此,便不存在衣袍上血迹浓淡不同了。”

路柯在旁听着,见薄若幽说完立刻道:“侯爷,她所言不错,冯大人坠下之地,乃是一处洼地,期间的确颇多石块,我们找到冯大人之时,冯大人后背处是干的,可那时候雨停了多时,属下们只以为是衣裳自己变干了,却没想到冯大人未淋雨过。”

路柯之言证实了薄若幽所言为实,可薄若幽摇了摇头,“不是,血迹只能证明冯大人是在雨停之后落下山崖,以及受伤之后未曾长时间淋雨,并非是指他未淋过雨。”

薄若幽指了指放在一边的袍子,“死者当日所穿外袍,乃为上好的江南丝绸,此等丝织之物,见水之后若不好好熨抚,必定多有褶皱,侯爷请看,死者的衣袍,袍摆后背等处,已有褶皱存在,这说明,当夜下雨之时,冯大人是淋过雨的。”

霍危楼凝眸,“也就是说,当夜下雨之时,冯仑未在自己禅院之内,而他极有可能在下雨之时与人争执遇害,被凶手推下山崖之时雨却停了。”

薄若幽点头,“正是如此,死者除了后脑处为致死伤之外,身上还有颇多淤伤,民女推测乃是与人争执推搡时留下……而死者的鞋履之上,沾有不少泥渍,民女适才查验,发觉泥渍多为深褐色,亦有少量草木腐物,不知这寺院之中,可有松柏林或是年久竹林?”

路柯忙道:“后山山崖处便有竹林。”

后山山崖处刚好便有竹林……

霍危楼问:“那夜何时发现他不在自己禅院内的?前后可有异常?”

路柯便道:“那夜属下刚到山脚下便开始下雨,后来到了寺中,便已快一更过半了。当时几位大人都来迎过属下,可并未见冯大人,属下代表侯爷来,当夜打算和几位大人商讨发现骸骨之事如何办,见冯大人未出现,便命人去请,当时冯大人便已不在禅院之内。于是属下便说夜色已晚,第二日再商量,诸位大人便离去了,此间我们大概同在一处坐了两柱香的功夫,而后是净明大师带着属下来了此处,属下带着人接管了此处看守,又点了物证才回去歇下,回去的时候雨刚停,除了冯大人不在自己禅院内之外,并无任何异常。”

路柯一更过半见到了吴瑜三人,四人同处了两柱香的功夫,而后便散去,此时已经快二更天,如果众人散去之时冯大人还未遇害,那么案发便是在此之后。

霍危楼转身看向王青甫,“你们几人散去之后,都去了何处?”

王青甫忙道,“下官和吴兄一起回了禅院,便再未出去过,吴兄可为在下作证。”

吴瑜忙进门,“是的侯爷,我们可彼此作证。”

岳明全后一步进来,粗声道:“侯爷,下官也回了自己禅院,那时还在下雨,且时辰已晚,下官便自己歇下了。”

霍危楼道:“可有人证?”

岳明全神色微变,“这……没有人证,可下官那夜当真不曾出门……”

霍危楼盯了他一瞬,岳明全苦笑,“下官在洛州为官之时,和冯大人相处甚欢,并无任何龃龉,后来下官去了镇西军中,冯大人高升入京,便几乎没有往来,下官不可能害了冯大人啊,且当年之事,下官亦是做好了本分……”

顿了顿,岳明全道:“寺中除了我们,还有许多僧人,尤其还有几个净空大师的弟子,他们若是将净空大师出事怪在我们头上,说不定会害人。”

霍危楼不动声色的看着岳明全,“那具骸骨还未确定是净空大师。”

验尸所获颇多,适才还有质疑的几位大人,此刻都收敛神色,只想尽快摆脱嫌疑,而想到这般多案情皆是薄若幽验出的,看她目光都沉肃了几分。

此时当真天色已晚,林槐犹豫道:“侯爷可要今夜验骨?”

骸骨就在正堂内,按照霍危楼的性子,想来不会耽误功夫,只是……林槐看了眼薄若幽,见她正摘了护手收拾器具,有些迟疑,这姑娘面带掩不住的疲惫,也不知能不能熬住。

“明日再验。”霍危楼说完,看着岳明全几个眸色一肃,“诸位位高权重,此来本是追查当年旧事,最好能追回舍利子,可如今冯大人之死或与诸位有关,后面几日,诸位要在绣衣使监察之下行事了。”

岳明全几人不敢轻慢,忙抱拳应是。

霍危楼便道,“今夜暂如此,明日还要问你们颇多细节,且退下吧。”

三人忙行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霍危楼吩咐路柯:“派人盯着他们。”

路柯应声,自出门安排,这边厢薄若幽正在净手,林槐便道:“侯爷亦歇下吧,一路来此已颇为劳顿了。”

霍危楼点了点头,“净明大师何在?”

净明一直等候在外,此

刻进了屋门,霍危楼便道:“这几日务必令寺内弟子莫乱走动。”

净明忙道:“侯爷放心,自从冯大人出事之后,寺内一应课业皆停了。”

霍危楼嗯了一声,又看了看这屋子,转身朝外走去,薄若幽见状自然跟上,待出了门,净明便带路道:“侯爷的禅院和林大人靠的很近,只是这位女施主”

霍危楼便问,“禅院内可有厢房?”

净明点头,霍危楼道:“她与本侯住在一院便可。”

净明忙应声,林槐听着神色便有些深长,二人虽住一院,却是单独厢房,可见和他们想的并不一样。

一行人出了院门,在净明的带领下往备好的禅院而去。

法门寺殿宇颇多,依山而上,连绵无际,夜色之中虽瞧不真切,可抬眸远望之时,仍能辨出几分远影轮廓,而寺内四处皆有佛香,偶尔可听见禅院内僧人修习的木鱼声,倒也颇为宁静祥和,若非佛像内藏着骸骨,而寺内刚生过命案,薄若幽都有些想入殿祭拜。m.999xs.net

越往禅院走,距离佛殿便越远,薄若幽正收回视线,忽然,前方一处院阁之外,竟有个年轻男子执一盏夜灯站在外面。

薄若幽正觉奇怪,却见霍危楼并未停下脚步,“林昭也来了。”

林槐笑道:“年前陛下令他修撰大藏经,此番要将寺内半数佛门典籍运往京城相国寺,怕出岔子,便让他这个懂些门道的来。”

年轻男子双十之龄,一袭青衫,清俊明逸,见着众人,快步上前来,笑着对霍危楼抱拳一礼,“拜见侯爷。”

他态度朗然,并不似吴瑜等人对霍危楼有些畏色,霍危楼见着他,亦语气松然,“你父子二人此番同来办差,倒是难得。”

林昭笑道:“有父亲耳提面命,此番差事想来不会出差错,侯爷要去歇下了?”这话刚落定,林昭一眼看到了霍危楼身后的薄若幽,他面色微变,“这位……”

霍危楼淡声道:“是本侯新寻来的仵作。”说完也不多言,“时辰已晚,自要去歇下了。”

林槐轻咳一声道:“侯爷一路劳顿,你莫要耽误功夫。”说着一把拉开林昭,“侯爷请”

霍危楼点点头,又抬步而走,薄若幽跟着霍危楼离开,林昭却有些惊愣的望着薄若幽未移开眼,林槐有些恼的空点了点林昭,先将霍危楼送到了禅院才又回来。

此处院阁是他父子暂住之处,待林槐回来,林昭已回过神,他问道:“父亲,那女子是侯爷的……”

林槐苦笑一声,“就是侯爷的字面意思,是他新寻的仵作。”

林昭亲轻“嘶”一声,“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是仵作?女子为仵作?”

林槐一边进门一边道:“是仵作,还是极厉害的仵作。”说着也叹了口气,“起初我也不信,可你想想,能被侯爷带在身边之人,难道会无所长吗?”

林昭想到薄若幽模样,摇了摇头,“实在是看着不像。”

……

“刚才是林侍郎的公子,前岁高中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任编修,没想到陛下要将佛家典籍送去相国寺,难怪适才净明大师神色不对。”

进了院子,净明大师已经离开,福公公便打开了话匣子。

薄若幽面露恍然,想到林家父子二人同来洛州当差,倒也觉得巧了。

给霍危楼备下的禅院极大,三间上房,算上左右厢房,足有十多间屋子,每间屋子虽是简朴,可佛门之地,也不得强求许多。

霍危楼指了指左厢第一间,“你住此地。”

此间紧挨着上房,薄若幽忙应了,一整日赶路,众人皆已累极,见无吩咐,薄若幽自去歇下,上房内,福公公笑道:“侯爷今日该对幽幽多有赞赏吧,今日一开始,几位大人都不信幽幽当真是仵作,后来皆哑口了。”

霍危楼不置可否,眉眼间却有些满意之色。

这时,路柯从外进了来,“侯爷,都安排好了,此前人手不足,如今人手够了,四处皆有守卫,三位大人亦在监视之中。”

霍危楼便问:“你来的那日,他们三日可有异常?”

路柯想了想,摇头,“看不出异常来,属下只见过吴大人和王大人,岳将军此前素未谋面,那日匆匆一见,倒也瞧不出什么。”

霍危楼又道:“那日山下发现冯大人的尸体之时,他们三人如何?”

路柯略一想,“三人皆面有悲色,不过……他们三人一开始便一致认为冯大人是自己跌落山崖而死,可若是白日便罢了,前夜下雨,且夜深人静,没道理冯大人独自一人去后山逛竹林,只凭这一点,冯大人之死便颇多疑问。”

霍危楼眸色深长,吴瑜和王青甫在京中为官,他在京城之时,也算常打照面,可他二人一个礼部一个在太常寺,并未在他所辖之内,并不算熟稔,相较之下,他对林槐的了解算是更多,而岳明全虽在他回京述职之时有过几面之缘,却更是陌生。

再加上一个冯仑,这四人本是为追查当年旧案,可还未开始查当年之事,冯仑先死了,如此,倒是更证明当年舍利子丢失和净空的失踪颇有玄机。

只是过了十年的案子,的确太不好查。

这念头一闪而过,然而想到薄若幽今日验尸之神情,霍危楼心底倒也不如何凝重,仿佛薄若幽在,此案终会迎刃而解一般。

夜色已深,霍危楼很快亦歇下,他素来浅眠,可此夜或因太过疲累,竟睡得十分深沉,而就在天快亮之时,他竟还做了个古怪的梦。

梦里朝阳似火,一个清浅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低语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侯爷之愿,亦如此言。

霍危楼惊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大家等的明公子明天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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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的营养液。

第33章 二色莲05

晨光微曦,薄若幽一进上房的门,便发觉今日霍危楼不对劲,他看着她的目光莫名幽沉,仿佛她做了什么事令他不满意。

薄若幽敛眸凝神的行礼,霍危楼却并未答话,他仍然用那种黑沉沉的目光看了她片刻,而后才忽而起身朝外走,“随本侯来。”

众人已用过斋饭,霍危楼径直往后山而去,净明大师乃是寺中主持,今日,他派了一个法号了慧的管事僧来跟着霍危楼。

净明大师年过半百,已近花甲,而“了”字辈排在“净”字辈之后,乃是寺中第二高的辈分,这位了慧年过而立,便是净明大师的大弟子。

“师父身体不好,这几年潜心修佛,已经不如何过问寺中凡事,寻常都是小僧和几位师兄在管着寺中杂事。”了慧身形微胖,面上常带笑意,颇有些慈眉善目之感。

众人沿着寺中小道一路往西,穿过一片寂静的佛堂,再经过一片竹林,便到了法门寺西侧门,了慧指了指门外的小路,“出了门,顺着此路往后面绕行一段,便是后山了,后山有一处紫竹林,竹林之中是一片前朝留下来的碑文和小佛塔,碑文之上皆是佛偈,颇为珍贵,寺中弟子晨练早课,大都会绕行后山下山脚而后返回。”

了慧边说边出了门在前带路。

栖霞山山势并不高,而法门寺几乎占了整个栖霞山,其主体佛殿从半山腰一路往上,一直到山顶的长明佛塔,而从寺里的西门和东门,皆可绕行至后山。

因近日天气转暖,残雪已化完,可清晨的半山林中,还余颇多寒意,薄若幽跟在霍危楼身后,下意识拢了拢身上斗篷,很快,紫竹林到了。

青石板山道一直延伸到了紫竹林之中,路上便可见道旁一路的小佛塔,到了紫竹林之内,石碑和佛塔更多,有些佛塔之前供奉着香烛,林中隐约可闻到淡淡的沉檀香味。&lt;a href=&quot;<a href="http://www.999xs.net&quo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www.999xs.net&lt;/a&gt;" target="_blank">www.999xs.net&lt;/a&gt;</a>

了慧指着正北方向,“竹林内有颇多小径,最西侧和最东侧,都有往山下去的路,正北面是万佛崖。”说至此,了慧神色一凝,“冯大人当日,多半是从万佛崖附近掉下去的。”

霍危楼没有迟疑,直接往了慧说的万佛崖走去。

沿着林中主道一直往北面走,很快便看到竹林被一分为二,而尽头出现了一处临着悬崖的山亭,山亭建在悬崖边上,十丈方寸,朱漆廊柱,廊檐上雕花颇为繁复,灰瓦歇山顶,内设歇脚的美人靠,凭栏可远眺山下阔野,越是走近,山风越是呼啸。

了慧指了指栏杆:“站在此处看不见,只能到了山下才能看见,这山亭之下,是一处十分平整的断壁,前朝时,匠人在断壁之上雕刻出了近百佛像,因此才有了万佛崖的名字,后来过了这百多年,佛像被风蚀了大半,如今在山下,只能看到十多尊佛像了。”

“此处在寺外,又算得上栖霞山一景,因此每年到了春夏时节,游人多了,来此处的人也极多,不过临着山崖,极有可能生出危险,因此,这山亭外侧的栏杆,是寺中加固了多次的,若在此处赏景没什么,可如果从林中去,也有可能掉下去。”

霍危楼目光四扫,上前拍了拍山亭外侧的围栏,围栏的确坚固,于是他眼风微动,转身往左侧竹林而去,山亭乃是观景台,与两侧的竹林仍然以围栏相隔,可如果人是从竹林而入,竹林边缘却未设有栏杆。

霍危楼踩着林中铺满了枯枝残叶的泥地,薄若幽跟在其后,便走便倾身看地上泥土,很快便道:“侯爷,此处泥土,和冯大人鞋履上的泥渍一模一样。”

霍危楼便道:“那便是冯仑死前来过此处。”

然而事发在五天前的夜里,多日过去,林中已难寻踪迹,霍危楼命人四下探看,自己则走到了竹林边缘,往下一看,的确和了慧说的一样,此处往下虽非笔直断崖,却也是一处极陡的高坡,从此地落下,亦是非死即伤。

绣衣使们散去了林中各处,薄若幽走上前来,亦往下看了一眼,皱眉道:“冯大人若从此处跌下,身上该有些擦伤,是以冯大人该是从山亭处笔直落下。”

她倾着身子往山崖之下探看,眼看着脚要踩去边缘,霍危楼禁不住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又将她往内一拽,“你当心些!”

他语声严厉,薄若幽莫名的抬眸一看,发觉霍危楼今日似有股邪火。她忙又后退了一步,想着昨夜还好好的,实在不知她又哪处招惹了他。

“民女……再去山亭看看。”

薄若幽走为上策,然而霍危楼的目光却好似黏在她身上,非要将她盯出个洞似的,直等到她出了竹林入了山亭,那迫人之感才消失了。

薄若幽心底万分不解,这是怎么了?

压下狐疑的心思,薄若幽开始细致的在围栏旁查看,围栏皆是硬木,巴掌宽窄,上有红漆,薄若幽看了片刻,转身靠在了围栏之上,又侧身,俯趴其上,如此量来量去,皱着的眉头展开了些许。

霍危楼自林中出来,“你在做什么?”

薄若幽忙道:“昨夜在冯大人身上发现了几处隐藏的淤伤,尤其在其后腰之处。”她靠在栏杆上,仿佛她便是冯仑,“冯大人身量只比民女高了半寸,其腰伤之处正好和栏杆高度吻合,那淤伤青紫,皮下出血之处颇多,当是被人抵在栏杆上而冯大人又用力挣扎所造成,同时,冯大人身前腹部,亦有一道淤伤,只是较浅”

说着,薄若幽抬起自己右手手臂,“此番冯大人右手手臂,肩头处皆有淤伤,尤其手臂上的伤更有指痕,多半是与人挣扎所留”

薄若幽忽然眉头微皱,似伤痕太多,她有些难以还原冯仑当初是如何与人争执,这时霍危楼走上前来,“肩头的伤势在何处?”

薄若幽回想一瞬,“在左肩,左肩靠脖颈的位置,十分明显……”

霍危楼凤眸眯了眯,忽然走近了些,又问,“右手伤痕在何处?”

薄若幽指了指自己的右小臂,“靠近手腕之地。”

霍危楼点了点头,下一刻,他抓住了薄若幽的右小臂。

“莫怕。”

他先安抚一句,而后力道轻巧的一带,瞬时将她右臂松松反剪到了身后,而她,亦从

背靠着围栏变作了趴在围栏之上。

霍危楼一手落在她左肩靠近脖颈之地,“可是此处?”

薄若幽忽然被他动了手,当即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这才松了口气,她右手被反剪着,霍危楼又用手压在她肩背上,虽是未用力,却已让她动弹不得,一旦用上了力气,冯仑年事已高,自然毫无还手之力!999xs.net

她不懂武道,因此未理清楚,可霍危楼却一听既明。

薄若幽眼底一亮,“就是此处,原来是这样,和冯大人身上的伤处都对上了”

霍危楼一手握着薄若幽纤细如嫩藕的小臂,一手落在她削薄的肩颈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戴着黑玉扳指的大拇指,竟然滑过了她领口边细嫩的肌肤,她肌肤细腻若瓷,此刻沾着林间薄寒,可在霍危楼触来,却觉十分烫手。

霍危楼指尖一麻,下一刻便将薄若幽放了开。

薄若幽分毫未觉,她疑惑的道:“可是凶器是什么呢?”

既是为了推案,薄若幽也不觉霍危楼此行无礼,她转过身来认真的道:“冯大人致死之伤为后脑颅骨碎裂,可此种碎裂,和寻常被重物敲击并不同,颅骨碎裂有分圆心凹陷碎裂,亦有周围凹陷碎裂,更有仅仅内骨板碎裂,冯大人为第二种,伤他的凶器,当为某种小型钝器”

薄若幽在地上搜寻,可林中大都为褐色肥沃土质,便是偶然见一二石块,亦是带有尖利锐口的石块,而冯仑颅顶外伤,并未有被锐口割伤之处。

“是否为某种兵器?”霍危楼忽而问。

薄若幽不懂兵器,“兵器民女只知刀枪剑戟,只是这些兵器多有刃口,即便攻击头部,留下的伤口也不该是这般……”

“无刃口的兵器并非没有,似殳似锏,皆无刃口,杀伤力亦惊人,此外,佛门之地,亦有一样常见兵器。”顿了顿,霍危楼道:“寺中武僧,多以棍棒为武器。”

凶手以棍棒害人?

薄若幽眼底微微一亮,可很快,她摇了摇头,“当夜冯大人独自外出,凶手无论是尾随而来,还是与他有约前来,皆不太可能随身带着棍棒而来,且凶手此前和冯大人生出了争执,若凶手怀带棍棒,又何必与冯大人动手,不若直接施以棍棒便可。”

薄若幽沉思一瞬,“因此民女以为,凶手多半是就地取材,要么便是可随身携带,不易被人发觉的伤人之物,若印章、玉石等小物件。”说至此颇为苦恼的拧眉,“可此等小物件虽然坚硬,却不太可能杀人”

薄若幽几言,霍危楼便彻底明白了凶手伤人之物为哪般模样,自不可以寻常兵器推断,就在此时,福公公和几个绣衣使从东侧竹林来,福公公叹气道:“侯爷,幽幽,这林子里也寻常的很,石板路通往各处,佛塔和碑文也无异状。”

霍危楼眉头皱起,目光往东边林子里一扫,就在此时,他凤眸微狭。

他看到了东侧围栏,此处山亭四面空荡,只有廊柱檐顶为主体,北面凭栏虽呈美人靠样式,东侧与竹林相隔之地,却是一排朱漆寻杖栏杆,只见寻杖、望柱、华板、地袱皆无异常,唯独那望柱之上的莲瓣头引的了霍危楼的注意。

佛门圣地,雕刻纹样多为佛莲,此处望柱之上出现莲瓣头算是寻常,那木雕头栩栩如生,仿若一朵含苞待放的佛莲亭亭玉立,而莲朵尖上光滑如鉴。

死者致死之伤为后脑处,寻常想来,只觉是凶手手握凶器谋害死者,可如果凶器不可移动,是凶手将死者撞上去呢?

霍危楼走到那望柱之前,一整排,有六处望柱,间隔不过二尺,霍危楼往靠近临崖的围栏看去,很快,他凤眸一凝。

“凶器在此处。”

薄若幽闻声看来,一眼看到了霍危楼身前的佛莲望柱,当即神色一变,而等她走到霍危楼身边,便看霍危楼身前那木雕望柱虽是严丝合缝,可望柱之下的地袱却因年久失修生出了丝丝裂纹,冯仑是见了不少血的,就算表面血迹被擦净,可这些裂缝之中多半会有遗漏。

霍危楼直起身来,“来人,将此处围栏拆卸开。”

几个绣衣使上前来,用随身带着的刀剑便可将木栏拆开,很快,木质的寻杖和地袱被拆分开来,如此一拆,那凝留在地袱和寻杖缝隙之中的血色立刻显现了出来。

薄若幽颇为欢喜,“侯爷英明!”

霍危楼看她一眼,眉眼间少了早前沉色,福公公上前道:“所以此处便是冯大人遇害之地?”

霍危楼颔首,福公公疑惑道:“大晚上的来此处做什么?还被人所害。”

霍危楼眼底微沉,招手叫来路柯,“派人再去山下搜一搜。”吩咐完,他看向一旁的了慧,“冯仑的禅院在何处?”

“冯大人的禅院在西面,和岳将军离的不算远,小僧这便带侯爷去。”

霍危楼命人将拆下的围栏带回寺中做物证,便往冯仑所住之处行去,此刻日头已升上中天,时辰已经不早,所幸花费了些功夫确定了冯仑遇害之地,那么他那夜为何独自一人去往万佛崖便是重中之重。

了慧说冯仑和岳明全的禅院靠近,等到了冯仑禅院之外,果不其然众人能看到岳明全眼下居处,此刻,岳明全的院外还守着个绣衣使,而听到动静,岳明全从院中走了出来。

上前行礼后,岳明全问:“侯爷,可是有了进展?”

霍危楼淡声道:“你和冯仑住的近,那夜他离开院子,你可曾听到动静?”

岳明全摇头,“下官在院中,若非动静大,是听不到的。”

霍危楼淡淡睨着他,“你说当年和冯仑相处甚欢,可当夜路柯来时,你去见他,却竟然不曾叫上冯仑一道?”

吴瑜和王青甫住的近,便时常同出同归,岳明全和冯仑是旧识,若要出门去见路柯,在知道冯仑也必定会去的境况下,没道理不来相邀。

岳明全闻言苦笑一瞬,“这……当年虽是相处甚好,可到底多年未见了,下官也不好太过热络,且那日下官出院子之时,看到院内灯火已熄,还以为他已经走了。”

霍危楼听此解释不置可否,抬步入了禅院。

寺内禅院皆是一般摆设,冯仑私人之物亦不

多,靠窗的书案之上,两个包袱便是冯仑所有私人之物,屋子里空荡,几乎难寻线索。

冯仑已死,其私物可为证物,于是霍危楼也不迟疑,然而打开两个包袱一看,也不过是些衣物银票之类,除此之外,屋内整洁如新,就好似无人住过似的。

霍危楼眉头拧了起来,寻不到直接线索,案子便疑难不前,岳明全站在一旁看着,也忧心忡忡的,霍危楼看他一眼,吩咐道:“将净空大师的弟子召来。”

此番乃案中案,陈年旧案还未解,当事之人却已死,霍危楼本打算冯仑死在这几日,当先查清此案,或可对十年前的案子多有助益,可如今,只怕要两边一起查。

出了冯仑的屋子,林槐在外相候,听闻霍危楼要见净空大师的弟子,便道:“净空大师当年座下只有三位入门弟子,其中一人在五年前离开了法门寺,还剩下了觉和了凡两位师父在寺里,这一次,便是了凡师父最先说那具骸骨是净空大师。”

既然提起了骸骨,薄若幽不由有些蠢蠢欲动,探问并非她所长,而昨夜未曾见过那副骸骨,眼下当该验骨了,于是她上前一步,“侯爷”

霍危楼脚步一顿,林槐等人也都朝她看来。

薄若幽问:“民女可能去验骨了?”

霍危楼凤眸微狭,转而吩咐道:“让了觉和了凡去西边停尸的院子见本侯。”

绣衣使应声,霍危楼便带着薄若幽往停尸的院子去,十年的骸骨,多半难留线索,薄若幽也面色微凝不敢轻慢,此院昨夜才来过,今日一行人直奔正堂,刚一进门,薄若幽便往棺材旁走去。

盖着白骨的缟素已被霍危楼掀开,于是薄若幽一眼看到了被摆成人形的骸骨。

这是一副成年男子的骨架,因年久,皮肉褪成一层浅灰色蜡质附着在白骨之上,摆骨之人是用了心思的,其按照人形,几乎严丝合缝的将骨架接了起来,然而薄若幽只看了一眼,便眸色一变,仿佛看到了什么悚然可怖之事。

霍危楼凝眸,“怎么了?”

薄若幽暂时未曾说话,只是倾身将几节骨头拨弄查验了一番,很快,她直起身子道:“这位死者……是被肢解后才放入金身尊者像内的。”

福公公正站在那金身尊者像之前,一听此言,下意识往旁边退了两步,仿佛其中还藏着尸块一般,霍危楼眸色微沉,“被肢解过?”

薄若幽颔首,“侯爷善武,想来看出这具人骨不见明显断口,这是因为凶手极通人之脉络关节,就好比此处腿骨,凶手肢解尸体之时,并非粗暴砍断胫骨,而是从关节处下手,既不那般费力气,亦在成白骨之后,叫人看起来其人是自然死亡。”

仿佛怕此番言说不够生动,薄若幽又道:“就好比屠户剔骨割肉一般,总能找到最精准之处下刀。”

这番比喻虽有些骇人,却是深入浅出,而如果死者当真是净空大师,又是谁能这般对待一个佛道高僧?

凶手手法之凶残,令霍危楼眉眼森寒,“只凭验骨,可能确定死者身份?”

只看这具白骨,任是谁都觉无从下手,可霍危楼眸色深幽的望着薄若幽,仿佛有所期待,下一刻,薄若幽点了点头,“能,只是要花些时间。”

十年前的案子,再多些时日又如何?

霍危楼眸露满意,“你验便是。”

薄若幽应声,又令绣衣使帮她将尸骸搬出整齐放在长案之上,而后便开始验骨。霍危楼见她神色专注,便缓步出门来,这时,绣衣使带着两个年轻些的僧人到了。

此二人,正是净空大师的弟子,了凡和了觉。

霍危楼至此处右厢内召见二人。

“了凡是谁?”

霍危楼一问,较年轻些的僧人走上前来,“小僧是了凡。”

了凡看起来年不至三十,眉眼清俊,可神色却十分严正,霍危楼便问:“是你说那俱骸骨是你师父?”&lt;a href=&quot;<a href="http://www.999xs.net&quo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www.999xs.net&lt;/a&gt;" target="_blank">www.999xs.net&lt;/a&gt;</a>

了凡沉声道:“是小僧所言,侯爷,家师当年诡异失踪,那时候小僧便觉古怪,可后来寻获无果,只得作罢,这些年来,小僧一直在等,因为家师说过,此生修行佛法,必定要修行至真身圆寂那日,且家师出自法门寺,他此生绝不会离开法门寺去别处修行。”

霍危楼凝眸,“你师父醉心佛法,和你师父一起失踪的还有舍利子,坊间皆传是你师父修行佛法心切,这才盗走了舍利子。”

“此为一派胡言。”了凡语声激动:“一切辗转,且起慈心,师父修习佛法已有大成,即便醉心佛法,亦修的是大慈悲大智慧,舍利子为佛陀灵骨,最为我们佛门弟子尊崇,怎敢生占为己有之心?”

“师父曾说过,若此世难得大成,来世必再入佛门,他便若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上所言,只愿身若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他终生以修佛弘佛为己任,贪念为妄念,是为毁坏修行之念,师父怎会如此……”

了凡言辞切切,语声昂扬,使得一墙之隔的薄若幽也听见了此悲愤之语,她手上动作变慢,却借着外面天光,更为仔细的查看手中人骨。

她极是专注,只觉隔壁声音起落不断,而不知何时,院子里也响起了人声,她没多余心思关注,可下一刻,门口的光忽然被挡了住。

这迫使她抬起了头来。

门口有两个陌生人,一人红衫墨发,容颜俊美,尤其那双凤眸,竟和霍危楼颇有两分相似,另一人白衫淡眸,却是坐着,薄若幽眸光一定,看出那是一张带了两个轮子的机巧座椅。

她正有些意外,便听那红衫男子夸张的叹道,“妙啊!大哥竟然悄悄给自己寻了这么一个小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被查资料支配了!看了好多东西看的头昏脑涨然后作者君卡文了,所幸还是写出了日六,新人物也出现了。继续求评论求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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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二色莲06

红衫男子语声清朗,一双凤眸虽和霍危楼有些相似,可他眼尾略上挑,似乎总带促狭笑意,此刻一语,更是毫无顾忌,仿佛即使当着霍危楼和绣衣使的面,他也放肆惯了。

福公公从后走至门口,无奈笑道:“世子爷,佛门之地不可乱语,幽幽是侯爷从青州寻来的仵作。”

薄若幽已直起身来,福身道:“拜见世子。”

她敛着眸子,心底已知来者身份。

霍危楼之父本是霍国公世子,被长公主召为驸马后加封定国公,而原本的霍国公之位,便由其胞弟承爵,眼前这位,自然便是如今的霍国公世子,霍危楼的堂弟。

“幽幽?”霍轻泓下颌微扬,双手抱怀走了进来,“仵作?这样的小美人竟是仵作?”

说至此,霍轻泓一眼看到了薄若幽身前长案上摆着的一副人骨,他面色一变,似脱兔一般蹿出了门,“公公……那是什么,那不会是人骨吧……”

福公公笑意更深,仿佛见怪不怪了,“世子爷,侯爷此番来办差,便是因此具骸骨,除了这骸骨,这左厢之中还停放着冯大人的尸体,您要是害怕,不如先去外面逛逛?”

霍轻泓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一白,他蹙眉盯了一瞬薄若幽,似乎在想,为什么薄若幽一个小姑娘,能这般气定神闲的站在死人骨头旁边。

下颌一扬,霍轻泓昂首道:“我不是怕,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不干净,说起来,归澜此番南下,不是来帮大哥验尸的吗?怎么大哥又带了这小美人做仵作?喂,你真的会验尸吗?你去验尸体给我瞧瞧”

霍轻泓身份尊贵,言语无忌,薄若幽却觉头皮发麻,她并不擅长应付这般世家贵公子。

“你一来就胡闹。”

忽然,一道深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朝右厢看去,便见霍危楼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口皱眉望着霍轻泓,瞬间,霍轻泓身上言行无忌的气焰如霜打了一般消弭下来。

“大,大哥”

霍轻泓规规矩矩站好,这时,坐在轮椅上一直未言语的白衫公子开了口,“侯爷。”

霍危楼朝他们走过来,“归澜,这是我在青州寻的仵作,安庆侯府的案子她办的极好,我便将她带了过来,此番你与她一道验尸。”

明归澜适才便一直在打量薄若幽,此刻禁不住又看向她,似有些犹疑,霍危楼便道:“她验尸之术颇高明,年纪虽小,却已做仵作数年。”

此乃霍危楼第一次这般夸赞薄若幽,而听他此言,霍轻泓望着薄若幽,少了质疑多了好奇,明归澜更是轻笑一声,“能得侯爷如此夸赞,想来验尸之术非凡,我本是大夫,以后便也不必跟着侯爷四处奔波了。”

霍危楼心道薄若幽往后并不会一直跟着她,可到底没说出口,只是道:“你精于医道,此乃她所不及,此番要验骨,你与她同验。”

明归澜叹了口气,“谨遵侯爷吩咐。”说着看向身后不远处立着的仆从,“抬我进去。”

话音落下,身后二人上前,抬着他的座椅进了门,明归澜又转动车轮,朝着放着白骨的长案靠近,霍危楼不置可否,对着霍轻泓招了招手,霍轻泓磨磨蹭蹭走到霍危楼身边,脑袋微垂,颇为规矩,霍危楼便道:“此番乃是公差,你若胡闹,立刻回京去。”

霍轻泓抬起头来,一脸苦相,“大哥,我只是惊讶那小美人竟会验尸,不曾胡闹……”

霍危楼听的眉头一拧,霍轻泓看他如此神色,眉心也是一跳,可他一脸茫然,根本不知自己何处说错话了。

霍危楼看着这个弟弟,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厢房。

厢房内,了凡和了觉还未答完话。

霍危楼一走,霍轻泓那双规矩了片刻的眸子便又一亮,他挑着眉头回正堂门口,屋内,明归澜已在和薄若幽说话,只听明归澜温和道:“姑娘,侯爷次次办案,皆为重案,他极少带不知根底之人验尸,此番带你同来,可见对你十分信任,你不必紧张,我虽通医理,可非说仵作之术,并不擅长,此番验尸验骨,还是以你为重。”

福公公站在门口笑道:“明公子家中乃是御医世家,他的父亲如今是太医院院正,他亦深得真传,年纪轻轻已是京中神医。”

明归澜失笑,“公公谬赞了。”

薄若幽听见御医世家几字神色微变,抬眸看明归澜,只见他容颜俊逸,眉眼温雅,尤其一双瞳色浅淡的眸子,远看疏离,近看之下,却觉其内仿若一泓清泉,看着你时,仿若春风拂面,薄若幽放松了几分,“通晓医理为验尸之重,民女资历浅薄,还请公子指点。”

明归澜笑开,“指点谈不上,我只盼你能替侯爷分忧解难,也令我免受些苦难。”见薄若幽眸色犹疑,他抬手拍了拍自己膝头,“我少时残疾,不利于行,但有舟车远行,爬山涉水,实在辛苦,偏侯爷有令,不敢违抗。”

话虽如此,却更见他与霍危楼十分熟稔才敢将此心明言,而他毫不避讳的提起自己双腿残疾,倒似豁然之人。

如此,薄若幽亦生坦然,“既是如此,民女验骨,公子在旁看着,若有不妥,指出便是。”

明归澜便温和笑开,“如此最好不过。”

霍轻泓眨了眨眼,靠的更近了,“看来你当真会验尸啊,也不听你多谦虚几句。”

此二人虽一个比一个身份尊贵,可一来二人与霍危楼关系匪浅,二来皆无跋扈恶意,薄若幽便也不过分谨慎,此刻便道:“民女不敢轻言验尸之术胜过天下仵作,却也花费不少心思钻研此道。”

因花费心思钻研,便成竹在胸,不畏验尸之难。如此,无论是面对世家神医,还是声名远播的别的仵作,她也有十足底气。而若一味谦虚退让,反倒是显得心虚作伪。

霍轻泓挑了挑眉头,“难怪大哥会将你带在身边啊……”

福公公笑道:“幽幽

平日里瞧着脾性温柔淡泊,可在验尸之时,却颇有坚韧性格,若非精于此道,可做不到如此。”

明归澜笑道:“侯爷不喜狂傲无才之人,亦不喜有才却无勇之人,姑娘的性子,当真对了侯爷的胃口。”

薄若幽倒是未想这般多,听着右厢又响起审问之声,薄若幽道:“公子刚到,民女不若将昨夜验尸所得告知公子,免得耽误差事。”

明归澜笑意更深了,“侯爷还喜欢办差勤勉之人,侯爷对姑娘,定是十分满意的。”

薄若幽心想,今晨霍危楼便对他发了无名之火,满意倒有,却不可能是十分。

她既有此言,便当真不耽误功夫,明归澜虽未看尸体,她却还是悉数将昨夜验尸细则告知,听薄若幽验出这般多线索,明归澜神色严正一分,眼底更带出了两分欣赏,霍轻泓长身斜倚在门框上,渐渐地,身子站直了……

薄若幽继续道:“冯大人遇害之地已定了,可并未发现其他直接线索,侯爷今日便在问净空大师的两位入门弟子,只是这具骸骨到底是不是为净空大师,还是未知之数。”

薄若幽指着骸骨道:“此骸骨为男子所有,死者身量应当在五尺过半上下,死时应当在半百年岁,可只凭这些,并不能断定死者便是净空大师。”

霍轻泓忍不住问道:“如何知道他年岁半百的?”

薄若幽便道:“人随年岁增长,骨骼经脉皆会生出变化,年轻之时骨头生长,变化极多,到了四五十岁上下变化缓慢,却也并非不可判断,好比牙齿会磨损,骨头之中,耻骨等处更会生出明显变化,到了五十岁之后,耻骨结合面会有中间凹陷表面粗糙,变成表面光滑,且出现极小的孔洞,其后缘亦会变钝,前缘则尽数隆起,四周亦是如此……”

薄若幽说着,将摆在长案上的死者耻骨拿了起来,霍轻泓唇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薄若幽继续道:“如果是花甲之龄的死者,此处的孔洞会变大,成凹陷状,而其后缘之处会锐化许多。”

霍轻泓没听太懂,却觉薄若幽十分厉害,明归澜在旁道:“你对人之骨脉十分了解,可有人教你?”

寻常大夫多半只会开方给药,真正对人之骨脉十分了解者并不多,听薄若幽的意思,她主行仵作之术,而非医者,可她所说的这些,只有极珍贵的医家典籍之上才会记载,便是他,也是在十七岁之后才渐渐知道。

薄若幽便道:“义父曾教过。”

明归澜又问:“你义父?他可是名医?”

薄若幽摇了摇头,“义父也是仵作。”

明归澜略一思忖,“原来如此,想来你义父是极厉害的仵作。”

薄若幽不置可否,又说起了案子:“死者尸体如今只剩下一具白骨,骨头上除却两根肋骨是断的,其余处未见明显伤痕,眼下致死伤民女还判断不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死者死后,凶手手法残忍,将其肢解之后,才将尸块放入了金身尊者像中。”

“放入金身尊者像中?莫非……就是这座尊者像?”

霍轻泓指着屋内的佛像问,薄若幽点了点头。

霍轻泓面色顿时变了,来时便发觉屋内放着一尊佛像,见莲花座上生有裂纹,还以为是佛像损坏才将其闲置此处,却没想到这佛像竟是藏尸之处,他面色几变,终究还是道:“听说林昭也在寺中,我去找他好了”

一直候在一旁的林槐失笑,“昭儿在藏经阁,世子令绣衣使带路便可。”

霍轻泓说走便走,跟着一个绣衣使便出了门。

明归澜笑道:“世子性子直率,姑娘你不必理会他。”

薄若幽颔首,心底却想,世子身份尊贵,她如何能不理?心念一转继续道:“此佛像塑于十年之前,民女推测,死者被害之时,当是佛像塑好一半之时,凶手肢解尸体,放入佛像之中,塑像之人未曾发现……又或者,在知道的情况之下,仍然将尸块彻底封死在佛像之中,这才使得这般多年,未曾让人发现。”m.999xs.net

明归澜看着那尊佛像,薄若幽又道:“除此之外,佛像内还发现了些许衣物等物证,以及一颗佛珠,可要定论死者身份,还需从尸骨上寻到铁证。”

薄若幽一字一句,条理明晰,明归澜听完,望着薄若幽:“姑娘你当真经手许多案子?”

薄若幽犹豫一瞬,“也不算许多。”

明归澜微微一笑,忽然响起什么似的道:“还没有问你叫什么?”

“民女姓薄,名若幽。”薄若幽答道。

“若幽……”明归澜喃喃一声,忽而道:“你这名字,倒是让我想到一句诗……一袭幽色出凡尘,倒是合了你的名字和你这个人。”

明归澜语声温文,可此言却是明明白白的夸赞,薄若幽微愣,“民女不敢当。”

……

了凡和了觉虽也能听到隔壁有低微说话声,却听不真切,而很快,二人发现主位上的霍危楼神色越来越沉凝,了觉刚说完当年净空大师失踪之后寺中境况,他便问:“所以你是说,如今的净明大师,很快便占了你师父的主持之位?”

了觉犹豫着,了凡却立刻道:“正是如此,不仅立刻占了师父的主持之位,还将小僧和两位师兄的管事僧之位,在两年之内全部撤销,最终,都变成了他自己的弟子。”

有人的而地方,便有权力之争,霍危楼对此言再明白不过,“除此之外呢?他可还做过别的事?”

虽神色不善,可霍危楼还是稳坐如山岳,了凡摇头,“别的没有,师叔和师父本为师兄弟,当年师父被太师祖选为主持,师叔便颇多不平,因此,还耽误了修道,后来师父出事,师叔也找过师父,可他不过做做样子罢了,他迅速的往礼部递了折子,说法门寺不可一日无主持,再后来,他的主持之位便定了下来。”

了凡面露讥讽,“成了主持之后,师叔修炼佛法

倒是用心许多。”

霍危楼又问:“所以你们觉得你们师父失踪,和他也有关系。”

了觉犹犹豫豫,了凡笃定道:“一定有关系,就算师叔不是凶手,他也是希望师父消失的人。”

霍危楼略一沉吟,“你二人亲历当年舍利大典,可还记得上年舍利大典之上还有何异常之事?”

舍利大典在十年之前,要记起十年前的细节颇为不易,了凡想了想道:“彼时小僧几人为师父座下弟子,多忙于带领寺内僧众排演祭祀诵经等事宜,倒也未发现有何异常,唯一的异常,便是舍利子失踪”

霍危楼便道:“仔细说说,彼时舍利子如何迎出,又如何迎回,以及此间有哪些人经手,以及地宫诸门的钥匙在何人手中。”

了凡见霍危楼查问细致,又对武昭侯之威名略有耳闻,心知要想查清师父失踪缘故,只能靠他,便尽力回想,“舍利子寻常供奉在地宫之中,平日里地宫紧闭,绝不开启,地宫共有五道重门,钥匙皆在主持手中,历代传承,只有在三十年一次的大典上,才会用钥匙开启地宫。”

“舍利子为佛陀灵骨,一直装在五重宝函之中,此五重宝函,最内一层乃是装着舍利子的琉璃净瓶,之后依次是金棺,银椁,檀香木函,以及最外面的铜匣。将舍利子迎出,乃是在大典当日,小僧记得那日吉时乃是正午时分,因此,是正午时分,由师父亲手开了地宫重门,然后又亲手将铜匣请出。大殿礼台设在寺内大雄宝殿之前,将铜匣奉于大殿前礼台莲花座之上,便算迎出,接下来一整日都是法会大典,到了一更时分,再由师父亲手送回地宫。”

“此间铜匣一直不曾打开,且在众人视线之中,绝无丢失之机,可就在晚间,师父要将舍利子请回之时,他却忽然发现不对劲了,他说铜匣变轻了。”

此乃当年石破天惊之变故,了凡对此记忆尤深,“当时旁人看着还不知师父为何有此言,可师父说,早间铜匣是他捧出来的,他最是知道轻重,此刻铜匣是当真变轻了,当时陛下还在,得闻此言,立刻将师父召入殿中,并未令其他人知晓,见师父言辞切切,便令人将铜匣打了开,铜匣打开,又依次打开檀香木函和银椁,银椁一开,本该在里面的金棺却不见了……自然,放在金棺内的装着舍利子的琉璃净瓶也不见了。”

了凡叹了口气,“当时众人皆惊,陛下更立刻派人搜查,可毫无所获,而师父做为唯一一个捧过铜匣的人,当然会被怀疑,陛下甚至想给师父治罪,可念在师父乃得道高僧,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捧出铜匣,这才不曾立刻定罪,只是留了几位朝官在此追查,三日之后,师父却失踪了。”

“地宫钥匙在师父手中,于是有人说,是师父监守自盗,早就偷走了舍利子……可这怎么可能呢,开启地宫,动静不小,寺内必定会有人被惊动,便是师父,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开了地宫将舍利子带走……”

了凡神色沉痛,霍危楼眯了眯眸子,“那日,便未出现任何异常吗?”

了凡又想了想,这时,了觉道:“那日黄昏时分下过一场雨,如此可算异常?”

霍危楼定眸,“细细说来。”

了觉便道:“礼台未有任何遮挡,当时乃是四月盛春,黄昏时分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大抵只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铜匣不可能淋在雨中,于是,师父命人准备了一把大伞将铜匣盖住,当时的法事也因此停了片刻。”

这般一言,了凡也想起来了,“是的,的确下过一场小雨,不过时辰不长,小僧便一时忘记了。”

霍危楼狭眸,“当年那铜匣如今在何处?”

了凡又道:“在地宫里,这些年此事不可露与外,大家便都当做舍利子还在法门寺,那铜匣,自然也要摆回去做做样子的。”

“地宫的钥匙没有和你师父一起失踪?”

了凡摇头,“没有,这也是奇怪之处,师父当年失踪,身边一应物件皆未带走,若他当真是盗了舍利子逃走,如何也要带上几样物件维持生计才是。”

霍危楼略一沉吟,吩咐门外绣衣使,“去请净明大师来,让他将地宫钥匙带上,本侯要去地宫看看”

了凡和了觉对视一眼,皆面生震动,地宫并非想开便能开的,也只有这位雷厉风行的武昭侯到了,才能使得动主持。

等待的功夫,霍危楼站起身出了门,他转而走到正堂门口,还未走近,便听屋内仍有言谈之声。

明归澜道:“此骨色也看不出中毒之状,而此断掉的两节肋骨,倒是有可能斜插入心脉致死。”

薄若幽接着说,“公子言之有理,只是肋骨断口平整,当为利器斩断,只凭此伤失血过多,也有可能致死,可能性太多,一时难有定数。”

霍危楼并未进门,见林槐迎上来,便吩咐他,“去查一查,当年净明得主持之位时,朝中在礼部和太常寺当值者为谁,经手之人又是谁。”

林槐点头应是,这时,屋内的说话声停了。

明归澜转着椅轮到门口,“侯爷问完了?”

霍危楼颔首,“稍后去地宫。”他看了一眼案上白骨,“如何?”

明归澜便道:“恭喜侯爷得了薄姑娘这样的仵作,我看她比我在行许多,不过尸骨之上线索不多,还需些功夫。”

霍危楼语声平静的道:“不急这一时半刻。”说着看向屋内,“稍后要去地宫看当年铜匣,薄若幽,你随本侯同去。”

薄若幽抬起头来,忙应了声,明归澜看看霍危楼,唇角微弯,“那我便留下验骨。”

霍危楼不置可否的颔首,待薄若幽出来,他便又开始用早上那般诡异的目光上下打量薄若幽,薄若幽心底突突一跳,不明白自己又如何令他不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

今天也要冒泡哦

第35章 二色莲07

净明大师到的时候,虽带了地宫的钥匙,神色却有些紧张,“侯爷,地宫惯例三十年一开,有护佑国脉之意,如今为了查案开了,若是影响了国运”

霍危楼有些意外的看着净明,“大师乃是得道高僧,当知道护佑大周国脉的乃是佛陀灵骨,而非这空荡荡的地宫,如今灵骨舍利子早已丢失,大师如何以为开个地宫就能影响国运了?”

净明面色微变,忙道:“既是如此,贫僧这便带侯爷入地宫。”

霍危楼颔首,林槐等人自然也跟着,薄若幽跟在后面,身边福公公有些兴奋的道:“地宫寻常可是不能进的,十年之前,咱家都未入过地宫,这等供奉着佛陀灵骨的圣地,传言只有得道高僧才有福泽进去,普通人进去是要折寿的。”

薄若幽听着倒没什么表情,福公公看着她,“幽幽,你竟不怕……”

薄若幽有些为难,“不瞒公公,民女幼时,被人断言活不过十八,如今距离民女十八岁只有半年光景了,若当真折寿,想来也折不了多少。”

福公公倒吸一口凉气,“呸呸呸,别这般说,佛祖和天上的神灵都听着呢,万一当真可就不好了……”

薄若幽失笑一下,福公公狐疑道:“怎会有人这般断言?是骗人的和尚道士不成?是不是还和你说,只要你给多少钱,便能帮你破劫?”

然而薄若幽道:“公公猜错了,道士说给钱也不成。”

福公公“咦”的惊讶了一声,“这不合常理啊……”

薄若幽弯唇一笑,似乎并未拿此事当真,她眸光一转,看向前面走着的净明大师,“公公十年之前参加了舍利大典之后,是何时离开的?”

福公公叹了口气,“当时舍利子丢了,陛下大怒,祭祀大典本是吉事,可舍利子一丢,既会影响国运,又有些大凶之兆,陛下南下本就疲累,当夜便有些不适,本来定的第三日才离开,后来第二日一早,陛下便下山走水路回京了,当时此事交给洛州知府查办,也就是冯大人,岳将军彼时为总兵,也在旁协助,而吴大人和王大人,本就负责大典事宜,也要留下善后的,便也同他们二人一道稽查此事。”

福公公无奈道:“可查了一个月,什么都未查出来,冯大人因此受了斥责,晚了五年才升入京中,吴大人和王大人也都多少受了些影响。”

薄若幽凝眸,“那岳将军呢?”

福公公便道:“岳将军自然也未能避开,不过后来岳将军剿匪立功,因此入了镇西军,对于武将而言,一方总兵职位已经不低,可如果没有军功,只凭剿匪维安,还是再难往上爬了。”

薄若幽对朝中官职了解并不多,听福公公此言才眸露恍然。

一行人出了停尸的院子,沿着寺中主道一路往北,又沿着台阶一路而上,经过方丈室,法堂,藏经楼等地,便至一处高台之上,高台之上松柏参天,青石板主道一分为二,一路往上直通山顶长明佛塔,一路则往东绕行。

净明指了指东边,“地宫入口便在东边”

一边走净明便道:“地宫在前朝是据一处天然洞窟修建,主体皆在栖霞山腹内,入外门后,还有四道重门,十年之前,也是贫僧陪着主持师兄和另外两位师叔进去的,那两位师叔也是德高望着,前几年相继圆寂了。”

霍危楼不置可否,很快,一行人便在茂密的松林之中看到了一处镶嵌在石壁内的铜门。

石壁笔直,两侧有佛偈石刻,中间则是一道厚重古朴的青铜大门,门口左右守着两位武僧,见净明出现,都有些诧异。

净明便道:“武昭侯代表陛下来,入地宫看看。”

两位武僧互视一眼,退到两侧,手持僧棍而立,净明又道:“他们是罗汉堂的武僧,专门负责守卫地宫,此处一守便是六个时辰,风雨无阻,非定力好的武僧难以坚持的住。”

净明言毕,掏出几把巴掌大的钥匙开了第一道锁。

十年未开,铜锁艰涩,净明颇用了些力气才开了门,门一开,内里一股阴湿尘嚣之气迎面扑来,净明令人执了灯盏,带着众人入了甬道。

五道重门,只有进了最后一重,方才真的进了地宫,众人一路默然,等到了第五重宫门之前,皆屏息凝神,只听“咔哒”一声,铜锁应声而开,厚重铜门开启,隐藏在神秘面纱之后的法门寺地宫映入了众人眼帘。

入眼便是七七四十九阶石阶,台阶往上,乃是一处石雕莲池台,尽头为一甬道,甬道往内便是地宫前室,净明指了指前室方向,“往前还有中室、后室和秘龛,五重宝函装着舍利子,一直供奉在秘龛之中”

刚入前室,便见正中供奉着一座阿育王佛塔,佛塔之内,亦是一件佛门秘宝,霍危楼未曾多问,过了石门往中室去,中室内放着一方汉白玉灵帐,其内供奉着一件佛门法器,后室内有一件三重宝函,亦供奉着佛门秘宝,等过了此处石门,霍危楼一眼看到了供奉在莲台之上的铜匣。

铜匣造型古朴,设有锁扣,可此刻,锁扣一侧的铆钉却是松脱的,而其上雕刻着数句佛偈,只看外表,无法判断出其内是否装着舍利子,净明见此铜匣,仿佛又忆起当年变故,“当年师兄亲手捧着此匣迎出舍利子,可就在大典之上摆了不到一日,便出事了,众目睽睽之下,谁也不知道舍利子是如何凭空消失的。”

霍危楼问:“当日大典之时,铜匣可曾打开?”

净明摇头,“不曾的,这五重宝函件件都是前朝高僧开过光的,每次大典,也都是请出铜匣而非将舍利子直接取出,并且,此铜匣的钥匙早就在前朝便遗失了,到了本朝百多年都未曾开过。当日事发,陛下命人打开铜匣,乃是侍卫用刀撬开的,因是如此,贫僧们才更觉奇怪,好端端的,什么人能隔着铜匣木函将里面的金棺和装着

舍利子的琉璃净瓶盗走。”

霍危楼将铜匣拿了起来,此等佛门至宝,他却拿的十分随意,净明欲言又止,到底憋着没说话,霍危楼招手令跟在最后的路柯上前来,“你来看看。”

地宫内不见天日,五道重门再加上内里石门,将几间宫室回护的极好,路柯接过铜匣在手,几乎没沾上什么灰渍,他只看了一眼铜匣上的锁扣便道:“此乃晋北方锁,锁扣方正,锁眼却十分奇特,锁钥成长柄勺状,勺底有镂空花纹,以花纹镶嵌锁眼之内方才能解开锁扣,且锁内暗纹不同,一锁一钥,若不知此锁构造绝无可能在不损坏的情况下将其打开。”

当日建和帝令打开铜匣,是令人将铜锁一侧铆钉撬开的,可此时铜匣之上至此一处损坏,那当日盗窃之人,是如何打开铜匣的?

霍危楼可不相信什么隔墙取物之术,他又将铜匣打开,只见其内檀香木函和银椁皆在,此两重宝函亦十分精巧,却无死锁。

“将铜匣带出去。”霍危楼吩咐路柯。

几处宫室,皆是方寸之间,又隔着石门,可谓重重阻碍,霍危楼目光严厉的打量了各处一番,问道:“此铜匣构造,外界可有人知晓?”

净明大师摇了摇头,“应当不曾,此物前朝便有,后来一直供奉地宫之内,见过的人都极少。”

霍危楼沉眸未语,薄若幽隔得远,也在打量铜匣,霍危楼便招了招手,“你来”

薄若幽上前,路柯今日不敢轻慢,忙将铜匣示之,薄若幽看了看松脱的铆钉,又打开盒盖看了看,其内檀香木函和银椁皆完好无损,她便道:“此物只在十年之前打开过一次?”

净明大师颔首,“正是如此。”

薄若幽便道:“侯爷,此处昏暗,出去方可细察。”

地宫本身并无线索,霍危楼也不耽误,带着一行人朝外走来,薄若幽落后一步,离开暗室之时,不由看了一眼供奉铜匣的莲花底座。

此底座亦为同座,因是年久,早已色泽古朴暗沉,她想了想,这才跟上众人一起出来。

地宫内逼仄昏暗,走出那刻,众人齐齐呼出口气,一行人又回了停尸的院子。

明归澜还在验骨,见众人来去的快,有些诧异,路柯捧着铜匣放在长案之上,净明见之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忙将自己的袈裟脱下来,“请施主将此物放在袈裟之上。”

路柯摸了摸鼻子,照着做了。

见净明实在着紧此物,薄若幽净了手才上前验看,铜匣四壁光滑如鉴,莫说开口,便连一丝划痕也无,足见多年来保存极好,除了铆钉松脱之外,锁扣之上亦无被破坏的痕迹,薄若幽蹙眉道:“民女曾听闻晋北方锁,乃是前朝晋州一位极有名的锁匠造出,因内构复杂,工艺繁复,寻常人家极少用此锁,既是如此,开锁之法想来不会广为流传。”

霍危楼倒没想到薄若幽所知甚多,便道:“虽则如此,可盗走舍利子者,总不会真有隔空取物之术,铜匣之上亦无多余损坏痕迹,多半还是从锁入手。”

薄若幽应了,仔细检查起来,林槐在旁道:“可当日铜匣在众人眼皮底下,盗窃者如何开锁偷东西呢?”

霍危楼唇角噙起一丝冷笑,“定是有法子的,盗窃之人再如何会故弄玄虚,开锁这一关避免不了,且看看这匣子里是否留有证据。”

见明归澜在验看那堆人骨,霍危楼问他:“可验出什么来了?”

明归澜摇了摇头,“侯爷,此番我颇有些束手无策。”

霍危楼便道:“不急。”

这时薄若幽这边窸窣作响,霍危楼转身,便见薄若幽将自己贴身的雪色手帕从袖中掏了出来,她在里面檀香木函的一角擦着什么,待将手帕拿出,便看到雪色之上沾了一抹黑渍,污渍是干的,一时看不出是什么,薄若幽指尖拈了拈,“像是灯油。”

“给我看看”

明归澜出声,薄若幽忙将手帕递上,明归澜放在光下照了照,“的确是脂状物,松脂,或者酥油脂皆有可能,太久了,都干了。”

薄若幽看向净明大师,净明神色微变,“这……十年之前开过一次之后,便再无人碰过,直接送回了地宫。”

也就是说,最近百多年内,只有十年之前开过。

林槐迟疑一瞬,“要么是陛下令开启时,侍卫所留,要么便是盗窃者所留。”

净明便道,“当时是陛下身边御林军开的锁,以刀开后,是师兄上前查看,师兄对圣物从来尊敬,当不至于在手上沾了污物。”

那便是盗窃者所留了。

霍危楼凝眸,“盗窃者在寺内,沾上些许灯油并不奇怪,当日道场之中何处有灯油?”

净明苦笑一下,“四处都点着长明灯呢。”

霍危楼沉思一瞬,“将那日道场排布画一张草图出来,礼台位置,上面摆了什么,长明灯都点在何处,务必不遗漏,若还记得请,将距离舍利子最近的人都画出来。”

净明额头已生出一阵薄汗来,闻言擦了擦汗应是,“贫僧在今日之内给侯爷画出来。”

霍危楼颔首,净明便退了出去,薄若幽小心翼翼将铜匣里木函银椁检查了一遍,又在银椁的雕花暗纹之内发现了同样的污渍。不止一处污渍,越发证明了有人打开过铜匣,可当日众目睽睽之下,盗窃者如何得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侯爷,几位大人到了。”

外面福公公轻声禀报,霍危楼回头看,便见王青甫和吴瑜三人到了,三人上前行礼,吴瑜道:“不知侯爷可有吩咐?”

当年此三人安排大典事宜,霍危楼正要问当年细节,便令三人入了右厢查问,薄若幽见霍危楼离开,又仔仔细细将铜匣内外检查了一遍,却再无所获,地宫内虽气流不痛,宫室内更是干燥,可到底过了十年,证据还是有湮灭的可能。

她秀美皱起,面色凝重,周身亦是沉浸在验看之中的专注冷

肃,明归澜看着这样的薄若幽,目光一时胶着在她身上,等薄若幽发觉明归澜在看自己已经是片刻之后,她撞上明归澜的视线,有些意外,“公子可有何指教?”

明归澜失笑摇头,“那自然没有,只是看你的模样,令我想到了一人。”

薄若幽挑眉,明归澜指了指右厢,“侯爷,令我想到了侯爷。”

薄若幽更是意外了,明归澜便道:“有所坚执,心无旁骛,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会出类拔萃,你小小年纪,仵作之术便远胜寻常仵作,若是男子可入仕求个功名,可惜为女儿身,你可想学医术?”

医术与仵作之术有相通之处,且明归澜乃是名医世家出身,若想学医,由他引荐师长实在可算近水楼台,然而薄若幽摇头,“民女专于仵作之道,医术有所涉猎,却难分心思钻研。”

明归澜有些意外,女儿家做仵作并非长久之道,可如果修习医道悬壶济世,不仅体面受人尊敬,更能为自己博得美名,他叹了口气,“薄姑娘令人敬服。”

薄若幽直言“不敢当”,见铜匣实无所获,只好放置一旁,走到案前来看那堆白骨。白骨之上除却肋骨断裂,别处并无伤痕,亦无中毒之状,而要确定一个人的身份,只凭此堆白骨,实在有些难,薄若幽凝眸,拿起一截一截的骨头或拆分或连接,繁复验看。

不多时,薄若幽眉头微皱,“公子精于医道,可知人若无外伤,人之关节却生出骨刺,是为何病?”

此乃明归澜所长,他立刻道:“许多关节生痛的病症都会如此,大骨症为其一,指节,或是脚踝、膝盖等处肿大,风痛之症为二,此时关节亦会疼痛发肿,其内会生出骨赘,你所言之骨刺为何状?”

薄若幽将两截指骨给了明归澜,“民女一开始只在膝盖等处发现了细小骨刺,可凶手在谋害死者之后,用利器肢解过尸体,民女便当是凶器刮骨所留,可眼下民女发觉指节之中亦有,可凶手不至于连指节亦要肢解,因此,此等骨刺必定是死者自己长出来的。”

明归澜仔细看了看那两截指骨,“若是如此,病者多会指节发痛,尤其劳顿之后更会如此。”

薄若幽心中一定,单一证据不能论定死者身份,可若从尸骸上得了铁证,便大不一样,遂出门问绣衣使,“适才了凡、了觉两位师父可还在?”

了凡和了觉并未跟着去地宫,待回来后便未见到二人,绣衣使道:“他们已经回去了,姑娘可要见他们?”

薄若幽正要点头,却听院子外面响起了说话声,且言辞激烈,似在争吵,这动静引的福公公和林槐都从右厢出来,于是几人一起走到了院门口。

院外却是了凡和一位看起来年过而立的僧人在吵架。

“了凡师父,这是怎么了?”

见惊动了人,了凡转身合手一礼,“小僧听闻侯爷从地宫出来,想来探问,却见了清师兄在外院鬼鬼祟祟”

那另一和尚听此形容,面上立刻涨红一片,“师弟,什么鬼鬼祟祟,你莫要乱说,我也只是来看看罢了。”

了凡却冷笑一声,“了清师兄又非师父弟子,何以如此关切此案?”

了清下颌一扬,“事情生在寺内,任何人都要关切。”说着见福公公等人望着他,他迅速施了一礼,“既是如此,小僧便告退了,不打扰众位施主。”

他行礼完转身便走,面色愤愤,脚步却走得极快。

见了凡还面存薄怒,薄若幽忙道:“了凡师父,敢问净空大师可有风痛之症?尤其在劳顿之后”

了凡眸色一定,忙点头,“有,师父年纪大了,的确有风痛之症。”

林槐见状问,“姑娘验出来了?”

薄若幽颔首,“死者患有关节风痛之症。”

林槐迟疑一下,“可年纪大了的老者,大都患有此病。”

薄若幽便道,“民女想到了,所以还要请了凡师父好好想想,净空大师是身上哪几处疼痛?或者可有发肿过?”

了凡蹙眉,“师父右手中指和大指较常人粗了些,有时候礼佛久了,甚至难以敲动木鱼,也难捻佛珠,此外便是右边膝弯,对,师父右腿一度难使力,每年秋冬都要将养才可走路。”

薄若幽眼底微亮,“适才验看,死者骸骨的确是这几处有些病变,年老者虽容易患风痛,可身上关节许多,刚好是此三处者却不多,且骨龄和身量相似,再加上和尸骨留在一处的其他物证,几乎可以下定论,死者正是净空大师。”

了凡闻言顿时红了眼眶,“小僧……小僧就知道,就是师父,师父这些年来从未离开过法门寺,他含冤而死,所以才令尊者像生出裂隙,一切才将白于天下……”

薄若幽欲安抚也不知如何开口,十年骸骨才露于人前,的确令人哀恸,她回身看向堂内那尊者像,忽而问,“尊者像往后当不会再用吧?”

了凡苦笑一瞬,“藏过骸骨的佛像,如何受人跪拜?”

薄若幽点了点头,福公公忙问,“幽幽要做什么?”

薄若幽便道,“民女想将尊者像砸开,看看里面可有留下线索。”

“砰砰砰”的声音响起之时,霍危楼从右厢步出,便见那尊佛像被抬出正堂放倒在一块毡毯之上,两个绣衣使拿了铁锤,正在砸佛像,最先砸开的是莲花底座,刚一砸开,便见许多早已干瘪的尸虫尸骸掉落了出来,看得人头皮发麻。999xs.net

四周站着的人散开,唯独薄若幽蹲在满地尸骸旁,小心翼翼的看那铜像内壁,霍危楼狭眸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何时明归澜慢悠悠的到了他身边。

“薄姑娘真是惹人喜爱啊。”

“嗯……”霍危楼应了一声,可很快眉头一拧,“嗯?”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阿头秃,感觉每天都在写不出日六的边缘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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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二色莲08

明归澜看着霍危楼,想了想道:“我还记得侯爷身边下属换过许多,也就如今这些留下来的好似铜浇铁铸的一般能跟着侯爷奔走,如今侯爷带了个女子在身边,也是不知疲累的。”

霍危楼眉心微蹙,便见薄若幽蹲在佛像边上,也不嫌尸虫可怖,正仔仔细细从那佛像内壁之上刮着什么,怎可能不知疲惫?那夜可是在他怀里睡了一路。

霍危楼心底如此做想,面上却是不显,福公公见薄若幽拨弄着那片尸虫尸骸,上前问道:“幽幽看这些做什么?”

薄若幽解释道:“民女看过证物了,上面没发现别的线索,既已确定是净空大师,便得知晓他当年在何处被谋害才好。”

福公公叹了口气,“过了十年了,不容易。”

“的确不易,不过也并非没有希望。”

薄若幽拿着一把小刀,从佛像内壁上又刮下来一片干瘪的尸虫尸骸,当年尸体被肢解后,放入佛像之中,自然逃不过腐烂,腐烂生出尸虫,尸虫无处可逃,最终亦消亡在佛像内,到如今,都变作了干瘪的尸体。

薄若幽将四周刮了个干净,又点了一盏灯去看那佛像里面,她身子颇为费力的弯着,看了半晌才道:“此佛像塑像之时,应当是先塑好了底座,然后是佛像身子,最后才是头部,佛像内壁往上,也有些暗褐色痕迹,当时从上面放入尸块之时沾上的。”

霍危楼此时上前,“去冀州的人还未传回消息,若如你所言,塑佛之人不可能不会发现异常。”

薄若幽颔首,“尸体刚放入之时,乃是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血腥味便不说了,光是重量增加,但凡要稍加移动,便能发现出异常。”

顿了顿,薄若幽抬眸看霍危楼,“有无可能,塑佛之人被凶手买通了?”

薄若幽还蹲着,额头上一片细细密密的薄汗,此刻抬眸望着霍危楼,一张小脸迎着他,越发显得黛眉朱唇,明眸清冽,霍危楼道:“自然,若能寻到当年匠人,事情便简单许多。”m.999xs.net

薄若幽应声,又回头,将适才刮出的尸虫和沾在内壁的破碎布缕一起放在一旁,细细检看起来。尸虫极多,虽然皆已干瘪死亡,可想到其如何生出,看着还是令人不适,薄若幽却拿着竹镊毫不避忌,她翻翻找找,也不知在看什么,忽然,秀眸一亮。

她拿着竹镊,将一只褐色的尸虫夹起来,对着日头的方向看,福公公捂着鼻子蹲在一旁,“此尸虫有何好看?”